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计与技术

2.消费社会中的消费者、设计与技术

工业产品全面进驻人类社会成为消费时代的标志之一，正是设计与技术的结合使得工业产品能够在我们的时代取得普遍价值，同时设计自身也借此在我们的生活当中无所不在。

工业革命之前，由于技术的更替，科技进步的周期相对较长，人类的生活也处于一种较为稳定缓慢发展的状态，一件产品的流行程度[虽然存在各种形式的宣传或推销，但比起现在，毕竟无论是在面还是在程度上都无法比拟]大多取决于其功能、质量等非常本质与实在的因素，以及凭借这些所建立起来并口口相传的良好“口碑”。

伴随着各种新技术极速增多而来的，是以工业产品作为其开始标识的消费社会。新技术的产生带来新的产品，电话、电视、冰箱、空调能够投入到批量生产并进入普通人家，新的通讯技术也带来新的宣传方式。使人们在最短的时间内接受新的事物，其最有效最便捷的方法便是利用广告宣传，使消费者能够了解产品的性能与价值，最终认同和购买这种商品。广告上宣传的每一件产品，为了在销售上胜过其他的同类产品，除了靠其真正的功能和它所能带给人们真正的满足，对其功能与价值的宣传非常重要。

当众多的产品在类型和功能上都没有太大的差异时，要想在销售上取得好的成绩，也许只能依靠对其产品的“设计”。这一设计既包括对产品外观、功能的设计，也包括对其广告宣传策略的设计。而在溢于眼前的大量广告中，其言辞的夸张、过激往往与对其功能描述的语言混杂在一起。对产品的宣传之所以进行这样的夸张，也许与消费者和新产品之间相融合的过程有关。塔芬·奥雷尔[Tufan Orel]将这个过程分为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为“惊奇状态”，即“对这些新发明的功能和喜悦展示为一种入迷状态和陶醉感”；第二个阶段被称为“入静阶段”，即“使用者对这些具有新功能的产品已经认可，并把它们重铸为一种舒适的物品”；最后一个阶段，是这一功能圈开始失去当初的魅力，渐渐变得无聊，开始时的那种振奋以及稍后的入静，呈现出一种中毒症候[麻木不仁]。”⁽¹⁾

广告在此所起的作用，便是不断地刺激对极端丰富的物质产品已经处于麻木状态的消费者，不断刺激或者说是不断“制造”出他们的消费欲。因此广告用语常常是煽动性语言与对产品功能的真实描述相混合，某些时候甚至是以“意在惊人的言辞”甚于实在的功用性叙述，以赋予产品一种具有极度诱惑力的面貌，成为一种人们急欲得到的或是“仪式性”的东西——虽然很有可能无用，但却是必须拥有的事物。值得注意的是在大部分情况下，产品本身也许并无功能上的实质性改变，仅仅只是变换了宣传的言辞，仅仅是在广告的“创新”上获得了突破；或者只是依靠了比技术创新相对简单的“设计”创新——对产品的外形进行重新包装，增加一些在技术上没有革新的、无用的附加功能，以使产品以一种似乎“全新”的姿态出现在消费者视线之内。

在消费社会当中，商家自然是希望以最小的投入换来最大的收益。相对于技术革新的高额投入和巨大风险来说，对产品进行包装、设计能够在很短时间内以低廉的成本为产品“创造”出一个新的形象，又将功能非常接近的产品设计成风格与功能似乎迥异的不同系列，制造出琳琅满目的繁荣景致，自然是商家的首选。设计在这个时代正处于一个空前发达的时期。无法否认设计的参与给我们的生活带来的良性影响，至少使产品更悦目、使用更方便、使生活更具韵味。但真正具有长久吸引力的，却是那些实用的、功能良好的、真正以技术的创新为人们带来生活上的便利与满足的器物。遗憾的是，在一定程度上，设计的发达甚至可以说是抑制了技术的发展。鲍德里亚[Jean Baudrillard]甚至将产品中无用的附加功能比喻为是一种“癌症”。他认为“就是在这些非结构性的元素上[自动化主义、配件、非基本需要的分化]，组成了流行和引导消费的社会通路。也就是在它们身上，技术的演进才会倾向于停顿。也就是在它们身上，外表一层不断变形的惊人健康色下，出现前就已呈饱和的物品，虚脱于形式的痉挛和不停变换中。”⁽²⁾他还引用了路易斯·孟弗尔德[Louis Monfreid]在《技术与文明》中的话以为佐证。孟弗尔德认为，风格和形式的变化是技术不成熟的征兆，标志的是一段过渡时期。但资本主义使得这一段过渡期成为永久的存在。在美国，经过1910年到1940年间一段风光的时期——汽车、飞机、冰箱、电视等都在此一时期诞生，之后呢？发明几乎完全停止。改良、完善化、包装:[追求的是]物品的威望感，而不是结构上的创新。⁽³⁾

确实，设计的无限翻新制造出了有关“进步”的伪意识，掩盖了技术停滞不前的真相。自设计的现代意义出现之时，它便与技术革新具有了不可割裂的联系，新技术的产生所生产出来的新物品，每每都要通过设计的介入才最终融入人类的生活。但在消费社会中，利润所导致的短视行为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技术的停滞，这种结果也与设计的本来意愿相违背，与其本质背道而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