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生病很多年,由于年轻时抽烟过多,不注意身体保养,有小毛病也不上医院治疗,上了年纪,便觉得身体不适,终于使得咳嗽变为哮喘,进而侵蚀到肺部。
早些年的时候,父亲身体尚可,特别是在天气暖和的时节,父亲喜欢下厨。每次回到老家,父亲总是端出几样他做的菜,让家人品尝。红烧肉用炒锅翻炒,炒出香味之后,再放入高压锅压十几分钟,既软糯又入味;炒肉丝时,先把准备工作做好,把调料与肉丝混合均匀,腌制两三分钟,再倒入旺火中快速翻炒几下,迅速出锅,这样炒出来的肉丝,既滑爽又松嫩。
后来,父亲病情越发严重,每年冬季都会到医院住院治疗。那时,父亲常会抱怨医院的伙食吃不惯,跑遍了医院附近的餐馆小吃,父亲还是觉得家里做的饭菜好吃。因为,如果父亲在家下厨,总能吃上新鲜的蔬菜和米饭。父亲有个习惯,每天必煮饭,而且几乎每顿都吃刚煮好的米饭,如果米饭留到下一顿才能吃完,父亲便会自责,说是没计划好,吃剩饭对身体不好。有几次,父亲来到我在外地的家,见到我经常吃剩饭,很是心疼,说是饭菜要吃新鲜的。父亲并不是一个浪费的人,小时候,家里有吃不完的饭菜,父亲总是一人包揽,被戏称为“饭桶”,父亲也乐意。有时撑得连从餐桌旁站起来都很困难,父亲却像没事儿人似的,休息一下,便干别的事了。到父亲老了,才发觉,父亲的本意是不愿吃剩饭剩菜的。
父亲总是能把握好每顿饭菜的分量,就像腌制黄瓜,是腌制小半碗,还是大半碗,总是根据家里的人数,做好一顿刚吃完的分量。虽然父亲经常叮嘱饭菜要吃新鲜的,但是由于工作繁忙,并且每天也不能确定是否回家吃饭,更不能把握好饭菜的分量,以能吃饱为目的,做多了,便放在冰箱里,有时,冰箱里的食物放了好几天,只要没坏,便拿出来,热热就吃。一则是工作忙,不可能花很多时间在做饭上;二则是不时在外面餐馆吃饭,时间时常是随机而不确定的;再者,经常晚上加班,就更没有心情做饭,回家后,只想尽早有东西吃,能填饱肚子,便作罢。
父亲住院的那段时间,我常带着还在上幼儿园的小侄儿到医院探视,小侄儿也总是高兴地跟着,因为小侄儿总会在爷爷吃饭之前,讨着第一口吃,哪怕是在小店里买的小面或是抄手,爷爷也总是愿意小孙子品尝第一口,并饶有兴趣地问小孙子,味道如何,小侄子回答说还可以,俨然一副专业的美食鉴赏家的样子。于是,爷爷便“咕隆”地一下吃完所有的食物。
后来,给父亲买了制氧机,通过压缩分离机,分离出空气中的氧气,使得从呼吸管中送入的氧气浓度很高,可直接点燃火苗。父亲逐渐变得离不开制氧机,由先前的每天吸氧一两个小时,转变到睡觉都带着吸氧管。通宵时间,制氧机响亮而有节奏的声音,不绝于耳,好在父亲听力减退,感觉不到。
肺部的病变,使得父亲心房变大。长期超负荷的心脏工作,使得父亲由单一的肺部的局部纤维化,变成肺心病,这是不可逆转的,也是不可治愈的,使得父亲整天躺在床上。一天,回老家看望父亲,晚上吃过晚饭,忙完厨房的事,父亲吩咐到他房间,很正规地谈话。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外工作,我在家待的时间不长,并且总是在春节,或是父亲生病住院时。那时,不是有事情要忙,就是没空闲时间,父亲说话也吃力,因此,与父亲的谈话很少。那一晚,父亲没有东家长、西家短地闲聊,而是直奔主题,先是说家里如何,父亲自己平时如何生活的,随后便说到子女,讲到子女的工作及生活,父亲说他没有能力管。当时觉得好奇,多年来,父亲从未谈起过子女们的事,却在那晚说得那么委婉,像是表示歉意,又像是预示着什么。那晚,父亲说话到很晚,好像特别的精神,尽管父亲鼻子上带着氧气管,却不停地说话,我则只好当寡言的听众。
就在那年天气暖和时,父亲去世了,之前没有任何征兆。
那晚与父亲的夜谈,却成了我与父亲唯一的也是最后一次的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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