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中爱国主义的合法性

第二节　全球化（或一体化）时代中爱国主义的合法性

接下来，我们转入这个论题中的一个基本点。

谈论全球化时代中的爱国主义或民族主义是否枉费心机？爱国主义是一种历史的回响，是逆潮流而行，还是用来反抗一场包含着巨大技术能力和超高通信能力的势不可当的科学革命的主张？

爱国主义是否提倡闭关锁国，提倡自我封闭，蜷缩在已不再具有以前时代意义的框架之内？爱国主义难道像有些人随意所称的是一种思想上的反动，像另一些人所形容的是事物判断上的非现实主义，还是对新精神的新召唤？

我们认为：

爱国主义是一种职责，职责便是价值。

爱国主义是一种属性，属性便是责任。

爱国主义是一种自豪，自豪便是根源。

爱国主义是与根源的一种联系，这种联系既是归宿，也是命运。

爱国主义构成人类价值的框架。爱国主义不是监狱的围墙、堑壕的边缘和流放地的屏障，而是与全人类交融的通道。爱国主义是防护的篱笆，保护人类价值观和伦理价值观，预防失落、被边缘化和冷漠。

爱国主义是一种属性和目标，是对价值观和原则的忠诚，是保护人类的篱笆，不过是透明的、透气的，它不遮挡光线，不妨碍清新空气的进入，不掩盖思想，不阻止对话，也不拦阻与各地人们的交流。

爱国主义是一种爱和同情，不是偏激和憎恨，是对土地、人类、家庭、价值、善与美的爱。解脱了与土地或根基的纽带，是松开归属情结的开始，接着是一系列的纽带——连接空间和时间的纽带，维系原则和人类、互相同情和彼此团结的纽带。那是一条有开始却好像无终点的路，路上只有孤独、寂寞和失落的感觉。

爱国主义是预防针，以抵抗全球化的离心力，抵抗只想征服市场、追逐利润而不择手段、牺牲他人的“电子一族”的威胁。

爱国主义是立足坚实土地的人类的一种存在，他们坚持自己的根基、文明和历史，坚持那些表达美、善、德的人类价值，自己的成功经验，以及将成为后代和其他民族榜样的光辉典范。

爱国主义是奔向未来、对别人开放的基础，不是街垒和堑壕，而是与他人和善行交会的通道。

爱国主义是自信，而不是自负。

爱国主义是为故土和根源感到骄傲，而不是拒人千里之外，孤芳自赏。

爱国主义是一种忠诚和归属，而不是封闭和虚伪。

爱国主义是一种职责，而不是固执己见；是根源，而不是街垒；是容纳和记忆，而不是孤立和无知。

爱国主义是对价值观、成就、为善行和他人牺牲而感到的骄傲。

爱国主义不是对他人权利的侵犯，也不是建立在荒谬的宣传和虚假的神话之上。

爱国主义是奔向未来的基础，而不是对过去的回归。

爱国主义不是哭墙和批脸颊^[24]，而是工作、责任、斗争和效率。

我们如果看看周围的世界，就会发现在那些领导全球化、蔑视民族主义倾向和爱国主义运动的国家中，爱国主义也发挥着主要作用。

美国是我们这个世界上最大的一极。美国的领导人在各种场合谈论美国的最高利益，从不会有所顾忌，美国国会也放肆地颁布法律，允许美国军队追踪那些危及美国国家安全的人直至别国境内。

美国对使用它的商品、把自己的产品硬塞给人和传播美国文化订了许多条件，从不羞羞答答。

苏联是20世纪90年代已经退缩的第二极。它信奉马克思主义，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为了抵抗纳粹入侵，它不得不激发苏联的爱国主义热情，焕发起爱国主义的精神和苏联的尊严。爱国主义是阻止纳粹进犯、挽救苏联祖国的力量。而且，当事态恶化、危机降临时，强调马克思主义属性、依靠无产阶级（proletariat）或工人阶级的共产党苏联，也向苏联的爱国主义求助，以阻遏威胁、拯救祖国。

超级大国自己在讴歌全球化优点的同时，也在制定全球化的规则，毫无愧色地坚持将自己的国家利益凌驾在任何其他考量之上。

我们与许多人都一致认为，爱国主义不可能是固执己见或故步自封，更不应是极端主义或恐怖主义，不应是自负和傲慢，不应是对其他民族人文价值观的蔑视，也不能是离群索居。

我们从不曾想过，爱国主义可能会与进步相冲突，可能会反对知识、科学，接受有益的新事物，也从未提倡故意去对抗统一的世界市场，或硬是要隔离大经济集团。

我们主张对伦理范畴的归属，就像我们尊重自己的地域边界。我们提倡恪守崇高的人类价值和优秀的文明根源，而不只是地理边界、形式符号或生活传统。

对世界开放，却不为之眼花缭乱，不卑躬屈节，也不投入他人的怀抱。爱国主义鼓励科学进步，鼓励按道德规范和祖国悠久而积极的价值观壮大自身的力量。与此同时，还要与人道主义保持联系，向它开放——我们是人道主义及其遗产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这种联系建立在相互补充、相互关怀的基础之上，建立在绝无讹诈或机会主义，不怀贪婪、野心和阴谋的合作之上。

那么，我们心目中的爱国主义是否意味着对全球化及其影响的否定，意味着对“电子一族”及其威力的漠视？不，不是的。因为若是那样的话，就意味着我们是将头埋进了沙堆。

我们承认全球化无法回避是否意味着那是一种投降主义和失败主义？不，不是的。那只是接受一个客观的事实，面对一个科学的真理。

否定或不自觉地抵制全球化，是思想落后，处置不当，不相信现实，是一种消极态度，既抹杀了现实，又未增添新意。

接受全球化是积极、科学地应对全球化，正确做好规划面对全球化的第一步。我们应该辛勤工作，使自己有能力应对全球化；应该进行民族动员，建设自身的力量，具备一个新时代必需的能力和经验；以适当的机制，以我们善于创建的科学知识和先进技术——它们是时代的工具和未来的武器——武装起来，去应对新的现实。

面对危机必须研究，切勿轻视危机的严重性，要靠严肃的科学工作，持之以恒的爱国主义努力，真诚地开展全民族的动员。

高呼否定、谴责的口号，只是打出拒绝、抵制的旗号，恰恰会让我们去充当错失良机的主角，为我们在历史的迷宫中和同风车作战的神话里留下一个突出的位置。

我们需要广阔的领域，而不仅仅是边界；需要具有伦理规范和人性约束的科学进步，需要与祖国及其积极的价值观和古老的遗产相联系的纽带，需要与现在或过去同我们生活在一起的人相联系，需要一个建立在相互保障、相互关怀基础上的社会，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与人隔绝、不漠视他人。

我们想要参与通信革命的竞争，自己具有一种免疫系统，抵抗“新艾滋病”（免疫力缺损症），抵制信息泛滥；想要不受屈辱的全球化，安全地奔向未来；想要自己的优势和特色，而非专横；想要烛照全人类的对祖国和家庭的爱，而非自我崇拜、令人憎恶的个人主义或盛气凌人。这一种爱不是控制，也非沙文主义，它符合伊斯兰教倡导的“爱他人如爱己”。

我们想要参与全球化，以获得进步和知识，但拒绝输掉自我；想要受益于科学技术的振兴，以改善生活的质量，但不愿以牺牲我们的人格和精神价值作为代价，不愿失去我们生活中的美好象征，丢弃相互间的关怀，失去希望和慰藉感；想要一个聚集在它周围的标志，一种让我们统一起来的希望，一种增进我们凝聚力的东西。进步不可能只体现在技术这一层面或这一条线，我们希望在技术上取得进步，但我们还必须弘扬人类的人性方面。

有的人取得了进步，却丧失了自我。这都是在不同的口号下完成的，时而是全球化，时而是极端主义。殊途而同归，即人失去了自我，失去了人性。

我还没有忘记20世纪60年代初莫斯科一个夏日黄昏的红场景象，几千名苏联人注视着列宁陵墓，他们眼睛眍娄，眼神呆滞，瞳仁无光。从这些穷苦人的脸上，我感受到了他们的失落。他们徒劳无益地在寻找生活中的一种象征、一种希望或一种意义。他们的脸朝着西坠的太阳，朝着列宁陵墓，也许他们看到了他们正在徒然寻找的东西。

我没有忘记查理·卓别林在其著名影片《摩登时代》（Modern Times）中变成工具的镜头：他只是一个庞大金属怪兽上的齿轮，在生产线上，没有心灵，没有感情，人与无机物毫无分别。

我们想要的是不耽误我们与他人联系的进步，是不造成我们失去与家庭、社会和民族交流的现代化。

我们想让技术为我们服务，通过使用某种可以代替工作的机器，节省时间，为我们创造更美好的生活，而且，还能使我们有时间独处，去思考某种意义或符号，不剥夺我们沉思的能力、有时必须的自省和自我清算的能力。

我们想要进步，是为了一个更加美好的社会，它不会削弱我们享受生活的能力，包括对美的鉴赏，为自然陶醉，感受亲密人际关系的温馨，为孩童的笑靥而欢欣，为鲜花绽放而惊喜，微风轻拂顿觉舒畅，呷口清水即感解渴。

我们想要的是以巨大的技术能力和驾驭潮涌般信息的能力为基础的经济进步，我们想要闯入国际新经济的各个领域，增加国民生产的附加值，增加国民总收入，但与此同时，我们却不愿以丧失国家的和睦和全体国民的满意作为代价。

我们想要技术和经济的进步，为我们开辟新的市场，提高绝大多数国民的生活水平，但是，我们不愿让许许多多的公民失去体面的工作作为代价，不愿让一大批弱势群体边缘化、让他们被机器所取代作为代价。

我们并不指望其他社会碰到困难所采取的虚浮方式，它们将解决问题托付给无力承担必要任务的松散实体和假想机构。正如杰里米·里夫金（Jeremy Rifkin）在其名作《工作的终结》（The End ofWork）中所说：“今日世界要求各国政府和私营企业共同支持以文明社会为基础的社会第三产业。文明社会提供的就业机会，其中也许就有自愿地为社会的环境卫生、养老扶弱、社会保障、医疗和教育等领域去从事基础服务，否则，它们就得面对第二选择，那便是给予同样的支持，也许是多得多的支持，去建造足够的监狱，以收容犯罪分子和违法分子，他们来自边缘化的群体、弱势群体、绝望者，以及那些感到空间极度冷清寂寞的人——这种感觉使他们变成了社会的敌人和自己的敌人。”

我们呼吁不要忽视自己的身份和属性，要重视爱国主义的一面，尽管我们承认不应忽视参与全球化的要求。

这是出于一种负责的态度，我们认为世界就像一个相互补充的整体，我们关注世界发生的事情，我们同情各地的人，认为自己对任何地方、任何时间、任何人的不幸、受苦受难都负有责任。同时，我们也对后代负有责任，他们有权要求我们为他们确保一个安宁的世界，一个具有良好环境、安全和稳定的世界，不把要他们付出代价的仇恨传给他们，也不把要他们失去生命的被破坏的环境留给他们。

我们不想要全球化可能造成的反作用，如偏执情绪和极端主义的上升，增加复仇欲望和空间孤独感——它可能导致时间移位，或变成对社会的敌意，因为社会没有想到他们，不重视他们的愿望和要求，使他们成为流浪的少数派、边缘化群体或绝望的团伙。他们可能因技术革命而失落，也可能因技术革命而拥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它可是毁灭神庙和所有神庙中人的鹤嘴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