总的来看,巴基斯坦政府调整反恐政策的原因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1.巴基斯坦国内安全形势急剧恶化
自2009年10月开始,巴基斯坦安全形势日趋严峻。巴基斯坦塔利班在巴基斯坦全国各地发动大规模恐怖袭击以报复巴基斯坦政府军对其的军事清剿。在2009年10月,巴基斯坦遭遇26次恐怖袭击,造成296名平民死亡。单是10月28日在西北边省首府白沙瓦发生的一次汽车炸弹袭击就造成117人死亡。[99]2009年11月的情况略有好转,18次恐怖袭击造成136名平民死亡。但是2009年12月又出现反弹,35次恐怖袭击杀死了222个平民。[100]恶性恐怖袭击频频发生,导致重大生命和财产损失,给巴基斯坦民众内心造成了难以弥合的创伤。巴基斯坦政府开始反思既有反恐政策存在的问题,反恐政策调整势在必行。
2.巴基斯坦国民反美情绪浓厚
在巴基斯坦,反美意识深入人心。巴基斯坦民众普遍认为“美国是一个薄情寡义、不能信任的国家”[101]。2008年以来美国对巴基斯坦普什图部落区不断实施的无人机空袭进一步加剧了巴基斯坦民众既有的反美情绪。总部设在华盛顿的国际共和研究所2009年10月1日公布的民意调查显示:约80%的巴基斯坦受访者反对巴基斯坦配合美国进行的反恐战争。[102]面对巴基斯坦国内强大的反美民意,巴基斯坦政府需要与美国提出的阿—巴战略保持距离,以争取巴基斯坦民众支持打击巴基斯坦塔利班。
3.孤立巴基斯坦塔利班并维护巴基斯坦在阿富汗的战略利益
巴基斯坦政府逐渐意识到,为捍卫巴基斯坦在阿富汗的战略利益,需要敲打一下阿富汗塔利班。首先,为有效打击巴基斯坦塔利班,需要打击阿富汗塔利班。因为巴基斯坦塔利班与阿富汗塔利班往来密切,一旦对阿富汗塔利班实施打击,就会使其在援助巴基斯坦塔利班时有所顾忌,从而间接削弱巴基斯坦塔利班的势力。
更为重要的是,巴基斯坦政府对阿富汗塔利班试图绕开自己与西方和谈的做法充满疑虑。2010年1月,联合国驻阿富汗特使凯伊·埃迪曾与阿富汗塔利班领导层秘密会面,而这次会面是绕过巴基斯坦进行的。因此,巴基斯坦开始逮捕主张绕开自己与美国、阿富汗卡尔扎伊政府和联合国谈判的阿富汗塔利班内部巴拉达尔派别的领导人,以切断和谈的地下管道。2010年年初被捕的卡比尔、萨拉姆和穆罕默德都与巴拉达尔关系密切。[103]2010年2月26日,拉合尔高等法院裁决:巴拉达尔等5名阿富汗塔利班高官不能引渡给任何国家。[104]这一系列的逮捕行动既对美国发出了信号,如果没有巴基斯坦的参与,阿富汗卡尔扎伊政府与阿富汗塔利班的谈判不会取得任何进展;也对阿富汗塔利班发出信号,阿富汗塔利班在阿富汗进行叛乱活动需要考虑巴基斯坦的国家利益。[105]
4.巴基斯坦普什图部落区恶劣的现状
巴基斯坦普什图部落区目前的形势并不令人满意,经济停滞,社会动荡,非法活动比比皆是,安全形势趋于恶化。更严重的是,几十万普什图部落民由于反恐战争沦为难民。他们并未得到巴基斯坦政府及时有效的照顾。在任何反叛乱军事行动中,争取人心都是制胜的决定性因素。一言以蔽之,对待当地普什图部落民的态度将会决定叛乱地区能够保住还是将被巴基斯坦塔利班夺走。[106]因此,巴基斯坦政府军需要采取稳扎稳打、逐步推进的策略,以保障巴基斯坦普什图部落区重建的开展,让普什图难民可以返乡安居乐业,以从根本上消除恐怖主义滋生的温床。
5.防止印度对巴基斯坦进行军事打击
巴基斯坦认为本国的主要安全威胁来自印度,而非巴基斯坦塔利班。只要巴基斯坦与印度关系没有得到有效改善,50万驻克什米尔印度军队没有减少,巴基斯坦政府军就需要在巴基斯坦与印度漫长的边境保持足够的兵力以备不测。而印度军方一些带有火药味的表态进一步加深了巴基斯坦对印度固有的疑虑。2009年12月30日,印度陆军参谋长迪帕·卡普尔在一次闭门会议中声言:印度可以同时与巴基斯坦和他国作战,且在96个小时内赢得胜利。[107]迪帕·卡普尔陆军参谋长这番极具自信的表态引起巴基斯坦政府的高度警惕。2010年1月21日,美国国防部长罗伯特·盖茨在访问印度时告诫巴基斯坦:要防止与基地组织有联系的武装分子对印度进行袭击。罗伯特·盖茨国防部长警告巴基斯坦:如果恐怖袭击再次发生,印度不会再像孟买恐怖袭击发生后那样克制。[108]罗伯特·盖茨国防部长的意思显然是如果印度再次受到恐怖袭击,将会对巴基斯坦进行军事打击。有鉴于从印度和美国双重管道传递的讯息都极为不利,巴基斯坦政府对印度固有的疑虑进一步加深,宁愿将大量陆军和空军兵力部署在印巴边境,也不愿将其投入到普什图部落区开辟反恐新战场。
6.来自美国的巨大压力
“911”事件发生后,美国联合北方联盟与巴基斯坦迅速推翻阿富汗的塔利班政权。然而8年以后,就连美国和北约驻阿富汗部队最高指挥官麦克里斯特尔都对彻底击败阿富汗塔利班失去信心。于是,从2009年下半年开始,美国开始进行反恐战争的政策调整。2009年12月1日,奥巴马总统在西点军校演讲时指出:“我们的最终目标并未改变:在阿富汗和巴基斯坦挫败、击溃并战胜基地组织,防止基地组织在未来积蓄力量,威胁美国和我们的盟国。”[109]这标志着美国的阿富汗战争政策已经做出重大调整。美国将在阿富汗的反恐战争最终目标定位在战胜基地组织,而非阿富汗塔利班。美国准备和阿富汗塔利班谈判,政治解决阿富汗问题。2010年1月21日,希拉里国务卿就美国的阿富汗和巴基斯坦地区稳定战略发表声明。这份声明中提到将“挫败、击溃并战胜盘踞在阿富汗和巴基斯坦的基地组织”[110]。但这份声明并未对阿富汗塔利班使用类似的提法。这是美国的阿富汗战争政策进一步调整的明显信号。由于巴基斯坦塔利班是阿富汗塔利班的坚强后盾,巴基斯坦普什图部落区又是阿富汗塔利班的重要基地,因而美国不断要求巴基斯坦政府军同时打击阿富汗塔利班和巴基斯坦塔利班,以配合美国的阿—巴新政策。2010年1月21日,美国国防部长罗伯特·盖茨的讲话很有代表性:“将巴基斯坦塔利班和它的阿富汗同党区分开来是错误的。巴基斯坦应该打击巴基斯坦与阿富汗边境两侧的塔利班。”[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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