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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态的嫉妒带来的灾难

时间:2023-09-28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舍克认为,我们应该把嫉妒和“病态的嫉妒”分开,不要把二者等同起来。病态的嫉妒,无论对自己或被嫉妒者,有时甚至对整个社会都起着破坏作用。由于嫉妒是一种普遍存在的心理现象,所以在科学界里也不乏科学家彼此嫉妒的例子。希特勒上台后,勒纳出于一种病态嫉妒心和大国沙文主义,成了纳粹在科学界的代言人和忠实走卒。但这一发现立即引起了许多物理学家的注意。

13 病态的嫉妒带来的灾难

嫉妒给嫉妒者带来灾难。

谚语

您要留心嫉妒啊,那是一个绿眼的妖魔,谁做了它的牺牲品,谁就要受它的玩弄。

莎士比亚

德国著名学者舍克(1922— )在他的一本在世界上颇有影响的著作《嫉妒论》中,对嫉妒做了“振奋人心”的研究。他在第一章“作为嫉妒者的人”中指出:

嫉妒涉及的是社会生活的一个核心,每当两个人能够相互进行对比的时候,嫉妒就会自然而然地产生。

这就是说,嫉妒是一种普遍的心理现象,舍克不同意把嫉妒描述为纯属破坏性、非创造性和常常近乎病态的心理现象。他认为,正是由于有了嫉妒,才使社会有可能进步。这一令人意外的结论被人们认为是“一项罕见的成就”。当然,作为嫉妒者的人如果做得过分,那就属于“病态的嫉妒”。舍克认为,我们应该把嫉妒和“病态的嫉妒”分开,不要把二者等同起来。

病态的嫉妒,无论对自己或被嫉妒者,有时甚至对整个社会都起着破坏作用。由于嫉妒是一种普遍存在的心理现象,所以在科学界里也不乏科学家彼此嫉妒的例子。正如舍克所说,在绝大多数情形下,这种心理活动促使科学家彼此之间竞争,有益于创造性的研究。但科学史上也有不少因“病态的嫉妒”而使嫉妒者名誉扫地,也使被嫉妒者受到(有时是严重的)伤害的例子。

科学史上著名的例子是英国古生物学家和比较解剖学家理查德·欧文爵士(1804—1892)。欧文在他的研究领域里有过重大贡献,这是众所公认的,但由于“病态的嫉妒”的驱使,他几乎把自然界看做是他特殊的领地,不许别人踏入。当年轻学者显示出创造性时,他总是颇有伯乐风度地尽推荐之力,但一发现年轻人很有能力的时候,他马上就会翻脸,故意让有创造性的年轻人当众出丑。当年,托马斯·赫胥黎(1825—1895)的才华开始震动英国时,欧文一反往日客气得令人担心的态度,公开阻挠赫胥黎文章的发表。当全英国甚至全世界都在热烈谈论达尔文(1809—1882)的生物进化理论时,欧文嫉妒得几乎发疯了。他发表文章,组织会议,对达尔文进行非学术手段的围攻,其势头简直要置达尔文于死地方才罢休。善良的达尔文痛苦地说:

欧文以那样的程度来妒恨我,我感到十分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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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胥黎“准备好了利爪”,为捍卫达尔文学说而战斗

年轻的赫胥黎则并不在乎,他“准备好了利爪”,为捍卫达尔文学说而战斗。但是他也不无痛心地说:

现在进行的是一场自相残杀的战争,在这里支配战场的是个人感情,而不是逻辑论证。除了用一剂烈性药外,没有别的办法……

结果,欧文彻底毁掉了自己的声誉,在历史的耻辱桩上留下了再也抹不掉的坏名声。病态的、疯狂的嫉妒,要毁掉任何一个哪怕是有过重大贡献而有名望的人,比任何其他方法都要来得干净和彻底!难怪莎士比亚在他那永垂不朽的名剧《奥赛罗》中提醒人们说:

您要留心嫉妒啊,那是一个绿眼的妖魔,谁做了它的牺牲品,谁就要受它的玩弄。

但是,“嫉妒永不休假”,病态的嫉妒也永不会绝迹。明知玩火者自焚,但玩火的人总不断。发生在20世纪20至30年代的反爱因斯坦相对论运动,直到今天回想起来,还令人震惊和疑惧。但这个反科学运动的主谋人之一,竟然是1905年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的德国物理学家菲利普·勒纳(1862—1947)。勒纳主要出于一种病态的嫉妒,完全丧失了科学家最起码的道德良知,跟随纳粹党魁希特勒,恶毒地攻击爱因斯坦、相对论和整个理论物理学,这不仅毁坏了自己的名誉,而且也使他的物理学研究陷入误区,走进死胡同。更令人惊心动魄的是,他疯狂的嫉妒心还使他想把整个德国的物理学拖进死胡同。他不但毁灭了自己,还妄图毁灭整个德国的科学。他的这段历史案例是很值得我们警惕和深入研究的。

勒纳其人

菲利普·勒纳于1862年6月7日生于匈牙利普雷斯堡的一个酒商之家。他的生母安东妮亚很早去世,勒纳是由他的继母抚养成人的。由于缺乏生母那样亲切温柔的关怀和喜爱,父亲又忙于生意而无暇关照他,因而勒纳的心理状态从幼小时期就开始发生了不正常的变化。他好猜疑,心胸狭窄,嫉妒好胜,更糟糕的是他总以为自己在生活中遭到了委屈,没有受到应有的爱护和重视。这种不正常的心态后来没有得到控制,反而由于生活中的挫折(例如在读大学时追求一个漂亮的女同学遭到拒绝,读书成绩因而下降到几乎留级等)加剧了这种不正常心态的发展,最后发展成为一种病态心理。恐怕从这时开始,勒纳已经开始将《安娜·卡列尼娜》一书中的“生存竞争和仇恨是把人们联系起来的唯一东西”这句话奉为圭臬。由此发展下去,终于酿成科学史上罕见的悲剧。

勒纳先后在布达佩斯、维也纳、柏林和海德堡等地学习物理学,教过他的老师有本生(1811—1899)、赫姆霍兹(1821—1894)和昆克(1834—1924)等著名的物理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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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物理学家菲利普·勒纳

1886年,勒纳在海德堡大学获得博士学位以后,留在该校担任昆克的助手。在担任昆克助手期间,他开始接触到光电效应,并与沃尔夫(1863—1932)做过有关光电效应的一些简单实验。1892年,他在波恩大学任讲师,并担任海因里希·赫兹(1857—1894)的助手。在赫兹的影响下,勒纳开始研究阴极射线的性质。主要由于赫兹的建议和鼓励,他在担任赫兹助手期间,在阴极射线管上开了一个“勒纳窗”,这是一个了不起的发明,因为有了“勒纳窗”,就可以把阴极射线从阴极射线管里引到管外,从而将阴极射线作为自由对象来研究。1896年,勒纳被任命为海德堡大学的理论物理教授;两年之后,他又被任命为基尔大学常任教授。1907年,勒纳回到海德堡大学任教。希特勒上台后,勒纳出于一种病态嫉妒心和大国沙文主义,成了纳粹在科学界的代言人和忠实走卒。作为回报,希特勒将德国物理学会主席的桂冠戴到了勒纳的头上,并任命勒纳为他的科学顾问。

勒纳除了在阴极射线方面有卓越的贡献,并因此而获得1905年诺贝尔物理学奖以外,在光电效应方面也有功不可没的发现。1903年,他还根据他在光电效应研究中提出的“触发假说”,提出过一种原子模型。在光谱线的本性及起源方面,他也进行过具有启发性的研究。

1947年5月20日,勒纳在梅塞尔豪森去世,享年85岁。

勒纳的光电效应研究

光电效应(photoelectric effect)是指金属表面在光的作用下释放电子的现象。确切地说,这一现象应该称为“光电发射效应”。

光电效应是海因里希·赫兹在1887年首先发现的。赫兹在研究电磁波性质时发现,如果用紫外线照射火花放电的罅隙时,放电会变得容易一些。赫兹对这一偶然的发现没有作出任何解释,只是做了忠实的记录。但这一发现立即引起了许多物理学家的注意。

到1889年,光电效应已经是一个比较时髦的研究课题。恰好这时勒纳已经获得博士学位3年,正忙于寻找一个崭新的研究课题,于是他把他的研究方向确定在光电效应上。本来他的导师昆克为他布置了一些研究课题,但由于都是一些在旧课题中做某些精细实验,很不合具有雄心壮志的勒纳口味。他认为只有研究新发现的现象才会令人鼓舞,因为这使他将置身于广阔的自由天地之中,而不必将自己限制在已广为人知的一些标准之内。

当时物理学家们已实现了用紫外线照射金属板后,引起带负电的粒子流离开金属板,形成所谓“光电流”,而且这种现象的产生与金属板开始带电与否没有关系。但是,光电流的本质当时是不清楚的,大多数物理学家认为是气体分子的分解引起的。对于这种设想,勒纳从一开始就持反对意见。他曾经与沃尔夫做过一些关于光电效应的实验,试图用实验来否定气体分解的假设,但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这使他十分惊讶不解。

1891年,他成了赫兹的助手。在赫兹的影响下,他于1892年开始研究阴极射线,暂时中断了光电效应的研究。后来的事实证明,1892年转向研究阴极射线对他毕生的科学事业起到了关键性作用。

阴极射线是在稀薄气体的放电管中产生的一种看不见的辐射。当时以克鲁克斯(1832—1919)为首的英国物理学家认为,阴极射线由带电的物质分子组成。但在德国流行的看法则认为阴极射线是一种高频电磁波。德国物理学家的根据是基于这样一种假设:只有电磁波才能激发出荧光。当时有两个实验似乎“证实”了阴极射线是一种电磁波,一是1883年赫兹发现,静电场不可能使阴极射线发生偏转;二是1891年当勒纳成为赫兹的助手后不久,赫兹和勒纳在实验中发现,阴极射线可以穿过金属箔。当时人们认为这一现象确凿证明阴极射线是一种电磁波。如果阴极射线是由带电的物质分子组成,那么物质分子怎么能够穿过金属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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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纳的导师海因里希·赫兹。他是一位伟大的德国物理学家

当勒纳开始研究阴极射线时,他接受了阴极射线是一种电磁波的假说。非常幸运的是,赫兹将一个想法告诉了勒纳:可以用一片薄铝箔将阴极射线放电管的空间隔成两半,一边是与阴极在一起的阴极射线,而另一边则是与阴极分开了的“自由自在”的阴极射线。这个实验以前从未有人做过,赫兹由于太忙,就建议勒纳去做这个实验。

勒纳立即动手做这个实验。在用了大量不同厚度的铝箔测试后,勒纳终于作出了“勒纳窗”这一重大发明。1894年,勒纳公布了他的这一发明。勒纳用一块厚度适中的铝箔封闭放电管的一个“窗口”,铝箔既可以使管内保持真空,但又薄到恰好能让阴极射线通过。然后,勒纳让阴极射线在磁场的作用下向窗口弯曲,并且穿过窗口的铝箔到达阴极射线管外面。这样,勒纳就可以自由和方便地在管外研究阴极射线,因为有些实验项目以前在管内是根本无法进行的。

正在勒纳兴致勃勃地研究阴极射线时,发生了一件使他既沮丧又光火的事情,那就是1895年伦琴(1845—1923)发现了X射线。伦琴在发现X射线前,曾请求勒纳提供给他一根阴极射线管,勒纳也为伦琴提供了一支“可靠的”阴极射线管。后来,是伦琴而不是勒纳靠阴极射线管发现了X射线,这使勒纳妒火中烧。他坚持认为伦琴发现的X射线只不过是他研究过的放电管外面的“以太波”的特殊情况。在勒纳看来,X射线只不过是一种特别“硬”的阴极射线,其速度接近光速。因而勒纳对X射线发现的优先权提出了要求,他认为伦琴的那些引起轰动的照片“只不过是一种技术加工而已”。

开始,大部分物理学家都赞成勒纳的解释:X射线实质上就是阴极射线。1897年以后,勒纳的观点受到了冲击。1896年,勒纳在英国科学促进协会第66次会议上以特邀代表的身份发言时,再一次声称“阴极射线和X射线都是电磁波,X射线实质上就是在磁场中不被偏转的阴极射线,只不过硬一点罢了”。J.J.汤姆逊当即在大会上指出,勒纳对阴极射线本质所作的解释与英国物理学家佩兰(1870—1942)的实验结果相矛盾。佩兰曾用实验证明,阴极射线能够携带负电荷,这与X射线不同。但勒纳认为,佩兰的结论是缺乏说服力的,因为阴极射线的任何有意义的实验都必须在高真空条件下进行。

次年4月,汤姆逊作出了更加重要的发现,他终于成功地使阴极射线在静电场中发生了偏转。随后,汤姆逊还测出阴极射线的荷质比,而且它是一个常数,因而他有充分的理由认为,阴极射线是由比原子还要小许多的带负电微粒组成。这样,人们就不再把X射线和阴极射线等同起来,包括勒纳在内,大家都一致认为X射线是一种电磁波,而阴极射线是带负电的电子流。勒纳对X射线发现优先权的要求就这样彻底被否定了。

但关于阴极射线的本质,勒纳还是不肯全盘接受英国物理学家的观点。虽然他在真空度更高的情形下重复了汤姆逊的实验,得出了与汤姆逊同样的结果,而且他也承认,“从各方面来看,阴极射线的行为就好像运动着的携带负电荷的物质”,但他仍然不愿意全部放弃阴极射线是一种电磁波的猜想。

正是基于这种原因,勒纳于1898年对光电效应的研究再次产生了兴趣。在再次研究光电效应的过程中,由于勒纳非常熟练地掌握了研究阴极射线的技巧,而且已经成为世界公认的研究阴极射线的专家,所以进展十分迅速。

1899年10月,勒纳在一篇论文中报告了他的研究进展。当勒纳正准备将他的研究结果公开时,他发现汤姆逊已经做出了与他的结论相同的实验,这又一次使他十分恼火,他甚至无端地埋怨说汤姆逊是仿效他的实验。勒纳似乎总有无穷的埋怨,当伦琴发现X射线时,他曾埋怨赫兹忽视了他的能力,误了他的事,否则X射线将由他首先发现。不过,汤姆逊这次发表文章时,特意将这篇文章用德文发表,这也是他唯一的一次用德文发表文章,因此我们可以推测,汤姆逊知道勒纳的研究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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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物理学家汤姆逊,他在研究阴极射线中发现了电子,这让勒纳非常妒恨

但勒纳的确是一位实验高手,他又巧妙地设计了一些实验仪器,使他对光电流的特性有日渐深入的了解。例如,为了加速光电流中电子的速度并测量它们的能量,勒纳发明了一种光电管,可以发射强得多的电子流。

1902年3月,勒纳在一篇较长的论文中,详细报告了他的有关光电效应的研究结果。在这篇长达50页的论文中,他特别报告了两个重要的发现:

(1)为了让光从一个特定的金属表面打出电子,只有某些特定频率的入射光才行;

(2)发射出来的电子,它的速度不依赖于入射光的强度,只与入射光的频率有关,频率增大,速度增加。

勒纳的实验的确令人叹服,爱因斯坦曾把勒纳关于光电效应方面的实验誉为“开创性的”。

但是,勒纳的实验结果与当时流行的理论相互矛盾,因而对光电子形成的机制还必须重新作出新的理论解释。

勒纳的“触发假说”和爱因斯坦的光量子假说

勒纳为了解释自己实验的结果,提出了一个假说:触发假说(trigge-ring hypothesis)。勒纳认为在光电效应中,光起的作用仅仅是“激发原子内部的电子作共振运动”,然后电子以它原来在原子中已具有的速度飞出来。他在1902年3月的论文中写道:

入射光……只起着触发已经存在于原子内部的电子脱离原子。

勒纳十分满意于他的“触发假说”,因为可以测量“触发”出来的电子所具有的不同速度,而这个速度就是原子中电子已经具有的速度,因而就可以得知原子中电子的速度分布,并由此得知原子内部的动力学结构。认识到这一点之后,勒纳将自己的研究目标转向研究原子内部的速度分布,希望以此揭示原子的结构。勒纳确信,触发假说架起了光电效应和原子结构间的桥梁。

“触发假说”提出来以后,受到普遍的好评,例如德国物理学家鲁道夫·拉登堡(1882—1952)就曾指出,触发假说是“可接受的物理真理”之一。

但是,也有许多实验结果与触发假说发生矛盾。尽管当时有许多不利于“触发假说”的实验事实,但在1911年以前,大部分物理学家仍然认为,实验可能会最终证实“触发假说”。

1911年以后,精确的光电效应实验使得勒纳的触发假说越来越黯然失色。但他本人直到1920年还不肯承认这一事实,还一再试图引起人们对他的“触发假说”的关注。但在量子力学大潮奔腾而来时,勒纳的期望几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正在这时,爱因斯坦的光量子假说,即光是由光子组成的假说,被光电效应的实验证实,而且得到人们的承认。瑞典科学院将1921年的诺贝尔物理学奖授予爱因斯坦,授奖原因是“由于他的光电效应理论和他在理论物理方面的工作”。

这一结果是勒纳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他心胸狭窄、嫉妒好胜的心理随着他在物理研究中取得越来越多的成就而在恶性膨胀着,他容不得别人在“他的”研究领域里说三道四。因此,勒纳在得知瑞典科学院决定将诺贝尔物理学奖授予爱因斯坦,而且是因为光电效应的量子假说时,他立即火冒三丈地向诺贝尔评奖委员会提出抗议,指责委员会对光量子假说给予如此高的奖励“太草率了”。

1923年2月,勒纳将自己的抗议信公开发表了。由于病态的嫉妒心,他疯狂了,他自不量力地要把爱因斯坦打入地狱,并欲置之死地而后快。但历史是最公正的法官,勒纳没想到他自己被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桩上!

反对爱因斯坦和相对论的恶浪

勒纳开始向爱因斯坦现出他那狰狞的面目了。

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前,勒纳还是十分赞赏爱因斯坦的。1909年,勒纳在写给爱因斯坦的一封信中,还称爱因斯坦为“有着深刻影响的思想家”。但到1918年11月德国以投降而结束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后,勒纳对爱因斯坦的态度突然完全改变。他不仅把相对论看成是荒谬的东西,而且开始把爱因斯坦当做他的主要敌人。其中原因是多方面的,但主要原因有两个。一个原因是由于英国人于1919年5月成功地验证了广义相对论的一个预言(光线由于引力场作用而发生弯曲),爱因斯坦突然成了世界最著名的人物,一夜之间全世界都在热烈谈论爱因斯坦和相对论,这对于勒纳在德国科学界的声望肯定是一个沉重的打击;更何况爱因斯坦还对光电效应提出了一个“光量子假说”,这一假说正日渐为大家所公认,最终将会取代他的“触发假说”,这更使他无法忍受。另一个原因是吹捧相对论的正是德国的敌人——英国,在他看来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勒纳还是一个狂热的沙文主义者,这与他心胸狭窄有关。这种狂热常常令正直的科学家们不理解。例如,苏联著名物理学家约飞(1880—1960)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访问德国时,想拜访勒纳并与他一起讨论一些问题,勒纳让人回告约飞:

勒纳先生让我转告你,他有比和德国敌人谈话更重要的事要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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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希特勒上台以后,立即开始对进步文化进行大规模的清除。这是1933年5月10日在柏林一个广场上,大量烧毁德国出版的进步文化的书籍,包括爱因斯坦、托马斯·曼的著作。勒纳的反爱因斯坦行为与纳粹的活动密切相关

更可笑的是,在勒纳的实验室里一律不准用安培作为电流的单位,而要用德国科学家韦伯(1804—1891)的名字。知道了勒纳是这么一个思想和政治偏执的极端分子以后,我们就不会对他敌视“犹太人爱因斯坦”和相对论有什么不可理解的了。

1920年8月24日,当相对论遭到一小撮法西斯主义和排犹分子在他们组织的会议上公开诽谤和辱骂后,爱因斯坦忍无可忍,于是在8月27日的《柏林日报》上发表了声明:《我对反相对论有限公司的答复》。其中有一段是点名批评勒纳的,他写道:

在有国际声望的物理学家中间,直言不讳地反对相对论的,我只能举出勒纳的名字来。作为一位精通实验物理学的大师,我钦佩勒纳;但是他在理论物理学中从未干过一点事,而且他反对广义相对论的意见如此肤浅,以致到目前为止我都不认为有必要给它们详细回答。

爱因斯坦最后作了一个挑战性的建议:在9月份召开的瑙海姆会议上,“任何想反对(相对论)的人,都可以到那里进行反对”。

1920年9月21日,第86届德国自然科学家和医生协会会议在法兰克福附近的瑙海姆温泉正式开幕。在会上,勒纳作了简短的发言。他就以太存在的问题,攻击了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但勒纳的攻击既不能说明相对论和实验有任何矛盾,也未能说明相对论有任何逻辑上的矛盾,而只是说相对论和日常生活的常识不太相符。所以实际上勒纳攻击的要点是指责相对论没有使用经典物理学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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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因斯坦的文章:《我对反相对论有限公司的答复》,刊登于1920年8月27日的《柏林日报》(Berliner Tageblatt)

这次会议之后,勒纳更加仇视爱因斯坦了,并开始与逐渐猖狂起来的纳粹勾结起来,对爱因斯坦进行政治上的迫害。嫉妒一旦发展成为病态心理,任何人都会因此丧失理智,变得疯狂起来。勒纳终于完全丧失了科学家必备的理智和道德,成为一个纳粹的忠实走卒。在希特勒夺取政权之后,反对相对论的恶浪掀得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加汹涌,而且完全被政治色彩笼罩住了。

1929年,勒纳出版了一本《科学伟人传》。该书包括伽利略、开普勒、牛顿、法拉第等伟大科学家。最让人意料不到的是,该书压轴的一位科学家是奥地利理论物理学家哈森诺尔(1874—1915)。这是一位并不十分出名的物理学家,为什么勒纳要把他选为“科学伟人”呢?原来他用心歹毒,想把E=mc2这个勒纳也无法反对的公式的发现权从爱因斯坦那儿夺过来,送给哈森诺尔。为什么要送给哈森诺尔呢?一是哈森诺尔曾在一种十分特殊的情形下得到过E=mc2的公式(与爱因斯坦的公式相差一个系数4/3);二是哈森诺尔在战争期间在奥军中服过役,而奥军是德国的盟军;三是哈森诺尔在1915年即已经在战争中阵亡,正好是德国青年的英雄楷模。就这样,这位在生前十分崇敬爱因斯坦的已故科学家被勒纳捧为“科学伟人”,并用心险恶地在哈森诺尔传记结尾中写道:

(哈森诺尔)酷爱音乐,一手漂亮的小提琴可以与伽利略弹的琵琶媲美;他非常爱他的家庭;他十分谦逊温和,犹如开普勒。

最后一句话是全文的主题:

(“哈森诺尔原理”,即E=mc2)这个观念的应用在今天已是一日千里地发展着,虽然完全在别人的名义下。

勒纳简直是疯了!

他连最简单的事实都不愿顾及,作为一个曾受人敬重的杰出科学家,这简直是一场令人触目惊心的惨变。但勒纳还在这条邪恶的道路上继续往下滑。

1936—1937年,勒纳发表了四卷本著作《德意志物理学》,把民族主义、沙文主义邪说注入物理学中,一心想彻底铲除所谓“犹太人物理学”。这部邪恶的著作是他多年来“思考”的集大成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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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纳的《德意志物理学》出版后,纳粹大肆宣传。这是宣传这本书的广告

1933年,勒纳在纳粹机关报上就曾肆无忌惮、助纣为虐地大放厥词:

犹太人对自然科学研究最危险的影响就在于爱因斯坦所提出的理论。那是一个以某些古老知识再掺入一些新东西而凑合出来的数学理论。这个理论现在已经像一切与自然隔绝的理论一样,支离破碎了。……撇开科学不说,我们以前把这个犹太人看做是个好的德国公民,这是个多么大的错误啊!

1935年,他在一个物理机构揭幕典礼上致词时,大声叫嚷说:

我希望本学院成为一面反抗科学中亚洲精神的战旗。……在自然科学里,由于过分重视爱因斯坦,以致情况仍在动荡之中。我们必须认清:德国人在知识上追随一个犹太人是不值得的。通常所说的自然科学完全起源于雅利安人,德国人今天必须从未知的领域中走出一条自己的路!希特勒万岁!

勒纳这时已经完全成了一个政治扒手,不顾任何羞耻地为希特勒政权服务。他丧失了一个科学家,不,任何一个人都必不可少的天良!凡是过分抽象的理论就被勒纳指责为“犹太人的”,也就是说现代物理常常使用的一连串思辨的思考方法和一些不能立即涉及直接技术应用的物理理论,都将被认为是“犹太人的”东西,应迅即取缔!难道他忘记了他的恩师赫兹就是犹太人?

德国纳粹教育部长说得简单明白:

国社党不是科学之敌,它只是理论玄想之敌。

在《德意志物理学》中,勒纳进一步攻击爱因斯坦的理论思维方式,他写道:

犹太人物理可以由一个人恰当地作为代表,这个人可能是最重要的代表人物,他就是纯犹太血统的爱因斯坦。他的相对论改变并主宰了整个物理学;但只要一面对现实,这一理论就根本无立足之地,它甚至连一点真实的倾向都没有。与雅利安人对待真理的严肃态度相比,犹太人极度缺乏认识真理的能力。

我们这儿引用了比较多的勒纳的原话,其目的是让大家看一看,一位曾经是杰出科学家的人,在病态心理作用下,如何利用邪恶的政治势力去迫害优秀的、正直的科学家,他的那些昏话,更可作为不可多得的“奇文”供欣赏。

海森伯的夫人伊丽莎白·海森伯在她写的一本回忆录中,曾对勒纳和他的《德意志物理学》作过十分精辟的概括。她写道:

爱因斯坦1933年永远离开了德国,后来在美国找到了他的新的故乡。随着他从德国的出走,对于科学界中那些认为一般自然科学问题可以在“民族精神”的基础上解决的分子来说,路已经畅通无阻。菲利普·勒纳是这一运动的最强有力的头子。他由于以往的伟大成就并为此而获得1905年诺贝尔奖之后,不准备再向现代物理学这个国际上共同开发的方向迈出一步,所以可以比较容易理解,他作为一个局外人,出于民族和意识形态的原因,一同与国家社会主义的纳粹分子团结起来,同抽象的现代物理学进行斗争。他的矛头特别指向爱因斯坦和他的相对论。在勒纳看来,爱因斯坦是“变质犹太精神”典型,他叛变了经典物理学简单明了的概念体系。勒纳是“德意志物理学”(亦称“雅利安物理学”)的“发明人”。这种物理学虽不能解决现代物理学中的问题,但是依靠经典物理学原理试图排斥现代物理学,并对后者加以诽谤,说它是“异端”的东西。

这段话写得十分精彩,对勒纳在1920年前后极力反对相对论、诋毁爱因斯坦的动机、手段作了简单、准确的评述。但有一点不足的是,勒纳不仅仅只是出于“民族和意识形态的原因”就会如此背离科学基本精神,反对爱因斯坦的几乎所有的理论。勒纳的这种引起如此众多正直、著名科学家愤怒的行为与他那病态的心理状况应该是有密切关系的。在这种病态心理的作用下,再寻找到“民族和意识形态”这种堂而皇之的理论作为依据,那么,一切疯狂和背理的事就都可以做出来了。

勒纳后期,不仅在人品上堕落为不齿于人类的狗屎堆,而且他的种种极端错误的思想也阻碍了他对现代物理学的正确认识,使他永远成为一个现代物理学的“门外汉”。在物理学史上,许多老一辈物理学家都曾经在老年时当过“门外汉”,这不奇怪,而且可以说是规律;但像勒纳这样,由于病态的嫉妒和政治上的极端,因为不愿当“门外汉”而对新兴物理理论及其倡导者作出如此狠毒的诋毁、迫害,在物理学史上就非常罕见了。

勒纳的最忠实的同盟者斯塔克

勒纳有一个最忠实的同盟者,那就是斯塔克(1874—1957,1919年获得诺贝尔物理学奖)。在反对“犹太物理学”的行动中,斯塔克特别卖力。斯塔克特别仇视海森伯,因为海森伯既年轻又有很高的声望,是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1932年),而且海森伯极力反对所谓的“雅利安物理学精神”,认为这纯粹是一种梦呓,是不负责任的胡说。这就使得勒纳、斯塔克之流的倒行逆施不能随心所欲。因此海森伯成了他们推行法西斯政策的重大障碍,被视为眼中钉、肉中刺。1935年,在一个物理机构揭幕典礼上,斯塔克在勒纳大放厥词之后,接着公然攻击德国最优秀的几位物理学家:

爱因斯坦现在已从德国滚出去了,但是可惜他的德国朋友和支持者还有可能依照他的思想继续发挥作用。他的主要支持者普朗克还居于威廉皇帝研究所的领导地位,他的代言人和朋友冯·劳厄先生还可以在柏林科学院起鉴定人作用,而那个理论形式主义者海森伯,爱因斯坦幽灵的幽灵,甚至要用聘任来加以表扬。

从斯塔克的话中可以明显看出,一批著名物理学家都在他们“横扫”之列,而像劳厄、普朗克、海森伯这些著名理论物理学家,更是公开点了名。

斯塔克所说的“聘任”一事,的确事出有因。许多正直的科学家们担心,这些疯狂、无耻之徒也许会掌握各大学及科研机构的领导权,所以各地大学都有人进行暗中的抵制行动。慕尼黑大学物理教授索末菲快退休了,他担心勒纳之流会占居这个重要的位子,就在退休之前特地推荐海森伯继任慕尼黑大学物理教授。这件事后来没有成功,这是因为海森伯公开反对勒纳和斯塔克的观点,而且为爱因斯坦和自己辩护,德国纳粹当局怎么能够容忍?当然,勒纳和斯塔克的调唆、诬蔑也起了重要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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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纳最忠实的同盟者、德国物理学家斯塔克

海森伯不是犹太人,是雅利安人,他当然不会像犹太人那样能够忍受斯塔克的辱骂。他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在1936年2月28日的《人民观察报》上发表了一篇文章,用摆事实、讲道理的方法阐述了理论物理的传统是由德国伟大的哲学家康德开创的,有极重大的价值,并应继续推进这方面的工作。

斯塔克这时已官运亨通,当上了帝国物理技术学院的院长。他对海森伯的文章作了“答复”,说实验物理才是真正的物理,所有的重大发现都来源于实验物理。他说:

理论只不过是一种方法,一种计算和表述的辅助手段,一种变质的犹太精神,不允许它再像迄今那样产生决定性的影响……

1937年7月15日,斯塔克更别有用心地在德国党卫队机关报《黑色军团》上,以《科学中的白色犹太人》为题,向海森伯及另外一些理论物理学家进行了攻击和威胁:他称海森伯为“犹太伙伴”、“犹太弟子”,而且诬蔑说海森伯之所以获得诺贝尔奖,是他的犹太伙伴们吹出来的。在斯塔克的煽动下,甚至有人放风说,集中营是海森伯最适合去的地方,他可以在那儿用他的思想思考问题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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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物理学家海森伯因为反对批评相对论等原因,受到斯塔克最险恶的攻击,斯塔克似乎非要置海森伯于死地才肯善罢甘休。图为海森伯1933年领取诺贝尔奖时的照片

这已经是非常危险的信号了。海森伯尽管是雅利安人,但“白色犹太人”这顶帽子,在当时足以把海森伯置于死地。后来由于许多著名科学家的保护,以及勒纳、斯塔克过分飞扬跋扈,得罪了不少纳粹头领,遭受忌恨而不再受重用,因此海森伯才幸免于难。

勒纳和斯塔克的攻击虽然凶恶无比,但附和者寥寥无几,大多数知名科学家对他们的倒行逆施无不嗤之以鼻,所以他们也未能长期得势。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斯塔克于1947年被盟国军事法庭判刑,服了4年苦役。刑满以后,他已是70多岁的老人,于是专门从事回忆录的撰写。在他的回忆录中,他提到了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认识到他之所以失足成为纳粹党徒,主要是因为种族歧视的缘故。

这些往事是不能忘记的,在写他们的传记时更不能撇开不写。因为我们至少可以深思一下:作为最讲究事实的科学家,何以成了无视事实的无耻之徒?而且像纳粹一样,他们居然想把一切反对他们的人都送进集中营。不深究此中原因,以后这种无耻之徒还会在一定的气候下卷土重来,为非作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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