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佺期《夜宿七盘岭》

独游千里外，高卧七盘西。

晓月临窗近，天河入户低。

芳春平仲绿，清夜子规啼。

 浮客空留听，褒城闻曙鸡。 

赏析

《夜宿七盘岭》一诗是沈佺期被流放驩 (huān)州（辖境相当今越南义安省南部和河静省）途中、夜宿七盘岭之时写的。末句“褒城闻曙鸡”中的“褒城”在今天的陕西汉中以北，七盘岭在褒城西南。夜宿七盘岭，则表明沈佺期已路过褒城，完全了离开关中，进入了蜀境。全诗抓住凌晨时分的自然环境特点，巧加刻画，充分表达了诗人被远流他乡的哀苦心情。

首联破题，说自己将作远游，此刻夜宿七盘岭。“独游”显出无限失意的情绪，而“高卧”则不仅点出住宿在高山，更有谢安“高卧东山”的意味，表示自己将“独游”聊作隐游，进一步点出失意的境遇。

次联即写夜宿所见的远景，生动地表现出“高卧”的情趣，月亮仿佛就在窗前，银河好像要流进房门那样低。

三联是写夜宿的节物观感，巧妙地抒发了“独游”的愁思。这里，诗人望着浓绿的银杏树，听着悲啼的杜鹃声，春夜独宿异乡的愁思和惆怅，油然弥漫开来。

末联承“子规啼”，写自己正沉浸在杜鹃悲啼声中时，报晓的晨鸡叫了，又快要上路了。这七盘岭上不寐的一夜，更加引起诗人对历尽人生无限繁华的京城长安的不胜依恋。“浮客”即游子，是诗人自指，“浮客空留听”一句化用了南朝文学家谢惠连《西陵遇风献康乐》中“凄凄留子言，眷眷浮客心。……靡靡即长路，戚戚抱遥悲”的诗意。“空留听”是指杜鹃催归，自己却不能归去。“褒城”已过，眼前便是蜀境，在七盘岭虽然还能听见褒城鸡鸣，但身已入蜀离长安越来越远了。

这首诗是初唐五律的名篇，格律已臻严密，但尚留发展痕迹。通首对仗，力求工巧，有齐梁余风。诗人抓住夜宿七盘岭这一题材的特点，巧妙地在“独游”、“高卧”上做文章。首联点出“独游”、“高卧”；中间两联即写“高卧”、“独游”的情趣和愁思，写景象显出“高卧”，写节物衬托“独游”；末联以“浮客”应“独游”，以“褒城”应“高卧”作结。结构完整，针迹细密。同时，它通篇对仗、铿锵协律而文气流畅，写景抒怀上颇富情趣和意境。胡应麟评价这首诗“气象冠裳，句格鸿丽”，的确是有识之言。在初唐宫廷诗坛上，沈佺期是以工诗著名的，张说曾夸奖他说：“沈三兄诗，直须还他第一！”（见刘餗《隋唐嘉话》）这未免过奖，但也可说明，沈诗的确有很高的艺术技巧，这首诗即为一例。

注释

1.七盘岭：在今四川广元东北，唐时属巴州，又名五盘岭、七盘山，有石磴七盘而上，岭上有七盘关。

2.游：诗人对流放的婉转说法。

3.晓月临窗近：晓，一作“山”；窗，一作“床”。

4.天河：银河。

5.平仲：银杏的别称，俗称白果。左思《吴都赋》写江南四种特产树木说：“平仲君迁，松梓古度。”旧注说：“平仲之实，其白如银。”这里即用以写南方异乡树木，兼有寄托自己清白之意。

6.子规：杜鹃鸟。相传是古蜀王望帝杜宇之魂化成，暮春鸣声悲哀如唤“不如归去”，古以为蜀鸟的代表，多用作离愁的寄托。

7.浮客：无所归宿的远行之游子。

8.褒城：地名，在今陕西汉中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