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非要参拜靖国神社

为什么非要参拜靖国神社？

在日本保守派学者看来，“靖国神社是为了和平的神社”这种说法是战后对国民的欺瞒，日本人有必要重新纠正靖国神社的定位问题，靖国神社实际上是祈愿战争胜利的神社。

记者／林子敬

就在日本众多人士猜疑安倍晋三是否会出现在靖国神社春季大祭祀时，官房长官菅义伟于3月29日的记者招待会上表示，首相安倍晋三已经确认在春季大祭祀时不会参拜，取而代之将以“内阁总理大臣”的名义向神社敬献贡品“真榊”（音shen，一种神道教祭祀时必须摆在祭坛两侧的祭祀器具）。

但在4月10日举办的众议院预算委员会会议上，安倍再次表达出参拜靖国神社的强烈愿望。据日本《产经新闻》报道，安倍在回答日本维新会议员质询时表示：“在过去的战争中，很多士兵的生命在‘相会在靖国神社’的约定下陨落。死者的家属怀着可能见到（战死的）父亲或者丈夫的心情前往（靖国神社）。作为一国领导者，我理应对他们表达崇敬之情，这在国际上也是理所当然的（感情）。”

他还就参拜辩解说，美国总统去安葬着南北战争中南军阵亡士兵的华盛顿阿灵顿军人公墓悼念，并不是为了对黑奴制作出肯定，而是为了对为国献身的军人表达敬意，“这和参拜靖国神社是一回事”。

就任首相以来，安倍晋三不仅积极开展外交活动，也大力推动包括修宪在内的保守主义议程。有分析指出，安倍敬献真榊是为了秋季大祭的参拜布局。毕竟中日韩三国领导人会议正在紧密接洽中，预定于5月下旬开启，而后7月又是参议院选举。安倍此前会“安全驾驶”，在经济上着力，因此6月前不会有“出格”的举动。但是7月选举结束后，其保守本色或将全面展露。但现在看来，变数可能更多。

自1985年日本首相中曾根康弘首次以公职身份参拜靖国神社后，靖国神社这道中日关系“旧伤”复发的频率越来越高，中国人的反应也越来越强烈。2001年后小泉纯一郎执政期间，连续5年共计6次参拜靖国神社将中日政治关系降至冰点。安倍晋三作为日本甲级战犯岸信介的外孙，也让中日“有识之士”颇为悲观。

令人担忧的是，面对中韩两国的愤怒，日本政治家以及民众对靖国神社的认同反而有扩大的倾向，对于外界的谴责反而具有越来越强的抗体。

1985年中国首次抗议

中国人对日本人参拜靖国神社的认识最早可追溯到1985年中曾根康弘的参拜。奇特的是，因为当年日本国内媒体就此吵得不可开交，才成功地“吸引”了中方的抗议。

其实日本战后历任首相都有过参拜，而且大都以首相公职的身份参拜：吉田茂4次、岸信介2次、池田勇人5次、佐藤荣作11次、田中角荣5次。不过他们并没有选择每年8月15日参拜，只是春、秋例行大祭时出席。

不过这中间也有例外，比如日本政治家石桥湛三就表示“应该毁掉靖国神社”。当年他在东洋经济报社时就曾撰文批判日本政府的帝国主义殖民路线，认为扩张只会让日本走上毁灭之路，努力发展经济的成效远远强于占领他国的地盘。历史佐证了他的论点——扩张的日本最后自己的国土被烧焦，战后埋头发展经济的日本则成为世界首屈一指的经济大国。

转折点从三木武夫开始。他是战后第一个于8月15日参拜靖国神社的时任首相（1975年），不过参拜前曾遭到来自社会党、共产党以及公明党三个在野党的批判，直到参拜前一天才表示“以私人的名义参拜”。为此，他提出不用公车、参拜费自理、在参拜人账簿上不留首相的头衔以及不要政府人员随行。

即便如此，该举动仍在日本国会内掀起波澜，甚至造成国会公开讨论裕仁天皇参拜靖国神社是以“公职”还是“私人”名义。为此当年11月秋季例行大祭是裕仁天皇最后一次参拜靖国神社。后任首相福田赳夫也开始以私人名义参拜。

1978年靖国神社合祀14位甲级战犯并于1979年被报道，此后历任首相中，大平正芳参拜了3次、铃木善幸8次，中曾根康弘在1985年遭中方抗议其参拜之前更是参拜了9次。当时中曾根宣布，第10次将在8月15日以公职身份参拜，并称“这是作为战后政治总决算的一环”。

当时被骂为“卖国媒体”的《朝日新闻》挺身而出，发动了反对中曾根参拜的宣传活动，而且打出中国牌，称“此举会刺激中国，中国正在以严厉的目光盯着首相的举止”。这次大闹一番后，才真正引起中国方面的注意。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日本问题学者梁云祥回忆：“1985年当时国内还没有关注此事，都是日本那边自己闹大后（这边）才知道的。”

中国政府于该年8月14日首次明确表态反对中曾根参拜。于是，中曾根在参拜当天特意淡化了宗教色彩，比如没有使用“二礼二拍手一礼”神道教礼仪而是以“一礼”取代，参拜费竟然打在“供花”的名义下而不是传统的“玉串费”。

中曾根没有想到，参拜靖国神社竟然会造成国内以及亚洲国家如此强烈的反日情绪。他在国会质询中的答辩就是证明：“日本如果不与邻国增进友好合作就无法生存。虽然应该守护日本人的生死观、国民感情、主权独立以及防止内政干涉，但是在国际上只考虑自己的想法太危险。如果日本被亚洲各国孤立，英灵们会为此感到高兴吗？”

这次的举动在当时来说很不讨好，左派攻击他违宪，右派说他做得不够，更不用说国外的抗议了。为此，中曾根“退缩”了，还在后来解释退缩理由时说“是为了帮助胡耀邦”（据称中曾根与胡耀邦私交甚好）。1985年后，靖国神社成为中国习惯性高举的外交牌，自此日本首相也再不会随便参拜靖国神社，即便是春、秋季的例行大祭。1996年桥本龙太郎时隔11年于7月29日参拜，结果在一片骂声中直至1998年辞任之前也不敢再踏足靖国神社半步。

被严正警告的参拜

1992年，中日恢复正常化邦交20周年之际日本明仁天皇实现了首次访华，为战后中日关系留下历史性的一笔。但这却让当时的日本首相宫泽喜一苦不堪言。

这一年7月26日恰逢参议院选举，执政权摇摇欲坠的自民党在选举公约中打出参拜靖国神社牌，事后被遗族会要求履行公约承诺。宫泽喜一为了能让天皇实现访华，只得苦口婆心地提出折中的提案：“在适当的时间绝对会以私人的立场表示对英灵的追悼。”在明仁天皇10月访华后，宫泽于11月静悄悄地参拜，非但不敢动用公车，参拜费用也全部自掏腰包。

2001年“风云儿”小泉纯一郎上台，便在8月15日前被中韩事前“严重警告”，不得去参拜。但是，即便日本政府外务省亚洲局的官僚绞尽脑汁劝说小泉，他还是“身随我心”。当时小泉在自民党总裁选举中被认为处于劣势，为了获得遗族会中自民党员的选票，他公布了《8·15靖国参拜》选举公约并为此“作茧自缚”。面对来自国内外批判日益激化，小泉应对道：“这是心意的问题，多少次我都会去！”

但在成为首相之前，小泉已经当了30年以上的国会议员，这当中他仅仅参拜过4次靖国神社。对此，时任自民党的外务大臣高村批评道：“不断抛出一些挑拨性的言论、煽动排外主义以获取支持率的做法并不好。”

最终，小泉还是作出一定妥协：他第一次参拜是2001年8月13日，第二年改成4月21日春季大祭；第三年又缩到1月14日，既不是战败日也和春、秋例行大祭毫无关联；2004年甚至在元旦当天参拜，直到最后一年才于8月15日参拜。在此之后，日本再没有首相在职期间参拜靖国神社。

2012年10月17日，安倍晋三在秋季大祭时参拜靖国神社。此时他还没有当选首相。此后，日本国内以及中韩等国都以严厉的目光紧盯着他，虽然国内的严厉目光中有“催促”和“警告”两种意义。

直至现在，安倍都未公开表明是否会在今年8月15日参拜靖国神社。不过他在2012年国会众议院竞选时说，2006年9月至2007年9月首次担任首相时没能参拜“极其遗憾”。安倍内阁多名大臣也是跨党派团体“大家都来参拜靖国神社国会议员会”成员。日本媒体猜测，为顾及与邻国的关系，安倍可能用参拜明治神宫代替参拜靖国神社。

而在2013年2月28日国会发表施政方针演说，在被问及今后是否会参拜靖国神社时，安倍晋三回答称“身为一国的领袖，对于日本靖国神社所祭祀的英灵表示敬意是当然的”。

对此，中国外交部发言人华春莹3月1日在例行记者会上指出，这一问题事关日本是否愿意正视过去这段侵略历史、能否尊重包括中国等广大受害国人民的感情。华春莹还表示，中方希望日本领导人切实恪守迄今在历史问题上作出的表态和承诺，谨言慎行，妥善处理有关问题，以实际行动取信亚洲受害国人民。

不过中韩两国在抗议的同时，也为靖国神社做足了广告。靖国神社宫司南部利昭2006年向《每日新闻》透露：“媒体发布中国对靖国神社进行抗议的报道，每天相当于为靖国神社投资约1亿日元的广告费。”

2004年小泉参拜靖国神社曾受到中韩的强烈警告，结果8月15日当天参拜人数超过20万，达到历史之最。每年8月，媒体不约而同地关注日本首相参拜靖国神社的问题，也成为靖国神社“喜闻乐见”的宣传模式。

2 0 0 5年10月17日，时任日本首相小泉纯一郎（中）参

拜靖国神社，遭致中、韩等国强烈批评。此后直至2013年

安倍上台，日本再没有首相在职期间参拜靖国神社。

为了和平还是战争？

2005年9月30日，在小泉纯一郎坚持参拜靖国神社的问题上，大阪高级法院判定小泉首相的参拜行为违宪。判决书上的理由是，小纯在自民党总裁选举公约上明确打着8月15日参拜靖国神社的旗号，虽然后来他辩解是以个人身份而非首相身份参拜靖国神社，但“这是基于选举公约的参拜，而且在公开的基础上参拜公众所关心的靖国神社”。即便是以私人的立场，他和内阁总理大臣也是同一个人，所以“他的参拜不能否定实质上是瞄准了政治效果的公职参拜”。

在首相参拜靖国神社的问题上，教会学校明治学院校长大西晴树2012年在一次演讲中表示，日本的大多数人都是“宗教音痴”，虽然国家经常以神道教的形式举办仪式，包括首相和国会议员参拜靖国神社等行为都被认定是习俗而不触犯宪法第20条关于政教分离的规定。但是，在参拜靖国神社的同时，参拜者其实已经无意识地被卷入了宗教世界。相比而言，明治学院在裕仁天皇去世以及明仁天皇即位的两个全国假日时，要求学校正常作息。

面对“大家都来参拜靖国神社国会议员会”在2000年后的迅速发展，日本众议院议长河野洋平2006年接受《朝日新闻》采访中评价“年轻政治家似乎有强烈的意见认为日本应该为过去的历史感到自豪”时表示：“这不是年龄代沟的问题，他们只是在事实面前蒙住双眼然后说‘没有这回事’，这种谎话真是令人感到羞愧。不知道的话就应该去学，不能不知道而用一些看似激昂的言语来美化过去。”

对于政治人物参拜靖国神社的问题，日本民间反应不一。反对的观点基本集中于“政教分离”以及“美化侵略”，赞同的观点倒是有些“新意”：有一种观点认为靖国神社是合祭，参拜者并非要对甲级战犯表示敬意，靖国神社还祭奠着其他很多当年牺牲的可贵生命，为什么仅仅因为14名甲级战犯就要放弃对其他几百万人的追悼呢？甚至还有一种说法认为，即便甲级战犯在二战中罪行累累，也不能否定其之前建设日本的贡献，要客观对待其功过。

由于政教分离的规定，每年8月15日由日本政府举办的全国战死者追悼仪式与靖国神社的祭祀并没有直接的关联。《靖国问题》一书作者高桥哲哉就指出，靖国神社不适合政治家作为“祈愿和平”而参拜的场所。首先，一个普通的宗教组织没有资格祭奠所有“为国牺牲”的人，况且真正在战争中死去的人数远远多于靖国神社中所供奉的246万。如果为了祈祷和平，那么应该无差别的对死者进行悼念，而不是仅仅一部分。

这也表明，支持参拜的日本政客们也不清楚其实靖国神社还是祭祀全世界战死者的镇灵社。要知道，镇灵社用来祭奠1853年后所有死去的人，不分国别以及种族，每年7月13日都会举行镇魂节。所以靖国神社也普世性地纪念所有死者，只不过许多日本人也没有太在意这一细节。

那么日本政治家、特别是保守派政治家为什么执意参拜靖国神社？对此，京都大学学者中西辉政与庆应大学学者福田和也在一段对谈中说出了保守派对于靖国神社的真实想法。在福田和也看来，“靖国神社是为了和平的神社”这种说法是战后对国民的欺瞒，日本人有必要重新纠正靖国神社的定位问题。

福田称，靖国神社的第一要义是为了祭奠那些为了国家的安宁而战的人，感谢这些军人的同时有助于巩固今后国防，靖国神社也可以说是祈愿战争胜利的神社。因此，现在身为自卫队最高统帅的首相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应该去参拜靖国神社。“如果国家军队的统帅都不去，怎么守护国家？我认为这就是靖国参拜的本质。”

中西辉政更是主张日本应修改宪法从而“取回作为国家的主体性”。不过中西辉政承认，中韩等国一定会竭尽全力阻碍日本修改宪法第9条以恢复战争权。

不过学者的理想和政治家的务实本身就是一种矛盾，无论保守派学者的理论多么精美，政治家的行动必然与当下的利益挂钩。

靖国参拜的幕后之手—遗族会

1947年，日本二战中阵亡军人遗族的各种分散组织统合成了全国统一遗族联盟。1953年正式更名为“财团法人日本遗族会”，自此演变成连接政治家和靖国神社的幕后操手。

战后遗族会的两项主要工作为争取国家抚恤金以及改变日本国民对战死者的歧视。其最佳方法之一便是让祭祀战死者的靖国神社重新成为国家所有物。但在遗族会主导的《靖国法案》接连失败后，只得将目标转向通过对政界和选举的干预，促成首相以及议员参拜靖国神社。

1978年日本遗族会拥有185万户家庭成员，虽然2010年时已经减少到了87万户，但是推算现在至少是一个200万级的票仓，是自民党忠实的拥护团体，因此对自民党总裁选举的影响不容小觑。

自民党大佬们向遗族会承诺参拜靖国神社以获取选票已经是不争的事实。日本遗族会的官方出版物《日本遗族通信》（非公开）中专门有“政治和选举”专题，主要是介绍自民党候选人的信息以及刊载这些候选人对遗族会员的问候，同时也会强调遗族会的政治期望。

目前日本遗族会活动宗旨的第一条赫然写着“彰显以及慰藉英灵，为此促成首相以及阁僚参拜靖国神社”。这无异于一种赤裸裸的交易：谁承诺参拜选票就归他。因此，历届首相参拜靖国神社的背后为何总是会出现遗族会的身影也就不难理解了。天皇不参拜靖国神社仍然能够做天皇，但是自民党的政治家不参拜靖国神社很可能就选不上总裁。

安倍晋三无疑是遗族会眼中值得拥护的不二人选。安倍出身政治家名门，外祖父是前日本首相、甲级战犯岸信介。安倍本人则否定东京裁判，希望推动日本修宪以成为一个“正常”国家。他在第一次当选首相后曾表示：“基于日本《国内法》来说，甲级战犯不是战争罪犯。”今年3月12日，安倍在众议院预算委员会中再次表示，“二战的总结并不是由日本人自己作出，不过是基于联合国中胜利者们的判断而让日本背上罪名。”

2012年10月17日，当选为自民党总裁的安倍参拜靖国神社，引起中韩强烈谴责。但媒体没有看到安倍成为总裁之前的行为——他在两个月前的战败日就曾参拜过。随之安倍于9月26日在自民党总裁选举中获胜。10月的再次参拜或可理解为对遗族会的交待。

但在当上首相之后，参拜靖国神社的承诺反过来成了安倍的“负资产”。因为安倍不得不在遗族会等保守右翼团体以及中韩等国家之间“走钢丝”——哪一方都不好得罪。安倍之前决定春季大祭祀只敬献贡品就是最好的表现：给足遗族会面子，然后不要激怒中韩等国。

不过，这种看似巧妙的做法很可能得不到任何一方的赞扬，双方都会批评其做得不够，到头来安倍的“努力”仍是吃力不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