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有宦游人,偏惊物候新。
云霞出海曙,梅柳渡江春。
淑气催黄鸟,晴光转绿蘋。
忽闻歌古调,归思欲沾巾。
赏析
《和晋陵陆丞早春游望》是初唐诗人杜审言的作品。杜审言是唐代近体诗的奠基人之一,大诗人杜甫的祖父。杜甫在诗法上颇受其影响,曾自豪的宣称“吾祖诗冠古”。
杜审言在唐高宗咸亨元年(670年)中进士后,仕途失意,一直充任县丞、县尉之类的小官。大约武则天永昌元年(689年)前后,他到江阴县任职。此时他宦游已近二十年,诗名甚高,却仍然远离京洛,在江阴这个小县当小官,心情很不爽。在江阴县任职时,杜审言与晋陵县丞陆某是同郡(江阴与晋陵同属唐江南东道毗陵郡)邻县的僚友。他们同游时,陆县丞做了原唱为《早春游望》的诗,杜审言为唱和陆诗作了《和晋陵陆丞早春游望》一诗。
此诗写诗人宦游他乡,春光满地却不能归省的伤情。江南早春天气,和朋友一起游览风景,本是赏心乐事,但诗人却像王粲(càn)登楼那样,“虽信美而非吾土”,不如归去。所以这首和诗写得别有情致,惊新而不快,赏心而不乐,感受新鲜而思绪凄清,景色优美而情调淡然。
诗一开头就发感慨,说只有离别家乡、奔走仕途的游子,才会对异乡的节物气候感到新奇而大惊小怪。言外之意,如果在家乡,或是当地人,则见惯而不怪。在这“独有”、“偏惊”的强调语气中,生动地表现出诗人宦游江南的矛盾心情,使得这一开头显得相当别致,很富个性。
中间二联即写“惊新”。表面看,这两联写江南新春伊始至仲春二月的物候变化特点,表现出江南春光明媚、鸟语花香的水乡景色;实际上,诗人是从比较故乡中原物候来写异乡江南之新奇的,在江南仲春的新鲜风光里有着诗人怀念中原暮春的故土情意,句句惊新而处处怀乡。
“云霞出海曙”句是写新春伊始。在古人观念中,春神东帝,方位在东,日出于东,春来自东。但在中原,新春伊始的物候是“东风解冻,蛰zhé虫始振,鱼上冰”(《礼记·月令》),风已暖而水犹寒。而江南水乡近海,春风春水都暖,并且多云。所以诗人写出江南的新春是与太阳一起从东方的大海升临人间的,像曙光一样映照着满天云霞。
“梅柳”句是写初春正月的花木。同是梅花柳树,同在初春正月,在北方是踏雪寻梅,遥看柳色,残冬未消;而江南已经梅花缤纷,柳叶翩翩,春意盎然,正如诗人在同年正月作的《大酺pú》中所形容的:“梅花落处疑残雪,柳叶开时任好风。”所以这句说梅柳渡过江来,江南就完全是花发木荣的春天了。
接着,写春鸟。“淑气”指春天的温暖气候。“黄鸟”即黄莺,又名仓庚。仲春二月“仓庚鸣”(《礼记·月令》),南北皆然,但江南的黄莺叫得更欢。西晋诗人陆机说:“蕙草饶淑气,时鸟多好音。”(《悲哉行》)“淑气催黄鸟”,便是化用陆诗,而以一个“催”字,突出了江南二月春鸟更其欢鸣的特点。
然后,写水草。“晴光”即春光。“绿蘋”是浮萍。在中原,季春三月“萍始生”(《礼记·月令》);在江南,梁代诗人江淹说:“江南二月春,东风转绿蘋。”(《咏美人春游》)这句说“晴光转绿蘋”,便是化用江诗,也就暗示出江南二月仲春的物候,恰同中原三月暮春,整整早了一个月。
总之,新因旧而见奇,景因情而方惊。惊新由于怀旧,思乡情切,更觉异乡新奇。这两联写眼中所见江南物候,也寓含着心中怀念中原故乡之情,与首联的矛盾心情正相一贯,同时也自然地转到尾联。
“忽闻歌古调”一句扣住题意,说自己读了陆丞那格调高古的《早春游望》诗,更加唤起了想家的念头,止不住的泪水,简直要沾湿衣襟了。“欲”字用得极妙,妙在它传神地表达了诗人“归思”之情的深切。这个结尾,既点明归思,又点出和意,使得整首诗结构谨严缜密。
前人欣赏这首诗,往往偏爱首、尾二联,而略过中间二联。其实,它的构思是完整而有独创的。起结固然别致,但是如果没有中间两联独特的情景描写,整首诗就不会如此丰满、贯通而别有情趣,也不切题意。从这个意义上说,这首诗的精彩处,恰在中间二联。
这首诗造语警策,字字锤炼,体例上韵脚分明,平仄和谐,对仗工整,已是成熟的律诗作品。结构上,首联一个意群,颔(hàn)联颈(jǐng)联一个意群,尾联又一个意群,并且首尾呼应、中间展开。这种行文方式是初唐律诗乃至此后的唐律中常用的格式。因此,这首诗可谓初唐时期完成近体诗体式定格的奠基之作,具有开源辟流的意义。
《诗薮 sǒu 》一书称此诗为初学诗者必读范作之一:“初唐五言律,杜审言《早春游望》、《秋宴临津》、《登襄阳城》,陈子昂《次乐乡》,沈佺期《宿七盘》,宋之问《扈从登封》,李峤(qiáo)《侍宴甘露殿》,苏颋(tǐng)《骊山应制》,孙逖tì《宿云门寺》,皆气象冠裳,句格鸿丽。初学必从此入门,庶不落小家窠臼(kē ji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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