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分手

英国与欧盟：漫长的分手

梅首相虽然多次强调，脱欧是为了让英国成为“全球化的英国”，但若处理不了与近邻欧盟的关系，英国的“全球化”之路又能走多远？

特约撰稿／欧阳睿曦（发自伦敦）

2017年3月24日，英国北部的切斯特菲尔德市，一个旗帜制造商在工厂内折叠英国旗帜和欧盟旗帜。3月29日，英国正式触发《里斯本条约》第50条，开始了脱欧进程。

终于，英国开始了脱欧进程。这是英国二战后经历的最重大历史时刻。犹如狄更斯的小说，情理之中，却也出乎意料。一些评论者甚至将此与500年前亨利八世与罗马的“分手”相提并论。

4月7日，英国首相特蕾莎·梅与欧洲理事会主席图斯克在伦敦唐宁街10号会面，讨论英国脱欧问题。这是梅启动脱欧程序后双方的首次会面。梅在会谈后发出声明称，英国期待正式开始脱欧谈判，并将为海外属地直布罗陀寻求最好的协议，在没得到当地公民同意下，不会展开主权谈判。

欧洲议会于4月5日通过英国脱欧谈判指引决议，当中的条款包括西班牙对直布罗陀问题有否决权。消息引发英国朝野猛轰。

现在仍不知晓的是，伦敦与布鲁塞尔将会达成怎样的最终协议；更难预料的是，英国脱欧后，国内的“分裂势力”（如苏格兰和北爱尔兰）将如何暗流涌动，争取在英国脱欧后脱离英国，申请加入欧盟。

“全球化的英国”能走多远？

3月29日，梅首相在伦敦议会下议院发表演说，宣布英国正式触发《里斯本条约》第50条。这标志着，英国与欧盟长达44年“婚姻”的正式瓦解。她说，这是一个历史时刻，且“没有回头路可走”。

当天下午，英国驻欧盟大使巴罗向欧盟理事会主席图斯克递交梅的“分手信”。“去年6月23日，英国选民通过投票决定离开欧盟，”梅在信中写道：“如今摆在我们面前的任务十分艰巨……通过一系列努力，我相信我们能够取得共识。”

与梅在上任后对脱欧态度的强硬和自信不同，这封信的语调十分温和。一方面强调英国脱欧的事实，另一方面却暗示，无论如何，英国都是想要继续与欧盟交往——无论是经贸合作还是反恐，以及抵御来自俄罗斯的威胁。

支持与反对阵营再度重申立场。支持者说，英国终于迎来自由。“在争取了25年后，这个不可能的梦想终于成真了。”脱欧派代表人物法拉吉3月29日专程来到自己最爱的酒馆庆祝。反对者则捶胸顿足。“梅首相正在扭曲人民的意志，在对我们国家未来没有任何想法时，将其带入深渊。”自由民主党党魁蒂姆·法隆这样说。在苏格兰，首席部长斯特金也因不赞同英国脱欧，开始威胁将进行第二次“苏独”公投。

图斯克毫不掩饰他的失望。收到梅的信后，他说自己无法装做今天是个快乐的日子，但表示英国的脱欧可以让剩下的27个成员国更加团结与坚定。“我们感到遗憾，但已准备好依循相关程序。”

在柏林，德国总理默克尔发表谈话说，虽然德国和其他欧盟国家“不希望这一天的到来，因为我们会失去一个强大和重要的成员国，”但德国接受英国选民的民主决定。在巴黎，法国总统奥朗德虽然暗示英国的脱欧是自作自受，“让欧洲痛苦，也让英国在经济上感到痛苦”，但表示法国并不会因脱欧而惩罚英国的企业。

4月29日，除英国以外的欧盟27国领袖将召开峰会，同意授权欧洲理事会与英国谈判。接下来，欧洲理事会将根据欧盟各国的授权发表谈判指引。这时，欧盟或提出同步谈判脱欧后的欧盟与英国贸易协定。

正式的谈判将于5月或6月正式启动。关键问题是，《里斯本条约》第50条启动后的两年，英国与欧盟会如何互动。梅虽然多次强调，脱欧是为了让英国成为“全球化的英国”（A Global Britain），但若处理不了与近邻欧盟的关系，英国的“全球化”之路又能走多远？

欧盟明显占据上风

过去的九个月，梅多次向英国选民保证，英国会从这个过程中谈得最好的交易，脱欧不会影响英国与欧盟的自由贸易关系，同时又能让英国对移民政策有更大的自主权。

就在英国启动《里斯本条约》第50条两天后，布鲁塞尔就让梅的希望湮灭。3月31日，一份关于英国脱欧的欧盟草案排除了欧盟在其他议题上有足够进展前，与英国展开自由贸易谈判的可能性。

所谓的“其他议题”，多指在英国的300万欧盟公民在脱欧后之去留，以及在欧盟国家的100万英国人的去留问题。移民问题是英国最具争议的，也是这届政府最不愿面对的。换而言之，这是英国最大的“软肋”。

英国与欧盟就移民问题能达成何种协议，现在还不知晓，不过，从近期英国方面的表态来看，伦敦唐宁街对此有所松动。《金融时报》4月6日的头版报道称，特蕾莎·梅考虑2019年英国离开欧盟后，仍然允许人员自由流动的协议。

这与此前脱欧派的主张截然不同。去年6月23日那次主要关乎移民的公投中，脱欧派希望英国停止欧盟公民自由进入英国，与本国人争抢就业机会。但事与愿违。BBC首席记者休伊特（Gavin Hewitt）对此评价说，一切才刚刚开始，似乎欧盟明显占据了上风。

如图斯克所言，英国的脱欧谈判将会是“艰难的、复杂的”，甚至会引发冲突。休伊特将此解读为，英国与欧盟的分手将不会“和气收场”。英国的一些媒体更将此评论为，英国最终会“夹着尾巴”，“狼狈尴尬”地回到欧盟。

但也有分析认为，英国对欧盟还是有杠杆可使用的，比如英国在军事、情报与安全上在欧洲扮演的领军角色。“只是，当这些与经贸关系谈判挂钩时，就会引起一些德国议员的反弹，说那是政治‘敲诈’。”休伊特说。

从目前的时间表看，英国需要在2019年4月底前与欧盟达成协议，正式离开欧盟。但谁也不能保证这两年内的情势会如何变化，尤其是英国国内政治变局和欧洲多国的大选。

若谈判不顺，英国还有可能反悔吗？事实上，《里斯本条约》第50条在措辞时是有意模糊的。也就是说，该条约并没有明确成员国在启动脱欧后是否可以回心转意。英国前驻欧盟大使科尔男爵曾帮助起草该条约，按照他的说法，“你可以在这个过程中回心转意”。

在图斯克看来，“从法律上来说”，第50条同样是可以逆转的。虽然这种做法可能会惹恼欧盟其他国家，但他们不能坚持将英国“扫地出门”。

不过，既然这是英国人的民主选择，政治上要真正回心转意十分困难。毕竟如梅所言，“脱欧就是脱欧”，但她的后半句“我们将从中获得成功”是否能够成真，还有待观察。

或引发欧盟连锁反应

脱欧程序正式启动后，英国各界纷纷开始为脱欧做打算。英国央行英格兰银行紧急致信设在英国的各金融机构，要求在7月14日前提交应对英国脱欧的应急计划，并呼吁英国同欧盟之间达成相互认可彼此监管规则的全面金融服务协议。英央行行长卡尼在4月7日的一场演讲中指出，该计划旨在令在英经营跨国业务的数百家银行、保险公司和金融机构能够应对脱欧导致的各种可能性，防止金融稳定受到威胁，未雨绸缪，为包括硬脱欧等有可能出现的极端情况做准备。

未来两年，英国的脱欧进程将注定充满曲折和变数。但更值得关注的，这可能是欧盟更大动荡的开始。虽然3月的荷兰大选让“欧盟主义者”松了一口气，但4月与5月的法国总统首轮和次轮投票，可能对欧盟产生更大冲击。

“今年的法国大选非比寻常，结果将对欧盟的今后走向产生重大影响。”英国《经济学人》这样评论道。这也是英国一些评论人士抱怨欧洲理事会对英国脱欧条件苛刻的原因——杀鸡儆猴，告诉法国选民，放弃欧盟并不会如政客保证的那么好。

法国此前多份民调显示，极右翼候选人勒庞在大选第一轮的投票意向继续领先，而此前被外界看好的菲永因家人“吃空饷”指称，已经滑到第三位，前景堪忧。分析人士指出，若勒庞当选，她的“法国优先”政策和对欧盟的敌意态度，将让欧盟进入新的震荡，并引发连锁反应。法国《费加罗报》评论道，“若法国最终也脱欧，欧盟将无法存在。这象征着欧元区的瓦解，甚至是欧盟的终结。”

□ 编辑  漆菲  □ 美编  虎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