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镇废弃物的处理方面,多因人口聚居状况、产业经济发展程度的差异,而存在不同的问题。
例如在杭州,城中街道的狭窄与肮脏同样令人极不愉快。居民家中扫出的砖灰泥土、水洗鸡鱼菜等,都随意地泼在墙角路侧。这不但对行人有碍,而且秽污浊气熏蒸,令人难受。这种情况虽然几经整治,最后也无大的改观。[100]把街头当成垃圾场,似乎成了人们的一种习惯,甚至并不在乎自家门前的垃圾会堆积如山。[101]
苏州城内的情况也差不多,据说大大小小至少要有五十个“土堆”。堆中的主要成分是砖头碎瓦,当然还会有死猫死狗、死猪甚至死小孩等,没有人来禁止。有人就说:“上海虽然比苏州大,从没有这种事情见过的。”苏州街巷的两口,一般都置有尿桶和粪坑,“撒尿的人一定不肯撒在桶,沿路撒去,到了热天,臭气熏天,比阿摩尼亚不知要臭上几倍。走过的人,都掩着鼻子;红头苍蝇还嗡嗡的飞来飞去,嗜他的好滋味”[102]。
而就产业来说,江南城镇重要的传统手工业是丝织业与棉纺业。根据统计,以丝绸业为主要专业的乡村市镇,主要分布在太湖东南面不大的扇形地面,包括盛泽、王江泾、南浔、震泽、濮院、乌青、菱湖、新市、石门、塘栖、临平、黄溪、王店、双林、长安、硖石等镇。[103]这些地方丝绸业的兴盛,其相伴的染织工艺,多少会污染当地水源,但如果规模不大,应该不会招致就近居民太多的抵制。毕竟,当地居民的绝大多数都会参与这一行业,以给生活之需。
染坊的重要用料蓝靛,俗称“青”,每年二三月下种后,收获时取汁成靛,“获其价值,数倍于谷、麦”[104];而且在培植上比种五谷要省力得多,每年还可收获三四次,江浙一带的染坊都很需要。太湖流域产蓝的地方,嘉定县较为集中,所产蓝靛畅销浙江的嘉兴、湖州、杭州、绍兴等地,是“邑人生计一大宗”。[105]诸翟一带,盛产棉花与蓝靛,棉花种植本来就很盛行,而蓝靛“向年种植犹少,故其利厚,今则种渐广,而利寖薄”,不但丝绸坊用之,布坊也多用之,五六月间嘉、湖、苏、松客商骈集,都来贩买靛青,“民资以给”。[106]湖州双林镇上的绢庄收绢后,须加后工出售,时称“染皂”,以耕坞桥一带为代表的染皂作坊工作,曾达数百人,进行煮、漂、敷蕨粉等操作;还有黑坊,染练绫绸;另有胶坊,专门染练五色裱绫。在嘉庆、道光年间,这一行业十分兴盛。[107]再如桐乡县的濮院镇上,曾有4个染坊,资本额达320元[108],完全是应丝绸所需而兴。在太平天国战乱后,大量客民涌入乡村地区,种蓝的人群由此大增[109],染坊借此提供给棉布业与丝绸业更为丰沛的加工业务。比较而言,丝织业更需要洁净的水源,双林镇四乡因水质清冽,缫出的丝据说洁润异常,极受欢迎。[110]曾经水域广阔的嘉兴范蠡湖,据说“湖水缫丝甚白”。[111]但无论缫丝还是染坊,多少都会对水源产生污染。早在乾隆二年政府刻立的《苏州府永禁虎丘开设染坊污染河道碑》中,就指出了苏州等地在这方面问题的严重性。政府特别强调在风景名胜区虎丘地段染坊流出的污水,对附近农田禾苗、花园胜景的损害;那些“青红黑紫”的污水,已严重危及居民的日常生活。[112]而在非名胜地区的染织业,政府对其污染问题,也许就不会那么重视了。
因而也可以说,水环境污染严重的时期,恰恰是地方工业的发达阶段。晚清以来新式机器的使用和工厂的营建,自然会加剧城乡环境的污染程度。由于传统时代生产用水与生活用水长期是不作严格区分的,对城乡河流的污染,就意味着对人生健康的侵害。
民国年间费孝通的乡村调查,已经指出地方民众对于此类污染的清醒意识:“丝厂不得不建在河的下游,否则脏水就会污染河水,使得他人无法饮用。”[113]
而据《申报》报道,1923年宝山县江湾一带,因“威士制革厂”将秽水泄于河中,污染河水,迫使江湾沿河居民诉请地方会同淞沪警厅卫生科检验水质,结果是“此水实有毒质,不能为饮料”。1928年,上海市政府社会局对市郊农村的一份调查表明,沪南的小木桥附近因通铁路后,煤气污染当地所产的桃子,“皆黑而味涩”;沪北的蒲淞乡村,接近工厂的农田,也是受煤气毒水的影响,“每次减少生产力”。[114]
吴淞江两旁的硝皮厂、丝厂、造纸厂等颇多,所有的工业废水,“每乘潮来时放出,由潭子港流入梨园浜,水秽且臭,色黑如墨”[115],这些都给附近的乡村市镇民众的生活与生产带来很大损害。
上海市内的苏州河,因直接与间接排入的污水及工业废水的漫无标准与限制,以致水质日趋恶劣。其他市内的中小河浜,也因上述原因,情况更为严重。制造铁钉之类的小型工场,由于任意泄放废水,居然将自来水公司的地下水管腐蚀,发生了伤害他人财物的纠纷事件;也有制造皮革的工厂,将制革废水排入地面水沟,致使臭气四溢,妨碍公共卫生,影响了居民生活。[116]
而人口的过度密集,给城乡地区带来了各方面的压力。就连水乡地区被认为有安全之虞的夜航船,也是“行人拥挤”[117],夜间已是如此,遑论白天的航船。内藤湖南从杭州前往苏州的水程中,船舱中挤着四个中国人,已令他十分难受:“平时和中国人擦肩而过的时候,连衣服袖子的接触都使我心中不快,如今不得不硬挤到他们中间睡一个晚上,让我感到很窝囊”;船上的寂寞无聊已让他感到心烦,更使他不快的是:“中国旅客不用说被褥,连碗碟、便器都在旅行时随身携带,船上供旅客喝水的茶碗也没有一个,我不断要开水却没有盛水的东西,不得已,只好向同船的中国人借用。”[118]夜航船中的被子又多跳蚤、虱子,一个晚上的租金还需3钱,船上的食物也一样糟糕。[119]
舟船上的拥挤之况,仿佛就是江南城镇狭窄街道路面上那些“稠密拥挤的人群”的缩影,外国人颇感震撼[120],而大小便的排泄及处理的问题,就显得突出起来。
可是与其他地方一样,江南城镇中一般也没有固定的厕所,人畜大小便都是随意随地。[121]芥川龙之介曾讲过一个严重的事例。在1921年时,他来到上海豫园前面的湖心亭游玩。他说:“(湖心亭)名字挺漂亮,可实际上个随时都可能倒塌的、破旧不堪的茶馆。而且亭外的池子里,水面上浮满了蓝色的水藻,几乎看不到池水的颜色。”一个中国人居然“正在悠悠然地向池子里撒尿”[122]。
到过苏州、杭州、上海的德富苏峰曾感慨道:“世界上再也没有像中国人那样为了一饱口福而费心竭虑的了,可是单单对厕所的要求却很低,真是让人不能理解。”[123]从严格意义上,直到20世纪30年代,中国的一般家庭都是没有厕所的,即便有,也是用马桶来取代。[124]日比野辉宽曾说,虽然上海人已用马桶解手,但马桶早晚都是拿到黄浦江水中去清洗,可知黄浦江水有多脏。[125]
为了防止粪便随意倒在街道上,不少城市开始建起了露天公厕。上公厕形成了中国城市的一个有趣景观:“一到早晨,要上厕所的人们就像是在火车站排队买票一样排了好长的队。”上公厕的基本是男性,女性很难看到,所以可以认为“还有一部分人是在路边或家中解决的”。有的中国人就说:“与其在那又窄又臭味儿的地方大小便,还不如在宽阔的蓝天下随便大小便来得痛快!”[126]
在上海出现的这种情况,可能是所谓“马路上的男女不平等”,“重男轻女”,即“男子有厕所,女子没有厕所”。[127]
在沈家行的街道上,民国时代已有公用的厕所,可是“厕所的构造,容易使苍蝇占据”;除此,到处粪缸排列,对公众健康显然不利;而街道隔二三天才清扫一次,经常污秽不洁。[128]
常熟的东张市上,街道上的垃圾已设专人管理,积秽较少,但“坑厕林立,臭秽难堪,装门固托空言,迁地更无办法,推厥原由,基于商业兼农肥料需要,视市坑为生产利源;然臭味四射,不可向迩,炎夏尤觉难堪。霍乱症,难保不由此发生”[129]。
民国年间费孝通调查的吴江县开弦弓村的居民房后,都有些存放粪尿的陶缸,半埋在土地里面;河边的道路边,也有一排粪缸;政府虽然出于卫生的考虑要求居民撤走,但都没有实行。[130]
上述这类情景,在太湖地区的城镇中随处可见。自清末民初以来,卫生意识似乎得到了政府的普遍关注,相关活动得以推进。就像陈邦贤说的,粪便问题与下水道的处理,饮食物品及饮食店铺的管理,理发铺、澡堂、公共游泳场的管理,臭味及烟尘的取缔,蚊蝇蚤虱的灭除,公共娱乐场所的管理,公墓的设置及管理等,各省市都在那里积极进行。[131]城镇环境卫生开始由警察所卫生警统一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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