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由透明到半透明
在玻璃上千年的制作和使用过程中,透明性一直是其追求的目标,因为人们无法去除其中含有的杂质。这样看来,哥特教堂对于彩色玻璃的巧妙应用又何尝不是一种权宜之举?!这一问题最终大约在15世纪被克服,并在早期现代建筑中其表现力得到挖掘。但是近年来,玻璃的半透明效果却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建筑师,与以往半透明的获取及其程度在制作过程中已被决定不同,新的制作工艺以化学的和物理的方法在透明玻璃上进行二次加工,从而获得更为多样且更高质量的表面效果。
蚀刻法便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一种,它通过酸对于玻璃表面的腐蚀来降低玻璃的透明度,腐蚀的时间长短则决定了表面的粗糙程度以及它的透光度。
卒姆托的布列根兹美术馆的表面便是被这种玻璃整个地包覆,均匀的表面上光影流动,材质的单一强化了建筑的形体和冷峻。透过蚀刻玻璃,柔和的光线能传达至24m的深度,而其“鳞片”式的固定方法则允许湖风的气息自由渗入展厅内部,各种知觉作用使空间呈现“现象般的透明”质量。
而更有当代意义的是图像对于透明性的意义,以及它对于材料的挑战。
1.图像的材料化
建筑中,图像一直是作为材料的反面来出现。而从字面意义上来看,当代建筑中对于材料的复归,甚至正是出于对抗建筑图像化的需要。但是,图像从来也一直没有离开过建筑,而在一个越来越图像化的社会中,对于图像的抵抗却甚至往往被图像所同化。从这一认识出发,赫尔佐格与德莫隆对于图像采取了一种更为积极的态度,发掘图像在建筑中的多重应用方式。丝网印刷技术的规模化应用则提供了把图像材料化的技术可能,这大大地改变了人们对于材料的感知,包括对于玻璃透明性的感知。
在德国埃伯斯沃德理工学院图书馆(Eberswalde Polytechnic Library,1996)中,赫尔佐格与德莫隆通过波普图像的概念性阵列复制,用“影像砌块”实现了表皮材料的透明性转换(图5-60)。这种“影像砌块”使用了两种材料:1500mm×715mm的预制混凝土板和1500mm×1190mm的玻璃窗板。两种材料使用同一种表面处理方式,以丝网印刷的方法蚀印不同的黑色点阵图像。这一技术措施既使得混凝土失去其原本的物质性,也使玻璃丧失其原本的非物质性。两种材料构成的“X光画”的图像结构是透明的,这种透明又展现了图像之间的结构,同时暗示了物质内外的两个方面。应用策略一旦确立,建筑师在完成表皮的几何分格之后,把图像题材的选择交给艺术家托马斯·鲁夫。鲁夫从自己的“视觉日记”中抽取图像,题材包括具体的历史事件、战争、人体与情欲、技术和生物自然,图像沿水平方向阵列复制,垂直方向则在内容上相互衔接。混凝土因为图像不再沉重,而玻璃则因为图像不再轻盈。建筑在图像的作用下消解了轻与重的严格对立,共同融入一种关于透明的中间状态。
图5-60 埃伯斯沃德理工学院图书馆外观
早于这一建筑几年完成的瑞科拉欧洲厂房(Ricola Factory,1993)中,建筑的两个长立面和挑出8m的屋檐底面采用了聚碳酸酯板材,它的透明性能为内部提供经过一定过滤的自然光。但是,这种透明性再一次遭到了图像的“干扰”:聚碳酸酯板材被印上了卡尔·波罗斯菲尔(Karl Blossfeldt)在1900年拍摄的植物叶子的图片,并将它作为母题在板材表面进行重复。由外向内与由内向外来观看时呈现出巨大的差异(图5-61,图5-62)。
图5-61 瑞科拉欧洲厂房由外向内视
图5-62 瑞科拉欧洲厂房由内向外视
之所以选择树叶作为图像的母题要素,是为了与外部自然环境建立一定的联系,但是又不能太过具象,波罗斯菲尔对树叶形式的提炼呈现出一定的抽象性,恰恰满足了这种要求。并且在客观上改变了塑料板材的透明性,把图像化身为另一意义上的材料。
赫尔佐格与德莫隆的这一批图像化表皮的作品成熟于20世纪90年代,它们质疑了后现代建筑图像所提出的意义和意指作用,而回归材料本身的感性特征。赫尔佐格与德莫隆反复强调图像的非再现性,“我们希望建筑能打动人,但并不表现这样那样的观念。我们使用的图像不是叙述性的,不像哥特教堂的玻璃窗讲述(圣经故事)。……这些图像都是非再现性的。”(36)在瑞科拉欧洲厂房中,采用植物图案没有任何象征意义,图案的重复是建筑设计的关键:单一图像有着可辨认的形象,重复使图像成为完全不同的新东西,构造了一种新的肌理和质感,极端的重复将平凡而熟悉的事物转变成新的形式。而在埃伯斯沃德理工学院图书馆中,图像的水平和垂直序列则造成某种微弱的视觉运动感,类似于电影胶片的运行,建筑师以这种非具象的方式对媒体化的现实做出了回应。
除了印刷技术外,复制图像的技术还包括各种电子技术,如各种广告灯光、电子显示屏等,或者把电子图像实时地投射到建筑的外墙上,使实体变透,让虚体变浊。但无论是印刷还是电子技术,从加工的过程来看,这些图像几乎都可以看作一个单独的“层”,它附着于玻璃的表面之上,遮蔽了玻璃的透明性。从这一意义上来看,几乎可以把它理解成是一种层叠化的表皮。而真正的有距离的层叠化表皮的应用,则从另一个角度改变了材料——如果我们可以把层叠化表皮视作一种组合材料的话——的透明性。
2.层叠化对于透明性的调节
单一的透明或者半透明的材料其透明度也是唯一的,当把它们组合在一起时,这种在厚度上的组合材料其透明度则是多重的。从这个角度来看,当代建筑中的多重表皮不妨看作是一种组合材料。当这一组合材料的层与层之间的关系变化时,便形成了多种不同的效果。从概念的解析上来看,赫尔佐格与德莫隆的舒曾马特街公寓(Apartment Building in Schutzenmattstrasse,1993)或许可以被当作是最简单却最有力的说明。
这一建筑位于巴塞尔老城区的边缘地带,沿街六层高的体量被通体覆以双层表皮,内表皮为玻璃,外表皮为用作隔音并可以开启的镂空铁板。铁板的镂空部分被设计成微微弯曲的长条形,虚与实的对比就像摇曳的水草带来动感。普通的铁板经过这种加工带来了一种迷人的矛盾性:它在开始的时候带给人一种沉重的感觉,但是很快就被轻盈和材料纹理所引发的共鸣所替代。白天,自然光线在室内投射下美丽的光影;夜晚,内部温暖的光线洒向街道,被隔栅切割成无数弯曲的光面(图5-63)。在这一建筑中,双层表皮分解了围护构件的多重功能,最外面的铁格栅由于隐藏了通常的门、窗、墙的区分,其沿街形象被约减为一个单纯的面,以其简洁而细腻的冷峻突显于风格混杂的周围环境中。这里,几乎均质的铁格栅与其后均质的玻璃组成了“复合材料”,而它同样具有几乎均质的透明度。
图5-63 舒曾马特街公寓
与舒曾马特街公寓均质单一的表面不同,斯蒂文·霍尔在其位于阿姆斯特丹的萨夫特伊街办公楼(Sarphatistraat Offices,1996—2000)中虽然仍旧使用了双层表皮,但其外层呈现一种不规则的非均质化形象。这一建筑有时被称为“多孔建筑”(porous architecture),之所以如此命名,一方面是因为这一建筑的内外表层的墙体材料都是用的穿孔板,使其在字面意义上成为一个“多孔”建筑;另一方面,从霍尔的设计概念来看,在空间和形体上有着一种多孔的处理手法,从而逐步消解这一建筑的体量。外层以多孔铝板包覆,内层则是多孔复合板。在叠置的墙层之间置入了发光体,并在内层的多孔复合板的内侧涂上一层白色荧光粉(图5-64)。
图5-64 萨夫特伊街办公楼外墙构造
双层表皮的采用及其外层表皮的非均质化设计,并非在于建筑外观上的视觉趣味,而是与对光线效果的独特追求分不开的。它以双层表皮之间的错位带来了透明性的丰盈与多样,内外两层上不对位的开口营造出特殊的光线效果,使得外墙在多种透明度之间变换(图5-65),并在夜间也产生一种奇特的效果(图5-66)。Porous同时还有“浸透,渗透”的含义,而这显然体现在由以上做法带来的空间和光线的特质里。
图5-65 萨夫特伊街办公楼室内
图5-66 黄昏时分的萨夫特伊街办公楼
层叠表皮的技术基础在于各种功能构件的各司其职,采光、通风、隔热、隔声、遮阳等功能也便不再集于一身。构件的分离使表皮具有一定的厚度和间隙,加上多为有一定透明度的玻璃、金属和复合材料,多层表皮并没有因为厚度的增加而显得笨重,相反,由于层次的增加和光影的变幻使之显得更为轻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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