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湾地区国际关系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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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海湾地区国际关系理论刘月琴一、国家主权理论主权在国际关系中属于现实主义理论的范畴。维护国家主权和领土完整涉及每个国家的生死存亡，各国对此都会不惜一切代价。确保国家安全的根本原则是海湾六国国际关系的主体内容，是国家根本利益的最集中体现。随着海湾地区安全秩序的转型，美国以

海湾地区国际关系理论_纪念中国社会科学院建院三十周年学术论文集·西亚非洲研究所卷

海湾地区国际关系理论⁽¹⁾

刘月琴

一、国家主权理论

主权在国际关系中属于现实主义理论的范畴。美国学者汉斯·摩根索⁽²⁾是“现实主义”学派的主要代表人物之一，他在1948年写的《国家间的政治》，“明确把主权国家作为世界政治与国际关系理论的基础，认为国家是国际关系最基本的、甚至唯一的行为主体。”⁽³⁾这一基础理论同样适用于当今海湾地区国际关系的范畴。现代意义的国际关系是在主权国家之间展开，主权国家是构成当代国际社会的最基本单位，是最有组织的政治经济实体，以国家主权为基本特征的民族国家，是国际社会舞台上最为活跃、最有影响的行为体。主权是国家的根本属性，是一种以国家为范围的对内最高、对外独立的权力，是一个国家独立自主地处理对内对外事务的最高权力。基于主权理论，任何损害国家主权的行为都有可能构成国与国的冲突或战争。国际关系行为是国际政治的概念，对国际关系进行分析的侧重点是一国的综合国力、安全利益及对外政策所产生的影响和作用。

“国际关系基本原则形成的主要条件，是独立主权国家的兴起。所以说，在处理国际关系的诸原则中，国家主权原则是最基本的、最为重要的。”⁽⁴⁾“主权具有最高的权威性和排他性。主权主要指一个国家有独立自主地决定自己的外交方针、处理国际事务、并享有国际权利与国际义务的权利。”⁽⁵⁾对一个国家而言，只有拥有国家主权，才是真正独立的国家，否则，就难称为独立国家。一旦丧失主权，就失去了独立地位。维护国家主权是国家生存的基本条件，国家主权在任何时候都具有决定性意义，维护国家主权是各国国际关系的重要理论基础。

现代国际关系以主权国家为基础展开，传统意义的国家主权和主权原则未发生根本变化。无论从历史或现状的逻辑角度分析，民族国家是国际关系的最高形式，民族的本质和精神都浸透在国家中，主权国家在国际关系中是最基本的行为体，这决定了我们分析海湾地区国际关系时，必须对主权国家给予充分的重视。国家主权在国际社会历来是一个神圣的概念，一般认为主权是国家的根本属性，包括对内最高权力和对外独立权两层含义。在内部事务中，主权体现最高权威性，不受其他权力限制;在对外事务中则体现为不受其他国家或实体的干涉。无论对内或对外，主权不可分割原则是至高无上的。

维护国家主权和领土完整涉及每个国家的生死存亡，各国对此都会不惜一切代价。一般说来，在国家主权问题上绝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但在现实中，一些国家在有关主权问题上的讨价还价不乏其例，这在很大程度上仍受着国家强弱因素的支配。如，伊拉克在海湾危机爆发后很快做出决定，同意从占领的伊朗领土上撤军;⁽⁶⁾释放伊朗战俘;接受伊朗的谈判条件，同意以1975年“阿尔及尔协定”作为解决两国边界的原则框架，这实际上等于同意两国共享阿拉伯河主权。在伊拉克急于抽调部署在两伊边境的30万军队以对付美国为首的多国部队时，它将在两伊战争中已经打到手的阿拉伯河主权中的其中一半又“让”给了伊朗，伊拉克做出牺牲主权的让步表明，主权在特殊情况下是能够进行“交易”的，主权原则与国家最高利益是可以协调的。有学者认为，“主权是国家利益的极重要的组成部分，但不是全部，在一定条件下也不一定是最高利益，当主权原则与国家最高利益相抵触时，需要权衡利弊，不排除在国家主权的具体问题上做出暂时的让步，服从于国家最高利益。”⁽⁷⁾在敌对关系中，对抗与合作之间经常发生微妙的相互作用。在大多数战略情势中适时缓解对抗对国家主权是有益的，否则对抗的最后得分完全可能不是零和，而是双负。

冷战结束后，海湾国家维护国家主权的斗争十分突出，情况也更加复杂。首先是美国变本加厉地推行强权政治，鼓吹人权高于主权，肆意干涉海湾国家内政，损害一些国家的主权;其次，海湾国家之间也严重存在着侵犯、损害别国主权的问题，海湾国家因国家主权问题引起的争端和冲突充斥于本地区，各国维护国家主权完整成为国际关系的最根本原则，也是支配地区国际关系的核心内容。美国凭借军事、经济实力地位，享有安排海湾地区国际关系新秩序的权力，尽管这种安排明显有利于美国，但受保护的或受遏制的各国似乎只能接受美国的安排。从这个意义上讲，美国在海湾地区国际关系新秩序中使用的手段是“实力型”和“强制型”的，这是美国与海湾国家综合国力对比悬殊的产物。在美国的安排下，海湾国际关系新秩序进入了一个全新的时代，这是海湾战争带给该地区的一个重大变化。海湾六国实施依赖美国军事保护的安全模式，经过海湾战争及近10年的实践，已为海湾六国认定为是一种切实可行的安全模式。海湾弱国维护国家主权观念上发生了变化，这种理论的价值和实际意义与国家主权完整密切相关，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这种理论模式已在实践中日渐成熟。根据需要，科威特等国借美军保护，实现国家安全的战略将具有相对的稳定性和长期性，一般不会更改。海湾六国奉行以国家安全为重心，防止邻国侵略的安全政策带有全局性特点，是国家安全战略的精髓。确保国家安全的根本原则是海湾六国国际关系的主体内容，是国家根本利益的最集中体现。它们在吸取了国际关系一般理论后，又实施了独具地区特色的国际关系理论——借用美国军事保护，实现安全目标。

二、无政府主义理论

从国际政治的角度看，“传统安全观是到目前为止仍占支配地位的安全思想，它的要点是:国际关系——不论古代、现代、当代——始终是无政府主义状态的，它缺少、也不可能具有各国内部那种强有力的统治秩序与权威，从而，这种无序和不安的状态给各国带来了种种现实的或潜在的威胁——对领土边界的威胁，对民族生存的威胁，对国家主权的威胁，对各国统治本国的权力的威胁，等等。”⁽⁸⁾如果一个地区没有正常的秩序得以维持地区安全和稳定，那么，这个地区国家间的关系定会杂乱无章，而这种局面恰恰是海湾地区当今的写照。无政府主义是现实主义理论的一种，该理论认为，国际关系虽发生了重大变化，但它的基本性质在很长时间内不会发生变化。

很多情况下，海湾地区国际关系秩序呈无政府主义状态，缺乏必要的国际制度，导致出现地区威胁;之后，出现世界霸权制止地区威胁，继而产生世界霸权威胁，使地区秩序更加无序。随着海湾地区安全秩序的转型，美国以军事力量维持海湾地区的秩序对地区秩序提出了严峻挑战，地区内原有的秩序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美国秩序。美国虽制止了伊拉克对邻国的侵略，但美国对伊拉克的霸权行径、主权干涉可视为另一种形式的侵略，以一种侵略制止另一种侵略其性质都是侵略，两种侵略对地区秩序稳定均有同等的不良后果，均使地区秩序处于动荡不安状态。

从地区关系总体格局分析，海湾国家关系中存在一种严重的混乱逻辑和无序状态，集中表现在世界霸权与地区霸权的激烈争夺中。在国际秩序中，霸权稳定论认为，“世界秩序是依靠某种国际机制来维持的，而这种国际机制的形成则依赖于霸权国家的力量”。⁽⁹⁾美国认为它的存在有助于海湾地区的稳定。显然，地区霸权已被世界霸权所制约，海湾地区秩序处于一种特定的、虚假的稳定状态，虽然这在客观上对地区稳定起到了推动作用，但是，世界霸权与地区霸权间的激烈争夺导致了地区秩序的无政府主义蔓延，世界霸权在“收拾”地区霸权的同时取代了地区霸权原有的地位，成为该地区新的、直接的不稳定因素，两者相争，引起了一系列军事冲突，同样导致海湾地区秩序处于动乱和不稳定之中。显而易见，地区霸权对地区稳定造成了威胁，而世界霸权同样对地区稳定构成威胁，而且其威胁程度大大超过地区霸权所构成的威胁。

值得指出，世界霸权与地区霸权之争使原有的地区矛盾发生了质的变化，美伊冲突取代了地区国家间的冲突，造成了海湾地区目前局面更加错综复杂和难解。从客观上分析，在美国尚未找到一旦撤离海湾地区，谁能遏制伊拉克的良策及有效办法之前，世界霸权与地区霸权之争还将继续下去。世界霸权通过武力征服了本地区，以海湾战争制止了伊拉克对其邻国的侵略之后，又以持续的军事行动制止伊拉克对其邻国未来的、尚未发生的威胁，这种无政府主义状态还将继续下去，短期内不会发生根本改变。

三、务实主义理论

在海湾地区国际关系中，各国普遍选择了现实、灵活的务实主义外交政策，重视对外政策的灵活性和技巧性原则，不再坚持以往已经失去实际意义的传统概念，如“阿拉伯兄弟是一家”的传统原则。许多国家为了坚持一种意识形态而放弃国家利益的观点已成为历史陈迹，只要国家利益需要，外交政策可根据实际情况做出适当修改。海湾国家采取的务实主义政策是建立在实践基础上的，因而更具有实际操作的基础和意义。

(一)双向利益机制理论

双向利益机制理论是海湾国际关系务实理论中的一种，在实际应用中已非常普遍。它是一种具有利益互补原则的国际关系理论。这种理论最基本的结合点和最大意义在于双方均获得利益，结果为各有所得，因此也是一种现实主义的理论。对海湾六国来说，确认同美国的战略盟友关系意义重大，迄今还没有哪一国能够取代美国在关键时刻帮助它们，它们与美国之间的利益关系体现了实用主义的原则。美国保护海湾六国不受邻国威胁，作为交换条件，海湾六国为美国提供在该地区的利益保障。由于这种利益机制使双方受益，所以称为双向利益机制。

双向利益机制是海湾国家在实践中摸索而来的。海湾六国与美国发展关系意义重大，这与国家安全和维护地区稳定紧密相关，对消除地区霸权主义、维护海湾地区国际关系秩序具有重大意义。另外，海湾六国的立足点建立在维护国家主权安全上，它们选择美国作为靠山等于找到了一尊安全保护神，就这一点而论，采取务实主义政策的价值清晰可见，这种价值在于使双方利益同时得到了最大限度的保证。科威特借助美国力量夺回国家主权是最重要的;美国也取得了梦寐以求的政治、经济目标，这是双向利益的关键所在。双向利益机制在海湾国际关系理论运用中，体现了各有所得的利益原则。

海湾六国与美国的结盟关系和合作显然是建立在互利基础上的，是一种利益关系模式。由于美国的制约，阻止了伊拉克的称霸行径，但美国却在此称霸并控制了局面。如何评估世界霸权与地区霸权地位之间的换位变化呢?伊拉克和伊朗认为，美国的霸权作用是导致本地区不稳定的最重要因素，美国和伊拉克之间不断发生冲突，战争的危险随时存在，这造成了海湾地区局势极不稳定。海湾六国认为，它们没有更多或更好的选择余地，只有美国愿保护它们免遭邻国入侵，只有美国能阻止伊拉克的霸权行径，借助美国保护自身安全完全是迫不得已的选择。得到美国的保护很安全，这延伸为它们一直不敢脱离美国保护，同时还要维护美国在海湾地区的利益。由此而论，可以认为海湾六国和美国间的务实关系是各有所需，尽管这种需要并不对等。这构成了美国对海湾地区具有双重作用，它扮演着稳定与不稳定的双重作用的角色。就美国与两伊关系而论，美国肯定是地区安全的不稳定因素;但对海湾六国而言，则是需要的。因此，美国在海湾地区的角色和作用是双重的、双向的，稳定兼不稳定作用并存。

(二)借力外交理论

海湾地区国际关系务实主义理论主要指海湾中小国家借助美国和其他大国力量保护国家安全。在这些国家的外交政策中，依靠“自力”是一重要部分，但“借力”在实际操作中更为重要。它们明知“自力”弱小，不能自保，便借用外力保护国家安全。这是一种高度灵活、实用的外交谋略。

海湾危机使海湾六国明白了一个铁的事实，靠自身力量不能够自卫。既然如此，那就必须寻找外力，美国则是最为合适的外力。海湾六国将自身安全与美国力量保护紧密相连，此时阿拉伯兄弟国家赖以联系的政治、宗教、文化同宗基础发生动摇，取而代之的是民族国家利益。中小国借助世界大国军力保护，这势必产生了一种“自力”与“外力”相结合的外交关系。海湾六国与美国的军事保护关系至关重要，在海湾中小国家力量不能完成保护国家安全重任的背景下，军事保护安全模式具有实际意义，这是在实践中摸索得来的。

“借力”务实主义理论在地区国际关系中的应用是国际关系理论一个重要的发展，它丰富了国际关系理论的内容。

一个值得提出的重要理论问题是:海湾中小国家借助美国力量保护国家安全，对它们而言，国家主权是否完整?如何客观理解、评价这类国家的主权模式?就地区局势分析，冷战后时代的海湾地区比冷战时更不安全，国家关系更加趋于不平衡，由于外来军事力量的介入，地区冲突规模扩大。海湾六国的“借力外交理论”保护了自身安全，但同时加剧了美国与伊拉克冲突的危险。

海湾六国要求美国提供安全保护完全出于维护国家主权的紧急需要，事实上，这种急需充满了悖论。一方面依赖美国似乎在某种程度上已有损于国家主权，另一方面只有维持与美国的依赖关系才能保障国家主权存在。在理论上，国家主权拥有不可让渡的属性。特别是在冷战时代，某一国若同意超级大国在本国驻军，这必是有损国家主权的做法。而冷战后的国际关系理论，给传统的国际关系理论注入了一种新概念，即弱小国家在面临强国侵略时，同意美国出兵干涉并在本土驻军，已不再属于有损国家主权的行为，而恰恰有助于维护国家主权。伊拉克侵吞科威特，证明传统的国际关系秩序已发生了重大变化，弱小国家主权被忽视，在地区国际秩序中无安全感，它们必然寻找更强大的力量来制约地区强国，以保护国家主权完整。这在逻辑上存在合理性。海湾国际关系秩序在伊拉克吞并科威特的那一夜已经崩溃，在国际关系激烈变动中，海湾六国决定依靠美国的军事保护维护国家主权，这实在是海湾中小国家维护主权独立和完整的需要。

海湾六国走向务实主义的实践过程确是一次国际关系理论上的突破，务实主义理论的运用与具体环境因素直接相关，衡量其价值唯一的标准是它必须对国家利益负责，凡是对国家利益有益的理论可被视为是有价值的理论。海湾危机时科威特和沙特阿拉伯依靠美军保护的务实主义理论，正是基于这一价值标准，是理论与价值两者达成统一并基于尊重现实的体现。务实主义理论与价值的统一还在于它具有一种弹性优势，存在一种真实的质感，是一种结合国家利益的选择。

国际关系理论走向务实主义意味着海湾国家已经走出传统理论范畴，已走出了故步自封的状态，突破了旧的理论模式框架。它标志着这些国家外交政策理论正走向成熟，其最大价值在于对维护国家利益所做出的贡献。通过理论与现实的相互渗透产生了一种理论密切联系实际的务实主义理论，它标志着海湾地区国际关系理论的价值观也发生了根本改变，过去认为不可能改变的观念现在改变了，改变的基础和唯一标准是维护国家安全利益。

四、均衡理论

均衡亦可称均势。均势或势力均衡学说在西方现实主义国际关系学理论中占有重要地位。均衡是在国家利益关系和力量关系交相作用下的一种状态，各种势力之间互相牵制、彼此抵消，形成稳定状态，而均势外交则成为限制实力和寻求稳定与均衡的重要手段。

整个20世纪，势力均衡一直是国际关系运作中的一种重要思想。势力均衡理论起源于西方国际政治学，是影响很广的一种理论。一般来说，力量均衡是国际关系稳定的重要标志。现实主义者通常追求在几种力量之间形成相对均势，在均势中求发展，在相对稳定中获取自身利益。“均势是一种国际体系，是一种没有政治体系(没有上下隶属关系)的国际社会体系。”“均势体系是以几个国家中没有一个能取得统治地位为特征。在这个体系中，各国都通过阻止任何一国变得过于强大来谋求自身的安全。”⁽¹⁰⁾

(一)不稳定的海湾安全均势体系

如果在国际关系中创造出一种均势，那么，国家关系体系就处于相对稳定状态，但这并不意味着和平。均势的最大益处是:无任何一个国家处于优势地位，能够对其他国家发号施令。很多时候，美国对海湾国家外交政策中运用了均势理论，如“以伊制伊”战略、“遏制两伊”战略、“遏制一方、拉拢另一方(指两伊)”战略等。美国上述政策不断变化、调整，目的是在寻求地区的一种均衡，使各国相互制约、彼此牵制，任何一方的力量都不能过于强大，以维持各方间的均势。海湾地区有三个大国——伊拉克、伊朗和沙特阿拉伯，长期以来，地区均衡基本上是在三国或两伊之间展开和变动，三国或两伊之间相互形成了一种制衡作用，维持了一种相对稳定。海湾战争结束后，这一均势格局发生了变化，变为美国的霸权方式。

事实上，海湾地区目前维持的均势只是相对而言，它依然体现了强权政治的色彩。这种均势是指美国完全排除了地区主要国家参与决定地区安全体系的机会，强迫它们接受目前的状态。强迫均势虽然也能维持某一段时期局势稳定，但其中不定因素太多。海湾地区安全均势体系特点可以概括为:“均衡→失衡→无序→再均衡”一个反复循环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任何一种均势形式都可能被改变，转移为其他形式的均衡。现存体系失衡到一定程度，将会发生新一轮的均衡转变。改变一种均势，需要支付巨大的成本，如果哪个国家在利益的驱动下，能够打破对己不利的均势，这说明这一体系已经存在严重的缺口。“伊朗外交政策十分注重地区国家力量的平衡，其目标致力于让美国远离海湾地区，伊朗政府和人民都想摆脱世界大国对本地区的控制。”⁽¹¹⁾伊朗和伊拉克致力于将美国赶出海湾地区的种种努力表明，海湾地区现存的安全均势体系极不稳定，两伊力图打破目前美国实施的“强迫均势”、“扭曲均势”，这一均势局面最终将发生变动。

(二)难以实现的地区均衡格局

实际上，各国势力均衡是一个错综复杂的理论概念，达到真正意义上的均衡难乎其难。在各国力量对比上，“均势是维持国家权力的一种对外政策，旨在防止一国控制并危害别国的安全。”⁽¹²⁾均势一般是指两个国家的实力相当，它们的力量能形成一种均势;或三个国家间实力大体相当，力量互相匹敌，其中任何一方或两方联合能制约另一方，使各方力量处于相对均衡，每一国都不许享有某种优势地位。这被视为真正意义上的均势。伊朗、伊拉克和沙特阿拉伯三国属于此类三足鼎立的关系。三国的政治、经济、军事力量各有所长，基本上维持了海湾战争前本地区相对均衡的局面。诚然，许多政治家在与对手竞争时，并不是为实现双方之间的真正平衡，而是谋取单方面的优势。于是，在均衡被破坏的同时，战争(如两伊战争)或危机(海湾危机)就会爆发。“但是，在理论上仍可以把势力均衡想象为一种局面或状态，一种普遍倾向或国家行为的法则，政治家的一种行动指南。”⁽¹³⁾

动态均势有两种模式，自然形成的客观模式和人为模式。均势可以由各国人为地创造，也可由各国力量发展的客观进程产生一种自然结果。“人为”与“客观进程”两种均势都具体地反映在海湾国际关系中。两伊的政治、经济、军事实力都堪称地区大国，它们都有能力独立地称霸地区，两国力量长期处于势均力敌的状态，都曾左右过地区局势，可称为客观进程。结盟是国际关系中形成均势的常用手段。20世纪80年代，海湾六国与伊拉克结盟，联合对抗伊朗输出伊斯兰革命的进攻; 90年代海湾六国与美国结盟对抗伊拉克，均是人为地谋求均势状态，而非客观自然的进程。

战争一般发生在两个实力相当的国家之间(伊朗与伊拉克)，但也发生在实力悬殊的国家之间(伊拉克与科威特)。因此，均势体制确实与和平相联系，但有时则与战争并存。“修昔底德等一些古代学者指出，一旦某一个国家的实力过于强大，那么任何企图阻止它支配其他国家的努力都将无济于事。实际上，均势对于战争的作用仅仅在于它能够不让一方轻而易举地取胜。”⁽¹⁴⁾人们有理由认为，无论力量均势或力量优势都可能导致战争，优势则与征服相关。

国家实力不是固定不变，它是一个变量。由于内耗、冲突或战争，国家实力兴衰变化无常。当实力对比发生转移时，其他国家就会产生某种联合，谋求均衡。结盟状态一旦解体，均势便会发生转移。海湾危机后，海湾六国与伊拉克结盟关系解体，六国迅速作出战略转移，与美国结为联盟关系，从而导致新的地区均势体系产生——依靠美国维持的均势体系。这种均势属于一种超地区力量所为的特殊均势形态，它虽然维持了地区表面的稳定，但存在着明显的虚假因素。地区均势仅靠表象不行，应由表及里地靠本地区国家内部力量形成均势，才是和平的根本。而目前的超地区力量维持的均势局面埋下了不稳定的祸根，其根本原因是缺少地区强国的参与。这无疑论证了世界霸权是造成海湾地区动乱的重要原因之一的国际关系理论命题。

均势与霸权是两种对立的理论模式。霸权排斥均势，追求主宰地位和权势，追求领导地位，主张占有不可挑战的地位。全面控制是霸权主义的最主要战略追求。均衡一旦遇到霸权主义，不论是世界霸权主义还是地区霸权主义，必然要出现某种冲突或战争。世界霸权追求“全球控制论”，地区霸权追求“地区控制论”，两种霸权都将导致一种不稳定。海湾地区恰恰存在着这两种霸权主义，两者在海湾地区激烈争霸，严重破坏了地区均衡状态。

在国际关系中，无论是通过霸权途径或是通过均势途径，实现地区稳定都存在两种结果，即在实现稳定的同时也产生新的不稳定因素，这是动态均衡的因果关系所致。均势并非一个静态不变的状态，它是各国力量在地区国际体系与结构内部互动过程中所出现的平衡状态。在国与国关系发展中，均势是相对的，均势在动态中不时消长和调整。国际关系的关键是获取一种均衡的过程，是力量强弱均衡的一个过程，一旦失衡就必须进行调节，追求重新均衡。“国际体系的重建将在这样一种‘重新均衡’中实现”。⁽¹⁵⁾其实，均势格局在历史上只是一种政治格局的理想化追求，真正意义上的均势状态很难实现，即使在相对均势状态中也存在略强的一方起支配作用。均势逻辑永远在动态中变化。均势只能限制对手、限制冲突的规模，而不能保证不发生冲突。

五、依附理论

相互依存理论是美国国际关系学的重要理论之一。它的出现和发展是二战后国际关系的一个突出变化，是一种较为系统的理论。“相互依存指的是国际社会中不同角色之间互动的影响和制约关系，这种互动的影响和制约关系可以是对称的或不对称的，其程度取决于对外部的‘敏感性’和‘脆弱性’的大小。”⁽¹⁶⁾相互依存理论与依附理论在海湾地区有混用不清之处，事实上，美国与海湾国家之间不对称、不平等的相互依存关系更确切地说应是依附关系。

(一)海湾六国对美国的依附

海湾六国人均产值位居世界前茅，但军事力量十分薄弱，在海湾国家综合国力对比中居弱势。这一弱势地位在短期内很难改变，它们在对外关系中选择依赖美国军事保护的战略亦可称为依附战略，这一战略源于不发达国家国际关系特殊理论。

海湾六国对两伊的扩张欲望早有防范意识和措施。1981年，海湾六国决定联合自强自卫，成立了海湾合作委员会，主要目的是防范两伊地区称霸的威胁。但遗憾的是，它们的集体防御力量不强，根本不是两伊的对手，不能阻止两伊中任何一方的威胁。尽管它们购买了最先进的武器装备，但武器不是决定性的因素，实力不强的局面促使它们必须寻找一个靠山。沙特阿拉伯、科威特等国与美国的依附关系呈相对稳定趋势，改变了过去若即若离的状况，它们在遇到危险时，一贯有求助于外力帮助的历史，如两伊战争期间科威特曾求助于美国护航。现在情况有了进一步变化，美国在该地区已安营扎寨，还在一些国家储备了大量军用物资，履行着保护海湾弱国安全的责任。

海湾六国必须设法改变实力不足的弱势地位，它们选择了美国做后盾，依附美国维护国家主权安全。军事上依附外来力量，对独立和主权是否有不良影响和损失?它们认为:事实上这不仅无损国家主权，而且有利于国家主权和安全利益。借助美国力量是一种保证自身免受地区大国威胁的明智选择，这在现代国际关系理论实践中不失为是一种务实主义的行动。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依附理论在国际关系中已被广大第三世界国家所批判和抛弃，而今，它在海湾地区重新找到市场。一些国家重新接受依附理论，确属迫不得已，这是它们的安全易遭破坏的现实所致。可以说，采取依附美国保护是海湾六国国际关系理论实践的大胆尝试。海湾六国在军事上高度依附美国，美军的干涉力和威慑力制止了地区大国新威胁的产生，从这一点而论，依附并未失去国家主权独立，客观上依附与独立同等重要，依附的目的是捍卫国家主权独立，依附政策与独立两者间存在着一种特殊联系，是切实可行的。

(二)依附关系的不可避免性

依附关系具有不可避免性是国际关系理论中面对现实的一种巨大转变。作为伊斯兰“两圣地”守护者的沙特阿拉伯与异教徒美国搅在一起，尤其异教徒的军队驻扎在伊斯兰“圣地”，这无疑损害了沙特阿拉伯在伊斯兰世界的形象。但为了国家安全，沙特阿拉伯必须冒这一风险，它的胆量大大出乎许多伊斯兰国家的意料，它因此经常受到伊拉克的强烈谴责。不能说依附美国的军事保护、允许美国驻军的海湾弱国就是错误的，这两者不是等式关系。事实上这些国家从心理上并不愿意美军长期驻扎在本地区，但问题是它们确实离不开美国的霸权保护，容忍美军存在成为了一种交换条件，即以美军驻扎换取国家主权安全和领土完整。

基辛格在1975年提出:“相互依存理论已成为美国外交的核心”。⁽¹⁷⁾由此不难看出，美国十分愿意海湾国家依附于它。20世纪50～70年代，海湾国家曾历经艰苦斗争最终摆脱了殖民主义的枷锁和控制，获得了民族独立。而今出现重新依附外国的军事保护岂不成了悖论?这种悖论一方面揭示了海湾中小国家主权具有的脆弱性，另一方面也揭示了它们与美、英新殖民主义难以分割的联系。美国确实维护了科威特的主权，但同时使海湾地区陷入了美国主导的安全秩序中，这种秩序显然不利于海湾国家。

依附关系虽然不可避免，但这种关系存在脆弱性和敏感性。美国虽然强调相互依存，但实际上在坚持追求依附关系，因为实力是基础。美国与海湾六国对对方的外交政策表现出某种敏感性特点，前者对后者的石油资源，后者对前者的军事力量，都表现出需求和依赖关系，但双方的依赖程度大不相同，各自的敏感性也有异，倘若一方的政策不利于另一方，那么必会暴露出其脆弱性的一面，双方的承受能力不一，它们表现出的脆弱性也有差异。总之，海湾六国的承受力明显弱于美国，因此它们之间的依存关系事实上是依附关系。

(三)依附与美国新干涉主义

相互依存是西方新现实主义理论对现实主义理论作出的重要补充和修正，它被推崇为国际关系的重要原则。但是，在海湾地区强调相互依存的作用显然是不恰当的，甚至是错误的。美国是当今世界最有经济、军事实力的国家，因而它最有能力对外实施干涉主义政策。在理论上，美国干预海湾地区事务是造成地区不稳定的重要因素，这无疑是对的。但这一理论在海湾地区却有着特殊的双重概念，即:一方面美国的干涉给海湾地区造成了极大的不稳定;另一方面也制造了一种相对稳定。就美国使科威特免遭灭国而论，可以认为美国起到了稳定海湾地区安全的某种特殊作用。依附与美国的新干涉主义之间构成了一种特殊的关系。

美国对海湾地区进行军事干涉固然是强权政治的最典型表现，但对此似乎不能简单而论。依据如下:冷战结束后，美国对外进行干涉主义获得成功的范例首推海湾地区，它始于海湾危机时美国的直接介入。耐人寻味的是，美国对海湾地区的最大“贡献”恰恰与干涉的客观结果密切相关。试想，假如美国不进行干预，伊拉克继续占有科威特，海湾地区的地图就要重新绘制，科威特将不复存在。美国因制止了伊拉克为所欲为的霸权行径，科威特失而复得。值得指出的是，美国的霸权目的与正义之间有着本质的区别，但美国通过海湾战争解放科威特的行动，客观上与科威特恢复主权的正义要求存在某种一致性，美国的军事干涉因此存在某种“积极作用”，取得了科威特、沙特阿拉伯的承认。历史上，海湾国家历来反对外来势力对地区进行干涉，但今天情况变了，这实为国家主权利益需要使然。

在不否定美国的军事干涉存在积极作用的同时，也不能否定美国给海湾地区带来的新问题。科威特获得解放后，美国本应撤离海湾地区，但美国以伊拉克威胁为由，继续驻扎在这里，不断对伊拉克进行军事打击，使该地区经常处于战争边缘。美国强制伊拉克的行动，目的是保证自己的绝对权威。当年美国参与解决海湾危机，不仅考虑到科、沙等国的意图，更意识到美国从此可以直接操纵海湾事务。美国组织了众多国家组成“反伊联盟”，策划、操作了海湾战争的总体方案，成为这场战争的决策者。美国深刻地理解保护海湾中小国家的安全和利益就是保护美国的利益。一般来说，冷战时海湾国家之所以反对世界霸权的干涉主义，是由于干涉主义影响了该地区国家的稳定，而今美国的干涉在客观上能维护中小国家的安全，干涉主义理论与这些国家的利益不再完全矛盾。

必须指出，干涉主义毕竟是一种霸权政策，海湾中小国家不反对美国干涉，不等于这就合理合法。美国的新干涉主义对现代国际关系传统理论发起了最严重挑战。美国在保护海湾中小国的同时，严重威胁到伊拉克国家主权完整和国家尊严的不可侵犯，影响了地区的稳定。对美国超出联合国制裁伊拉克决议范围的新干涉行径，伊拉克拼命抵抗，但对策乏力。美国制约伊拉克的干涉行动得到了科威特和沙特阿拉伯的默许，在这种背景下，美国的新干涉主义政策找到了赖以生存的土壤和条件。不论是海湾六国奉行依赖美国保护的外交政策，还是伊拉克、伊朗奉行抗美的外交政策，其性质都属于不发达国家国际关系理论体系;这两种对外关系政策都包含了大国因素，大国对它们的影响至关重要。

六、预防理论

海湾战争结束后，海湾六国对外关系普遍奉行预防理论，其背景是伊拉克入侵科威特事件。

预防理论的前提是事先能对威胁作出战略判断。预防性外交不同于传统的威慑性战略，预防的主要目的是积极防御，“防患于未然”;预防的内容是抢在伊拉克尚未构成新的威胁之前，就已做好防范准备，及时制止危险行动发生。为预防地区大国对其威胁，科威特和沙特阿拉伯与美国共同构筑了一个地区性的“安全堡垒”，根据伊拉克的可疑动向，事先做出准确而及时的估计和判断，在威胁发生前采取预防措施，或通过美国给予伊拉克必要的军事打击，将“预期威胁”消灭在萌芽状态中，把损失降低到最小限度。近10年来，科威特和沙特阿拉伯等国立足于“预防威胁”理论，使其成为主要对外政策之一，并有扩大化趋势。它们不仅防御伊拉克的威胁，而且进一步延伸为预防伊拉克重新崛起。预防威胁理论从思想上重视自身保护，通过预防，加强威慑，事先进行干预;即使威胁真的再次降临，它们也已经有了充分准备。

(一)预防外交具有相对的主动性和挑战性

海湾战争结束后，美国极力制造、夸大伊拉克对其邻国的威胁程度，对海湾六国进行“安全利益导向”工作，刺激地区安全走向美国设计的预定轨道。美国说服科威特和沙特阿拉伯等国把提高安全防范竞争力置于地区安全最重要、最优先的地位。科威特是安全方面的“重灾国”，时刻面临伊拉克的报复，奉行“预防外交”政策具有相对主动性特点。预防的目的就如同给弱小国家注射“接种疫苗”，以增强免疫力，避免疾病传染的危险。在地区大国威胁状态下生存的海湾中小国家，采取预防政策的具体措施是:追随美国在本地区实施的政策，遏制伊拉克，使其丧失支撑地区霸权的能力。一个基本规则是，只要伊拉克的势力稍一抬头，美国就会找机会以军事手段收拾它，把预期危险消灭在事发前。

“预防外交”具有的主动性还在于有“冲销威胁”作用。作为第一道防线，为抵消威胁，大国动用储蓄的能量，进行抵消性干预，制止威胁发生。这可称做“冲销性政策”或“抵消性政策”。

科威特和沙特阿拉伯等国奉行“预防”政策具有一定程度的挑战性，这主要体现在“预防”已是美国推行强权政治的代名词。预防威胁的主要措施是:美国故意以预防伊拉克对邻国威胁为名，选择军事手段，以导弹袭击处理海湾地区安全问题，在预防威胁的借口下对伊拉克进行军事打击。这里存在一个认识问题，即各国对威胁的认识存在着明显差异，对威胁的界定存在原则分歧。如，伊拉克认为在美英实施“沙漠之狐”行动之前，它并未对其邻国构成生存威胁，甚至海湾六国也持同样看法，认为事情尚未发展到必须动用武力消除伊拉克威胁的程度;但美国认为伊拉克不与联合国特委会无条件合作就是对地区安全的最大威胁，仅这一点已经构成了使用武力的理由。以此为由，美英策划了不事先警告，发动了对伊拉克大规模的军事袭击行动。

国际政治是无休止的权力竞争，维护主权最基本的因素是国家实力。美国在海湾地区极力推行强权政治是在预防威胁的借口下展开的。美国与海湾各国间构成了一种强权关系，对依附它的国家和受它遏制的国家都拥有很大程度的主动权和安排权，它所体现的国际关系法则的共同点是主动性进攻态势，这准确地反映了当今海湾地区政治现实状况。不论是地区霸权国家侵吞邻国，或世界霸权制约地区霸权，反映的是不同的强权政治。美国与六国结盟的目的在于构筑“预防威胁”实体，“预防威胁”政策已经成为海湾六国国际关系主体理论之一，而且预防范围呈扩大化趋势。美英两国进行“预防性”军事打击的随意性极强，即使伊拉克尚未对其邻国构成新的威胁，也可借用“预防威胁”之名对伊拉克动武，美英持续一年多的“禁飞区”袭击就是明证。

(二)预防威胁理论与应急外交

预防理论大体上包括两部分:第一，危难发生时立即采取事先准备好的措施;第二，事先采取行动预防危难发生。预防威胁理论一般由应急外交演变、发展而来。人们不会忘记，两伊战争期间，科威特油轮因遭受伊朗袭击曾求助美国护航帮助。当时，美国愿意提供护航保护是因为也为自己带来利益，这不仅有利于它政治地位的提高与经济利益的保障，还有利于它争夺地区资源、扩大市场份额。

应急外交一般是解决燃眉之急。无论是预防威胁外交还是应急外交，最终都归结于求助美国的军事保护。那么，两者有什么区别呢?对海湾六国来说，预防和应急外交都意味着必须出钱办事，两者的区别在于时间长短有别。从理论上看，应急保护在行为完成之后事情就应该结束了，而预防外交则不同，它需要事先策划、预计威胁的出现，从而作出必要的威慑反应。通常是保护国与被保护国之间签订双边安全协议，用法律形式确定对未来的预防计划。签订后的条约在法律上规定了双方应尽的义务，如被保护国应该向保护国提供军事基地、驻军条件、储备军事装备、购买最先进武器、进行联合军事演习，等等。求助保护的一方在危险化解后应做出回报，它必须满足提供保护一方的所有利益，换句话说，海湾六国必须出钱，支付美军的军费。但当它们为美军提供了大量军费开支时，就有可能造成国家财政赤字，人民生活水平下降，百姓不满情绪上升。正因为如此，海湾六国认为，虽然是它们向美国求助，但受益最大的是美国，是它们用钱养活了美军。于是，又时常出现海湾六国对美国产生离心倾向。

预防威胁也存在风险。从理论上讲，海湾六国求助外来军事力量保护、实施预防威胁外交政策是国家进行的“安全投资”，任何投资都存在各种各样的风险，其中包括被保护者一方必须向保护者一方提供巨额军费、军事基地、直接驻军条件以及其他的种种好处。此外，还要服从美国在地区的主导意志、地区秩序安排等。海湾六国为美军提供军费、军事基地而导致的军费支出负担应属于“安全投资”必须承担的一种风险。当然，海湾六国不会由于存在这种风险就不再要求美军提供保护，它们必须调整心态和增强心理承受能力，消除不满情绪。

预防理论不是什么新理论，它是海湾六国在采纳了美国的建议，吸取了海湾危机的教训后，在实践中确立的理论，而且是在美国对伊拉克的军事威慑下得以实施的，准确地说是“合力”的结果。倘若没有美国的威慑力，海湾六国的预防理论根本不可能取得收效。预防威胁理论基于美国的作用，已在美国和海湾六国之间取得共识，这一理论已成为海湾六国的重要国策。正是基于这一主导思想的支配，海湾六国完成了将一种理论假设付诸一种防御行动，以解决它们遇到威胁时军事薄弱的问题。海湾六国实施该理论的结果是捍卫了国家安全。实践证明，该理论作为一项安全战略，基本上适用于海湾中小国家。

七、霸权和平理论

霸权和平理论亦称霸权稳定理论，最早由查尔斯·金德伯格和罗伯特·吉尔本提出。其基本内容是:世界霸权国家有能力结束海湾国家之间的冲突局面，实现地区稳定。霸权和平理论是西方现实主义理论的一种，它对海湾地区国际关系的影响极为深刻。

霸权和平理论在立论上决定了它是一种霸权控制下的和平理论。其要点是霸权第一，和平第二。霸权与和平都是对稳定的定位，但确实存在位序问题，之所以命名为霸权和平，显然是霸权先于和平。不难看出，该理论体现了强权政治色彩。

霸权和平理论的应用范围有特定的国家和特定的时期。它仅为海湾中小国家接受，而不为地区大国所接受，两者的对立是针锋相对的。海湾强国对这一理论提出了有力的挑战。两伊一直坚持认为世界霸权对地区事务的干涉是本地区不得安宁的重要原因，强烈要求美军必须撤离海湾地区。不过霸权和平理论在实践中有两个得以存在的理由:其一，海湾地区秩序目前只能靠美国军事力量维持;其二，海湾六国鉴于安全需要，不反对美国霸权的相对持续，它们的立场延缓了美国霸权在海湾地区的衰落。基于上述两点，美国采取了同海湾盟国合作对抗伊拉克的政策，从而使它取得了某种“合法性”权威，并进而使海湾地区处于美国规范的制度状态中。

美国与海湾盟国的合作是与后冷战时代美国理性主义者提出的“合作利益理论”⁽¹⁸⁾相吻合的。美国的理性主义者认为，摩根索的权力利益理论将权力政治推到了极端的程度，而忽视了国际合作。“合作利益理论”则是对权力利益理论的一种修正，它强调美国的利益应该通过合作的途径来实现，反对使用遏制追求美国在世界的利益。实际上，美国在海湾地区是两种理论并用，它们是互补的关系。美国既与地区盟国合作，又对地区强国进行遏制，其最终目的是实现美国的国家利益。

结　语

本文综述了海湾地区国际关系的主要理论，并尽量将这些理论与实际问题联系起来使之具有现实意义。目前，国内外对海湾地区国际关系的研究尤其是国际关系理论方面的研究十分薄弱，作者进行了“起步阶段”的尝试，不妥和不成熟之处在所难免，一些理论问题也有待进一步斟酌和研究，希望我这个“起步阶段”的作品能够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推动我国对海湾地区国际关系的深入研究。

(原载《西亚非洲》2000年第6期、2001年第1期)

【注释】

(1)本文为中国社会科学院1998年9月立项的院基础研究课题《冷战后海湾地区国际关系研究》一书的节选。

(2)汉斯·摩根索是美国的权威学者，他对现实主义理论学说作出了重要贡献。他的研究在果被认为是国际政治理论向现实主义过渡过程中最重要的依据，被视为西方国际关系学的奠基之作，他的著作被奉为现实主义的经典，对美国外交决策和对外关系政策的影响极大。

(3)梁守德等主编:《世界政治与国际关系》，湖北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2页。

(4)梁守德等主编:《世界政治与国际关系》，湖北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511页。

(5)梁守德等主编:《世界政治与国际关系》，湖北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46页。

(6)1990年8月21日，伊拉克军队从在两伊战略中侵占的2000多平方公里的伊朗领土上全部撤出。

(7)周纪荣:《冷战后维护国家主权斗争的新格局》，载《世界经济与政治》1994年第1期，第2页。

(8)王逸舟主编:《全球化时代的国际安全》，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7页。

(9)《世界经济与政治》1997年第2期，第18页。

(10)薛龙根:《浅析国际政治中的均势理论问题》，载《世界经济与政治》1991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