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贤祠有一个令人一时不能理解的现象。许多人亦是伟人和有重大成就者,诸如巴尔扎克、莫泊桑、笛卡儿等辈,都享誉世界,却至今仍不得入其门。而伏尔泰与卢梭在这里可谓备极哀荣。这两位思想家不但安葬在整个地宫的最中心、最显赫的位置,而且各自享有一个大墓室,棺木高大、精美。卢梭恰巧与伏尔泰面对面,倒真像是一个历史的玩笑:两个生前的论敌,死后依然近距离地长相对视。
伏尔泰的棺木前面耸立着他的全身雕像,右手捏着鹅毛笔,左手拿着一卷纸,昂首目视星光灿烂的夜空,似乎是在写作的间隙中做着深邃之思。棺木上镌刻着金字:“诗人、历史学家、哲学家,他拓展了人类精神,他使人类懂得,精神应该是自由的。”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理想,适时催生了法国大革命。
卢梭一切思想的理论基础是他的自然法则理论。为师法自然,他的棺木外形被设计成乡村小寺庙模样。庙门微微开启,从门缝里伸出一只手来,手中同样擎着一支熊熊燃烧的火炬,象征着卢梭的思想,同样点燃了革命的燎原烈火。
不远处,安息着维克多·雨果,一个曾因反抗专制而流落他乡的斗士。辞世后,法兰西人民为他举行了国葬。入葬先贤祠的前一天,他的遗体专门在凯旋门下停灵一夜。
历史小说家大仲马的骨骸,2002年从老家的坟茔中起出,迁葬第二十四号墓室,与雨果和左拉同处。当时主持仪式的希拉克总统依然动情地说:“今天,亚历山大·大仲马将不再孤单,人民大众的美好记忆和幻想将永远伴随着他。”
当然,这般神圣的地方,科学家也理当有一席之地。居里夫妇之外,还有数学家拉格朗日等人。俭朴的墓室、简单的介绍,一如他们平实无华的品质。
似乎是一种定例,这些伟人们,往往都是逝世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后才能得以迁葬先贤祠。这就等于明确地布告于天下了,只有那些真正经得起历史反复检验的人,才有资格长眠于此。如此的严格和慎重就是要告诉法国的下一代,应该提倡何种精神、尊崇什么样的人。
是的,得给历史以时间。中国先贤挂在嘴边的“隔代史,当代志”,其实就是对这一问题有尺度的把握。
先贤祠在建立之始,还立有这样一条铁律,凡经不住历史检验者,一旦发现问题,便不能在此入土为安,会被毫不宽容地“请出去”。法国大革命中第一个匆匆入葬先贤祠的革命党人奥诺雷·米拉博,人们在1793年发现,他曾经从国王那里收受过巨额钱财,他的灵柩便很快被移走了。
法国当代历届政府的主要领导人,身后没有一个葬入先贤祠。戴高乐将军可以说是法国一位伟大的政治家,2005年,法国国家二台举行了“法国十大伟人榜”的评选,戴高乐以极高的票数当选为法国历史上最伟大的人。可戴高乐本人很早就对后事做了安排,表示身后要与他那位因患病而不幸早亡的爱女安娜葬在一起。所以在他去世之后,出于对其本人意愿的尊重,至今也未有人提议把他的遗骨迁入先贤祠。
举世无双的拿破仑,曾为法兰西共和国带来了无上荣耀,法兰西共和国的人民也始终爱戴这位法兰西战士。因诸多原因,他也未归葬先贤祠。1840年12月他的遗体运抵巴黎后,灵柩通过凯旋门,安葬在与先贤祠同在塞纳河南岸的荣军院里。这是遵循了他曾留下的遗嘱:“我愿我的身体躺在塞纳河畔,躺在我如此热爱过的法国人民中间。”
先贤祠的一面墙壁上面镌刻着很多寂寂无闻爱国者的名字,也不乏一战、二战中为国捐躯的烈士的英名。其中一战共560名,二战共197名。毫无例外,这些都是在战争中为国捐躯的作家的名单。《小王子》的作者圣·埃克苏佩里当然就在其中。两次世界大战中为国捐躯的英雄何止成千上万,为什么这里只有作家呢?而且他们大多数人的事迹,或者作品并不为世人所知,故而简单到既没有华丽的言辞,也没有传奇的经历,只有描了金的姓名。大概法国人一直把作家看作是“个体的思想者”,这样更能够象征一种对个人思想实践的尊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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