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城市文脉可持续发展的基本原则

7.3　城市文脉可持续发展的基本原则

7.3.1　提炼内涵精粹

尊重文脉原创，梳理文脉关系并提炼精华，总结城市文化脉络，是可持续发展的基础和出发点，提炼其内涵精粹是文脉可持续发展的基本原则之一。主要有以下两个内容：明确的文脉环境关系，就是对城市整体文脉特征的提炼；概括文脉显性隐性的典型表现形式与内涵特征，就是对城市、建筑局部文脉特征的提炼，这也可成为文脉评价要求。

1）明确城市文脉的图底关系

明确城市文脉的图底关系是对城市整体文脉特征的提炼。运用格式塔心理学中的“图”与“底”的关系分析城市和建筑已为大家熟悉，在文脉环境中，把文脉重点精华部位，即“重点文物单位”看作是“图”，过去的保护多着眼于此，但“重点文物单位”只是文脉的重要精华所在，犹如一棵大树，其周围的环境正是根系繁多的衍生关系，唯有在这些根系发达的文脉背景关系中，才能支撑起这些枝繁叶茂的文脉重点精华，失去了根系的营养支撑，文脉重点精华也会失去活力。正因为如此，现在越来越注重对文脉“底”的保护，也就是对传统民居、街巷空间、古树名木、机理、环境小品等的保护。提炼文脉的内涵精粹，更应认识到城市文脉赖以生存的时空背景和总体环境关系，也就是文脉的整体图底关系，就如同古树的移植一样，连根拔起就会导致古树死亡，还需要一同移走一定范围内古树汲取养分的土壤，文脉图底关系的意义也在于此。

图底关系协调是实现城市文脉可持续发展的重要方法。在现实中，“文脉孤岛”现象却日益突出，许多城市对“重点文物单位”予以重金实施保护（对“图”的保护），这本无可厚非，但是支撑这些文脉重点的、精华的、大量的“底”的关系却在不需要保护的借口之下被夷为平地。孤零零地保护“重点文物单位”而肆意地破坏其原有的总体环境关系，使得“重点文物单位”成为一个个“文脉孤岛”，失去了生命的活力和发展的环境，变成一个个摆设的盆景。

如建于1869年的美国芝加哥水塔广场建筑，当时不仅为整个芝加哥城提供用水，同时也是城市的标志，形成当地的文脉特征并影响到城市的文脉走向，属于文脉精华部分，是芝加哥城市文脉环境的“图”。1871年10月9日的芝加哥大火烧毁了全部的城市建筑、街区，独留下水塔建筑，毁掉了城市文脉环境的“底”。但在随后100多年的城市重建中，正值现代主义风头旺盛之际，现代主义建筑风格成为当地的主流，芝加哥的城市文脉走上了另一条道路，在戴上“高层建筑故乡”头衔的同时，芝加哥也留下了水塔广场这座“文脉孤岛”，失去了总体环境支撑，水塔广场孤零零地述说着城市的过去，展现着残缺的城市记忆，显得与周围的城市环境格格不入（图7.4）。

图7.4　芝加哥水塔广场与万州钟塔的文脉孤岛现象

来源：自摄

2）概括文脉显、隐性特征与内涵

对文脉显、隐性特征与内涵的概括是对建成环境（城市、建筑）文脉特征的提炼，形成相应的文脉符号予以传承。在显性构成中，从大的自然环境中概括文脉的特征与内涵古已有之，如前文所述的“左青龙、右白虎，上朱雀、下玄武”的风水理论就是对自然环境中文脉显性特征的概括。李白在《送友人》中感怀的“青山横北廓，绿水绕东城”直接印证了这种风水文脉理念在古代城市中的运用。再如《考工记》所记载的“匠人营国，方九里，旁三门，国中九经九纬，经涂九轨。左祖右社，面朝后市”是对城市格局特征的经验总结，也就是对城市文脉显性特征与内涵的总结，曾长期指导中国古代城市的建设实践。

文化是文脉隐性构成最重要的部分，用符号学的方式凝练文化形成文脉符号，是提炼文脉内涵精粹的重要手段。直观的文脉符号作为一种文化的载体，是实现文脉可持续最重要的方式之一。如雅马萨奇和斯东，为表现典雅主义建筑的文化氛围，致力于运用传统美学法则来使现代的材料和结构产生规整、端庄与典雅的庄严感，从而体现“亲切与文雅”的典雅主义风格。对“典雅主义”文化的提取与运用的建筑语言，两位代表人物有不同的文脉符号。“镀金柱廊，白色漏窗幕墙”是帕拉迪奥母题的拆分变形和重组发展，斯东用其作为代表典雅主义的文脉符号，用现代的材料加以表达，广泛地运用在美国驻新德里大使馆、1958年布鲁塞尔世博会美国馆等建筑之中，在国际上成功地塑造了先进而富足的美国国家形象（图7.5）。而直接来源于哥特建筑的“尖璇”被放大和精细化处理之后，作为雅马萨奇典雅风格的文脉符号，在1964年西雅图世博会科学馆、纽约世贸大厦等建筑上，“尖璇”这一传统的美学法则在现代材料和结构技术的表现下展现了合乎结构逻辑的美，形成了规整、端庄与典雅的庄严感，同样也成功地体现“亲切与文雅”的典雅主义风格（图7.6）。国内现代建筑文脉符号的运用已初有尝试，在国家大剧院的国际方案竞赛中，北京市设计院的3号方案，也是致力于运用中国传统美学法则，在深刻理解文脉环境的基础上，用现代的材料来重塑传统至美的屋檐、经典斗拱、精美柱廊和尺度，在天安门广场建筑群中延续着城市文脉关系和传统的城市文化氛围，如能实施必能形成新的文脉切片，进一步延续优美的文脉链（图7.7）。“水泡蛋”这样的天外来客割断城市文脉，把“传统文化逼到绝境”（安德鲁语），实为憾事。文脉符号的运用再如早些年在徽派民居的改建和新建中，对徽派风格的某些细部做法出现了可供参考的“标准图集”就是一例，“标准图集”里的参考式样就是一种文脉符号。

7.3.2　发掘文化内涵

吴良镛在《北京宪章》中指出：“文化是历史的积淀，存留于城市和建筑中，融汇在人们的生活中，对城市的建造、市民的观念和行为产生着无形的影响，是建筑和城市之魂。”文化是文脉的内核，是影响文脉形成发展的关键所在，重视隐性的文化内涵发掘，以文化的可持续化来促进文脉可持续发展，是一条基本原则和途径。主要有两方面内容：分析真实的城市文化内涵构成，以新的手法表现文化内涵题材。

图7.6　纽约世贸大厦

来源：《外国近现代建筑史》

图7.5　布鲁塞尔世博会美国馆

来源：《外国近现代建筑史》

图7.7　国家大剧院北京市设计院方案

来源：《建筑学报》2000.1期

1）分析真实的城市文化内涵构成

费孝通认为：“文化是从乡土中长出来的东西。”文化具有强烈的地域性特征，城市特色的根基就是与众不同的城市文化，影响并形成了不同特征、生动鲜活的城市文脉形态。在中华文化的大背景下，从文化区域形态区分，就有北京的“京派文化”、上海的“海派文化”、四川重庆的“巴蜀文化”、广东的“岭南文化”、江汉平原的“楚文化”、福建的“闽南文化”等。具体到每个城市上，不同的城市也有不同的文化关系，甚至是几种文化形态共存，如大连特有的“海运文化”和“足球文化”等。城市文化是城市文脉赖以生存的基础，城市文化是“水”，城市文脉是“鱼”；城市文脉的可持续发展离不开大的城市文化环境，对真实的城市文化构成及其相互关系进行分析、梳理提炼，这是城市文脉可持续发展的基本原则。

重庆的城市文脉特征鲜明，文脉形态丰富多样，山城、雾都、两江交汇、吊脚楼、上下半城等词汇所形成的直观城市映象，反映出真实可信的城市文脉特征，这和重庆特有的城市文化环境密不可分：因水运兴城而特有的“码头文化”，体现了耿直豪放的城市性格；“抗战文化”和“陪都文化”体现了不屈的城市精神和国民意志；几次大的移民所产生的“移民文化”体现了重庆城市文化兼收并蓄的特点。在具体的文化形态上，因重庆潮湿气候特点产生的“火锅文化”，因山城地形特点产生的“吊脚楼文化”等，这些真实的城市文化构成相互影响杂合，形成了重庆特有的城市文化环境，反映在城市文态环境中深刻地影响到城市建筑品格，形成文脉关系予以传承。

如在重庆洪崖洞改造重建项目中，就充分体现了对“吊脚楼”这一城市文化内涵的挖掘取得了良好的效果。洪崖洞位于重庆市渝中区沧白路，地势险要，下临嘉陵江，上至山顶解放碑；因地形狭窄，老重庆人开山斫石，以树干木桩作基础，借天不借地，借崖不借水，用捆绑或穿斗的形式，靠着崖壁建起了三面临江的吊脚楼建筑群。看是歪歪斜斜，仿佛风吹欲倒，实际却屹立了2300多年，体现了重庆人在恶劣的自然环境下不屈不挠的精神和聪明才智。洪崖洞于20世纪80年代逐渐式微，已不再能适应现代生活的要求，2005年在原址上进行改建。独特的吊脚楼建筑是最显著的文脉特征，已成为重庆强有力的地域文脉符号和真实的文化构成，由于“吊脚楼”文化内含自由灵巧的风采，设计者在改建中对“吊脚楼”文化予以强化表达，修建形成了现在的洪崖洞民俗风貌区，还原了重庆的地域主义建筑风貌，成为外地游客最喜欢去的重庆景点之一。

洪崖洞是重庆上下半城的结合体和纽带。建筑群体下临南滨路，上接沧白路城市观景平台，因此在剖面关系上，洪崖洞以“九街八陌”为立意构思，强化山地民居建筑文化表达，使代表重庆建筑特征之一的“吊脚楼”形式得以充分发挥。在横向上，于不同的标高段顺次形成了三条主要商业休闲娱乐街，在纵向上，从下部的南滨路到上部的城市平台，则顺应山势地形，层层抽空上挑，形成了洪崖洞建筑群“吊脚楼”特征的基本格局。在造型处理上，建筑空间高低错落，依山就势，随机赋形。通过分层筑台、吊脚、错叠、临崖等山地建筑手法，把鳞次栉比、复杂的建筑空间有机整合在一起，形成了别具一格的“立体式空中步行街”商业格局，还原了最具巴渝传统建筑特色的“吊脚楼”风貌，取得了良好的经济、社会效果和建筑效果，成为重庆地域文脉特色的显著标志，也体现了真实的城市文化对城市文脉可持续发展的巨大推动（图7.8）。

图7.8　重庆洪崖洞改造重建项目

来源：自摄

分析真实的城市文化构成，在设计中强化表现是实现文脉可持续化的关键。但如果在分析城市文化构成中产生失误或偏差，或者处理表现不当，就会适得其反，武汉琴台大剧院就存在这种文化表达上的误读或错判。

在该方案的创作中，设计者分析了武汉的城市文化构成，认为武汉位于楚文化中心，提出了楚文化的设计理念。由于项目建造地旁是著名的古琴台，为对应高山流水觅知音的千古佳话，提出知音文化的设计理念，并以此两种文化为设计基点，提出以“楚歌乐舞，激情飞扬”为主题的“古琴新韵”方案^[6]（图7.9）。应该说在文化理念的提炼上，设计者抓住了这两种文化形态并予以表达，并且在其解释中，楚文化和知音文化是两种不同的文化类型，在建筑形态上，主要以对现代琴键的具象模仿，以琴键飞奔，水袖飞舞的建筑语言来表达知音文化，楚文化也只是在室内部分，通过局部壁画、色彩等进行表达。

图7.9　武汉琴台大剧院

来源：自摄

但问题在于，首先，知音文化是否是武汉的主流文化构成？是否是现代武汉城市文化真实构成的一部分？文化是存在于生活中的真实，以九头鸟为标志是现代武汉人更多认同的楚文化和市民文化，知音文化作为一种历史传说或典故，已不是现代武汉的主流文化构成，也与现代百姓的生活相去甚远，能否以其为主要立论来表达现代的城市生活，这本身就有待商榷。

其次，知音文化所表达的建筑语汇是否恰当？其建筑造型设计者概括为琴键飞奔，水袖飞舞，在这里，现代的琴键作为知音文化的重要表达手段，却明显不是中国传统的音乐文化内容。中国古代的乐器，琴、瑟、琵琶、古筝等都是以弦音为主，没有琴键，只有琴弦，特别是俞伯牙和钟子期所处的战国时期，故而在古琴架上摆放的应该是古筝之类的乐器，而不是雅马哈电子琴，这不知道是设计者没有想到还是故意回避的问题，偷换概念实质是文化的误读或表现不当。

再者，整个建筑形态的逻辑关系是否明确？且不论知音文化是否是武汉的主流文化和这种文化表达是否妥当，琴台大剧院在建筑造型和内容、大型构架的材料与形式之间也存在着明显的矛盾。设计者利用古琴架作为建筑形象的构想来源，把一个原本在室内的小尺度的与人的身体相匹配的乐器，无限放大成为一个城市尺度的室外建筑，这本身就是一个有待推敲的问题；同时无限放大后的形象无法使人在经验的体验中再找到原本的契合点，从而变成一个陌生的外来之物，就像是美国电影《变形金刚》中的大型机械玩具。另外，寓意水袖的混凝土架子，尺度巨大，作为装饰没有功能，又太过张扬，喧宾夺主的同时又使得主体建筑失去了亲切感，刚硬的线条和尖尖的锐角与优美的自然环境中的柔性曲线格格不入，突兀而自我，张牙舞爪而缺少细节，甚至有市民认为远看类似螃蟹，生硬而张扬^[7]。

对于建筑创作中的文化分析和提取，应本着诚实态度和谦怀精神对文化进行真实的表达，而非哗众取宠的“表皮和造型”，建筑是文化的表情，在这个意义上，同意某些学者的见解：武汉琴台大剧院“表错了情”^[8]。

2）以新的手法表现地域文化内涵

文化内涵是文化所反映的内在本质，是文化的实质而非表征，也就是文化所展现出来的精神，具备高度概括力。文化的表象可能是多元化的，在同一地区甚至会出现多种文化的混杂，但文化的内涵却真实地反映了一个地区、一个民族在特定的历史背景、经济技术条件下共同的精神气质和物质构成。在文化内涵的具体运用上，应在新时代条件下，将新材料、新技术和新工艺与传统的文化内涵融合，以新的手法表现文化内涵题材，形成连贯的文脉链来反映时代特征，实现文脉的可持续发展。

拉萨火车站是以新的手法表现地域文化内涵成功的一例。西藏建筑因气候，文化、构造方式的不同，特别是宗教的影响，形成了藏区特有的建筑风貌，地域文化特征强烈，从普通民居乃至布达拉宫建筑群，都展现着这些浓烈的地域文化，特别是布达拉宫代表了西藏建筑艺术的最高峰，它理所当然地成为西藏建筑地域文化的源泉，总结藏区建筑地域文化内涵，主要有如下特征：进退强烈、收分明显、砌筑厚重、装饰精美、色彩艳丽（图7.10）。

拉萨火车站用现代的手法延续了这些地域文化内涵。主站房建筑平面横向长条的品字形布局，水平舒展的形态与高原的大地景观保持了一致，总体建筑造型也有了强烈的进退关系。在开窗等细部处理上，为减少阳光辐射，外窗狭长且凹入墙体，加之密集的窗格和阶梯形的退台变化，不仅达到了较好的遮阳效果，也形成了墙面凹凸有致的进退关系，立面墙体的明显收分处理，这些造型上起承转合的手法都符合传统的藏区建筑造型特点。

图7.10　拉萨火车站

来源：自摄

在色彩的运用上，整个车站从外立面设计到内部装修采用了白、红、黄三种传统藏式建筑的装饰色彩。大面积的藏红色外墙面与中心进站口的白色外廊形成强烈的色彩和体量的对比，使得客运站建筑形态极具视觉冲击力。在细部装饰上，从入口正上方延伸至站棚的钢芯木质构架，采用了藏区典型的层叠方式，层层挑出入口形成一个门楣，暗合传统藏区门楣和窗楣形式。外墙使用预制彩色钢筋混凝土板，表面是竖线条纹人工打毛而成的机理效果，也较符合藏区传统的砌筑方式。墙体的收分、厚重的砌筑、精美的装饰、木构架的运用和连续的水平屋面，设计者以新的手法表达了这些藏族特有的地域文化内涵，使当地的文脉实现了现代的演进，也形成了新的文脉链。更关键的是，拉萨火车站体现了一种现代的传统藏区建筑气质，它既是拉萨的，也是现代的，有记忆，具备当地的气质品格，属于当地现代化的地域风貌，在精神格调上远远胜于那些失忆的、所谓的先锋建筑，如广州歌剧院。

7.3.3　开发活力基因

文脉演化过程中，各构成要素在进行能量、物质、信息的相互交换，逐渐淘汰一些陈旧过时的要素，及时增补一些新的、充满活力的要素以促进自身发展。文脉根植于所处时代的社会文化、经济状况、生产生活方式、技术等内容，随着社会的发展，生活方式的改变和生产力提高，也必定表达在文脉关系上。没有原封不动、一成不变的文脉关系，文脉始终处于发展进化中，其关键就在于活力要素的增补。因此开发活力基因是文脉实现可持续发展的基本原则之一。主要有以下两方面内容：新生活方式的传统演绎；历史文化保护街区与现代商业经营模式的结合。

1）新生活方式的传统演绎

强调对文脉本体原真性的保护，固然是文脉传承的“本真”，但是原真性除了物质载体以外，人的生活方式和真实的生活场景更是一种“原真性”表现。制度的更替以及生活方式的改变，原住民的外移导致生活场景的消失，留下的只是历史遗迹的外壳，往往会在历史街区中形成“文脉空壳”，造成文脉断裂，在北京四合院的更新中强调保持一定数量的原住民意义也在于此。现代文明带来新的生活方式，人的价值观念、行为习惯等各方面会产生相应的变化，在传统的历史街区中，新生活方式的引入，或新生活方式的传统演绎是刺激其恢复活力的重要手段。

生活方式、内容等属于文脉隐形构成的文化部分，文脉隐形构成的调整当然会带来文脉的相应变化。如上海新天地的改造更新中，就体现了新的生活方式、生活内容引入形成了新的活力基因，恢复了旧城区的活力。源于19世纪中后期的上海石库门建筑，是中西合璧的产物，具有独特的海派文化内涵，也见证了上海一百年来的历史。在对这一旧城区的改建更新中，没有推倒重来，一方面，“整旧如旧”，延续文脉，另一方面，引进活力基因，即新的生活方式和内容，改变原有石库门单一的居住功能，创新赋予其商业经营、休闲、艺术展示、创意示范等功能，将反映上海历史文化的旧城厢改造成集餐饮、购物、文化休闲娱乐为一体的、充满现代气息的商业区域（图7.11）。

图7.11　上海新天地体现了活力基因的引入

来源：自摄

当初的旧城石库门建筑，通过活力基因的引进，从一个接近倾颓的老城厢重新焕发了活力，现在的新天地建筑群，俨然成为上海滩最前卫时尚之地。依旧是青砖铺地，或红或青的清水砖墙、巴洛克的涡卷门楣、实木老虎窗……仿佛时光倒流。改造更新后的新天地延续着上海独特的海派建筑文脉关系，文脉特征也更加明显鲜活，提升了其文脉价值和影响力。每天如织的游人，展现着勃勃生机，无论经济效益、社会效益、文化学术价值都得到很大的提升，成为国内老城区更新改造最成功的典范之一（在全国各地被复制），充分体现了开发活力基因对城市文脉可持续发展的重要意义。

2）历史文化街区保护与现代商业经营模式的结合

在现代视野下应该以新的眼光来审视和理解历史文化街区保护。文脉传承当然要以民族文化为灵魂，但传统并非是亘古不变，而是在新的历史条件下不断前进的产物。继承者应该如何去甄别和保留充满活力的传统因素，如何将这些保留下来的优秀传统建筑精神在新的活力基因促使下形成一个新的平衡体系，让体系内的各要素重新达到和谐并与现在的社会环境相适应是文脉传承的重要方法。在新的生活方式、内容引进、传统生活场景的恢复、一定数量原住民保持等基础上，更应考虑历史文化街区保护与现代商业经营模式相结合，使物质文化遗产在现代的活力基因作用下焕发生命力。

如成都的宽窄巷子更新改造就体现了现代商业经营模式这种活力基因的巨大作用。在宽窄巷子更新改造中，当地政府坚持“整旧如旧、保护为主”的原则，坚持“原址原貌、落架重修”方式，尽力保护老成都原真的文脉环境。同时也引进活力基因，就是努力寻求历史文化保护街区与现代商业成功结合的经营模式，对宽窄巷子进行全面的商业规划。以“成都生活精神”为线索，形成丰富并兼具文化特色的业态组团，在保护老成都文脉环境的前提下，宽窄巷子成了汇集民俗生活体验、公益博览、高档餐饮、宅院酒店、休闲娱乐、特色展览、情景再现等业态的“院落式情景消费街区”和“成都人怀旧旅游的人文休憩中心”，最终成为了“老成都的底片、新都市的客厅”内涵的“老成都原真生活情景体验街区”（图7.12）。

活力基因的引入，改变了成都宽窄巷子衰败破损的局面，新的生活生产方式、一定原住民的保持、业态的丰富使旧的历史街区焕发的青春，也更好地延续了城市文脉。在这里，游客们通过对成都原真生活断面的复原和展示，以及互动体验项目的参与，使游客回到老成都的生活情景中，体验老成都的生活乐趣。现在宽窄巷子已成为成都的城市会客厅，是成都旅游的必选地之一。

7.3.4　激励有机更新

生产力提高和新的生活方式促使形成新的城市文化，激励有机更新应考虑到新的城市文化所带来功能的变化及其对文脉关系的影响，使城市文脉在功能变化的前提下实现可持续发展。从这个意义上，保护是对原来历史文化遗产及其文脉关系的合理再利用，是维持历史文化遗产及文脉生命力的一个重要方式。激励有机更新是实现城市文脉可持续发展的基本原则之一，主要包含两方面的内容：适当处理功能更新与风貌协调的关系；对文脉的构成重新编码实现有机更新。

图7.12　成都宽窄巷子，新都市客厅

来源：自摄

1）适当处理功能更新与风貌协调的关系

保护的目的是使用，是用新的眼光对历史文化遗产及文脉进行重新审视，使其发挥其相应作用以适应时代和社会的发展，而不是一味地维持原状，我们并不希望到处都是一个个原貌维持很好却没有新功能介入的古董，只有当新的功能介入后，历史文化遗产及文脉才会重新焕发出新的生命力。从社会发展的角度考虑，当历史遗产及文脉占用社会资源时，它应服务于社会，充分发挥其价值，而不是仅仅作为一个可供观瞻的对象。从哲学角度而言，虽然任何事物都有生命周期，历史文化遗产及文脉也不例外，但可以通过功能更新让其重新走向健康发展的道路。可以这么说，以适应社会需求为前提的功能更新是对历史文化遗产及文脉保护的最佳途径之一，但在这个过程中，应适当处理功能更新与风貌协调的关系。

如芝加哥海军码头的改建成功地体现了功能更新与风貌协调的关系。在美国，把休眠中的旧码头改建成地域标志已有多项成功的实践，建于1916年的芝加哥海军码头以货运为中心，同时兼营客运，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改作海军设施因而有了“海军码头”之名。20世纪30年代后由于汽车的发展，码头功能逐渐衰退。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再度作为海军航空队设施，战后成为伊利诺州立大学的一部分，1970年关闭。1976年以美国建国200周年为契机，对码头进行开发，引入了贸易展示等功能。1989年增加了娱乐功能，1995年花费119亿美元，再次对海军码头进行全面改建。

改建后的海军码头全长960米，占地约20万平方米。在功能布局上，有儿童博物馆、可放映大型立体电影的影剧院、充满娱乐性的零售商店和餐馆等设施。公园内有44.5米高的大型摩天轮观览车、直径6米旋转木马、冬季可改为滑冰场的水池和1500座的室外剧场。节日大厅拥有11581平方米的展示空间和4460平方米的会议室。重新改建的海军码头聚集了娱乐、购物、公园、餐饮、展示等多种功能，业态丰富。

在功能更新后的风貌协调上，芝加哥海军码头有三点成功经验：首先是在总体布局上，横长向的海军码头整体建筑高度控制较好，码头上没有较高的建筑，最高的构筑物就是44.5米的摩天轮，在整体体量形成上连续、低矮的建筑群，不与整个城市高层相争。其次在文脉关联上，码头入口和尽端四组灯塔造型建筑暗喻了码头曾经的功能和过去的身份，在空间序列上起到了起承转合的作用；由于世界上最早的摩天轮观览车出现在芝加哥，海军码头上的大型摩天轮不仅表达了这样的文化关联，同时在空间造型上的适当拔高，也破除了整个建筑群体的横长感，丰富了建筑节奏，在整个芝加哥高层建筑的背景之下，显得格外生动。最后在色彩选择和搭配上，大面积的白色屋顶和砖红色墙面呼应着芝加哥城市主色调，以及白色的游艇和船帆，在蔚蓝色密西根湖面的映衬下，犹如一串洁白的珍珠，熠熠生辉（图7.13）。

2）对文脉的构成重新编码实现有机更新

在历史文化遗产及文脉的开发过程中，还可采用“解码”和“编码”的方法来进行可持续发展。所谓解码，即对历史文化遗产及文脉作全面的分解和分析，把其分解成一个个小单元，再分别分析它们的价值，然后决定哪些该保留，哪些该放弃。而编码则是把这些决定保留的小单元再组织起来，使他们再次成为一个整体，并且能很好地适应现在的社会需求，获得新的生命力。经过再次编码的过程，实际上是对原来的历史文化遗产及文脉给予保留和舍弃的过程，并且对保存下来的有价值的文化符号重新组织，以适应时代发展的需要，至于这些是否跟原来的外表一样不用过多强调。解码和编码的过程是积极主动对历史文化遗产及文脉进行分析整理的过程，是扬弃的过程。历史文化遗产及文脉保护本来就是一个重新审视的过程，挖掘其中有价值可利用的部分，使其适合时代的需要。历史文化遗产及文脉功能如果不能做相应的更新，也意味着其生命的终结，这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保护。

历史文化遗产及文脉的保护，都是建立在社会需要的基础上对原来的建筑进行重新的编码，发挥出它们的功能，这些重新编码的基本单元从大尺度的整体到小尺度钢梁，都是可行的，并不需要死死抠住维持其原貌这一要求。

图7.13　芝加哥海军码头

来源：自摄

重庆大昌古镇就体现了对“文脉的构成重新编码”实现有机更新的方法，实现了文脉的可持续发展，同时新旧建筑群关系和谐。

大昌古镇因旅游发展和功能需要设置住宿、餐饮、表演等新建筑群，而古镇十字街建筑群代表了大昌古镇悠久的历史，因紧邻十字街，新旧关系距离太近，存在新旧和谐问题，造成设计中多方困难和挑战。首先是新建部分较大，如何使其不显体量过大而挤压十字街古民居是一个难点。其次作为对十字街较单调的商业形态的补充，新建筑群如何当好配角，使其空间形态、尺度与旧群落保持一致而不至于喧宾夺主也是重点。其三是新旧和谐问题，大昌古镇有1700多年历史，新建筑群如果采用常用的仿古钢筋混凝土构筑物，则极易形成“文脉赝品”，和泛滥成灾的“仿古一条街”没什么区别。

项目从考虑新旧合体开始，分析并总结了传统川江山地空间模式，根据得出的结论，确定了“文脉的传承与有机更新”是实现新旧合体的关键，并提出和实践了“风格把握、形态关联、尺度相宜、机理梳导、移植重构、贴片补失”六个解码及编码手段。通过这些手法，这种以新补旧的设计方式体现出了新旧合体的文脉追求效果，达到新旧群落文脉关系的协调延续。这种方式并非是静态的消极协调，而是有所作为的动态的积极进取，维系着当地文脉的延续并适当创新。哈桑·法西亦认为：“如果一个建筑师在文化传统中认真徜徉,那么他不会认为传统将窒息他的艺术，相反，他作品的艺术价值将表现为对传统的发扬和对文化的促进。”

同样，重庆金阳房地产公司在“重庆映像”商业地产项目中，“贴片补失”运用就是“解码”和“编码”的方法激励有机更新，从而实现了文脉的可持续发展。该公司在江北城的拆迁中，采用“解码”的方式保留了许多富有历史价值、精美的建筑构件，作为一种文脉符号保存下来，并在另一个地区的“重庆映像”项目中移植使用，单纯地“贴片”在钢筋混凝土建成的商业街中，手法虽然不太成熟，也不是完全的原汁原味，但因为它传达着浓浓的历史记忆，人们接受了它。江北城的老街道以另一种方式、在另一个地方复活，延续着重庆人对江北老城的记忆（图7.14）。

图7.14　“重庆映象”工程解码与编码

来源：自摄

以上实现文脉可持续发展的四个基本原则，实际上是互为因果、层层递进、环环相扣的四个方面，实现城市文脉的可持续发展，这四个方面的落实缺一不可。提炼内涵精粹，是尊重文脉原创，也是科学的文脉评价观，是文脉可持续发展的来源，文脉的可持续发展实质上是构成文脉各要素中合理的、积极的部分。文化内涵是文脉重要的隐性构成，体现了不同地域建筑文化思想，是不同地域自然条件下形成的最为本质、最为真实、最为可贵的城市建筑特征，这些都反映了不同民族的独特的精神气质，而文脉的可持续发展与创新实际上是不同的民族精神气质的可持续，是文脉可持续发展的本质。开发活力基因是实现文脉可持续发展的手段，生活方式的变化、生产力的提高，必然带来新的、充满活力的文脉构成要素，认识挖掘这些活力基因，并且把它们重组到新的文脉构成要素中，形成新的稳定的文脉系统来表达不同的民族精神。激励有机更新，是文脉实现可持续发展的目的，通过对构成文脉各要素的重新编码，进行甄别，并加入新的活力基因，激励并实现文脉的有机更新，这也是文脉可持续发展最重要的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