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建《破山寺后禅院》

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

万籁此俱寂，惟余钟磬音。

 赏析

《题破山寺后禅院》是唐代诗人常建的一首题壁诗。常建是唐代长安出生的诗人，字号不详。开元十五年（727年）与王昌龄同榜考中进士，长期仕宦不得意，寄情于山水之间。常建天宝年间曾任盱眙(xū yí)尉，后隐居鄂州武昌（今属湖北）西山。一生耿介自守，交游无显贵。与王昌龄有文字相酬。殷璠(fán)《河岳英灵集》首列常建诗，尤其推服《吊王将军墓》，认为善叙悲怨,胜过潘岳。常建诗意境清迥，语言洗炼自然，艺术上有独特造诣。现存诗57首，数量虽不多，而“卓然与王、孟抗行（kàng xíng）者，殆(dài)十之六七”（《四库全书总目》）。常建诗题材比较狭隘，虽然也有一些优秀的边塞诗，但绝大部分是描写田园风光、山林逸趣的名作，如我们今天赏析的《题破山寺后禅院》。今存《常建诗集》3卷和《常建集》2卷。

《题破山寺后禅院》抒写了诗人清晨游寺后禅院的观感，以凝炼简洁的笔触描写了一个景物独特、幽深寂静的境界，表达了诗人游览名胜的喜悦和对高远境界的追求。全诗笔调古朴，层次分明，兴象(xīng xiàng)深微，意境浑融，简洁明净，感染力强，艺术上相当完整，是唐代山水诗中独具一格的名篇。

诗人在清晨登破山，入兴福寺，旭日初升，光照山上树林。佛家称僧徒聚集的处所为“丛林”，所以“高林”兼有称颂禅院之意，在光照山林的景象中显露着礼赞佛宇之情。然后，诗人穿过寺中曲折小路，走到幽深的后院，发现唱经礼佛的禅房就在后院花丛树林深处。这样幽静美妙的环境，使诗人惊叹、陶醉，忘情地欣赏起来。他举目望见寺后的青山焕发着日照的光彩，看见鸟儿自由自在地飞鸣欢唱；走到清清的水潭旁，只见天地和自己的身影在水中湛然空明，心中的尘世杂念顿时涤除。佛门即空门。佛家说，出家人禅定之后，“虽复饮食，而以禅悦为味”（《维摩经·方便品》），精神上极为纯净怡悦。此刻此情此景，诗人仿佛领悟到了空门禅悦的奥妙，摆脱了尘世一切烦恼，像鸟儿那样自由自在，无忧无虑。似乎大自然和人世间的所有其他声响都寂灭了，只有钟磬之音，这悠扬而宏亮的佛音引导人们进入纯净怡悦的境界。显然，诗人欣赏这禅院幽美绝世的居处，领略这空门忘情尘俗的意境，寄托自己遁世无门的情怀。

这首五言律诗笔调有似古体，语言朴素，格律变通。它在首联用流水对，而次联不对仗，是出于构思造意的需要。这首诗从唐代起就备受赞赏，主要由于它构思造意的优美，很有兴味。诗以题咏禅院而抒发隐逸情趣，从晨游山寺起而以赞美超脱作结，朴实地写景抒情，而意在言外。这种委婉含蓄的构思，恰如唐代殷璠评常建诗歌艺术特点所说：“（常）建诗似初发通庄，却寻野径，百里之外，方归大道。所以其旨远，其兴僻，佳句辄来，唯论意表。”（《河岳英灵集》）精辟地指出常建诗的特点在于构思巧妙，善于引导读者在平易中入其胜境，然后体会诗的旨趣，而不以描摹和辞藻惊人。因此，诗中佳句，往往好像突然出现在读者面前，令人惊叹。而其佳句，也如诗的构思一样，工于造意，妙在言外。宋代欧阳修十分喜爱“曲径”两句，说“欲效其语作一联，久不可得，乃知造意者为难工也”。后来他在青州一处山斋宿息，亲身体验到“曲径”两句所写的意境情趣，更想写出那样的诗句，却仍然“莫获一言”（见《题青州山斋》）。欧阳修的体会，生动说明了“曲径”两句的好处，不在描摹景物精美，令人如临其境，而在于能够唤起身经其境者的亲切回味，故云难在造意。同样，被殷璠誉为“警策”的“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两句，不仅造语警拔，寓意更为深长，旨在发人深思。正由于诗人着力于构思和造意，因此造语不求形似，而多含比兴，重在达意，引人入胜，耐人寻味。

尾联“万籁此俱寂，惟余钟磬音”用悠扬的钟声进一步体现环境的幽静，表现古寺中肃穆空灵的气氛，以及作者对这种超凡尘世的生活的向往。此二句，如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比王维《过香积寺》尾联“薄暮空潭曲、安禅制毒龙”更为神情高古，比杜甫《游龙门奉先寺》尾联“欲觉闻晨钟，令人发深省”更显意象浑融。相形之下，王、杜之句笔力有余而天然不足。

这首诗，短短四十个字，却为后世留下了两个著名的成语：“曲径通幽”和“万籁俱寂”，足见常建炼字之功力实在不凡。

注释

1.破山寺：即兴福寺，在今江苏常熟市西北虞山上。南朝齐邑人郴州刺史倪德光舍宅所建。

2.清晨：早晨。入：进入。古寺：指破山寺。

3.初日：早上的太阳。照：照耀。

4.曲径：又作“竹径”或“一径”。通：又作“遇”。幽：幽静。

5.禅房：僧人居住修行的地方。

6.悦：此处为使动用法，使……高兴。

7.潭影：清澈潭水中的倒影。空：此处为使动用法，使……空。此句意思是，潭水空明清澈，临潭照影，令人俗念全消。

8.万籁（lài）：各种声音。籁，从孔穴里发出的声音，泛指声音。此：在此，即在后禅院。俱：又作“都”。

9.惟余：只留下。又作“但余”或“唯闻”。钟磬（qìng）：佛寺中召集众僧的打击乐器。磬，古代用玉或金属制成的曲尺形的打击乐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