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稽山上的日铸茶

绍兴会稽山日铸岭上的日铸茶，自宋以来，列为贡茶，茶名极盛。一个金风送爽、丹桂飘香的季节，笔者与朋友结伴游览了慕名已久的日铸茶产地，并亲口品尝了日铸茶的美味。日铸岭以产日铸茶而闻名天下，果真名不虚传。

驱车出绍兴城稽山门，溯若耶溪而行，沿途沃野，阡陌纵横，稻浪翻滚，水网交错，行舟轻扬，美丽的江南水乡景色一一收入眼帘。约莫半小时，到著名的“平水珠茶”集散地平水镇，向东急转，沿盘山公路行六公里，便到了日铸岭。这条盘山公路是不久前从悬崖峭壁上开凿出来的，傍山临壑，百步九曲，逶迤向前。公路上下，竹木相映，幽兰吐香，茶香阵阵，雀闹枝头，溪歌泉音，美丽的大自然，巧构了有声有色的动人情景，令人心旷神怡。站在日铸之巅，往西北远眺，绍兴古城清晰可见，朝南张望，山峦相接，延绵不断。

这里地势高峻，层峦叠嶂，云雾缭绕，土质肥美，是出产名茶的天然环境。环顾四周，满山是林，遍地是茶，古诗中描绘的“侬家住在万山中，村北村南尽是丛”，就是它的写照。

关于日铸岭及日铸茶名称的由来，有几种说法。北宋杨彦龄《杨公笔录》中说：“公稽日铸山，茶品冠江浙，世传越王铸剑，他处皆不成，至此一日铸成，故谓之日铸。”南宋《嘉泰会稽志》说：“日铸岭下有寺名资寿，其阳坡名油车，朝暮常有日，产茶奇绝，故谓之日铸。”

日铸岭产茶历史悠久，唐代陆羽《茶经》谈到茶叶的产地时指出：浙东的茶叶以越州产的为上。越州即今绍兴地区，当时的日铸茶、卧龙茶等都是越州茶中的佳品。到了宋代，日铸茶名更盛，名扬四方。宋史《食货志》中说，宋代的日铸茶已被誉为“绝品”。宋代高似孙的《剡录》中说：“越产之擅名者，以日铸茶为著。”宋代欧阳修的《归田录》中说：“两浙之品，日注第一。”（笔者按：古籍中多称“日铸茶”，而欧阳修则写成“日注茶”，其后也有写作“日注”者，“日注”的由来，尚待稽考）而宋代吴处厚在《青箱杂记》中，更称“越州日铸茶，为江南第一”了。

从日铸岭下车，沿两山之间峡谷古道步行约里许，有两个挨近的自然村，一个名叫上祝，一个名叫下祝，这就是著名的出产日铸茶的上、下祝村。这里依山带水，风景秀丽，富有浓厚的茶乡气息。村里的干部和群众，知道我们一行是茶叶工作者，显得格外热情，谈起茶叶生产，真是眉飞色舞，津津乐道。他们说，这里的农民祖祖辈辈以茶为业，这里古时是日铸御茶的产地，后来又是平水珠茶的名产地。相传古时，日铸岭上有几棵奇特的茶树，茶芽白而嫩长，有奇异香味，称为绝品，是专门焙贡皇帝用的。查考了日铸茶的有关史料，宋代姚宽在《姚氏残语》中记载：“绍兴进茶（即贡茶）自范文虎始。”宋代吴处厚在《青箱杂记》中说：“日铸茶芽纤白而长，其绝品长至二三寸，不过十数株，余虽未逮，亦非他产可望；味甘软而永，多啜宜人，无停滞酸噎之患。”北宋杨彦龄《杨公笔录》中也提到：“会稽日铸山……茶尤奇，所收绝少，其真芽长寸余，自有麝气。”茶区中关于日铸茶的传说，与古籍中记载的基本相符。古时日铸茶品质出众，可以信实。

宋代的日铸茶，除作贡品外，亦为当时社会名流馈赠之珍品。以日铸茶作为题材的诗赋作品，丰富了祖国茶文学的宝库。宋代晁冲之《陆元钧寄日注茶》：“更烦小陆分日注，密封细字蛮奴送。枪旗却忆采撷初，雪花似是云溪动。”宋代周必大《胡邦衡生日以诗送北苑八銙日铸二瓶》：“贺客称觞满冠霞，悬知酒渴正思茶。尚书八饼分闽焙，主簿双瓶拣越芽。”宋代梅尧臣诗：“建溪春剥葩，日铸弄香美。”陆游诗：“日铸焙香怀旧隐，谷帘试水忆西游。”从诗人的名句中，可知宋代的日铸茶已与北苑龙团齐名，同为帝王、尚书、主簿和社会名士所享用，非普通百姓所易得，其名贵可见一斑。

唐宋时期，我国制茶多用蒸青，蒸碾称“龙团”“凤饼”“研膏”等，自宋至元，逐渐由蒸青团茶发展到蒸青散茶，继而发展为炒青散茶。泡饮方法，由碾碎煮饮发展为用全叶冲泡，这是我国制茶、饮茶史上的一次革命，提高了制茶质量，改善了茶的风味。当时著名的散茶，有长兴的紫笋、宜兴的阳羡、绍兴的日铸、婺源的谢源及兴隆的双井等。但炒青究竟始于何时，始于何茶呢？据清代茹敦和《越言释》中说：“今之撮泡茶，或不知其所自，然在宋时有之，且自吾越人始之。按炒青之名，已见于陆诗，放翁《安国院试茶》之作有曰：我是江南桑苧家，汲泉闲品故园茶，只应碧缶苍鹰爪，可压红囊白雪芽。其自注曰：日铸则越茶矣，不团不饼，而曰炒青，曰苍鹰爪，则撮泡矣。”由此可知，宋代日铸茶不是团茶或饼茶，而是用幼嫩的一芽一、二叶鲜叶制成形似“苍鹰爪”和“白雪芽”的炒青条茶。南宋王十朋《会稽风俗赋》中说到的“日铸雪芽，卧龙瑞草……生两腋之清风，兴飘飘于蓬岛”，正是对日铸茶形态和茶味的写真。这进一步证实了宋代日铸茶为散芽茶。

值得引起茶史和制茶研究者兴味的是：宋代浙江已有炒青绿茶，而且始于日铸茶。清代金武祥《栗香三笔》一卷中，在评论茶从蒸碾发展为炒青条茶时，称日铸茶“遂开千古茶饮之宗”。

从上、下祝村沿古道继续步行一公里，就到了著名的“御茶湾”。这里山高，坡陡，背阴，日照时间短，土质肥沃，且正处在雪线之上，气候凉爽，所产茶叶质地柔厚，茶汁醇厚有异香。相传宋时日铸岭上产的绝品茶极少，不敷进贡，多选用湾里的茶叶焙贡，因此，这里又叫作“御茶湾”。当地群众说，自宋至清各代，每年春季茶树吐芽舒叶时，都要挑选最年轻最漂亮的姑娘精心采摘，并亲手焙制，进贡朝廷，以示贡茶的精美。

名茶往往与名水相伴，日铸岭产茶闻名于世，日铸岭泉水也不逊色。宋时，高似孙久居越州，曾入日铸寺，汲泉论茶，誉为“茶与水味深入理窟”。范仲淹汲清白泉，以日铸茶试之，评为“甘液华滋，悦人襟灵”。

游罢“御茶湾”，回到村中，同行的绍兴的同志从提包中取出失传已久、1979年春新近恢复试制的日铸茶，汲取日铸水，每人分享一杯难得的新茶。顿时，叶溢清芳，香洌甘美，不禁使人想起宋代诗人林逋“石碾清飞瑟瑟尘，乳香烹出建溪春。世间绝品人难识，闲对茶经忆古人”之句。口尝日铸新茗，置身日铸胜境，深感古人对日铸茶的评价是道出了真情。

现如今，日铸岭已大变样。日铸岭上的茶树已不是昔日的十数株，而是层层梯坎茶园，上下相接；“御茶湾”里的茶园已不是几亩、几十亩，而是上百亩，山山相连。特别是一片片的密植速生茶树，芽叶嫩壮，生机勃勃，很有精神。上、下祝村的干部怀着十分喜悦的心情告诉我们，眼下，日铸岭上下已发展茶园九百七十亩，1979年已生产茶叶六百二十担，比上一年增产一百多担，并决心抓紧培育好日铸岭及“御茶湾”的几块茶叶特优的茶园，钻研名茶采制技术，尽快恢复和发展日铸名茶。

1979年10月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