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种意义上说,译文本是由原作者与译者共同完成的。译文脱胎于原文,就好比婴儿脱胎于母体。他们在形式上成了两个独立的生命,但内质上却是同一个血统,同一种基质,甚至在称谓上,都被冠以同一个“名”。没有几个孩子会背叛父母的,这源于他们之间天然的属性关系。译文与原文也一样,它们属于同一个质的东西,语言符号形式的不同并不能扯断它们本质上的属性关系,因为译文的根在原文那里。
就像孩子首先会爱自己的父母一样,译文首先要对原文给予伦理尊重。当我们总是纠结于翻译的两难之间时(即忠于作者还是读者?),我们不妨这样考虑:忠于原作的内容情节、思想观点、文学风格、艺术特色等,这些是原文中的“基质”,无法改换;至于译文是否应该追求辞藻的华丽与行文的流畅,这就像父母是否允许自己的孩子打扮得漂亮些、衣服穿得颜色更鲜亮些一样,严格一些的父母是不允许的,但大部分父母会欣然接受一个更漂亮的孩子,只要他/她能保持做人的本真与品质。翻译也是这样,对待原文的基质问题上不应含糊,那些得以体现原作价值内核与生命力等基质的东西,即以上所说的内容情节、思想观点、文本风格、艺术特色等,这些东西当然不能因为翻译而消失;那样的话,翻译所失去的就不仅仅是自身存在的意义,译者甚至可能触及职业品质滑落或犯罪,因为他阻隔了人类为之共生的东西。是的,人类族群间的共生,不外乎是建立在一些共同价值内核层面的东西,而文本中体现的恰恰就是这些东西。尤其在文学文本中,这些共同价值内核与世界共生精神恰恰被浸润于内容情节、语言形式、文本风格以及艺术特色等上面,如果失去了这些东西,那译文本还剩什么呢?就像一个孩子,失去了做人的本真与品质,那不就成了一个坏孩子了吗?
问题是,恰恰是在理解原文本的共同价值内核与世界共生精神方面出现了偏差,由于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文化观以及个人的文化素质、文学修养、语言能力、翻译经验等因素的限制,每个译者在翻译过程中会从不同的视角去分析问题,对原文的理解也会不同。同一部作品,有几个译者,就会有几个版本,每个译本给读者的感受也会千差万别,味道各异。译者若再乐此不疲地发挥自身主体性的话,与原作的意图就会相差十万八千里。由此可见,因为“眼光”不同而感受多多,这也的确不是翻译之初衷。我们知道,翻译的目的是服务于读者,从原文到译文的过程,实际上是一个译者帮助读者“摆渡过岸”的过程,这个“岸”就是“目的地”,就是读者达到理解原文作者的意图。从这个角度讲,译者的任务就极为复杂、艰巨而精细,译者不仅要读懂、解透作者的意图,还要具备高超的母语语言能力,才能将原文表达清楚。翻译家傅雷曾说:
译事虽近舌人,要以艺术修养为根本:无敏感之心灵,无热烈之同情,无适当之鉴赏能力,无相当之社会经验,无充分之常识(即所谓杂学),势难彻底理解原著;即或理解,亦未必能深切领悟[17]。
由此可见,译者不可能仅靠哪一项单一的能力就可以完成翻译任务,翻译应是语言上的技术、文学上的艺术、生活上的感触,是原作者与译者之间内心的共鸣,是译者对原著的文学审美、艺术鉴赏和展示的过程。译者必须放弃自己的主观意愿,客观如实地对待原文本,服从原语作者的意愿。
那么,译者与读者又是怎样的关系呢?译者通过生产译本而与读者建立起联系,而译本就像是译者的孩子,处处受到译者的呵护,毕竟,这个孩子是他/她精心打造而成的。但这个孩子受不受外人的喜欢、适不适合社会,也是译者极为在乎的,他/她甚至是按照外人的喜好标准、按照社会对未来人的需求来塑造孩子的。这也难怪,哪个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将来有个好的处境?为了孩子的将来,适度放松孩子的成长空间,对孩子的塑造是有好处的。但这并不等于说,父母会丧失原则,任孩子为所欲为。毕竟,对译本的塑造是在一定的界限与规则之下完成的。对于翻译来讲,为了适合目的语读者,可以将原语语言结构与表达规范做适度调整,来适应译语语言结构与表达规范,也尽量切合译语读者的阅读习惯。这甚至是译者非做不可的事情。但这并不是说,译者时时刻刻都必须这样做,而是在两种思维模式、语言结构、修辞手法相差甚远,不经调整的话,译语读者就无法顺畅阅读的时候,才需要加入译者的帮助。因为,译者不只是要介绍一个作者及他/她的一部作品,更是要通过翻译对作者所在国度中的文化进行透视,是再现一种萦绕于原作作者周围的文化氛围,译者有义务对原作中的深厚文化底蕴进行原色传递。比如,习语、俚语、俗语、谚语、警句、隽语、格言、典故、传说等,其中的深厚寓意是各民族文化中极致的魅力,它们的表达形式都有各自悠长的渊源,译者应悉心研究原语民族表达自己情感的独特语言方式,并竭力再现这些方式;这样,译语读者就能通过译者的忠实传递,揭开异族语言文化的面纱,惬意地欣赏其中的异域风情,而不是雾里看花、水中望月。而且,通过借鉴原语文化中的语言形式、表达技巧、文学形式、艺术风格等,译语语言文化也会越发丰富、壮大起来,这无疑会大大促进原语与译语语言文化的通融,减少两个语族之间理解障碍,进而实现共通与共荣。
这里要多说一点的是,过度归化原语语言与过度阐释作者意图同样有害。归化翻译也许满足了译语读者的阅读习惯、阅读亲近感和阅读舒适感,但读者读到的译文却像是大人把咀嚼过的食物送到婴儿的嘴里一样,这样的食物婴儿虽然能吃了,但味道却全没了。这种品食方法应付一个没奶吃的婴儿勉强过得去,但要满足一个已有能力自己品尝的人,是难如人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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