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除历史原因外, 产生白字还有语文原因。
(1) 字音为本: 写白字, 读本字。
汉语通假字中, 大部分是 “字音白字”, 即由本字借字之间的语音关系作为联系纽带, 把甲字写作乙字。 通假字的一般规律是写了白字, 却仍读本字的字音; 换言之, 多数通假字只取借字的字音, 不取字义。 在阅读的时候必须念本字的音而不能念借字的音, 这叫做以音为本。 例如 “不亦说乎?”( 《论语》 ) “说” 通 “悦”, 这句话的本来意思是 “不亦悦乎?” “悦” 是本字, “说” 是借字。 在阅读时, 必须读 “不亦悦yuè乎?” 不能读 “不亦说shuō乎?”。 同理:
在个别情况下, 这种 “写白字、 读本字” 的现象能够诱导人把本字字音强加到白字头上, 从而产生对白字字音的误读。 例如通行词典中 “埋”字打头的双音词中, “埋” 都读mái, 唯独 “埋怨” 读 “埋mán怨”。 这是为什么呢? 词典未作交代。 其实 “埋” 通 “懣” (《说文》: “懣, 烦也。” )把 “埋怨” 读为 “mán怨” 就是 “懣怨”。 给 “埋” 注mán是多余的。
(2) 字形为本: 写白字, 读白字。
字形白字的情况比较复杂。 其中一部分与 “字音白字” 一样写白字读本字。 而另外一部分字形白字则是非常特殊的: 由于二字字形相似而把甲字写作乙字, 但是二者的读音完全不同。 对于这一类通假字, 本来应该坚持读本字的音, 事实上人们却舍弃本字的音, 而直接读出借字的音, 这真是错上加错。
除了语文工作者等之外, 广大社会成员在通常的语言交际中, 注意价值在于语言符号的理性意义, 一般不注意语词的内部形式, 所以他们很容易接受某些语词的虚假的字面意义 (内部形式)。 虚假的字面意义一旦被接受,本字的意义在他们心目中荡然无存, 所以在阅读的时候, 不但 “写白字”,而且 “读白字”, 让字形决定字音, 这叫做以形为本。 例如: “顶缸”, 本作“顶缺”, 意为代人承担责任。 顾学颉 《元曲释词》: “顶缸, 当时谚语, 有顶替、 顶缺、 代人受过等意。 缸乃缺字之讹, 讥认别字者, 呼缸为缺, 或以缸为缺, 后遂相沿成为诨语。” 因 “缺” “缸” 字形相似, 误作 “顶缸”。“顶缸” 本来应读 “顶quē”, 却径读为 “顶缸gānɡ”。
(3) 双重白字。
有时 “字音白字” 和 “字形白字” 联系在一起, 即某字既属字音白字,同时又属字形白字, 它使词的内部形式蒙受双重的掩盖。 例如:
“便秘” 本作 “便闭”。 因 “闭、 秘” 古同音 (双声, 皆读重唇), 所以把 “闭” 写作白字 “秘”, 这是字音白字。 发展到现代汉语, 由于 “秘”字变读为mì音, 所以就把 “便秘” 由bìanbì变读为bìanmì, 这是字形白字。由字音白字到字形白字, 使汉语的可读度大大下降, 可懂度大打折扣。 何为“便秘mì”? “秘” 《现代汉语词典》 解释为:
①秘密。 ②保守秘密。 ③罕见; 稀有。
三个义项没有一个义项能与 “便秘” 对得上号, 这不仅使汉人自己,更使学汉语的外国人士感到十分蹊跷。 也许在汉人看来, 便秘就是便秘, 没有什么可说的; 但是要给外国人讲清楚其中的玄机, 却是颇费口舌的。
(4) 二次通假
在少数情况下, 某字产生借字, 后又以此借字为本字产生新的借字, 形成“本→借1→借2” 的连锁动程。例如“梧鼠” (蝼蛄) 经历了 “鼫鼠→鼯鼠→梧鼠” 的二次通假过程。 《荀子·劝学》 杨注: “梧鼠当为鼫鼠, 盖本误为鼯鼠, 传写又误为梧耳。”
3.2 白字给汉语带来的影响是相当严重的。
从写白字发展到读白字, 意味着白字从书面语扩散到了口语当中。 “读白字” 的行为极容易导致 “解白字” ——就白字 (借字) 去理解, 这样做的直接后果必然会使词的内部形式扭曲畸变, 其后果是相当严重的。 例如“顶缸ɡānɡ” “打dǎ的” “祸起萧xiāo墙” 都与 “顶缺” “搭的” “祸起肃墙” 所本有的合乎事理的内部形式离得非常遥远, 一字之差使词的内部形式所包含的语义结构完全被打乱, 陷入了完全无序非理的状态: 祸为什么起于萧墙? 萧墙是什么? 替人承担责任为什么要头上顶个缸? 无知便罢, 人们还不免依据畸形内部形式杜撰出虚假荒唐的理据。 例如 “顶缸”: 明·江盈科 《雪涛小说·嫁祸》: “金陵上清河一带善崩, 太祖患之。 皆曰猪婆龙窟其下, 故尔。 工部欲闻于上, 然疑猪犯国姓, 辄驾 (诡) 称大鼋为害。 上恶其同 ‘元’ 字, 因命渔者捕, 杀鼋几尽。 先是, 渔人用香饵引鼋, 鼋凡数百斤, 一受钓, 以前两爪据沙, 深入尺许, 百人引之不能出。 一老渔谙鼋性, 命于其受钓时, 用穿底缸从纶贯下覆鼋面, 鼋用前爪搔缸, 不复据沙,引之遂出, 金陵人乃作语曰: ‘猪婆龙为殃, 癞头鼋顶缸。’ 言嫁祸也。”
语言文字中的变体最初总是起始于个人或极少数人的错误行为, 这些个人的无序的变异有时会因他人的模仿而得以延伸和扩散, 乃至被社会接受,习非成是。 例如曾几何时有人因粗心而把 “顶缺” 错写并且错读为 “顶缸”, 时人和后人也完全置语言文字知识于不顾, 盲目跟着写并且读为 “顶缸”, 好端端的一个词终于变成了这般怪物。
语言的有序与无序或正确与谬误, 是一个变量关系, 它们之间处于一个动态之中, 倘遇人为之力, 二者是可以转化的。 古今人曾经把大量有序的正确的东西, 拉到了无序的谬误的方面去, 我们为什么不能把这些无序的谬误的东西再拉回有序的正确的轨道上来? 如今, 我们凭借规范化的威力, 未尝不可强制规定今后不写不读 “顶缸” “装璜” “辜负”“气宇轩昂” “祸起萧墙” “夫妻肺片” “灭顶之灾” “拉大旗作虎皮”, 而改正为 “顶缺” “装潢” “孤负” “器宇轩昂” “祸起肃墙” “夫妻烩片” “没顶之灾” “拉大旗坐虎皮”, 一字之改并非不可, 并非不易, 带来的益处却可使整个语言焕发青春, 我们何乐而不为呢? 我们认为积极意义上的规范化工作的重点是进行科学预测, 走在大众的前面, 引领时代新潮流。 那种一味跟在大众的后面抱残守缺, 甚至确认谬误, 当事后诸葛亮的 “规范化工作” 的做法是不会令人满意的。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