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王国里的社会科学

二、事实王国里的社会科学

就社会科学的方法论与认识论特征而言，它与自然科学并不完全一致，它们的区别应该说是十分明显的。社会科学的研究对象社会是人的主体行为的结果，是“人为的世界”，这与自然科学的研究对象所具有的那种独立于人的“自为”世界不同。社会运行的规律，社会的政治、经济、法律的变化进程，与自然规律和自然进程并不完全一样，它是一种特殊的规律与进程，因为社会规律和进程是人的主体性实践活动的产物，而人的活动是有目的、有一定价值和意义追求的。受着人的活动目的的影响，受着人对理想价值与意义追求的制约，社会规律的表现形式与作用机制，要比自然规律更为复杂。就此来说，要求社会科学在认识论方法论方面与自然科学有重大的区别，它有不同于自然科学的特殊研究方法与认识方法，关于这方面的问题，我们需要在以后的内容中来加以说明。这里所强调的是，虽然社会科学与自然科学在方法论与认识论方面存在重大的区别，但是，从现代社会科学自18、19世纪产生和发展起来的整个历史来看，现代社会科学总体上是在自然科学方法论和认识论的影响下建立起来的。自然科学的概念、分析工具、研究手段移植到社会问题研究领域中来，形成实证形态的社会科学学科品格和特征，并使社会科学的研究日益摆脱传统的思辨哲学和形而上的人文研究模式，正是现代社会科学发展的基本历史特征。

在这样一种实证形态和逻辑理性体系影响下发展起来的现代社会科学，无论是经济学、政治学，还是法律学、社会学、管理学，它们虽然也研究人，研究人的行为，甚至也从与人的行为相互关系的角度上来研究人的观念与人的情感，但社会科学在关注人研究人的时候，与人文科学关注人的出发点和采取的视角是很不一样的。社会科学是从社会关系和公共政策选择的角度，从社会的结构、体制、功能、作用的角度来认识人的。如果说社会科学家也关注个人的话，在社会科学那里，个人不过是社会的一个“角色”，一个群体中的“成员”，一个社会机体上的“分子”。因而社会科学家对人的关注，是关注作为社会“角色”的人的社会学的、经济学的、政治学的、管理学的存在状态与价值功能。在这里，所谓人的本质，是从社会关系结构的角度上把握的，人的本质可能被理解为经济学意义上的一种“资源”，一种“生产要素”，或是理解为政治学意义上的“一张选票”，统计学意义上的一个阿拉伯数字，或是法律学、管理学意义上的一种“管理对象”。总之，人是一种政治学、社会学、经济学、法律学、管理学意义上的存在，即所谓的“经济人”、“政治人”等等。也就是说，社会科学主要是从社会关系与社会结构的角度来理解人研究人的。在社会科学家那里，人的本质只能从社会关系或社会活动的层面上来把握。因此，在一般的情况下，社会科学家并不太关注个人，因为在社会科学家看来，个人只是社会的一个分子，个人的意义只能从社会的角度才可以得到说明认识。社会科学家对人的关注，主要是关注人的“社会角色”、“社会功能”、“社会地位”，而对人的内心个体精神世界，对人的个体生命体验与情感，对个体的人所追求的生命价值与意义等终极性问题，社会科学家一般是不感兴趣的，或者说，不在职业社会科学家研究的范畴之内。

社会科学家之所以对个体的人的精神与价值意义问题不感兴趣，之所以是从社会关系结构的角度来看待人的问题，是因为在社会科学家看来，人本身只能是一种“社会形态下的存在”。在社会科学家那里，社会本身，是一种结构，一种体制，人的主体意识与主体选择，只能在社会结构和社会体制的制约下存在。而这个结构性、制度性的社会，它的存在与发展的进程，它的稳定与变迁的动因，并不是个人可以随意支配决定的。社会规律当然是人的规律，但却不是个人的规律，而是社会中无数个人和各种社会因素合力作用下的规律。因此社会科学家一般认为，社会是一个由各种群体力量——由无数之个人集合而成的团体、集团、阶层、阶级、机构等等社会要素构成的体系与结构，这个体系与结构的运行发展，它的经济、政治、法律关系的存在与变迁，公共制度与公共政策的选择与调整，都是社会的各种力量相互作用的结果，有其内在规范、过程与法则。因而社会的运行与发展过程中存在着类似于自然物质世界那样的独立于个人主观意愿的客观性规律，存在着不依人的主观意志而随意改变的社会运行法则，而这些规律与法则，是可以用逻辑的方法、实证的方法加以认识把握并加以利用的。也就是说，由于社会结构、经济体制与政治制度的形成与变迁，其功能机制的运作发挥，都有其内在的自身规定性或规律性，是一个不受个体的人随意改变、随意解释的世界，因此可以对它进行排除了社会科学家个人好恶等主体价值倾向的客观性研究。特别是在社会科学的管理类、技术类、应用类的学科领域或层面上，更可以进行客观理性的实证性、数字化式的分析研究。对所谓理性的经济人、政治人的行为动因与选择模式作逻辑推导与实证说明。许多的时候，社会科学家使用的概念与术语往往是诸如结构、功能、关系、体制、交换、联系等等。正是由于上述诸方面的原因，社会科学与自然科学在研究方法与研究手段方面是很容易沟通的。现代社会科学也力图对复杂的社会经验事实进行价值中立的纯分析推导，运用统计的方法、定量的方法、社会调查与社会观察的方法，对社会的经济现象、政治现象、法律现象等客观事实进行实证性的研究。在经验事实的基础上借助于科学逻辑体系工具，借助于清晰而确定性的概念网络，运用归纳、推导、演绎等方法，由个别到一般，由繁复到简约，提出具有普遍适用性的关于社会问题的各种理论假设，如关于人的经济行为、理性选择、社会关系结构、行为动因等的社会科学理论或规律，再以经验事实来对这些理论假设进行检验，相一致的就被认为是社会科学的真理或正确理论得到承认。

由于自然科学或社会科学的这种实证性和普遍性特征，使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的种种理论或原理，对于现实的物质自然世界或社会生活具有实践上的可预测性或可预期性，因为只有那些作出了成功的预测并经过社会生活的实践反复检验的理论或定律，才会被当成社会科学真理为人们所接受，人们也就会在今后的社会实践中运用这些理论与定律。因此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的一个基本特点是它对实践活动或现实生活具有指导性的功能，它是“有用的”理论。人们掌握科学，是因为人们可以运用这些经大量的经验事实检验而被认可是具有普遍性和一般性的基本原理或定律去预测未来，去指导现实，获得期待中的结果。因此，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一般具有明显的现实运用价值，具有理论的可操作性和实用的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