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魔鬼暴露于阳光下

让731魔鬼暴露于阳光下

“非国民”常石敬一、森村诚一

特约撰稿员／俞天任

常石敬一

今天，几乎没有中国人不知道侵华日军的“魔鬼部队731”（关东军防疫给水部本部），但少有人知道，731部队并非日本战败之后罪行就大白于天下，它是二战结束近30年后，通过由常石敬一最先开始的艰苦调查，才逐渐为世人所知的。

731部队的主犯们逃脱了审判，是因为其负责人陆军中将石井四郎在战后将731部队所有资料转交给美军，换取了美军的庇护。自此，731部队就消失了。

无意中的发现

1943年出生的常石敬一教授是当时知道731部队为数很少的人中的一个。1966年他从东京都立大学理学部物理学科毕业之后，在长崎大学从事研究和教学工作，他的专业主要是科学史，研究科学技术和社会的关系。

上世纪70年代是裁军的年代，除了全面禁止核武器，禁止或者裁减化学生化武器，甚至在战争中禁止使用地雷也是那个年代的口号。常石敬一当时很快就成了裁减化学生化武器的积极分子。

在调查化学生化武器的历史和现状时，常石敬一无意中发现旧日本军在这些领域实际上处于先端地位。常石敬一在研究中发现，各总军（旧日本军的一种编制，位置在方面军之上，像关东军就是一支总军）基本上都有专门研究化学生化武器的机构，其中以关东军最为发达，而且他们的研究手法也是最惨无人道的。更令人无法容忍的是，那些当年的罪犯在美国人的庇护下不但没有受到任何追究和处罚，反而都成了日本医学界和制药界的权威人士。

常石敬一下决心要揭露这些人。

1981年，当时还只是长崎大学讲师的常石敬一出版了《消失了的细菌部队》一书，揭露731部队的存在。但长崎大学没什么影响力，加上常石敬一只是一介不知名的讲师，也找不到有名的出版社来出版这本书，最后是一个几乎无人所知的叫“海鸣社”的出版社出版了这本书。由于几乎没有什么宣传促销手段，这个本应引起轰动的著作结果乏人问津。

这时候常石敬一才开始考虑如何让731部队罪行广为传播的技术问题。常石敬一承认自己作为一位科研人员，在文笔上无法吸引读者，要揭露731部队的罪恶，需要更有名的出版社、更有效的广告宣传，还需要文笔更好、读者更加喜欢的作者。

常石敬一很快想到了社会派推理小说家森村诚一。

恶魔被揭发

1980年代初期，一部叫《人证》的电影和其插曲《草帽歌》曾经红遍了中国大陆，这部电影就是根据著名作家森村诚一的同名小说改编的。常石敬一告知森村诚一自己的目的后，森村欣然应允。

为写好此书，除运用常石敬一的研究和著名作家松本清张秘书下里正树的采访笔记外，森村诚一还自费花了近2000万日元用于采访调查，不但访查日本老兵，还远赴中国、美国进行调查。1985年，森村诚一的著作《恶魔的飨宴》（《恶魔の饱食》）由光文社出版发行。

由于题材的轰动，以及森村诚一本人的名气，此书立时成为最畅销书。首次印刷出版的300万册一上市即被销售一空。

森村诚一的书中不但详述了恶魔集团731部队的由来、编制和罪恶的研究项目，还把整个日军从事生物战、细菌战和化学战研究机构梳理得清清楚楚。其中最著名的恶魔部队731，由此开始广为人知。

原本只是畅销推理小说家的森村诚一，因为《恶魔的飨宴》一书，变成日本右翼团体的眼中钉。他的好友劝他不要冒政治风险，森村诚一答道：“当一个作家应当关注社会问题，以反省历史来揭露社会弊端，追求人生的真谛。这才是我写作的目的，是我生存的意义。”

1982年8月13日，“争取和平的战争资料展览会”在东京举行，展出了《恶魔的饱食》一书作者森村诚一搜集到的20张照片，再现了日本关东军细菌部队在中国东北地区制造各种细菌、残杀中国人民的罪行。

由于《恶魔的飨宴》一书被日本右翼挑出误用照片等硬伤（遗憾的是，中国方面还有将1928年济南事件时日本医生解剖遇难日本人的照片，误做731部队活体解剖照片使用等错误），森村诚一又做了大量补充采访调查，重新修订原书，出版了第二版和第三版。

森村诚一与731部队的缘分并不止此，森村诚一在《恶魔的飨宴》一书出版后，又出版了《新人性的证明》一书，再次揭露731部队当年的罪行。

《恶魔的飨宴》的成功，同时也让人们知道了常石敬一。在成为长崎大学的教授之后，常石敬一在影响更大的神奈川大学担任教授，成为日本首屈一指的裁减和禁止化学生化武器方面的专家。

常石敬一教授近年来的著述有《七三一部队——生物兵器犯罪的真实》《医学者们的组织犯罪——关东军第七三一部队》《谋略的交叉路口——帝银事件和731部队》《化学兵器犯罪》，另外他还和佐濑昌盛、秦郁彦等共同监修了《世界战争犯罪事典》。

在常石教授和森村诚一的努力下，不但日本国营电视台HNK不止一次地做了731部队的特辑，就连其他的民间电视台也开始关注这个题目。

1992年日本发生了一起“药害艾滋病事件”，警醒的人们立即指出：当事者“绿十字公司”就是当年731部队的残余组成的公司。舆论压力之下，当初包庇了731部队那些战争罪犯的美国也不得不在1996年宣布了一项专门针对731部队的制裁措施：禁止731部队残余的16名成员入境。

其实，那些在制裁范围内的731部队的残余成员都是90左右的老人，无法想象这些人还能越洋旅行进入美国。但这算是美国官方承认了731部队的战争犯罪，以及美国曾包庇了战争罪犯。

对中国大陆来说，日军战败时尽管极力毁灭731部队罪证，但731部队从事细菌武器研究却并非秘密。战后不久，苏军就陆续审判了一批731细菌战犯。1950年代初，中国大陆也审判过多名731部队战犯。但对731部队乃至日军细菌战、生物战及各项邪恶研究的全貌，却一直所知不多。

1949年后，虽保留有731部队部分遗址，其功能基本用于供释放回国日本战犯故地重游表示忏悔之意用，已无人再对731部队这段历史感兴趣。中国意识到需要整理731部队罪行，向全社会乃至世界宣示日军罪行，始于198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