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去了六年,1870年,拉图尔先生又一次以朋友圈为主题创作了群像《A Studio in Les Batignolles》。此时他的朋友圈略起了些变化,曾经的精神领袖库尔贝已渐行渐远,(实际上,从1864年起,拉图尔就表示了对现实主义和库尔贝的失望),此时的拉图尔时常光顾距离马奈工作室不远的Café Guerbois。在那里他和德加,雷诺阿,西斯莱等一众印象派整日混在一起。 而其中最重要的人物 ,是坐在这幅群像中央的的马奈。
拉图尔和马奈同样身处反抗官方艺术体系的阵营,风格虽不相类,却相互支持,惺惺相惜。1863年,马奈因为对沙龙体系的强烈不满,举办了一场专门展出被沙龙拒绝的作品的展览,遭到官方强烈的的炮火攻击。拉图尔就恰恰选在此时向秋季沙龙提交了一张风格颇有马奈之嫌的《马奈肖像》作为竞选作品,并在画面的左下角,题:致我的朋友马奈 ,其维护力挺之情溢于言表。
比较《A Studio in Les Batignolles》和六年前的那张群像:在《向德拉克洛瓦致敬》里,拉图尔为了表示平等,平均分配了每一位成员的画面位置;而在《A Studio in Les Batignolles》中,他一改之前采用的一字排开式构图,而把人物集中挤压至画面右侧,以突出马奈的核心地位。
马奈对拉图尔亦怀有投桃报李之谊。其1867年创作的《杜乐丽花园的音乐会》,熙攘汹涌的人潮中,仅有几位重要亲友被画家具体点明出来,其中包括方丹.拉图尔(下图最左),可见二人关系之亲近。
在《A Studio in Les Batignolles》里,站在马奈身边,头戴帽子的人是雷诺阿,而雷诺阿右边的人是作家左拉。上篇文章里曾经提到马奈和Duranty的一场决斗,当时马奈一方的见证人正是左拉。马奈和左拉的友谊开始于1860年代,1866年5月7日,左拉首次公开维护马奈。马奈当天回信:“亲爱的左拉先生,我不知道去哪儿才能找到您,我要握握您的手,告诉您能够得到像您这样有才华的人的肯定是多么骄傲的一件事。多好的一篇文章!千万次的感谢!”
1867年左拉整理出版了了著名的小册子《A New Manner in Painting: Edouard Manet' 》,不厌延其烦的赞美马奈并预言:“现在的艺术批评家以捍卫‘美之神殿‘的名义而处马奈以石刑,对此我要毫不犹豫的回击,命运已注定在不远的未来,《奥林匹亚》以及《草地上的午餐》将在卢浮宫赢得一席之地。” 两人友谊不断加深,书信来往密切,无话不谈。1874年福楼拜新剧首演,马奈还兴冲冲的给左拉写信求演出票,且非常傲娇的说“要包厢哦”。在左拉笔下,马奈被塑造成表现现代生活的英雄,是值得尊敬的,先进的,最接近于艺术真谛的艺术家。
为了表达对左拉的谢意,马奈创作了下面这张肖像:左拉手捧查尔斯.布兰克的《学院绘画的历史》(一部对印象主义以及后印象派色彩体系建立非常重要的书);杂乱的书桌上,马奈特意将左拉赞美自己的小册子画了出来(淡蓝色的那一本)。背景墙上,马奈“臭名昭著”,却最为左拉所推崇的《奥林匹亚》赫然在目。后面是暗示西班牙绘画影响的维拉斯贵兹的《酒神》。旁边则是日本版画家歌川国明 二代的作品《相扑》,和左拉身后的日本屏风一起,代表着来自远东,尤其是日本的艺术影响。
虽然连篇累牍的发表文章捍卫赞美马奈,但左拉到底有多么理解印象主义这一点却很值得商榷。他和印象主义的同气连枝很可能更多的建立在艺术理念的彼此呼应而非实际的技法认同上。比如,左拉对自己的发小塞尚同学就十分不看好,认为他是个"失败者";也曾私下表示:“马奈并不是一个出色的画家,他的才华没有完全释放出来。” 当被问及为何盛赞马奈时,左拉回答:“那时我还年轻,四处寻找能印证自己理论的人,任何人。而马奈恰好是这样一个人,他对现代场景的兴趣和对写实的重视恰好支持了我的理念。不过说实话,我一直认为马奈的画有点令人不安。” 在《A Studio in Les Batignolles》中,拉图尔也意味深长的将左拉描绘成唯一目光看向别处,背朝马奈的人。
在1871年二月9日马奈给左拉的信中,除了庆幸左拉不用服兵役,马奈沉痛的说道:“巴黎形势不好。我昨天才得知巴奇耶的死讯,悲痛至极。好多人都死了,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 信里提到的巴奇耶,就站在拉图尔《A Studio in Les Batignolles》中左拉的身边,那个侧着身的高个子男人,年轻,富有,慷慨。在雷诺阿拮据窘迫之际,是巴奇耶将他收留在自己的工作室。 现藏于奥赛美术馆的《巴奇耶的画室》如实展现了巴奇耶画室的样子。
画中站在楼梯上的人是左拉,正和坐着的雷诺阿说话。戴帽子的人是马奈,最高挑的侧影则是巴奇耶本人。有意思的是,巴奇耶的形象并非出自他自己,而是出自马奈。在给父亲的信中,巴奇耶说:“马奈坚持要把我画进去”。
《A Studio in Les Batignolles》画中站在最左边的是德国画家 Otto Scholderer,他的存在显得有些孤立,事实也正如此。Scholderer一度非常活跃,穿行于浪漫主义,现实主义和印象主义之间。他和拉图尔的友谊延续一生,也曾是印象主义的一员。但随着普法战争爆发后,他和法国印象派的关系变得越发微妙复杂起来,最终逐渐淡出了巴黎印象主义的圈子。
拉图尔的《A Studio in Les Batignolles》可以被当作早期印象主义运动的最后一帧影像。几个月后,巴奇耶死在了惨烈的普法战争前线。不久之后,印象主义更是步入完全不同的阶段,迎来自己的全盛时期。莫奈,将取代马奈成为印象主义新一代标志性人物。而在拉图尔的这张群像中,莫奈仅仅在画面最右匆匆忙忙,模模糊糊的亮了个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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