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的内涵

第一节　文明的内涵

人类社会的发展史，是一部文明的演化史。文明，首先是相对于蒙昧和野蛮而言的，是自然与本能状态的一种对立面，是指人类在社会历史发展进程中所创造的各种财富和有益成果的总和，标志着人类的进步开化和社会历史的发展状态。文明是一个历史范畴，也是人类的实践成果，更是一种社会品质。

“文明”一词在我国古籍中，最初见于《周易·乾卦·文言》中“见龙在田，天下文明”。唐人孔颖达疏：“有文章而光明也”，表达了文明总是与文雅、光明相联系的观点。文雅是指超越野蛮、落后，进入了斯文与质朴的状态；光明是指走出蒙昧、黑暗，进入了开化与昌明的境界。《尚书·舜典》对“文明”一词的解释为“经天纬地曰文，照临四方曰明”，并有“睿哲文明”之语。我国清代戏曲理论家李渔在《闲情偶寄》中说：“辟草昧而致文明”，把文明看作是人类社会的发展与进步。《辞海》（1989年版）对文明的释义有三项：一是文化，如物质文明、精神文明；二是与野蛮相对，指人类社会的进步状态；三是光明。在现代汉语中，文明一般指人类社会的进步状态，其主要含义：一是指与蒙昧时代、野蛮时代相对立的文明时代；二是指教化、开化的结果；三是指良好的生活方式与风尚。

文明，英文为Civilization，源于拉丁文Civilis。在拉丁文中，Civilisy和Civis都与Citizen相关联，包含着国家公民和全民公德的意思。英国启蒙思想家托马斯·霍布斯于1651年写就的《利维坦》一书，首先提出了文明社会的概念。他当时所说的“文明社会”，是指与战争状态相对立的和平状态。法国启蒙思想家伏尔泰、孟德斯鸠、卢梭等人把文明视为民主、自由和平等，与君主专制、等级特权对立起来。摩尔根的社会发展学说则将史前社会分为蒙昧、野蛮两个时期，与文明时期合为人类社会发展的三个时期。人类从蒙昧、野蛮时期通过各种物质创造活动和社会交往活动，最终发明了文字并利用文字记载语言而进入文明时期。文明，作为人文社会科学的专门术语，据考证，直到18世纪才在欧洲被用于正式文献中，而到20世纪才在各学科领域被广泛使用。

国内外思想家对文明理论进行了广泛的研究，对文明的概念从不同角度进行了深入的探讨，对文明的定义不下几十种，但最有代表性的有十几种，我国学者虞崇胜在《政治文明论》一书中做了全面的概括:^[1]

1．文明是人类理性的发展以及征服自然能力的进步。孔德指出，实际上，文明一方面是指人类理性的发展，另一方面又指由此而来的人们对自然的影响的发展。换一句话说，文明这个观念的构成要素，是科学、美术和实业。

2．文明是个人活动和社会活动的发展与进步。基佐指出：光有物质的发展和精神的进步，还算不上文明，还必须有社会的发展和人与人关系的发展，才称得上文明。因此，文明通过两个标志显示出来:“社会活动的发展和个人活动的发展，社会进步和人性的进步。哪个地方的外部条件扩展了、活跃了、改善了；哪个地方的内在天性显得光彩夺目、雄伟壮丽，只要看到这两个标志，虽然自然社会状况还很不完善，人类就大声鼓掌宣告文明的到来。”^[2]

3．文明是人类智德的进步。福译谕吉认为，文明是一个相对的词，只能说是摆脱野蛮状态而逐步前进的东西。他还指出，文明固然可以指人们的身体安乐，或者衣食富足。但这些还不是文明的真正涵义，因为衣食无虞只是动物的需求，人的安乐和精神进步是依靠人的智德;“因此，归根结蒂，文明可以说是人类智德的进步”^[3]。

4．文明是文化的僵死阶段和没落阶段。斯宾格勒说:“文化和文明——前者是一个灵魂的活生生的形体，后者却是灵魂的木乃伊。”^[4]

5．文明是社会整体。汤因比说:“文明乃整体。它们的局部彼此相依为命。”“这个整体里，经济的、政治的和文化的因素都保持着一种非常美好的关系。”^[5]

6．文明是一种进步的社会秩序，威尔·杜兰认为:“文明是激进文化创造的社会秩序，它包括四大因素:经济的供应，政治的组织，伦理的传统及智识与艺术的追求。”^[6]

7．文明就是都市化的文化。巴格比说，文明就是“哪些大规模的、复杂的都市化的（通常是有文字的）文化，这些文化的发展进程包含了历史学家所描述事件的大部分。”而“文化就是社会成员的内在和外在的行为准则”^[7]。

8．文明是一种先进文化。伯恩斯和拉尔夫说，文化有先进和落后之分，所以“我们完全可以说文明是一种先进的文化。我们可以说一个文明一旦达到了文字已经在很大程度上得到使用，人文科学和自然科学己有某些进步，政治的、社会的和经济的制度已经发展到至少足以解决一个复杂社会的秩序、安全和效能的某些问题这样一个阶段，那末这个文化就应当可以称为文明。”^[8]

9．文明是物质的，文化是精神的，但两者是可以结合的。伊东俊太郎说，有一种观点认为，精神文化与物质文化是不连接的，甚至是对立的，这是不对的。他主张将文化与文明，即精神文明与物质文明结合起来，使人们物质富足的同时，精神也能够丰富起来。他说:“失去精神寄托和人生追求，即使有钱而物质丰富，但精神日益贫乏，人与人的关系无法沟通，从而陷入精神孤独的困境。”^[9]

10．文明是语言、文字传播知识的过程。岸根卓郎认为，应将文明解释为:“语言和文字被人们感觉和记忆，被积累和客观化，由特定的个人向其它个人传送，向客观的知识体系发展的过程。”^[10]

11．文明囊括了社会的一切事务。阿尔温·托夫勒指出:“‘文明’一词听上去很自命不凡，对美国人来说尤其如此。但没有其它词能像它一样可以包罗万象，囊括技术、家庭、生活、宗教、文化、政治、生意、等级、领导、价值、性道德和认识论等完全不同的事务。”^[11]

12．文明是最广泛的文化实体。塞缪尔·亨廷顿说:“文明和文化都涉及一个民族全面的生活方式，文明是放大了的文化。”“文明是一个最广泛的文化实体。乡村、宗教、种族群体、民族、宗教群体都在文化异质性的不同层次上具有独特的文化。”^[12]

上述文明的定义都从某一个方面揭示了文明的内涵及其特征。确实，文明是一个内涵极为丰富的概念，具有多重规定性，只有深入剖析才能把握其本质。

首先，文明是一个社会历史范畴。文明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历史阶段。这种意义上的文明是与野蛮、未开化、原始、兽性相对的，往往与文化、教育、艺术等的发达相联系。这种文明有先进与落后之分，优劣之别。西方大多数进步思想家和学者是从“进步的文化”这个意义上来理解和使用的。美国著名人类学家、民族学家摩尔根认为，文明是特指蒙昧社会和野蛮相区别的历史阶段，最反映历史文化进步的状态。马克思主义认为，文明是一个社会历史范畴。马克思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一书中指出“物质劳动和精神劳动的最大的一次分工，就是城市和乡村的分离。城乡之间的对立是随着野蛮向文明过渡、部落制度向国家的过渡、地方局限性向民族的过渡而开始的。”^[13]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中明确指出：“文明时代是社会发展的这样一个阶段，在这个阶段上，分工，由分工而产生的个人之间的交换，以及把这两个过程结合起来的商品生产，得到了充分的发展，完全改变了先前的整个社会。”^[14]

其次，文明是一个人文的概念。文明的起源和进步与人类的实践活动，即对自然界的改造相联系，因而文明是一个“人造的”世界。文明作为人类实践创造出来的文化成果，虽附着于一定的物质形态，但其本质属性却是超越自然的，是社会的，具有文化性的、精神性的属于人的特征，是在人类社会中才能生成并属于人的存在^[15]。文明是人类特有的现象。它既是一个过程又是一种状态。作为一个过程，它表现在人们的经济活动、政治活动和文化活动上；作为一种状态，它又是依着于一定的物质、政治、精神上。所以，就文明的含义来讲，既可称为经济文明、政治文明、文化文明；也可视为物质文明、政治文明、精神文明。如果说，人是社会活动的主体，那么，文明无论从过程还是从状态来讲，人的文明是最根本的。因为，只有人的文明，才有经济活动的文明、政治活动的文明、文化活动的文明；才有物质文明、政治文明、精神文明。人创造了文明，反过来文明也塑造人，规定并提升人性，从自然野蛮的生存方式一步步走向文明的生活方式。

第三，文明是人类实践活动的产物，是人类改造自然和改造社会的积极成果。文明的本质是实践的。马克思、恩格斯强调文明的实践性，也就是说，文明的本质首先在于它的实践性。它包含了文明的主体（人类）所进行的生产实践、生活实践、社会实践和科学实践的进化，包含着这些实践所创造的、有利于人类整体发展和人类与自然关系平衡的成就。实践是人类改造客观世界和主观世界的活动。人们为了能够“创造世界”，首先必须能够生活，人类第一个历史活动，也是最基本的实践活动，就是生产实践活动即劳动。正是劳动将人和动物区别开来，因此从某种定义上来说，劳动创造了人。也正是劳动使人类摆脱愚昧和野蛮走向了文明。可见，文明是人类实践的创造物，没有人类的实践就没有人类的文明，离开实践的创造，文明就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实践才是人类文明产生和发展的动力和源泉。马克思曾把文化的发展、海上贸易的扩大、农业和手工业的发展、劳动的分工和结合等等，都视为文明的应有之义。恩格斯也曾把人类社会所出现的一切物质财富、精神财富看作文明的内容。他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一文中指出，人类创造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的社会形式同文明直接联系，三大奴役形式与三大文明时期相适应。

第四，文明是一个时空的概念。文明具有鲜明的历史性，人类史就是以文明为史标，呈现出发展的阶段性的；同时文明又具有明显的地域性特征，根据不同的区域文明可以来标识不同类型的社会和文化。正是这种时空性决定了文明是一个具体的相对的概念，没有超时空的抽象的绝对的文明，我们常常据此对文明进行具体的、相对的分类与比较。

第五，文明是一个生活的概念。文明是特定时代、特定社会的人们积极进步的、合乎人性的生活方式，它包括特定的文明生活条件、生活规范、生活习俗、生活关系、生活内容和生活观念等一系列生活要素。离开了人的生活，文明便无从谈起，也将失去其存在的意义，正是通过文明才标识出人类生活的质量、水准及其发展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