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风景园林传统特色

中国风景园林传统特色

人具有自然性和社会性，要在自然和社会环境中度过一生并世代持续发展。中国人认为人是自然的产物，应臣服自然，主张人与天调，天人共荣。中国人的宇宙观和文化总纲是“天人合一”，科学地反映了人的双重性。统一的理念一脉相承，渗透到人的文化中。自有人类便有人居环境，随着社会生产力发展出现了城镇，人逐渐脱离了自然环境。但作为自然成员的人又不能脱离自然，这便有了人造自然之想。最初是植树，古写的“艺”是象形字，是人跪在地上手捧树苗植树，反映了人不满足于自然的恩赐，而要辅以人造自然。古代人从恐惧自然逐渐转向崇拜自然。封禅成为祭天、祀地的主要活动。经过殷商的积累，到北魏便出现了园林一词，西周肇发园林的雏形——囿。当时称为灵囿，由人造的灵沼和灵台为中心，围起大片的山林，并圈养动物于中供狩猎和祭祀用。人则登灵台可观天象，俯灵沼可赏鱼跃。灵台、灵沼已具地形高下之势，也是自然山水园的雏形。

在囿、苑、园、田和建筑庭院的综合基础上发展了园林，即以人造方式把自然请到城镇中，兼享物质与精神文明。另一方式是人类出城镇投入自然的怀抱，这就是帝王五岳封禅和民间名士隐居和公共游览地等。自秦始皇开始，历代帝王在泰山封禅。商代的伯夷、叔齐不受父传继位，到周后又反周伐商而隐居首阳山。历史上由于对社会不满而隐居自然的大有人在，也有择居山林的，如唐代白居易庐山草堂等。这就发展为以自然为主体、人工为辅助的风景名胜区。天人合一的文化总纲反映在自然风景的保护、开发和利用方面就是凡风景必名胜。人在尊重自然为主体的前提下，要充分发挥人的积极性。这反映在“人杰地灵”和“景物因人成胜概”。自然和人工融为一体而交相辉映，自然是主体。

我国有数千年风景名胜和城市园林的文化积累，但直到1951年才由汪菊渊先生和吴良镛先生建议，清华大学与北京农业大学合办了造园专业，而今发展成为北京林业大学园林学院。其中风景园林规划与设计和城市规划一起，被设为中国工程院一级学科建筑学下的两个二级学科。城规、建筑、风景园林是城镇建设的系统学科，都以土地资源建设人居环境，创作之源都是环境。风景园林规划与设计是以规划设计为手段，不断满足人对自然环境和人造自然在物质和精神方面的综合要求，兴造风景园林绿地为人服务。因此，中国风景园林学会和国际学术界接轨，成为国际风景园林师联合会（IFLA）的成员。而L.A直译是地球表面兴造设计，比较符合“有真为假，做假成真”的中国风景园林。“风景园林月”的活动就是IFLA统一领导和组织的世界性科普活动，主题是“可持续的风景园林”。

另一方面，风景园林和林业又是绿化建设的孪生姐妹，森林和树木覆盖大地，是陆地生态环境的主体，风景园林中之城市园林集中在人多地少的城市，二者结合对人居环境具有环境效益、社会效益和经济效益。风景园林在改善城市小气候、庇荫、降温、调节湿度、减噪、减尘、防风和固碳供氧方面都有实际的效益，并提供社会休闲、游览的环境。中国风景园林文理相融，是一门科学的生存环境艺术。我们要强调发挥风景园林的综合功能，把生态、休闲游览和文化融为一体。

各国都以本民族的风景园林艺术自立于世界风景园林民族之林。中国风景园林具有中华民族独特、优秀的民族传统，与中国文学、绘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天人合一在中国文学中反映在“物我交融”的境界追求和“比兴”的创作方法。比是譬喻，朱熹说：“以彼物比此物也。”兴是寄托，是“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词也”。曹植在兄长欲杀他而要他在七步时间内作诗，做了著名的五言七步诗：“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这充分反映比兴手法的一斑。天人合一反映在中国绘画方面是“贵在似与不似之间”的艺术境界和“外师造化，内得心源”的山水画创作方法。八大山人画的鸟，单足而翻白眼，既是鸟，也是他本人。伴随山水诗、山水画产生了中国写意自然山水园。

中国风景园林继承了中国的文化总纲和文学、绘画的影响，反映在追求的境界是“虽由人作、宛自天开”，对风景园林名胜区可推理为“虽自天开、却有人意”。主要创作方法是由比兴发展而来的“借景”。非借贷之借，乃凭借之借。古时借与藉为同义词。所谓“巧于因借，精在体宜”，事物发展有因果关系，要借因成果；求精之处在于体验地宜，含用地的自然和人文资源的优势和劣势，从分析用地之宜，谋求如何满足兴造目的之需要并赋予诗意画境。借景的标准是“借景无由，触景即是”。借景的高境界是“臆绝灵奇”，即思考到相对的绝处才能产生灵奇的效果。电影艺术家谢添概括了电影艺术的基本要求，即“情理之中，意料之外”，不合情理或不出意料怎能触动游人心弦呢？

泰山由云化雨的雨线高度上利用天然似剑之石镌刻“斩云剑”；杭州岳坟巧借秦桧之名种植的“分尸桧”，以雷劈桧柏奏效；黄山借云为海、借石像猴成为“猴子观海”；泰山借对松山夹峙，升仙坊陡阶冲天直上，而南天门高踞天际，而从现实生活中创造了上天的仙境；武夷山“仙凡界”步虚的攀梯和孤山献烛立的顶端以飞梁相通的“仙峦亭”，又异曲同工地创造了仙景；阳朔借前空后实二山开辟的月亮山，观赏月之亏盈；圆明园外师云梦泽，内得邹衍九州论之心源创作了九岛环围、内湖外海的“九州清晏”；苏州残粒园借住宅山墙据角隅作下洞上亭之“栝苍亭”领控140平方米的写意自然山水园；扬州瘦西湖“移来金山半点何惜乎小，借取西湖一角堪夸其瘦”的创意等。纵观我国陆海无不以统一的借景理法奏效。2005年在山东潍坊召开国际会议以借景为主题。中国传统风景园林艺术宝库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但还有待进一步发掘、研究、继承和发扬光大。“继往开来，与日俱进”说明发展传统和现代化的统一性。

传统为相传成一统，还要持续发展。古代的积累丰富但还不够用，时代在发展，如何适应中国特色的现代化建设？学科奠基人汪菊渊院士概括地提出风景园林研究范畴的三个层次，即传统园林、城市绿化建设和大地景物规划。所言传统园林含风景名胜区和城市园林的单体工程。目前已从城市园林发展到园林城市并涉入大地景物规划。

从来多古意，可以赋新诗。在继往开来、与时俱进的进程中，中国已创造了许多新意。20世纪末在北京召开的世界建筑师联合会以《北京宣言》将20世纪建设总结为“大建设，大破坏”，对当时新世纪的憧憬是“把城市和建筑建在绿色中”。在中央关怀下，上海市近10年在社会经济建设飞跃发展的同时着眼于环境建设的协调发展，突破了人多地少的困难，根据城市定性开展实与名符的园林绿化建设。先应用遥感技术测出城市热岛高峰在延安路北端，然后划出20余公顷土地拆屋建绿。不惜投入每平方米近万元的地价购地来兴建公共绿地，以综合实力实现了绿梦。高楼和高架桥矗立在绿色中交相辉映。

城市中心大气环流带位置筑山疏水，林木蔽日、花草木自然繁衍，人民在开放性公园中自由游赏休憩，城市再规划赢得新生。人均占有公共绿地不足1平方米的上海跨越式达标，老城逢春，评为园林城市。

从国内建设、国际竞赛、国际大学生风景园林设计竞赛、历届国际园艺博览会和外建中国园林各方面，都显示我国风景园林建设的长足进步，许多城市都有大举动。

在市场经济空前繁荣的掩盖下主要矛盾表现为绿地的负增长和风行非本土文化的异国风光。代征公共绿地有化公共为单位所有的迹象，公园被蚕食而缩小，居住小区规划绿地变性等，归根结底是单纯追求经济效益的拜金主义。我们要从实践中得真知，以科学发展观指导风景园林建设，自主创新具有中国特色的风景园林，与时俱进、持久地发展下去，为人民长远、根本的利益服务。

（此文原载《中国园林》2007年第4期，此书编选时略有删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