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程致中）
《我愿意是树……》
我愿意是树，如果你是树上的花；
我愿意是花，如果你是树上的露水；
我愿意是露水，如果你是阳光……
这样，我们就能够结合在一起。
而且，姑娘，如果你是天空，
我愿意变成天上的星星；
然而，姑娘，如果你是地狱，
（为了在一起），我愿意永堕地狱之中。
（1845年5月）
《我愿意是急流》
我愿意是急流，
山里的小河，
在崎岖的路上、
岩石上经过……
只要我的爱人
是一条小鱼，
在我的浪花中
快乐地游来游去。
我愿意是荒林，
在河流的两岸，
对一阵阵的狂风，
勇敢地作战……
只要我的爱人
是一只小鸟，
在我的稠密的
树枝间做窠，鸣叫。
我愿意是废墟，
在峻峭的山岩上，
这静默的毁灭
并不使我懊丧……
只要我的爱人
是青青的常春藤，
沿着我的荒凉的额，
亲密地攀援上升。
我愿意是草屋，
在深深的山谷底，
草屋的顶上
饱受风雨的打击……
只要我的爱人
是可爱的火焰，
在我的炉子里，
愉快地缓缓闪现。
我愿意是云朵，
是灰色的破旗，
在广漠的空中，
懒懒地飘来荡去……
只要我的爱人
是珊瑚似的夕阳，
傍着我苍白的脸，
显出鲜艳的辉煌。
（1847年6月）
《我愿意是树》、《我愿意是急流》是裴多菲很有代表性的两首抒情诗，表达了诗人对爱情的渴望和幸福的爱情观。前一首选用七个物象：“树”，“花”，“露水”，“阳光”，“天空”，“星星”，“地狱”等，抒写出“我”对“姑娘”的爱恋和永远“结合”“在一起”的愿望。通过一系列鲜活的比喻、粘连，反复运用“我愿意是——，如果你是——”结构的句式，表达“我”矢志不渝、永远相随的心情。后一首对比地采用两组自然物象，一组是“急流、荒林、废墟、草屋、云朵和破旗”，另一组是“小鱼、小鸟、常春藤、火焰、夕阳”，以荒凉枯窘、残破凋敝自喻，而以柔美欢乐、鲜艳辉煌比喻爱人；全诗五节诗章，围绕一个中心，在强烈的比照和反差中，浮雕式地勾勒出至情至美的男女主人公形象，表达出诗人纯洁而坚贞、真诚而无私的爱情观。这首诗写于诗人和尤利娅的热恋中，诗人从美丽的大自然选取缤纷的意象，字里行间透露出对于自由幸福生活的美好憧憬。
裴多菲说：“我是一个为‘真’，连‘美’都可以牺牲的人。”在诗人的创作理念中，“真实”和“真情”是诗歌创作的第一要素，他不能容忍虚伪和矫情，而以情真意切打动人心。这两首诗都没有花前月下的絮语，也没有缠绵悱恻的柔情，一股清新脱俗的气息扑面而来。在遣词造句方面，诗人注重大众化的“自然”表达，没有华丽辞藻的铺陈，却有明白晓畅的口语化特点。
中国读者爱好裴多菲的诗，更为敬重诗人的人品， 他以生命和热血吹响了自由解放的号角；他是自由与爱情的歌者，摒弃了一切虚伪和矫情，他是诗坛的骄子和明星，用博爱与牺牲唤醒了黎明。
裴多菲· 山陀尔于1823年1月1日生于多瑙河畔的一个小城，那里有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景色壮美迷人。父亲是斯拉夫族的贫苦屠户，母亲是马扎尔族的农奴。十七世纪后，匈牙利受到奥地利帝国的统治丧失了独立主权，争取自由解放的起义此起彼伏。民族英雄胡斯领导人民起义的故事和传说，在裴多菲幼小的心灵里烙下深深的印记。他从小爱好诗歌，酷爱自由。他曾在诗中写道：“父亲要我继承父业，我却做了诗人。结果呢？父亲用刀宰牛，我用笔杀敌，其实做的还是同样的事情。” 12岁他离开故乡去求学， 15岁写下处女作《告别》（讽刺诗），后来做过演员，当过兵，担任过《佩斯时装报》的助理编辑。1844年，出版了第一本诗集，从此他蜚声文坛。
1846年9月，裴多菲在舞会上结识了身材修长、清纯而率真、有浅蓝色眼睛的美丽姑娘森德莱·尤丽娅，尤丽娅的父亲伊尔诺茨伯爵不肯把女儿嫁给裴多菲这样的穷诗人。在半年时间里，诗人写出了《致尤丽娅》、《我是一个怀有爱情的人》、《凄凉的秋风在树林中低语》、《一下子给我二十个吻吧》、《我愿意是激流》等美丽的抒情诗，鼓动尤丽娅冲破家庭桎梏，第二年与裴多菲结为伉俪。
1847年元旦，裴多菲写下著名的箴言诗《自由与爱情》，中国诗人白莽按照五言古体的形式将它翻译过来：“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这首鼓吹为自由而生，为自由而死的诗歌风靡全世界，成为不愿做奴隶的人们反侵略、反压迫、争自由、求解放的战斗宣言。
1848年 3月15日，佩斯人民举行反抗奥地利统治的“三月起义”，诗人向起义者朗诵短诗《民族之歌》：“起来，匈牙利人，祖国正在召唤！/是时候了，现在干，还不算太晚！/愿意做自由人呢，还是做奴隶?/你们自己选择吧，就是这个问题！”起义群众跟着高呼：“我们宣誓，我们永远不做奴隶！”起义者呼声雷动，迅速占领了布达佩斯。1849年1月，裴多菲参加了贝姆将军的部队，同企图扑灭匈牙利革命的俄奥联军作战。在夏季的一场激战中，这位瘦弱的诗人，26岁的少校副官战死在俄国哥萨克骑兵的枪刺下，他留下22岁的爱妻和襁褓中的幼子。诗人以自己的行动，实现了“为爱而歌，为国而死”的诺言。
诗人短促的一生写下800多首抒情诗和9部长篇叙事诗，著名的抒情诗有《民族之歌》、《我的歌》、《一个念头在烦恼着我》、《自由与爱情》、《我愿意是急流》、《把国王吊上绞架》等；著名的叙事诗有《农村的大锤》、《勇敢的约翰》和《赌徒》等，此外还写有80多万字的小说、政论、戏剧和游记。在匈牙利文学史上，裴多菲占有独特的地位，他奠定了匈牙利民族文学的基石，继承和发扬了启蒙文学运动的传统，而对于广大中国读者来说，“诗人和战士”裴多菲所表现出来的爱国主义精神更是深入人心。
最早把裴多菲诗歌绍介到中国来的，是鲁迅。他写过《裴多菲传》，译过他的7首诗。1907年，曾在文言论文《摩罗诗力说》（1907年）中盛赞裴多菲是“伟大的抒情诗人，匈牙利的爱国者”，还说“我向来是很爱裴多菲·山陀尔的人和诗的。”他把裴多菲和拜伦、雪莱等大诗人相提并论，称颂他们是“立意在反抗，旨归在动作”的“摩罗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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