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世论与天文学

宇宙的起点：创世论与天文学

有一个故事，几乎肯定是杜撰的，讲的是一位科学家正在向公众作天文学演讲。他描述了宇宙的尺度，从绕日运行的地球一直讲到相互绕转的星系，最终讲到作为一个整体的宇宙结构。他刚讲完，一位老太太站起来质疑他。

“你所讲的一切都是错的，”她声称，“地球是平的，背在一只大海龟的背上。”

天文学家立刻就知道如何去反驳这种说法：“不过，亲爱的夫人，大海龟站在什么上面呢？”

她眼睛眨都没眨一下。“你很聪明，先生，非常聪明，”她说，“但一直下去全都是海龟！”

我一直以来都很喜欢这个故事。大多数人认为这是一个愚蠢的老妇人，她根本就不懂什么科学。但是我很好奇。稍稍做一下角色转换并不太难。难道说比起认为宇宙开始于引起时间—空间剧烈膨胀的量子波动来，她的回答要更愚蠢吗？

哦，是的，是更愚蠢。不过，尽管对宇宙的科学解释是从观测中获得并且通过科学方法加以调整，但对于那些并不熟悉该学科的人们来说，这种解释听起来可能会相当愚蠢。哲学家沙朗（Pierre Charron）^[1]说：“人类真正的科学与真正的研究是人。”但是从真正意义上来说，人类是宇宙的一部分。400年后，我认为可以将沙朗的话重新表述为：人类真正的科学与真正的研究是宇宙。

长期以来，我们一直在追问关于我们的存在的基本问题。为什么我们在这儿？宇宙有意义吗？我们在宇宙中处于什么地位？它如何起始？这些问题是每个人迟早都会问到的最基本的问题。人们求助于各种神谕以寻求答案——宗教、科学、朋友、毒品，甚至电视，尽管电视通常会引发比它所回答的更多的问题。

最后一个问题是真正的难题。宇宙到底如何起始？我们生活中的任何事物都有一个开头和一个结尾。故事开始、发展、达到高潮，然后结束。图片有边，交响乐有第一乐章和最后一个乐章，假日有始点和终点。当然，我们的生命本身由出生与死亡构成。我们依次经过每一秒钟，按顺序走过早年、中年和晚年。我们认为宇宙应该反映我们的境况，因此它有一个起始，还将有一个最终的结局。

在所有的哲学问题中，这一个也许真有些科学意味的。起始的线索就在那里，只要我们能够破解它。宇宙就像一部大书，如果我们足够聪明，我们就能够翻动书页并阅读它。

将这个比喻稍稍推进一点，下一个问题可能就是：“宇宙以何种语言写成？”这个问题位居许多论辩的核心。我认为宇宙遵循着一系列的规则——物理规则和自然规则，你可能不会为此感到惊奇。这些规则很复杂，不那么清楚明白，我们无疑不全都理解，甚或设想它们可能的样子。有的稍微简单些，比如引力作用。另一些则复杂得超出我们大脑能力所及，比如消失在黑洞里会怎样，或为什么电子带负电荷。但无论简单还是复杂，宇宙的语言是物理学和数学。随着我们对周围现象的观察，我们对这种语言也越来越熟悉。

不过，有人并不以这种方式思考。他们预先假定一套规则，并且试图将他们的观测结果与他们要相信的东西相符合。这并不是设法勾划宇宙的好办法。你最终将不得不丢掉那些与你的信念不相匹配的观测结果，即使那些观测结果将会展露出宇宙真正的性质。

这就是基督教的一个自称年轻地球创世论者（Young Earth Creationists）的小教派的情况。尽管只是吵吵嚷嚷的一小撮人，但他们的舆论在全美都能很响亮地听到。他们相信《圣经》是上帝的无上真理，字字珠玑，在每个细节上都正确无误，而且是判断观测结果的唯一方法。他们相信，任何与《圣经》中所写的不相符的事物都是错的。而且，《圣经》并不真的打算作什么解释：写了什么就是什么。

创世研究会（Institute for Creation Research，简称ICR）是年轻地球团体的一个小派别，这是一个很活跃的团体。他们致力于“见证科学回到其赞美上帝的正当地位”，可以被视为创世论的官方代言人——如果有这样一个代言人的话。

在他们的网站上，有一篇关于宇宙年龄的短文。^[2]在该文中，ICR主席莫利斯（John Morris）博士说：“为了确定（创世）日期而做出的各种可靠的尝试——它开始于对上帝的无上真理的笃信不已——已然计算出一个只不过几千年的时间范围。”《圣经》无可争辩地暗示了宇宙非常年轻。据说，整个创世只用了六天就完成了，而且有可能得到一个从亚当到我们所知的生活在两千年前的历史人物的直系家族谱。很难从《圣经》中得到一个精确的数字，但很清楚的是，这个数字要比自然科学所能给我们的数字小得多。

科学的多个不同领域都有大量数据表明，地球大约有4 550 000 000岁了。对此加以详述并不在本书范围之内；不过我会推荐你去读一些不错的天文学、地质学、生物学或物理学教科书。我这里的意思，不是要表明科学上关于地球和宇宙年龄的见解是正确的；我将把这当作一个假设。我在这里要质疑的是创世论者认为宇宙很年轻的论点，而且，我要做的还不止这些。简言之：年轻地球创世论者是错误的。大错特错。

创世论者常常依赖于《圣经》做他们的证据。他们乐于相信《圣经》是正确无误的，他们的意愿如此。不过，他们近来已转向以现实的科学发现来支持他们的主张。但是，他们所做的每个论证都是不正确或不完善的——每一个都是。他们有意无意地曲解科学数据，而且在作品中也只是给出足够支持他们的论证的信息，而不提供做出明智决定所需要的全部数据。

我无意于讨论创世论者基于《圣经》的论证。这个问题还是留给宗教专家和古文献专家。而且，只要他们并没有错误地使用科学数据来支持自己的信仰，我也不想诋毁、贬损或是反对任何人的宗教信仰。

创世论者喜欢说他们从事的是“创世科学”。但这个名字本身就是不准确的；他们所做的根本不是科学。科学事关观测、数据以及事实。宗教则事关信念与信仰。创世论者以这样一个观点为出发点，即《圣经》是正确的，不符合《圣经》的任何宇宙观测结果必定是错误的。这不是科学；这是教条。

如果某个特定的科学观测结果支持了一个特定的宗教信仰，那很好。但是如果那个观测结果被以某种方式扭曲或是滥用，这就不好了。当创世论与科学相互搭接，世界就会变得不可靠。我不同意他们的信念，但我将很高兴以天文学观测为基础来讨论创世论者的论点。

创世论者用来支持其宇宙很年轻这一信念的天文学理由可以在他们的书里、宗教小册子以及许多网站找到。他们做了大量论证，试图支持其不堪一击的观点，要全部论及远非一本书中的独立一章所能完成。尽管如此，一些最为常见的内容还是值得加以剖析。

在阅读本章时，我想要你记住：下面是ICR以及其他创世论者们对科学的质疑。这些不是我编造出来的稻草人论述，以便轻而易举地逐条驳斥以使创世论者看起来很蹩脚。这是他们自己的武器，而且显然他们并不知道，他们所提出的质疑全都径直瞄准了创世论者自己。下面我引用他们的论证，其中一些我会稍做解释以使它们更清楚明白。

由于月球的退行速率（recession rate），地球和月球的年龄可能并没有主流科学所宣称的那么老。^[3]

创世论者的一个常见论断是，月球轨道在改变这一情况，表明了月球和地球必定非常年轻。他们说，月球年龄肯定不会超过十亿年，远比主流科学界所宣称的年龄小得多。

你可能会认为月球与地球保持一个恒定的距离，但这被证实并非实情。由于复杂的引力之舞，月球与地球的距离实际上每年增加大约4厘米（1.6英寸）（详见“万有引力”一章）。由于阿波罗计划的宇航员在月球表面留下了反射镜，地面上的天文学家可以用它来非常精确的测量月球距离，因此这个数字已被精确测定。

如果你将这个距离——400 000千米——以每年4厘米的退行速率除之，就会发现，假定月球是从地球附近某处开始其行程，它需要花上10亿年时间才能达到现在这个距离。不过，这一算法简单化地认为每年4厘米的退行速率是恒定不变的。实际上，这个速率随距离增大而迅速减小；月球与地球距离越远，它退行得就越慢。换言之，在很久以前，月球离地球近得多，并且退行得很快。

如果将退行速率的这一变化计算在内，通过更为细致的计算得到的月球年龄会远远小于10亿年。一位名叫德扬（Don DeYoung）的创世论者发现，月球年龄可能不会超过15亿年，而且声称这是月球年龄的上限。在他看来，科学家宣称月球年龄45亿年必定是错误的。

但是，创世论者又错了。德扬假设只根据月球目前的退行速率就能简单地向后一路外推出月球形成时的速率。在宇宙中，事情通常远比这更为复杂。目前的速率实际上远高于平常速率。这个速率取决于月球与地球之间相互引力如何发生作用。

地球和月球的相互作用像一只复杂的、满是齿轮的机械表；如果其中一个慢下来，它们都会受到影响。地球与月球也同样如此。月球的引力推动着地球上水的运动，引起了潮汐。水与海底摩擦，产生了摩擦力。摩擦力将能量带离地球，使其转动慢下来，并将能量以轨道能量的形式传递给月球。当一个天体的轨道能量增加，它就会移动到更高的轨道，因此月球在远离地球。距离的增加还意味着月球的轨道速率会慢下来。

这一点从历史上来说，月球轨道与地球自转的共同作用产生了与海底的巨大摩擦力，尤其是在大陆海岸线附近。非常多的能量正被带离月球轨道，从而使它比正常情况下退行得更快。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月球的引力目前把地球抓得远比从前紧，并且也更容易失去其轨道能量。

此中的意味是，你无法判定目前每年4厘米的退行速率恰好就是平均值。从前的退行速率实际上比这个值要慢，从而使得月球也更古老。德扬对于地球年龄上限的估计，实际上被证实只是一个下限，而事实上地球年龄与月球年龄完全一致为45亿年。

***

除地球之外，创世论者将我们这个行星系本身看作地球相对年轻的标志。

关于太阳系如何形成以及何时形成，天文学家们有一个非常精妙的观点。数百年来，人类对这一问题已有了许多理论，但重复观测表明，太阳系形成于大约45亿年前（这也与地月系统的年龄恰好吻合）。起初，太阳系始于一个巨大的气尘云。这个气尘云因为某种原因而发生坍缩。引起坍缩的也许是它与另一个云相碰撞（这在银河系中是经常发生的），附近超新星的一次爆发，或是来自一颗红巨星的气流压迫到了气尘云。

无论是哪种初始原因，一旦坍缩，气尘云由于离心力和摩擦力而变得扁平。当气尘云中的物质形成一个气尘盘时，冰粒和尘碰撞，就粘在一起，并且增大。最终，几十万年过去了，这些碎片增大到足以依靠它们自身引力吸引物质。这时，气尘盘的微粒被形成中的行星迅速吸取。直到此时，太阳的形成才即将完成，超级太阳风此时吹起。此太阳风吹散了残留物质，那些与我们今天看到的太阳系非常相像的东西留了下来。这一理论近来得到大量天文观测结果的有力支持，包括由哈勃太空望远镜所做的那些年轻的像我们太阳系一样的天体系统的观测。

不过，创世论者们说太阳系展现出与上述情节不相一致的特征。ICR通过其名为“创世在线”（Creation Online）的网站提供了一个可资利用的教育课程。^[4]其中，ICR官方列出了这些争论中的一些内容。所有这些断言都是错的。如下所示逐字引自“创世在线”。

如果行星及它们的63颗已知卫星由相同的物质演化而来，它们应当具有许多相似之处。经过数十年的行星探索，这一预期被认为是错误的。

实际上，这一断言是错的。形成太阳系的气尘盘并不是均匀的；也就是说，整个太阳系范围内并不是处处相同。在盘中心附近，太阳会令物质升温，从而使冰蒸发，而在远离太阳中心的边缘附近冰会保持完好无损，既然这一点已经很清楚，那么对于科学家来说，做此假设是愚蠢的。

几十年来，天文学家们已经知道，气尘盘必定分布着不同的物质，因为带外行星及其卫星与带内行星差异极大。^[5]例如，带外卫星成分中有更多的冰，这与气尘盘的物质分布完全一致。宽厚一点来说，把这一点作为论据至少说明了ICR不够坦诚。要是坍缩盘理论与最基本的观测也不能一致的话，它在被提出之前就会被抛弃。

既然太阳大约98%的成分是氢和氦，那么地球、火星、金星以及水星应该有相似的成分。但其实这些行星中只有不到1%是氢和氦。

当带内行星形成时，此种气体的含量可能的确很高。不过这些气体重量很轻。想象用手指轻弹一粒小石子。它会飞出去！现在试着轻弹一辆旅行车。车倒没挪什么窝，而你的手指可能就伤了。同样的情况在地球大气层中也会发生。比如说，当一个氮分子撞到一个小得多的氢原子，氢原子会被猛烈地弹出，就像小石子一样。它可以获得足够的速率，从而完全飞离地球进入太空。当氮分子撞到更重一点的物质，比如另一个氮分子，第二个分子所获得的速率较小，就像上面例子中的旅行车一样，它会呆在原地不动。最终，较轻的原子和分子都会遭受相同的命运，它们都会飞离地球。在地球的一生中，地球、金星、火星的大气中所有的氢和氦基本上都会逃逸出去，留下的都是较重的分子。

木星及其他带外行星上还保留着较轻的元素，这有两个原因：它们较冷，个头也较大。较冷的大气层意味着，碰撞会以较慢的速率发生，因此较轻的元素不会丢失于太空。个头越大的行星，其引力也越大，这意味着行星能够更牢固地维持住它的大气。像地球这样小而热的行星失去了它的氢，像木星那样大而冷的行星则不会。

因此坍缩云理论预言说，起初行星大气中可能会有大量的氢和氦，但其中一些行星不再有氢和氦也是很自然的，这在科学上解释得通。

所有的行星应当以相同的方向自转，但金星、天王星以及冥王星自转的方向相反。

根据坍缩云理论，行星应该全部以相同方向自转而又与它们绕日公转的方向一致，因为初始盘是以这种方式自转的。形成于盘中的任何物质都应该以相同方向自转。不过，金星自转方向相反，天王星则是躺着打滚！气尘盘理论对此作何解释呢？

实际上，答案很简单：它无法解释。气尘盘理论仅仅关乎行星如何形成，而不一定非要与它们现在看来什么样有关。45.5亿年前很多事都可能发生。而在上述情况中，发生了碰撞。

我们很肯定地知道宇宙中会发生碰撞。我们已生动地重新描绘了这一事件，1994年7月，苏梅克-列维9号彗星分裂成几十个碎片，并一一撞向木星，释放出的能量超过人类所有核武器的总和。如果彗星撞击地球而不是木星，那将会是一场大灾难，就像《圣经》描述的一样。人类，连同地球上95%的陆生动物几乎肯定被毁灭。

甚至这样的碰撞也还是小事一桩。在气尘盘形成行星的早期，引力相互作用曾非常平常。形成过程中相互离得很近的两颗行星，其轨道会相互影响，较小的那个可能会被抛进一个完全不同的轨道。这一轨道可能就会将它送到与另一个行星发生碰撞的跑道上。一次偏离中心的擦肩而过的碰撞可能会使一颗行星发生物理倾斜，改变自转轴，这就好像把一只转动的陀螺推得偏离中心，从而导致自转轴摆动。

对于天王星来说，极有可能是一次巨大的碰撞把它撞得倒向一侧。对于可怜的金星来说，无论跟它发生碰撞的是什么，总之，碰撞使它几乎完全头脚倒置。在我们看来，金星便上下颠倒并且反向自转。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一行星动力学的灾变观点更符合《圣经》，而非经典科学的解释。多年来，科学家们避免用灾变来解释事件，由于它们很难复制且难以进行统计分析，因此有点像《圣经》事件。尽管如此，最后，科学认为灾变的确会发生，这正是科学的力量所在。当得到与理论相反的证据时，科学会从中学习并且成长。

太阳系中全部63颗卫星应当以相同的方式绕它们的行星转动，但至少6颗有着反向的轨道。而且，木星、土星和海王星同时拥有各自以两种相反方向绕它们转动的卫星。

这一点其实很容易解释。行星的一些卫星与行星同时形成，并且以“正确的”方向绕其母体转动，就是说与行星的自转及其绕日公转的方向相同。不过，对于一颗行星来说，要捕获卫星大小的天体是可能的，尽管通常并不容易。如果条件正合适，这样一颗被捕获的卫星以相反方向绕行星转动不仅可能而且相当常见。木星和土星都有以相反方向转动或称为逆行的卫星。所有这些卫星沿着离它们的行星很远的轨道运行，这也与捕获事件中所可能发生的情形一样。

创世论者把这一条作为论据，这种做法又是不够坦诚的。逆行的卫星被认识并得到解释已有数十年光景。

太阳转动得最慢，行星次慢，而卫星们最快。但根据进化论，正确的情况恰恰相反。太阳的角动量应当是全部行星角动量总和的700倍。但正相反，行星的角动量总和是太阳的50倍。太阳质量占太阳系总质量的99.9%，但角动量总和的99.9%都集中在那些较大的行星上。

图4-4　太阳系在形成之前，基本上是一个巨大的气尘云，大致呈球形。随着坍缩的发生，它开始自转，而这会使它变扁平。行星在坍缩之后形成，这就是为什么它们都在大致相同的平面上绕日运行。

根据星云坍缩理论，太阳其实应当比太阳系中任何天体自转得快。当花样溜冰者在自转时收起手臂时，就会转得越来越快。这有一个复杂的名字叫作角动量守恒，它意味着一个大件物体如果收缩将会自转得更快。

我们的原太阳系云坍缩时的情形与此相同。随着坍缩的发生，它会旋转得更快。由于太阳在此气尘云的中心，它会加速到最快。但是，与这一理论显然相反的是，太阳目前的自转仅为每月一周。在创世论者关于太阳系的论据中，这是最后一个，是问题的关键。

创世论者照样还是会将问题过分简单化。宇宙生万物，但有一点，它并不简单。不过，它通常是解释得通的，因此如果你看到一些解释不通的事，就要仔细考虑一下。答案可能正与你擦肩而过。

在这个例子中，正是如此。太阳持续不断地吹出太阳风。太阳风以每秒大约1000吨气体的速率从太阳表面流出。但太阳非常大，失去这点不算什么。它一年可以轻易抛出数十亿吨而几乎觉察不到有什么不同。

太阳风由带电粒子——电子和质子——组成。放任自流的话，它们就会笔直地从太阳吹送到无限远。但它们不会放任自流。太阳本身有一个非常强大的磁场，并且磁场随太阳旋转。随着自转，太阳拖曳着粒子一起转动。这些粒子反过来对太阳的自转起到了制动作用，使它的转动慢下来。

这并不太难理解。想象一下你拿着一个大垃圾袋站在前院。把垃圾袋打开，伸到一侧，然后开始转动。垃圾袋起到的作用好像降落伞，兜住空气并使你慢下来。太阳的情况与此完全相同。磁场就像一个巨大的降落伞，兜住了粒子。“空气”——太阳风中的粒子——非常稀薄，而太阳很大也很重，但这一拖曳作用（不管创世论者会怎么认为）所延续的时间很长。它用45亿年的时间使太阳自转充分减速，从而达到如今慢悠悠的每月一周，这是极有可能的。虽然这一理论还未得到决定性地证实，但它为解释角动量问题留下了一种重要的理论选择。还有其他理论，比如说，太阳在其演化早期还是一颗原恒星（protostar）时便失去了其大部分的角动量。它可能在漫长的超级太阳风时期流失了很多质量。虽然天文学家们还不完全确信哪一种观点正确，但事实是有很多的观点，而这些观点均运用可靠的物理学来加以解释。

没有足够老的超新星来证实古老的星系。

在创世论者所有关乎天文学的论据中，这一个是我最喜欢的。大致说来是这样的：有一些恒星，在它们生命的终点爆发。这并不经常地发生，并且只有质量比太阳大得多的恒星才会以这种方式爆发。当它们爆发时被称为超新星。

超新星爆发非常明亮，比整个星系还要亮，在整个宇宙中都能清楚看到，而且超新星爆发非常剧烈，以至于恒星的外层物质以几分之一光速被向外抛射。由残骸形成的迅速膨胀的云，被称作超新星抛出物，或有时被称作超新星遗迹，它会一直发光数十甚或几十万年。

你能发现哪里出了问题吗？创世论者当然会反对古老的超新星遗迹的观点，因为在他们看来，没有什么东西能比6000岁更古老。事实上，创世论者们相对新颖而大胆的主张是，超新星遗迹的年龄至多不超过10 000年。这一论点曾被著名的创世论者戴维斯（Keith Davies）所使用，创世研究会也用过。他们将这一点放在其网页上的显著位置，这一论点对他们来说极有分量。如果它是错的，那么他们也就错了。

但它是错的。戴维斯仔细检查了大量的观测结果与计算并以此表明，根据主流科学界的看法，天上应该有很多非常古老的超新星遗迹，但什么也没找到。他运用了大量的数学和奇怪的图表来证明其观点。

有趣的是，他可谓见木不见林。我可以考察更多的细节，来说明为什么有年龄超过6000年的超新星遗迹，而且其中一些实际上有数十万年了。但我没必要这样做。即使我们同意没有超过6000年的超新星遗迹，也没有关系。戴维斯的整个进攻路线都是错误的，原因很简单：超新星遗迹并不是在宇宙诞生时产生的。

按照创世论者的说法，这一古老遗迹的缺失（假定的）意味着宇宙是年轻的。但要记住的是，超新星遗迹形成于恒星晚期成为超新星之时。恒星的一生比6000年要长，长很多很多。恒星爆发的绝对最小年龄是大约100万年，因此无论怎么划分，如果我们既然能看到超新星遗迹的话，那么宇宙必定至少有100万年那么老了。因此，即使我们同意最古老的超新星遗迹有6000年的历史，我们所看到的宇宙也肯定至少有1 006 000年了。

这就是为什么我最喜欢创世论者的这一个论点的原因。在这个例子中，他们使用了一种戏法——一种魔术师的技巧来将你的注意力分散到复杂的数学上，而事实上论证本身建立在一个致命的错误前提之上。根本没必要去做任何奇怪的数学，一个小小的逻辑推理就将他们的论据摧毁了。

附带一提，作为戴维斯误解这一切的标志，他的网页上有一个被他标注为超新星的恒星图像。但那并不是超新星，实际上只是一个曝光过度的普通的年老恒星，只要翻开几乎任何一本天文学教科书就可以很容易地核实这个事实。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你在他的（很长的）网页上最先看到的东西恰恰表明，他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超新星。

***

创世论者对科学的抨击是一个严肃的问题。它远远超出蹩脚天文学之外。事实上，抨击天文学只是他们所发动的对主流科学的一次又一次抨击中最晚近的一次。他们对生物学的看法在美国人尽皆知。1999年，堪萨斯州教育委员会通过取消全州标准考试来阻止在中学讲授生物进化论。这得以实现是因为州教育委员会在先前的选举中与创世论者站在一边。选举之前，创世论者候选人曾一度对他们与宗教的关联做了低调处理。另外，他们也依靠那些对他们的候选人历史太漠不关心的选民们。这场冒险获胜了，得到的结果是一个创世论者组成的州教育委员会、一场全国范围的论战，以及堪萨斯州——乃至美国——教育体系糟糕的窘境。

更可怕的也许是其他政客对此的反应。2000年总统大选中的几位竞争者并不了解委员会这一决定背后科学论证的缺失，就对之表示赞同。

《圣经》中我最喜欢的段落是：“真理必叫你们得自由。”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创世论者们并不想要你知道真理。他们想要你知道，他们所说的就是真理，而科学则与此不同。科学家们知道，宇宙正在设法向我们展露真理，而我们所要做的全部就是把它找出来。从这个围绕天文学论题选编的简略内容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当要进行科学和批判性思考时，创世论者就试图蒙蔽人们。我的建议是：不予理睬。

补遗：令人高兴的是，在接下来的选举中，公众已经知道了他们真正的目的，堪萨斯州教育委员会3名创世论者成员落选。有一个人在广告上花了大量的钱，但无论如何还是被赶走了。新的委员会很快就恢复了讲授进化论课程。像科学一样，有时候就连政治程序也会自我修正。

【注释】

[1]沙朗（1541—1603），文艺复兴时期法国哲学家。——译者

[2]参见http://www.icr.org。

[3]参见http://www.icr.org/pubs/imp/imp-110.html。

[4]参见http://www.creationonline.org/intro\08\8680.htm。

[5]带外行星和带内行星，分别是指离开太阳比小行星带远和近的行星。——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