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方法与“生产诸力”的关系辨识
进入论文的第三章,吴恩裕开始具体讨论作为历史唯物主义的物的生产方法。这也是这一文本中论述历史唯物主义最重要的思考场境。也是在这里,我们再一次看到了吴恩裕理解历史唯物主义更丰厚的独特构境层面。
我们发现,这个所谓的生产方法正是吴恩裕对马克思生产方式概念的汉译。他先将马克思所使用的Produktionsweise译成英文中的mode of produktion,然后再将这个mode转译成方法。我认为,吴恩裕将Produktionsweise译作生产方法是不准确的,在马克思那里,这个weise从来就不是指具体的生产劳作技术方法,而是一种总体性的社会生产构序方式。从文本演进的原初语境看,马克思是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第一次使用了生产方式(Produktionsweise)概念 ,而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第一次将其标注为历史唯物主义的核心概念。马克思写道:“人们之所以有历史,是因为他们必须生产自己的生活,而且必须用一定的方式(bestimmte Weise)来进行。” 这也就意味着,人们如何共同构成一定的生产活动的方式(构序结构),而这个特定的有序结构在“一定的”程度上是构成整个人类社会生活的根本!在《马克思历史辩证法的主体向度》一书中,我最早将其指认为马克思主义广义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观点,以区别于后来马克思主要针对特定的经济的社会形态历史分析的狭义历史唯物主义(以及在此基础上重新确立的历史现象学批判)。
然而,吴恩裕的观点却是将作为历史唯物主义的物的“生产方法”与所谓“生产诸力”界划开来。因为他认为,我们通常在历史唯物主义中所说的生产力(Produktionskraft)概念,在马克思那里多数是由复数形式(Produktionskr?fte)出现的,所以,用生产诸力概念会更贴近马克思的原意。 其实,马克思也较多地使用不是复数的Produktionskraft。依吴恩裕之见,在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中,生产方法与生产诸力在构成因素上看起来是相同的,都包括三个因素,“即有目的的劳动,原料,和工具”,后二者又合并称为“生产工具”。 可是,虽然二者的构成因素是相同的,但其实际功效却是不同的。依吴恩裕所见,“生产方法与生产诸力,在构成因素一点上说,虽然相同;但却有一动一静之别”。 对此,吴恩裕转引了美国学者鲍博(M?Bober)的一个表述:“生产方法是一种‘活的单位’(living unit),一个‘有机的整体’(organic whole);而生产诸力只是包括劳动力、工具及原料诸死的项目的总称”。 吴恩裕基本赞成鲍博的看法,只是说后者没有能在马克思的文本中找到直接的依据。为此,吴恩裕在马克思的不同文献中分别查找了处于潜在状态和运动中(in action)的劳动力、工具和原料的各种表述,并由此确认,在马克思那里,劳动力、工具和原料被区分为没有参加生产劳动的静态和在生产劳动之中的动态的两种存在状态,处于静态的劳动力、工具和原料的是生产诸力,而进入到生产劳动活动中的劳动力、工具和原料则是生产方法。显然,这是一个极其简单的表面界划。吴恩裕指认道:
马克思认为:生产方法中的劳动力、工具和原料乃是在联合地运动中的劳动力、工具和原料。只有上述诸因素联合地运动起来,亦即劳动力开始工作,拿走工具,改造原料,然后才能制造物品形成一种生产方法。反之,生产诸力则是在所谓的“死睡”状态中的劳动力、工具和原料。
在吴恩裕看来,经过他的界划,生产诸力与生活方法二者的关系也容易看得清楚:“马克思认为生产诸力是死的,未参加生产工作的劳动力、工具和原料;而生产方法是指参加生产过程的劳动力、工具和样子和形态”。所以,“生产方法乃是一个集合名词,联合地指还在活动中的生产诸力”。 他还专门辨识到,在马克思那里,相对于生产诸力的复数形式,生产方法总是一个“单数”。于是,在吴恩裕那里,生产力既“不能决定生产方法的性质”,也不是社会历史发展的动力,因为“假如说生产诸力上支配人类社会发展的动因,便等于说一些静止的死的因素做了活的人类社会发展的原动力”。
不难看到,吴恩裕这里的讨论将我们对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的思考带入了一个十分复杂的新情境之中,我们不会想到历史唯物主义中的物竟然会不是一种死的静态生产诸力,而是活动中的将生产诸力发挥功能作用的生产方法,相对于传统哲学解释构架的语境,这里的全新思想构境会是一个巨大的学术冲击。可是我得说,吴恩裕的上述观点却仍然是值得商榷的。为什么?
让我们先回到马克思创立历史唯物主义的原初文本中去。在写于1845-1846年的《德意志意识形态》第一卷第一章手稿中,马克思和恩格斯在讨论社会历史存在发生和发展的真实基础时,先是指认了作为人类全部生活起点的“直接生活资料的物质生产与再生产”,紧接着他们提出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即物质生产得以发生的人与自然和人与人的双重历史性社会关系,以及人们每天的社会生活中最核心的存在关系构式结构的再生产问题。在马克思和恩格斯看来,无论是由劳动完成的自己生命的生产和还是由生育完成的他人生命的生产,都“立即表现为双重关系:一方面是自然(natürliches)关系,另一方面是社会关系(gesellschaftliches Verh?ltnis)”。 在物质生产中,一方面是人与物的历史的自然关系,另一方面,这种生产从来就是由人们共同活动结合起来的,这又是历史的人与人的社会关系;在人的自身生产中,一方面是人与人的历史的自然血缘关系,另一方面又是人与人之间历史地构成的社会关系。在这里,马克思将社会存在的主要构件视作以生产为核心的非实体的历史活动,而客观上的社会存在的本质则是作为这种活动有序结构的关系。这正是区别于传统哲学唯物主义的历史唯物主义中物的真实含义。
(责任编辑:刘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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