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生态视野中的人机关系
在自然面前,人类应该常常保持应有的谦虚,所以人们就必须具有生物学的联想。以人为本的设计思想只能有限改变“以机器为本”造成的负面作用,远不能从根本上解决后者引起的对自然环境的破坏。以自然为本的设计思想,必须重新考虑工业革命以来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方式,人类只是自然环境的一部分,维护自然生态的循环是维护人类生存的前提,无限富裕和无限享受最终会造成不可逆转的结果。人类必须从生态学世界观重新规划自己的生活概念,在此基础上重新设计各种东西。从生态的角度来重新思考人机关系,会给设计师一个不一样的视界。在这里,生态不是自然意义上的,而是人文意义上的;不是指生物在一定自然环境下生存和发展的状态,而是指人在一定社会环境下生存和发展的状态。设计要符合人性,要符合人自身发展的目的。
在实际生活中,人是一个复杂的生物体,不能单纯将它视为普通的动物,也不能将它等同为一部机器。早在1964年,德国乌尔姆造型学院马多纳多和柏斯普写了《科学与设计》一文,严厉批评人体工程学中那些靠不住的线性化方法,批判从人体工程学中简单化的借用设计方式,批判美国人体工程学把人的复杂特性简单化成机器参量,并批判把人看成伺服结构的模型。马多纳多提出了以人为中心的人机工程设计的基本思想:“工业设计是一种活动,它的最高目的是确定那些由工业生产的对象的形式特性。形式特性不是指外表特点,而是指把结构和功能关系转变成按照用户和制造者观点的内部一致性。”设计师面对的对象是活生生的人,一张现成的人体工程学的图表、资料表述的是一般情况下人的特征以及所适用的条件,如人直立时的身高、手臂伸长时的臂长等,但在实际使用产品时,这种标准状态并不多见。根据神经反射学说建立起来的人体工程学测量方法,是源于动物试验,其刺激的反应仅限于一个“点”,它忽略了人是一个复杂的多面体,当一个部分发生变化时,其他的部分也会发生变化。
人体工程学不是万能的,覆盖面毕竟有限,本质上它是一种手段或者方法。人体工程学是使用客观尺度代替靠不住的人的感觉,但它不能对人类的触觉、听觉等进行完全准确的测量。测定器能够类似于人的感觉,但由于仍有它未知的地方,所以与人类还是不相同的。设计技术来自理性的方面,人在心理学的许多方面都具有非理性的因素,很难达到广泛程度的理性标准和处理方法,它包含一部分不确定因素。人是通过难以令人相信的复杂的知觉作出判断和进行活动的动物,因此,仅弄清楚某种感觉并以它来推断整体的做法是危险的。便于使用是由众多的因子综合的结果,仅仅依靠几个性能值是不能测定的。人体工程学是探索设计的有力武器,但不是绝对的武器。人的智慧虽然能在短时间内适应技术的革新,但人的肉体方面是经过了多少万年才做到与自然相适应的,因而技术乐观主义是危险的。现在的适应仅仅是能看到的,而实际上内部没有看到的不合理的地方正在凝聚,它会像公害那样突然开始成为问题,出现在我们面前。
人体工程学研究人机关系,运用相关学科的知识,在认识和研究人机要素特点的基础上,探讨它们在系统中的最优化组合,确定系统的最优组合符合“安全、高效、经济”的标准。几十年的研究使今天上至航天飞机的座舱,下至扳手螺丝刀的设计都有了科学的依据,使人机关系得到改善,生活质量、工作效率随之提高。这种使设计物与人的生理、心理特征相适应,使人的生活工作更轻松舒适从而达到系统的高效、安全目的被称为“宜人原则”。但是盲目无限制地宜人会导致意外的结果——损害了整体的效能。便利与舒适是令人满意的,但不见得百分之百的满意就是理想的。无论是动物还是植物,如果是在最适宜的条件下长大的,那么一旦遇上特殊情况,其适应能力就明显下降,有时甚至会面临死亡。在尊重人类的名义下,出现了认为舒适的生活就是理想的倾向。保护能使之变弱是生物学的原则,安全是必须绝对保障的,保留一些现有的不便也是必需的。现代科技支撑的设计只是无限制的服务,满足人的需求,这将造成人的退化,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设计对人类造成的最大危害。仅从一件产品的设计来看,应用人体工程学的目的显然是为了使用者的更方便、更舒适、更愉快,或是使工作更有效率,但局部合理的东西从长远观点来看未必一定合理。室内空调系统可以使人在炎热的夏季感到凉爽舒适,但长远会使人体对气温的适应能力减弱,体质下降;笔直平坦的高速公路使司机过于舒适,结果因为刺激过少容易导致车祸;快餐店舒适的环境使顾客滞留而降低了周转率;自动化技术的进步大大减轻了劳动强度,但如果用得太滥会让人变得懒惰。一味追求轻松舒适不一定是人类的根本需要。
自然中生物的进化,总是在环境不断变化的情况下发生的。生物对环境的调适是逐步进行的,事先并没有周密的计划。然而它们通过令人惊奇的合乎逻辑的结果,表现对环境的变化最充分的反应。究其原因是:生物有机体构造的本身就确立了各种各样的关联,在每一部分中,这种构造都具备了生长和衰退的条件,随时都可以抛弃陈旧功能,适应新功能。有机组织的这种变动性,不允许任何一种把它作为固定形式的理解,它与一成不变、凝固性等含义相去甚远。变动性即是适应性、发展性,即意味着流动,而不是固定。约翰·克里斯·琼斯说:“为了设计的继续,不能设置固定化的功能。固定功能就会抑制呈现在每个人身上的,具有长久生命力的设计所依赖的人类适应性。”世界在不断变化,人的需要和感觉受到内外环境、生理、心理等诸多因素的影响也在不断变化。因此,设计应因地、因时、因人而异,随时了解正确的需求,如同自然界的发展一样,不断在人与物之间调整适应关系,而不是迫使设计去固化和统一某种功能和形式;不是注重产品的最后结果,而是着重设计过程和产品的使用过程。现代设计的标准化是人道主义的,但在使更多的人享受到方便的同时,却又逐渐走向反面,因为标准化带来的恰恰是功能的固定化,抑制了人的适应性和创造性。将来的产品设计可能会变成这样:根据每个人的性格、偏好、所处的环境以及他或她的特殊需要进行面对面的设计,以最大的灵活性和适应性满足个性化的需求。
通过人的适应性的生物原则,我们不难理解绿色设计与感性设计的盛行,它们都将使用者放到了巨大的生态中去,充分考虑了人的生物适应性。数字化时代凸显了社会的物质技术特点,在信息社会里,网络和虚拟社区并没有使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变得更为密切,反而强化了个人孤独和个人化的生存方式。在竞争激烈的社会里,人们需要有一个舒适方便、功能齐全的办公空间;在繁忙的工作后有一个温馨、藉以恢复疲惫身心的家。于是,设计承载了对人类精神和心灵慰藉的重任。针对路易斯·沙利文提出的现代主义设计口号“形式服从功能”[form follows function],著名的青蛙设计公司提出了“形式服从情感”[form follows emotion]的设计理念。他们认为,消费者购买的不仅是产品,也通过让人赏心悦目的形式,购买包含其中的价值、经验和自我意识。作为工具理性的典型表现的设计领域,已经越来越开始追求“一种无目的性的,不可预料的和无法准确测定的抒情价值和种种能引起诗意反应的物品”。
在工具设计中,设计师通过恰当的人与工具之间的关系来体现产品的感性,逐步让使用者感受到自己的适应性,发挥自己的创造性。譬如,良好的工具把柄设计使对受压不敏感的手掌、拇指与食指间的“虎口”来承受力的冲击,这样可以避免因长时间使用工具而引起手指麻木与刺痛感,并减小了局部压力强度;有些工具在握柄上制作指槽,这种固定了手指位置的指槽反而会影响操作的灵活性,使人的手的适应性得不到发挥。在选择制作产品与人直接接触部件的材料时,设计师也不再仅以材料的强度、耐磨性等物理量来做取舍,还从所选材料与人情感关系的远近作为尺度来评价。离人类最近的材料是生物材料,如棉和木最适合人的皮肤。其次是自然材料,以土为代表。土中有千千万万的小动物和微生物,使土壤成为具有生命力的物质。然后才是非自然材料如塑料材料。一般来说,与人类越接近的东西,就越令人感到亲切。
现在越来越多的工具充分考虑到使用者的感受,多种多样的组合包装和自拆卸的工具让人重新感受到劳动的乐趣。
作为设计品性之一的功能化,“丝毫不代表适应一个目的,而是代表适应一个体制或一个系统;功能性的真正含义是能被整合于一个整体中的能力。”一种被称为“障碍性设计”的设计理论正是基于让人类重新发掘其适应性而产生。在一些设计中,设置一些障碍,使得某些活动受到适当的限制,从而使人的生理、心理行为活动更加合理。对个体而言,限制一部分的行为或者动作,从而使得另一部分的行为或动作具有可及性,如同对群体而言,限制一部分人的行为或者动作而使另一部分人的行为或动作具有可及性。人的行为或行动是建立在高度合理化及适应性基础上的,因此人为的障碍是必要的。例如在人流频率很高的车站等环境,将供人小憩的座椅设计成微微外斜的样式,坐上去并不舒服,却正好符合了此类座椅的功能要求:供人歇脚而非悠闲久坐。轻触式的按钮大大简化了手的操作程序,这却对儿童手的复杂动作的训练带来不利影响。因此在儿童玩具的设计中应该增加一些障碍性的因素,以培养儿童的动手能力。
“我们需要这样一个世界,它为未来的决策者提供尽可能多的备择方案。它避免做出未来决策者无法逆转的重大决定。”从人的适应出发进行设计,是人类自身发展的要求。生态视野中人机关系也必须从未来着眼,人与自然的和谐共存,或者人类重新回归自然对设计师来说是一项艰巨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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