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荡中的法兰西
1792年是法国历史上严峻的一年。
两年前,巴黎人民攻占了巴士底狱,革命取得了胜利,新兴的资产阶级取得了政权。但是路易十六在名义上还是国王,他勾结那些一向仇视法国革命的欧洲封建君主们,不惜借外国顽固势力干涉法国革命。
战争终于不可避免地蹂躏了法国。
人民期望着战争旗开得胜。但军队是旧的,军官和将领大多是贵族。前线进攻开始时就失利,一些部队甚至未同敌人接触就向后退却。指挥前线军队的拉法夷特等人故意放纵敌军。这一点也不奇怪,贵族出身的军官在情绪上都是反革命的,许多军官叛逃,军事形势急剧恶化。
法国立法会议宣布:“祖国在危急中!”
这时,历史的时针正指向1792年7月。
拉马克写的《关于主要物理现象原因的研究》一书,也正要在这时出版。几天来,拉马克一直在校对这部书稿。
窗外一阵阵声浪冲进了房间,拉马克坐不住了。他扔下书稿,走上街头。
一列列武装起来的队伍从拉马克身边走过。法国人民为前线的形势变化而激动,各地人民组织了义勇军,纷纷向巴黎汇集,然后再开赴东北前线。特殊的时代,决定着历史用它凝重的笔写下了这样的结论:保卫祖国就是挽救革命。
人流如潮。拉马克顺着爱丽舍田园大街往东走,来到路易十五广场。路易十五广场也叫巴士底广场,它位于塞纳河的右岸巴黎市的中心,爱丽舍田园大街的东端到此终止。这时,广场上的队伍越来越多了。一阵激越的歌声,吸引了拉马克:
前进,前进,
祖国的儿女,
那光荣的一天等着你!
你看暴君正对着我们,
我们祖国鲜血遍地,
我们祖国鲜血遍地。
听见没有,那凶狠的兵士,
到处在残杀人民!
他们从你的怀抱里,
杀死你的妻子和儿女。
武装起来,同胞们,
投入战斗,公民们!
前进,前进,
万众一心,
把敌人消灭干净!
我们在神圣的祖国面前,
立誓向敌人复仇;
我们渴望珍贵的自由,
决心要为它而战斗。
我们正胜利地团结前进,
高举着自由的旗帜!
在我们雄壮的脚步下,
垂死的敌人听着我们的凯歌。
武装起来,同胞们,
投入战斗,公民们!
前进,前进,
万众一心,
把敌人消灭干净!
拉马克知道,这首铿锵有力,充满战斗精神的歌曲,叫《马赛曲》。就在不久前,普奥联军大敌压境的紧急关头,莱茵河上游左岸的边境小城斯特拉斯堡的市长底特利希,满怀着保卫祖国、保卫革命的热情,号召人民为军队谱写战歌。诗人兼作曲家、工兵中尉鲁日·德·李尔当即回家谱写成一首题名为《莱茵军战歌》的歌曲。第二天,底特利希市长亲自演唱,很快在军队中传开,并且又很快地传到广大地区。这几天,远在地中海岸边的马赛市的救国义勇军又高唱着这首歌开进巴黎,使这首歌更加风行一时,人们这时就干脆把它称为《马赛曲》,原来的歌名,反倒没人叫了。
不知不觉,拉马克在此起彼伏的歌声中走到了一块大理石旁。这是圣安东尼街和雅克一葛尔街的交汇处。奇怪这两条街的交汇处只有这样一块大理石,没有房屋,如果没有这块大理石,那它就成为整个棱形广场的一部分了。
“啊,巴士底狱!”
拉马克猛地停住了脚步。他低头看那大理石上刻的字,不禁感慨万千。那块大理石上刻着:
“这里原为巴士底狱前院大门。1784年7月14日,人们由此攻进古堡。”
此时此刻,拉马克想到了他的导师,他的引路人卢梭。正是他,把他引向了生物科学的道路,也正是他,为法国人民绘制了一幅蓝图,教法国人民驱散了笼罩在天空上的乌云,让法国大地射满了灿烂的阳光。
1788-1789年,法国碰上了荒年,小麦严重歉收,冬季又遇严寒。政府负债累累,人民用瘦骨嶙峋的肩膀,支撑着这个风雨飘摇中的国家。终于,工人、手工业者、城市平民掀起了武装起义,占领武器库。7月14日,巴黎起义者冲向巴士底狱,经过浴血战斗,冲破了这座象征着专制统治的堡垒。
巴士底古堡建于1382年,本来是巴黎的军事城堡。后来巴黎市区不断扩大,它就不再作为军事城堡而用来幽禁失宠的贵族。说来可笑,最先被关进去的竟是它的修建者,巴黎总督奥布里耶。从黎塞留时代起,古堡正式改作国家监狱,这才有了巴士底狱之称。
这里先后关押过攻击王室的伏尔泰和企图谋杀庞巴都夫人的拉都德,以及放荡不羁的萨德侯爵等。不过最轰动一时的,还是一个被称为“铁面人”的囚徒。他于1698年9月的一天下午被突然下狱。牢房医生杜戎卡在日记中实录了此人随后神秘辞世的情况:“1703年11月19日(星期一),那个始终用黑绒布蒙面的,不通报姓名的人昨天做完弥撒后有些不舒服。他并没有患大病,却在当晚将近10点钟时突然死去。”
及至1789年7月14日凌晨,起义的人们攻破巴士底狱,杀死典狱长德洛奈侯爵后,人们才在一个地牢里找到了“铁面人”的骷髅,他还戴着镣铐。这死去的“铁面人”就是卢梭。
“我的导师,你这思想界的巨子,可惜你没有亲眼看到这座封建专制古堡的坍塌!”拉马克心潮起伏。对导师的思念,对大革命场景的回忆,对历史的慨叹,全都交织在脑海中。
是的,巴士底狱坍塌了,它已经消失了。如今,只有这块大理石碑立在这里,向人们诉说着历史的足迹。在攻陷它的第二天,也就是1789年7月15日,人们就挥镐把这座阴森森的封建专制堡垒拆毁了。
构建这座堡垒的石料哪里去了呢?
拉马克穿过广场,来到一座大桥上。这座桥,位于市中心,它将塞纳河右岸的路易十五广场和左岸的波旁宫连接了起来。
这桥,是去年才修建的。它所用的材料,就是巴士底狱拆下的石料。攻陷巴士底狱之后,就决定彻底拆毁象征封建专制的堡垒,用拆下的石料架设一座新的桥梁,以表明人类之间不能一部分人压迫另一部分人,而应是相互沟通、相互交流。可能正是为了体现这个意思,这桥才被命名为“协和大桥”。
拉马克倚在桥栏上,静静地思索着。他抬眼望去,望到了塞纳河中西岱岛上巴黎圣母院尖塔的塔顶。
啊,巴黎圣母院,你能够给善良的人们和不幸的人们带来好运吗?
他记起1776年,他跑去找卢梭。他有疑问想和卢梭探讨。他这个在亚眠的教会学校里度过少年时代的生物学研究者,越来越觉得他所研究的东西不能证明万物是上帝创造的,并且一经创造出就不再变化的说法。但是卢梭不在,只有风在拍打着卢梭那破阁楼上虚掩的窗。
拉马克沿街去找他。
卢梭那时正在激愤中写了一篇幻觉式的《卢梭和让·雅克对话录》,他感到世间再也没有人能听到他绝望的呼声了,于是他便设想要向上帝呼吁,并决定将手稿放在巴黎圣母院最大的神坛上,直接呈献给上帝。
拉马克望着他阁楼上虚掩的窗时,卢梭却正踉踉跄跄地走向巴黎圣母院,但是他发现圣母院祭坛前的铁栅栏紧关着。这是对他最后的打击,他痛感连上帝都在跟他做对。
是的,他忘记了,这时正是2月,巴黎最寒冷的日子,铁栅栏不会打开,上帝也不会接待他。其实,即使不是寒冷的2月,上帝也好,圣母也好,什么时候接纳过他卢梭这样的人呢?什么时候接待过平民百姓呢?
在圣母院有一尊头戴钢盔,身披战袍的女神像。她面目清秀,体态矫健,左腰佩有一把长剑。这是“圣女”贞德。这位农家少女。在英军包围军事重镇奥尔良时,挺身而出,手执军旗,率军队击退了英军,解放了她的故乡奥尔良市。这位农家少女被人民亲切地称为奥尔良姑娘。但封建主对她的声望和影响感到不安,在一次战斗中故意关闭城门,截断她的退路,使她落入敌手,受尽酷刑,最后被教会以“异端”的罪名烧死在火刑柱上。那时她才19岁。20多年后,教会又追认她为圣女,并在巴黎圣母院为她立了神像。
是教会将她烧死,又是教会追认她为圣女。这叫如何理解呢?
卢梭在命运面前从不流泪。但是拉马克在那一天为卢梭流下了眼泪。他找到了正在踉踉跄跄往回走的卢梭,扶他躺在硬板床上。看着导师破旧的衣衫,瘦弱的身躯,失神的眼睛,拉马克不禁阵阵心酸。
又过了一年多,卢梭终于永远告别了这个他总是想改造一番使他受尽了折磨的人间。
“革命胜利了,人民正在实践您绘制的蓝图,您的灵魂可以安宁了!”拉马克想着。
是的,革命实现了思想家的伟大思想,革命也为科学家带来了光明。拉马克在革命后的1791年出版了《植物学图志》,这大大提高了他的威望。革命需要科学,革命需要科学家。就在这一年,他成为国家植物园的管理者。
一队义勇军从桥旁走过,枪刺在阳光下闪亮。这打断了拉马克的回忆。广场上,数不清的人群中迸发出的激情感染着拉马克,猛然间,几天来一直斟酌不定的,他打算写在《关于主要物理现象的研究》一书扉页上的题词一下子想好了。他决定这样写:
“请接受吧,对于一切敌人和战无不胜的人民啊!善于从自然界收回你自己的神圣权力的人民啊!我请你接受的,不是在旧政体下摇尾乞怜的奴隶们献给国王、大臣以及保护他们的贵族的那种逢迎的敬礼,而是惊奇赞美于你的美德和毅力所应得的礼物,这种美德和毅力由于你的代表者的英明和坚贞不屈才得到发扬”。
拉马克向广场走去,他想快些回去把方才想好的话语记下来。广场中心,路易十五的雕像上,一个人正在往上张贴什么。旁边,两个士兵的话语隐约人耳:
“听说广场要改名叫革命广场?”
“是,还有说要命名为协和广场。”
“到那时,”一名士兵指了指路易十五的雕像,“他也该搬出去了吧!”
正在这时,又一队义勇军开进了广场,耳畔又响起了《马赛曲》
……
当父兄们在路上倒下,
我们将继续战斗;
我们埋葬好烈士的骨灰,
追随他们的足迹前进,
追随他们的足迹前进。
我们不要留恋那生命,
却愿战死在斗争里,
能为他们复仇而牺牲,
我们将要感到无上光荣。
武装起来,同胞们,
投入战斗,公民们!
前进,前进,
万众一心。
把敌人消灭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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