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之南·火山全系列——《海南日报》2004年长篇深度报道
《海南日报》2004年3月29日、4月5日、4月9日、4月12日、4月16日、4月19日刊登题为《海之南·火山全系列(一、二、三、四、五、六)》的长篇报道,分为琼北火山——被覆盖的神奇,盎然的生机——植被、岩石、甘泉,家住火山——漫漫迁徙路,家住火山——石头上的生活,家住火山——古风悠悠,开发保护——一个待解的课题等六个主题。每期报刊图题为一个似火似山似人的图腾,记述为:“这是生活在琼北火山地区人们的艺术图腾,常被雕刻在屋梁上。它像‘火’,像‘山’,又像‘人’。当地百姓说它是‘羊角’。这其实就是他们眼中和心中的世界……”
这一长篇报道的策划为罗建力,主编林小霞,执笔赵红、陈耿、蔡于浪、谢向荣,图片编辑李幸璜,美编孙波、庄和平。
《海之南·火山全系列》全面地诠释了火山、火山生态、火山文化,并对旅游的开发作了评论,特别是提到了“火山的开发利用最可能成为改变海南北轻南重旅游格局的关键之笔”。如今海口火山已经从国家地质公园进入了世界地质公园的行列,其确切含义是肯定了它的杰出而重要的价值,具有世界意义。面临的问题还是要充分认识海口火山科学的、生态的、文化的价值。落实建设地质公园的三大宗旨,即保护地质遗迹,保护生态,在保护的基础上开发,在开发中保护;大力推动科普教育,环境友好教育;大力发展旅游,并带动地方社会与经济的发展。
本书特此收录转载。
海之南·火山全系列之一——本书编者按
琼北火山——被覆盖的神奇
前言
今年初,琼北石山火山群初列入国家地质公园。
我们开始走近火山,结果出乎意料,惊喜不断——我们看到了一个不同的色彩,它们是黑色和红色的,是火山石的颜色,浓浓地描绘在琼北原生林和西部的沿海——和着树根的脉络,和着海浪的拍击,岁月的流痕,人类的足迹,打理出一份不可言喻的感动……
一个揭示海南火山魅力的深度报道开始了。
从琼北到琼西,从地上到地下,从自然到人文,我们一次又一次走进火山石覆盖的地区——走访火山石古村,深入地下熔洞迷宫,重走石山古道,穿越石山原生林,在石堆里寻找泉源,踏访幽深古井。
在那里,我们眼前处处都是独特的人文之美——千年古盐田里黝黑的石台上,白色海盐写着独特的海盐生产史;数百年的“干冲”在海水里若隐若现,写着原始的捕鱼史;经久不坏的石屋,写着古朴的建筑史;村道边绵延的石墙围着主人不变的地界,黑红色的土地写着垦荒史;千锤万凿穿透千层石块而成的幽深石井,写着人们找水的历史……
上爬山,下钻洞,穿森林,尝甘泉,走访古村老人、现代农妇。看古迹古村,可以重现历史;看地质地貌,可以理解自然。眼里和心里都是满满的。
琼北火山有几个“最”和“唯一”:我国火山类型最齐全;熔岩隧道最多、最丰富;全国唯一世界罕见的城市火山。植物种类达千余种,茂密的原生林为城市净化空气,被称为海口的“肺”。地表缺水但地下水丰富,成为海口地下水的重要补给源。这些神奇都被茂盛的森林和厚厚的岩石覆盖着。
火山是灾难,但是在海南岛上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它都在勤劳智慧的劳动人民手里变成了财富。当地人的生活和生产处处都和石头有密切的关系。今天,海口石山火山群被列为国家地质公园,目的是赋予它新的理念——开发和保护。
和琼东、琼中、琼南着眼于海湾和森林的蓝色与绿色生态旅游开发不同,琼北和琼西的旅游色彩应该是红色和黑色的,以火山资源为主。它是这个地区最亮丽的色彩,也是最本质、最浓郁、最吸引人的色调。然而,她又是脆弱的。
在推出本系列之时,我们也担心人们蜂拥而至,会给火山地质地貌带来灾难性后果。在此恳切希望政府有关部门对这些遗迹加以保护。
让我们以关爱的心去走近她,让她的美更美。
一种理论学说认为,地球的生命最早起源于火山。
的确,火山的力量是伟大的,轰轰烈烈,让人类无法抗拒。
人类的迁徙繁衍中从未走出火山的影子,但我们却对它知之甚少。
海南琼北火山,从远古走来,枕着新世纪的钟声熟睡着。它们是真正的世纪老人,也许当中有的永远不会醒来,也许有的会在将来某一天睁开眼睛,但这不会影响人们对它的欣赏和认知。
也许,海南的100多座火山再也没有醒来的那一刻,但科学家探究它的脚步不会停止,因为在地球上,还有众多醒着的火山。
这些熟睡的或者已经仙逝的地质老人,留给我们太多的宝贵财富,土壤、植被、水、火山石,包括它们的身躯火山锥。它们还给人类留下了更重要的精神产品,那就是力量和顽强,那是一种不屈不挠的石头精神。
海南已成为旅游大省,但包括海口在内的琼北地区,目前还基本是个旅游通道,被认为既缺少旅游资源又缺少拳头产品,地位是尴尬的,现状是无奈的。但当你真正深入地走进琼北火山,不但会被它的神奇所震慑,还会为它的丰厚所振奋。它的潜在价值不会比东部和南部碧海白沙逊色!值此海南海口石山火山群国家地质公园被批准授牌之际,我们试图全方位地展示琼北地区的火山资源,目的是为了提醒政府和社会各界正确地认识它,下大力气保护它,在科学规划的基础上有效开发利用它。相信它一定会在振兴琼北旅游和综合开发中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题记
透视火山
来自远古的火山故事
公元2004年3月16日下午,海南岛西部洋浦港至峨蔓湾之间,有一块高近6米、直径约2米的石头矗立海边,人们叫它“黑神头”。
正值大退潮,黑漆漆的神头,如一只竖挺的大拇指。
这是一处约晚更新世中期喷发的海蚀火山遗迹。科学的说法叫海蚀火山颈,为火山锥体的一部分,常出露于火山锥中心。
焦炭般的质地,纵横交错的裂痕,顶部由火山石和火山渣堆积,下部为玄武岩构造。柱上3个数米高的三层海蚀穴格外显眼。
高达8000℃的火山熔岩流骤然在此与海水相遇,我们无法想象那是怎么一幅“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的画面。
《宁古塔记略》中描述:“烟火冲天,其声如雷,昼夜不绝,声闻五六十里,其飞出者皆黑石硫磺之类,经年不断……热气逼人30余里。”这是公元1719年至1721年,我国东北五大连池火山猛烈喷发的情景。
海南的史书上,还不曾有过火山爆发景象的记载,但从这一情景中,我们不难想象远古时海南岛火山喷发的壮观景象。
那是一个无法用几年或几百年来计数的世纪,地质学家称之为新生代(距今6500万年—1万年)。一股岩浆突破地壳封锁,在海南岛某处冲出地面。
是时,烈焰飞天,大地颤动,山呼海啸,烟去蔽日。或伴着雷电交加,暴雨倾盆而下;或在一阵猛烈爆发之后,熔岩从火山口里滚滚流出,似一条条火山龙在大地上奔腾;或是熔岩特别黏稠,堵塞在喷发的通道里,因为不易冲出,便在地下越聚越多,产生的压力也越来越大,最终冲开出路,把堵塞物炸成碎屑,飞上云霄。
猛烈爆发过去之后,熔岩慢慢停止流出,大地恢复平静。就在不远处,仍有不少火山余波未平,继续着新的火山故事。
火山伴随岛屿诞生
现在绿茵如盖的海南岛,其实很大一部分地区曾经是火山频发、熔岩流淌、寸草不生的所在。
一种学说认为,6500万年前,海南岛还是一个与大陆相连的陆地,属华南古陆向延伸的一部分。新生代以来,由于构造运动,产生雷琼拗陷。随后,海水侵入形成古琼州海峡,海南岛与大陆分离。伴随雷琼拗陷产生和海峡形成,火山不断喷发,并造陆形成雷州半岛和现在的海南岛北部大部分地区。
另一种说法则认为,很久很久以前,海南岛与大陆相连。后来海南岛北部和雷州半岛以及现在的琼州海峡(统称雷琼地区)发生大规模的火山喷发,地壳深部熔岩不断喷出地表,持续数百万年。约在50万年前,雷琼地区发生断裂沉陷,随后海水侵入便形成如今的琼州海峡和海南岛。
两种学说虽略有相左,但海南岛早期与大陆相连,并在分开过程中伴有火山喷发却是共识。
新生代第三纪始新世的某年某月某日,在今海南岛北部,第一股岩浆挣脱地壳束缚,冲开了一条通往地表的通道。在以后的漫长岁月里,熔岩相继从100多个火山口喷涌而出,在数千平方千米的土地上,留下了100多座火山口以及大面积的火山玄武岩。岩浆肆意地流淌着,在流淌中慢慢冷却,在冷却中渐渐停滞,最后形成熔岩被、绳状熔岩、壳状熔岩、渣状熔岩等多姿多彩的岩石。
在以后的数百万年中,100多座分布在海南岛北部和西部的火山经历了初发期和高潮期。终于在大约距今10000年到7000年间,最后一批旺盛喷发的火山群——海口石山火山群完成了它们的能量释放,进入了休眠期。
时光荏苒。如今,当我们站在海口马鞍岭火山口浓密的树荫下感受火山气息时,只能从想象中寻找当年熔岩滚滚、烟云遮日的景象。周边百年古榕树群、野荔枝树林和母生、花梨、乌墨、乌榄、狗棕等热带原始珍稀树木,留给我们最多的是青葱的绿色、怡人的清凉和老树的馨香。熔岩已化作红色的美丽山石,在我们脚下平整地延伸上山顶,那么洁净,那么爽目。
与海口石山火山群一带不同,海南岛西部较早期喷发的火山,依然固守着喷发后的状态,顽强地抵御着绿色的覆盖。每当夕阳西下,儋州市洋浦开发区至临高县的数十千米海岸上,那一片片曾经是火与水交融的世界,半风化的火山岩怒烧着,火红火红,与澎湃的海水交相辉映,蔚为壮观。
熔岩四千平方千米
有关统计显示,世界上现有火山2500多座,其中约2000座已经死亡,即人类有史以来它们从来没有喷发过;大约有500座火山依然还“活”着,但当中大部分处于“休眠”状态。
海南岛北部地区有火山100余座,其中规模较大者86座,它们分布于海口(琼山)、文昌、琼海、定安、澄迈、临高、儋州等7个市县以及洋浦经济开发区,熔岩覆盖面积约达4000平方千米。海南火山虽因单体规模较小而未一一进入世界2500座火山之列,但与雷州半岛的火山作为一个整体(雷琼火山),则在世界火山分布图中占有一席标志。
地质学家考证,这100多座火山在第三纪、第四纪地质年代中,共计喷发了10期共59回次,使琼北地区成为我国新生代以来火山活动最强烈、最频繁、持续时间最长的地区之一。其中,喷发年代最新的海口石山火山群还与吉林的长白山、黑龙江的五大连池以及云南的腾冲,同为我国四个最著名的休眠火山群。
如今,在海南岛最北部的海口石山地区清晰可见马鞍岭—雷虎岭火山群;在西北部的儋州、临高、澄迈,可以见到峨蔓岭火山群、高山岭火山群、玄武岩断层瀑布区;在东北部的文昌、琼海,可见蓬莱岭火山宝石开采区和玄武岩柱状节理等火山遗迹。
此外,海南岛南部的三亚以及中部五指山区还有10余座中生代火山(距今2.46亿年—1.43亿年),因地质年代久远,这10余座火山包括它们的副产品已然风化成土。
触摸火山
海南岛西部的火山苍凉、雄浑,覆盖整个山头的集块玄武岩,铺满数十千米海岸的质密玄武岩,极具火山地质特征。还有散落在路边触手可及的大小玄武岩石块和层状的抬升悬崖,无不在告诉我们,它们是火山的作品。
海南岛北部的火山则隽永、温情,虽喷发年代较新,但因深藏林中,很难让人看到它的全貌。即便如此,只要深入其村落,那玄武岩质的石屋、石墙、石具、石物,也无不在活生生地告诉人们,这里是火山区,主人是火山人。
踏上海南岛西部和北部的土地,我们随时随地可以触摸到火山的质感。
走近全新世火山
乘船经琼州海峡往海口,天晴时便可望见位于海口市的马鞍岭火山。从海口市中心,驱车南行约15千米,便来到这个距今1万年以来仍有过2次喷发的马鞍岭火山脚下。
马鞍岭高222.2米,是海口地区最高点,也是整个琼北地区喷发年代最新的一座火山。
登临山顶,远处的海口市和琼州海峡尽收眼底。脚下便是一内径约100余米、深约70米的火山口。顺石阶蜿蜒而下,火口底、火口内坡、火口垣等地貌沿途可见。大量蕨类植物附着在内坡上,层层垂下绿色叶片。火口底部则是热带灌木丛生。
此为一处多重火山,我们的所在是南锥风炉岭,距它约500米处的北锥包子岭与之相连,两岭远观形似马鞍,马鞍岭由此得名。风炉岭南麓还有一结寄生火山口,因状如一副眼镜而名眼镜岭。地质专家告诉我们,当火山活动经过间歇之后,又有小股岩浆沿火山通道的薄弱部分突破,并再次活动,从而形成眼镜岭寄生火山。
风炉岭为一缺裂火山锥,由全新世以来两次火山喷发形成。第一次喷发在两条断裂的交汇地带突破早期火山玄武岩覆盖,大量火山碎屑物堆积成一个主火山锥,并在锥顶形成环形火山口;第二次喷发时,大量熔岩从主火山口东北方向冲开缺口奔流而下,形成现“A”型登山道内的扇形绳状熔岩被。火山喷发出的碎屑物和熔岩向周围堆积,以及喷发结束时火山通道内熔岩的退缩、冷凝,便形成如今的火山口。
驱车再沿海榆中线前行,达中线17千米处,即抵海拔187米的雷虎岭火山口。雷虎岭与马鞍岭以9千米之距遥遥相对。
水文地质专家李福告诉我们,雷虎岭地质结构属层火山,即火山多次喷发过程中,熔岩和火山碎屑构成层状构造。
雷虎岭目前依然保持着原生状态,高高的火山锥被灌木覆盖,有农人在火山锥旁依势挖掘出梯状农田,种植的薯类植物正吐着新芽,泛着青色。
与马鞍岭相比,雷虎岭缺少高大乔木,植被以灌木、荆棘等为主。雷虎岭山顶火山口浅。火山口内壁呈阶梯状,底部宽阔平坦,形似一天然体育场。
再南行约6千米,车停一处巨大的圆形洼地。随行专家指明,此处即是罗京盘火山口。罗京盘火山虽海拔93米,但在视线上呈现负地形。它在火山类型上为破火山口,也被称为负火山口,是火山口在形成过程中受到破坏而形成的锅形洼地。破火山口直径通常比原来的火山口大几倍甚至几十倍,是火山口周围崩塌下陷,或因发生猛烈爆炸,以及风、水、阳光等自然力的侵蚀而成。罗京盘火山口内径约1000米,深度35米,状如一巨型足球场。火山口底部平坦,中心处突起一熔岩丘,高约8米,是后期熔岩喷发物。目前,整个火山口已完全封闭。
触摸原始火山地
择日,我们往西部继续踏察火山遗迹。上午,车抵澄迈老城西部1千米处,此处属马袅—铺前断裂带的一段。
断层位于澄江河床上,高近3米,宽30余米,呈明显柱状节理(破裂面)。澄江河水流经此处汇成一个较大的瀑布。
随行专家省地震局火山监测研究中心主任胡久常副研究员告诉我们,断层是马袅—铺前北东东向断裂的一段,1605年的琼山7.5级地震使断层北盘相对南盘垂直向下错动,并横切玄武岩河床,形成一向内弯曲的弧形瀑布,此一带为火山熔岩台地。
由西线高速公路拐进洋浦公路几千米,一隆起地面现于右侧。随行专家说,此为蚂蟥岭,是其西北方向峨蔓、木棠等地的火山喷发时,有地下岩浆在此处上涌,将地面拱起,但因多种原因,岩浆并未喷出地面,而隆起的山岭却再没恢复原状,于是形成现在的山岭。
蚂蟥岭与峨蔓岭组成一条直线,两岭似线段的两端。
峨蔓岭位于儋州西80千米处,距洋浦仅十几千米,为一多重火山。岭有三峰,最高峰海拔208米,三峰横排对峙,形如笔架,又名笔架岭。
抵峨蔓岭时发现,其中一峰漫山遍野为黑色集块岩所覆盖。随行专家说,此峰为晚期火山喷发时岩浆在此处上涌形成的熔岩丘,熔岩冷却后发生脆裂成为集块岩。地质学家考证,峨蔓岭有过多期火山喷发。
从峨蔓岭继续北行约几千米,穿过茅草和仙人掌遍布的小路,抵达一处叫做“龙门激浪”的火山遗迹。
躲过满是尖刺的仙人掌,下行数米,来到海岸边一巨大穹隆门旁,穹门由火红中泛着黑灰色的渣状火山岩构成,门上生长着仙人掌和茅草,藤蔓植物也在间隙处铺下枝叶。
随行专家这样诠释“龙门”:来自峨蔓岭的渣状熔岩流到此处时,冷凝成为渣块熔岩,后以海浪不断侵蚀,造成底部岩石垮塌,只留下一个穹隆形状的熔岩穹门。
隔着“龙门”向海望去,大面积的黑色火山石散布海滩,不少岩石被青苔覆盖,泛着嫩嫩的绿色。
又一日午后,抵临高县城东北约4千米处的百仞滩。这是一处典型的熔岩流滩,因多次火山喷发,熔岩流覆盖的厚度各不相同。较早时,文澜江沿此滩依势流淌。后建电站,江水拐道,滩上干涸,只留巨石遍谷,颜色从黑到红,从黄到灰白。
临高县志有载,明代把此处叫“百人头滩”。滩中多奇岩乱石,千姿百态,远望像人头聚簇,故取此名。
此滩位于文澜河下游,河水自南往北流经此滩。由于河床弯曲,水流湍急,遇到岩石的阻拦,便形成急泻而下的百仞瀑布,其浪花白如雪,涛声如洪钟。当地人说,以前这里有很多惟妙惟肖的怪石,如今都被人毁了,可惜石之不存!
离开百仞滩,自临高县城往西北行约4千米,来到东英镇的高山岭。此岭呈北西—南东走向,高190米。地质资料记载,此山由火山喷发而成,基岩为玄武岩,为琼北火山区中最具代表性的熔岩锥,又称盾状火山。
在熔岩隧道里穿行
触摸海南火山,最深入的方式莫过于钻进火山熔岩洞穴——熔岩隧道。
熔岩隧道是熔岩流在流动过程中,表层冷凝成壳,里面的岩流热量不易散失,保持高温继续流动。当熔岩流来源断绝时,里层岩流“脱壳”而出,留下隧道状的洞穴。
熔岩隧道多从火山口发源,离源地越远,隧道越发狭小,直至消失。
海南火山遗迹中,熔岩隧道是最神秘且极具火山地质特征的部分。
琼北火山熔岩隧道也是我国火山群区中分布最密集、数量最多的。据不完全统计,石山火山群地区的熔岩隧道达30多条,仅马鞍岭火山口附近的儒洪村至美玉村一带,就有20多条熔岩隧道,它们组成熔岩洞穴群,像一个地下迷宫。
在当地向导的带领下,我们与地质学专家和地貌学专家一同走进石山火山群地区的几条火山熔岩隧道。
仙人洞——
沿石山镇北面荣堂村偶一条小路,抵一塌陷处,沿陡坡不规整石块而下,约数米,眼前一洞口显现。洞内半黑,内为一顶部呈拱形的长大熔岩隧道,洞壁光滑规整,形状单一。开启手电,深入洞中,约百余米,有藻类附着岩壁,壁上熔岩流动痕迹明显。地上很多拇指粗小孔,随行专家杨火教授断定为洞面水滴所致。
石山镇第一任镇长陈统茂为向导,他告诉我们,此洞为第四纪全新世火山喷发形成,是众多熔岩洞中一处,以其洞穴埋藏浅、规模大,洞中有石花、石床、石椅等多种奇石为特征。该熔岩洞高2—5米,宽5—10米,长达千米以上。
卧龙洞(七十二洞)——
穿过长长的一段草丛,抵离荣堂村最近的卧龙洞。此洞因由多段熔岩隧道组成,且洞中有洞,故又称七十二洞。
地质专家当年探测认为,仙人洞与卧龙洞熔岩隧道始于石山火山群的玉库岭火山。其纵向形态宽狭相间,状如莲藕,表明熔岩流有局部拥塞现象。该洞长为1216米,最大宽度41米,连同无法进入的尾端部分,估计总长超过2千米。
走进卧龙洞只20几米,天空露出,呈现一个圆形大陷坑,坑内树木盎然。再走入一个洞口,才见到据称可容万人的巨大洞厅。据陈统茂讲,抗日战争时期,附近居民为躲避日军追杀,便逃至此洞藏身。洞内有多处坍塌,形成多个“天井”和“天窗”,大者为井,小者为窗,两“天井”之间的残余洞顶形成天然桥。
走过径长十几米的“天井”,来到另外一厅。此厅支洞颇多,洞内支洞围绕而成的石柱粗大,其中一洞底高过主洞,形成陡坎。地貌学专家杨火教授说,此种现象是有小股熔岩流汇入,它们体积较小,其表部先行冷却凝固,熔岩向主道汇聚,从而残留“吊洞”。翻越陡坎,进入其内,见迂回曲窄、纵横交错的洞室,众人称奇不已。
无名洞——
同日,永兴镇西,寻找高徒洞。
顺两堵石墙间步行约1千米余,来到一座规模庞大的采石场,再南行约200米,进入一农家田园,园内荔枝树正花开茂盛。向导是一位当地男青年,他十分熟悉地走到一块平地处,拨开茅草,脚步下一米多宽的洞口立刻露出。他说,按杨火教授提供的方位,这应该就是高徒洞系统的一支洞。
杨教授曾于10多年前在当地向导的指点下,探察高徒洞。他经过详细测量后,首次记录了该洞实测洞段长为1820米。他根据地形判断,此洞不是当年他探洞时的洞口。
从这个洞口向下十分不易,这是一个“天窗”般洞口,洞底距洞口数米高。没有任何可抓之物,流水冲下的红土呈80度斜坡与洞底相接。
顺黏滑的红土坡跳入洞中,黑暗立刻主宰了世界。十几只电筒同时打开,勉强可以辨别方向。这是一个巨大的洞穴,洞高约4米许,大厅如一个中型影院,前后左右都有分支洞穴。
顺正前方支洞前行,地面干爽,可见同心圆波纹。杨教授解释为洞顶岩石块崩落而溅起岩浆的痕迹。行约两米,洞顶渐矮,人不得不躬身而行。再前进数十米,人必须蹲行,手脚并用再挪数十米,洞开始阔朗。
伸直腰环顾,手电光所及处,景色绮丽,纵向的边槽、岩阶、绳状流纹等熔岩流动的痕迹清晰可辨,绳状流纹横跨洞底,呈弧形,弧顶指向熔岩的方向。除了没有“天井”、“天窗”,这里比仙人洞和卧龙洞景观都更为突出。残留在洞顶的熔岩最后凝结而成熔岩钟乳,质感尤其新鲜,仿佛刚刚凝结的一般,伸手触摸,才发现硬如坚石。
再行百余米,一路有树木的根须自洞顶壁垂下,不平的地面上有状如芝麻的白色小虫游走,一碰,蹦起很高。
众人立即折返。至洞口,又拐入另一支洞。黑暗如旧,却高宽许多。数以千计的蝙蝠倒挂于洞顶或洞壁,一片森然。
65岁的杨火教授肯定地说,这个绝对不是当年他考察过的那个高徒洞,但根据地貌和方向判断,此洞可能与高徒洞相通。这位仅在海南就探过20多个洞的专家欣喜若狂,因为大家又发现了一个没有过记载的火山隧道。
审美火山
海南的火山,因其特点十分突出,而具有巨大的地质审美价值。
独具特色之美
琼北火山,属裂谷带火山,也是我国少有的海岛型火山,因其邻近热带地区的独特区位优势,作为火山群景观,在我国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而其中的海口石山火山群还是我国唯一与省会零距离的城市火山。
在石山火山群约108平方千米的范围内,分布有40座不同类型的火山,火山种类之齐全、分布之密集实属国内外罕见,而每一座火山山体皆不大,具有很好的整体观赏性。
海口石山火山群按物质组成和形态综合划分,有熔岩锥、混合锥、碎屑锥、多重火山锥、低平火山口和破火山口等6种类型。
马鞍岭,为多重火山,由4个火山锥组成,像一个大家庭,又好似一对夫妻带着一双儿女,因为完整而极具优美性。
雷虎岭,为混合锥,又名层火山,由火山碎屑岩、玄武质熔岩和凝灰岩组成,因形似虎蹲而得名。火山口环壁呈阶梯状,底部宽广平坦,似希腊露天古剧场。
昌道岭,为碎屑锥,火山口深度达80米,底部灌木茂盛,在石山火山群中最显神秘壮观。
永茂岭,是石山火山群中唯一的熔岩锥,因山形平缓如盾,又名盾火山。永茂岭山顶无火山口,却有一块上千平方米的熔岩被平地,现已成为当地人每年举办“军坡节”祭祀活动的场所。
双池岭,是国内外少见的连体玛珥(玛珥在拉丁文里是“海”的意思)火山,又称低平火山口。雨季来临时,双池岭两火山口会积水成潭,潭水映山色,景致迷人。
罗京盘,为国内少见的破火山口,因锥体不明显,又名负火山口。罗京盘形似看方向用的罗盘,直径达1000米,底部为放射状农田,边坡为梯田,整体酷似一大型跑马场。
生命形态之美
火山,同地震一起,使地壳发生着弯曲和破裂,把地球的面貌揉捏地高低不平,拼摆出峥嵘的高山和幽深的峡谷。它是自然界中最奇妙的景观之一,是地球热能向外散发的一种方式。因其具有了喷发的过程或潜质,从而具有了生命。
有了生命,火山即有了诞生、成长和消亡的生命历程。
专家考证,海口石山火山群属休眠期火山,是具有生命力的火山群。地质探测认定,海南的火山活动始于新生代的第三纪古新世(6500万年前),当时其活动范围小,强度弱;到了始新世(5300万年前)和渐新世(3700万年前),火山活动不断增强;晚第三纪末第四纪初(500万年前),火山活动强烈;更新世时(180万年前),火山活动达到鼎盛时期,喷发频率高,次数多,分布范围广;而到了全新世(1万年前),火山活动明显减弱,活动范围也逐渐缩小。
在海口市的中心地带,至今仍保存有早期喷发的火山口之一——金牛岭火山。这是一个典型的死亡了的火山,因喷发地质年代十分久远,这里的火山口已被大自然夷为平地,就连火山岩也已经风化成土,除了植物、动物和散落在各处鲜见的火山石,人们已很难寻到火山的痕迹。
自然资源之美
火山最厉害的武器是它喷出的碎屑物质和熔岩。那些大一点的石块从空中落下时,会破坏庄稼,会毁屋伤人;而熔岩经过的地方,万物俱焚;火山喷出的碎屑物质或熔岩,还能堵塞河道,使河水泛滥成灾;火山爆发时引起的地震和海啸,也会造成很大灾害。
但随着地球科学的研究深入,人们渐渐了解了火山,也喜爱了火山,并逐步掌握了预防火山灾害、恰当地利用火山资源的方式方法。
火山喷出的火山灰是天然的肥料。落过火山灰的地方,土地变得肥沃。而熔岩风化后发育的土壤,蕴含丰富的矿物质,对促进果树、花卉、牧草和农作物等生长十分有益。
海南火山分布最密集的石山地区,是盛产荔枝、龙眼、菠萝蜜、番石榴、杨桃、木瓜和黄皮等热带水果的最佳地。
在琼北火山地区生长的植物种类因火山而异常丰富,达1000多种,其科研价值仅次于我省几大国家级森林自然保护区。
火山活动使琼北地区干旱缺水,但它是工程性缺水而非资源性缺水。石山火山群地区是海南省会海口地下水的重要补给区,地表水经含有丰富矿物质的多气孔火山岩的过滤、净化、矿化,渗入地下蕴藏为丰富优质的矿泉水。
而火山最大、最多的产物熔岩,冷却后早已成为人们生活的重要元素。人类有史以来,石器是最古老却一直延续至今的生产生活工具,石器文化也是人类文明史上最古老的文化。如今,火山石又充当了最重要的建筑材料的使命。
琼北,因为火山的存在而使石器文化得以巨大发挥。专家考证,琼北火山区民众自古以来就懂得充分利用火山石资源,不仅如此,琼北是把石具使用得最完美、最好的地区所在,没有哪个地区把石具用得如此充分和精彩。
火山人文之美
火山爆发的破坏力不难想象,按说人们应该远远离开那些可能爆发的火山才是,然而从古至今,越是离火山最近的地方,越是人口稠密处。
意大利的维苏威火山在公元前有过多次喷发,但每次爆发后人们又重返故地,并在火山下修建城市。公元1979年,维苏威火山再次发生大爆发,夺去了许多生命,损毁了大量财物,之后,这座火山每隔数年便要爆发一次。然而习惯了与火山相伴的当地人依旧居住在那里,不愿远离。
印度尼西亚的巴厘岛、韩国的济州岛,以及与海南岛同一纬度的美国夏威夷,皆是名副其实的火山岛,但又无一不是世界著名的吸引大批游人的旅游胜地。
琼北火山群地区石多、土少、水缺,按说也是不利于人类生存的地方。但从掩藏在树林中的许多古村落来看,从古至今,人们都坚强地栖息在这片土地上。这里还是海南最早官郡所在地,历代许多贬官都愿在此居住。
人们择居在这里,形成了独特的语言、习俗、经济形态,创造了极具地方特色的民居、土特产、民间工艺和文化艺术,成了名副其实的火山人。
火山人具有一种顽强的石头精神,他们坚忍不拔,不屈不挠,给后人留下了最宝贵的遗产——火山人文之美。
石山火山群国家地质公园
海口石山火山群国家地质公园,位于海口西南方15千米的石山、永兴两镇镜内,面积约108平方千米,区内有40座不同类型的火山和多条熔岩隧道。其中碎屑锥14座,混合锥10座,熔岩锥1座,多重火山2座,低平火山(又称玛珥火山)3座,塌陷破火山口4座。纵横交错的熔岩隧道,长度几十米至几千米不等,呈管状、分叉状、多层状等。
此外,园区内尚保存有一片面积约300平方公顷的热带原生林,有丰富的火山民间传说、火山石器文化,有保存完好的古村落及古道路,具有很高的文物保护价值和旅游观赏价值。
国内外著名火山
我国最著名的火山区有吉林的长白山、黑龙江的五大连池、云南的腾冲,以及雷琼(雷州半岛和海南岛北部)火山区。
在吉林长白山周围分布着100多座火山。最大的火山口海拔2600米左右,直径达4.5千米,是漏斗型,深达800余米,其景观独特,国内罕见。周围小的锥体,海拔高度1000米左右。火山口多为溢出口,呈椅形、新月形,山顶平坦。这些多如繁星的小火山拱卫着长白山,构成了壮观的火山群。
五大连池火山群位于黑龙江省德都县境内。池的周围分布有14座火山和约60平方千米的熔岩台地。这组火山群,拔地而起,形态各异,形成了奇丽的火山地貌。
腾冲火山群位于滇西腾冲县境内,在100多平方千米的范围内,分布着大小70多座形如倒扣铁锅的火山。
国外著名的火山
印度尼西亚——
在爪哇岛有座叫默拉皮的火山,海拔2911米,公元1930—1980年间共爆发25次。
巴厘岛上的阿贡火山海拔3140米,大约每50年发怒一次。
喀拉喀托火山位于苏门答腊岛和爪哇岛之间,海拔813米。1883年5月至1884年2月不到10个月的时间竟喷发了多次;1883年8月27日爆发的一次,竟然把200亿立方米的岩石抛向高空,火山尘埃随高空气流运行,绕地球好几圈,从火山中喷发的浮石漂在海面,把船舶的航线都阻塞了,爆发引起了强烈地震和流高30—40米的海啸,3万多人死亡。
日本——
富士山是日本的象征,从公元8世纪以来共喷发过18次。
阿苏山位于日本九州,从公元553年到现在已喷发100多次,目前仍在冒着浓烟。
意大利——
维苏威火山于公元79年大爆发,把附近的庞贝、赫库兰尼姆和斯塔比亚等城全部湮没,1631年的大喷发又毁灭了5座城镇。
埃特纳以世界喷发次数多的火山著称,据记载它首次喷发在公元前475年,迄今估计已喷发过200多次;1669年持续喷发了4个月,使2万人丧生;20世纪以来也已喷发了10多次。
菲律宾——
马荣火山位于菲律宾首都马尼拉东南330千米,具有完整典型的火山锥,被辟为国家公园,是菲律宾著名的旅游景点。最近一次爆发在1993年2月2日,使77人丧生。
海之南·火山全系列之二
盎然的生机——植被、岩石、甘泉
前言
大约7000至1万年前,马鞍岭还有过壮烈的火山喷发。
飞天烈焰伴着震天轰鸣腾空而起,熔岩奔流,碎石散落,所及之处,一切生命转眼化为灰烬。然而岁月漫漫,沧海桑田,在火山老人沉睡之后,一切生命又悄悄萌发,为世界带来了五彩缤纷。
按理说,石头是火山喷发最直接的产物,是后人看火山最直接的表象。
然而,那曾经毁灭了一切生命的火山熔岩,并没有直接曝露在我们的视线里。
从空中俯瞰,琼北火山地区被厚厚的绿色覆盖。在这一地区穿行,撞入眼帘的全是参天古木。
既感叹,又惊奇,甚至有点茫然。
这片土地是那么的不可思议!
专家把这片森林叫做热带季雨林,原来是原生林,后来因人为破坏退化了。它孕育出了1000多种植物,占全省植物种类的四分之一,其科研价值仅次于我省几大热带雨林。而它的生态作用,对于海口乃至整个琼北地区都是不可替代的。
琼西火山地区却没有如此茂盛和纷繁的植被。难道仅仅是那里干旱少雨的原因?还是那里火山爆发的年代太久,人类活动留下的痕迹太深?
在一个多月的采访中,我们几乎走遍了琼北火山地区,见到过太多的树木,但却没有见到一条河流哪怕是一条小溪。那屋檐下一排排的水缸,村口外耗费巨大人工挖出的深深水井,还有那一个个因无水而废弃的村庄,无不见证了缺水给人民生活带来的灾难性后果。然而事物的复杂性在于,表象与表象后的真实往往是截然相反的。在缺水最严重的羊山地区,恰恰有一个巨大的地下水仓,成为海口地下水的重要补给源。
火山喷发让这里铺上厚厚的岩石。这些石头曾让苦苦寻找土地和水源的当地百姓吃尽了苦头。但他们选择了火山,石头也赐福于他们。石头为他们提供了生活住所和生活用具。随着对火山石的了解,人们发现火山石是不可多得的“黑色财富”。
对比我国其他著名的火山地质公园,琼北火山层次多样的古老植物群落是独有的。浓郁的绿色下面,人类与石头的恩恩怨怨的人文色彩,独特的石街、石屋、石具的人文气息,也是绝无仅有的。一层层覆盖着神奇,包括地下深处的水仓。经过火山岩的层层渗透过滤形成的地下水,有时也不甘寂寞,在琼北火山的低处露出清丽的甘泉……它们都是琼北火山独特的美。
树美、石美、水美。一幅诡谲奇丽的画,画中的线条像树根与石紧紧纠缠在一起的线条一样,紧紧攥住人们的心弦。希望每个人尤其生活在火山土地上的人们将它好好珍惜,好好珍藏……
【阅读提示】
琼北火山地区:又名“羊山地区”,泛指海口市西南部被火山石覆盖的地区,面积约500平方千米,包括石山火山群国家地质公园(108平方千米),主要有马鞍岭—雷虎岭火山群。
羊山:当地百姓将琼北这片被火山石覆盖的地方,形象地统称为“羊山”,因为这里盛产黑山羊。羊、石头和石头上的百草花果密不可分。
丰富的植物群落
飞越琼州海峡后,飞机折向美兰机场,总要横穿一片绿意丰盈、植被极其茂盛的地带,还有一个明镜似的水洼,折射起太阳缕缕温馨的光芒……每次我都感到一丝茫然——这是什么地方?
那就是羊山。
羊山植物种类有1000多种,几乎涵盖了琼北地区所有的植物,约占目前海南岛植物种类总数(4688种)的25%,不少物种还是国家Ⅰ、Ⅱ级的保护品种。这里植物群落层次分明,大致可分为热带常绿季雨林、热带半落叶季雨林、刺灌草丛、石生灌草丛四大类。
穿越火山森林
2004年3月6日上午,石山镇马鞍岭北侧永烈路和绿色长廊交叉路口,以这里为起点,记者一行6人开始穿越现今保存较好的火山口森林。
一夜小雨过后,阳光初照,雾气未散,地面潮湿。时值春暖花开,荔枝树上披满了白里透黄的小花,引来蜂蝶飞舞。
沿着当地农民开辟的一条崎岖的羊肠小道,艰难前行。
这片热带季雨林总面积约2万亩。尽管今天穿越的只是其边缘的一角,但我们也由此管窥了这片森林植物种类的丰富、多样以及珍稀。
在海南师院(现海南师范大学)生物系钟琼芯老师的指点下,我们认识了那些附生在龙眼树上的百足藤(蜈蚣藤),长在石头块上叶大如掌的高山榕,还有毛柿、决明、九节、土坛树、两面针、肾蕨、草寇、鱼尾葵等这些前所未见的植物。
向导石山镇原镇长陈统茂是当地人,热情好客。他现在海口万绿园工作,石山天然植物园就是他最早的植物课堂。他说,石山壅羊是吃百草长大的,尤其爱吃“玉叶金花”、“花藤草”和“福建茶”这些植物,所以肉质好,没有膻味。
一种叫“重阳木”的高大乔木,散布森林中,十分引人注目。它有个“孪生兄弟”——“秋枫”,二者的树干、树冠和树叶几乎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是秋枫是落叶乔木,而重阳木是常绿的。
陈统茂对重阳木似乎情有独钟,用“四个好”来总结它:树身笔直冠状好,四季常青遮阴好,开花结果生态好,九九重阳名字好。
行至森林深处,绿阴遮天蔽日,气温异常清凉。檀香、母生、乌榄和子京等珍贵树种逐渐多了起来,一些大榕树根系发达,独木成林,板根高约1米,厚约20厘米。
在火山口原生林中,还有热带雨林常见的“寄生”和“绞杀”现象。假如在某个位置停留时间稍久一些,细小的山蚂蟥也会随时向你袭来。
20年前,“海南植物王”、植物学家钟义教授曾对琼北火山地区的天然植被进行初步的分类:以山楝、粗枝崖摩、大叶胭脂、猫尾木、小叶榕和三叉苦等为代表的“热带常绿季雨林”;以厚皮树、鸡针、木棉、秋枫、潺槁树、破布叶和苹婆等为代表的“热带半落叶季雨林”;以刺篱木、山石榴、基及树、马缨丹、蟋蟀草和斑芒为代表的“刺灌草丛”;以长叶肾葵、薜荔等为代表的“石生灌草丛”。
在历时一个多月几进几出羊山的采访中,我们有了这样的印象:以某个村子为中心,羊山植被的分布大体上是——村子四周是野生或人工果园,果园之内或之外是耕地,耕地外围更大的空间则留给了热带季雨林。
千百年来,由于人类的活动,使得这里呈现出“季雨林”、“耕地”和“果园”参差分布的景观。钟义教授说,这样的火山人文景观在国内十分罕见。
早在1960年,广东省商业厅和海南野生植物公司对琼北火山地区的野生植物全面普查,发现这里的野生植物就有267种,其中野生纤维类有厚皮麻、香树麻、篓根、草扣麻等35种;野生淀粉类有土公子、大茯苓、木薯、山参等20种;野生油料类有飞机草、桐子、香茶油等21种;土产类有白藤、坡梅等71种。此外还有不少土药材。
钟义说,在琼北,羊山地区的植被资源和文昌铜鼓岭国家自然保护区的一样,都是比较古老的植物群落系统,在植被种类的数量方面,它虽然不如中部和南部地区的丰富,但它属低海拔植物群落,其潜在的科研、教学、科普、旅游及生态的价值很大,仅次于省内的几大国家级自然保护区。
81岁的钟义,如今已不能再爬山钻林了,他很遗憾:“至今,人们还没有对羊山植被进行过一次系统、全面和深入的科考活动,羊山植被的面纱未完全被揭开。”
琼北生态守护神
同是火山岩地带,琼北羊山地区的植被要比西部儋州和临高的植被茂密得多,种类也丰富得多,尤其是这里的高大乔木和热带季雨林,是西部所缺少,甚至是没有的。
在西部,我们看到的植被除了人工种植的经济林,更多是耐干旱的仙人掌、龙须兰和刺桐等刺灌丛,常见的“绿玉树”作为乔木,叶子已退化为刺状,当地人称其为“光棍树”。
钟义教授说:“植物生长受降水、日照、气温和土壤直接影响,在同样的土壤条件下,雨水多、气温高的地方,植被发育较好,种类较丰富,层次较分明。”
琼北和西部都是火山岩地区,气温条件也基本相似,但琼北地区雨水相对充沛,所以植被资源要比儋州、临高和洋浦丰富得多。也可能还有另外一个因素:西部火山爆发年代更为久远,岩石风化程度更高,人类活动留下的痕迹也更深。
羊山的植被已成为当地百姓赖以生存的主要资源:房屋建设的木料伐自雨林,木雕艺术加工的原始材料来自雨林。
气候、地质条件和动物(包括人)的活动会影响植物的生存,植物也会反过来影响前者的状态。
谈到羊山植被的生态效应,钟义说,火山地区的森林植被首先对海口市区的气候起着积极的调节作用,海口之所以冬暖夏凉,与它的存在息息相关。
其次,有森林的地方空气质量一般都是优良的,2003年海口空气质量名列世界第五,琼北火山地区的植被功不可没。采访发现,这里农村的长寿老人不少,鹤发童颜,这跟羊山植物营造的良好环境密切相关。羊山地区就像一个天然的“疗养院”。
再就是,每年夏季来自菲律宾的东南方向台风越过五指山和屯昌,进入海口境内的时候,羊山的森林对其起到了阻挡、减弱的作用。
其实,羊山植被的积极作用又岂止是对海口,周边的澄迈、屯昌、定安、临高和儋州等市县也受益匪浅。
每年冬天的低温寒流从海南岛北部的海口登陆后,一路南下,途经羊山地区时,这个地区的森林就像一面屏障,减弱了寒流对羊山以南的澄迈、屯昌和定安等地的负面影响,使这些地区的温度和湿度保持了较为稳定的状态。此外,冬季从文昌东北部登陆的冷风经过羊山地区时,也被当地的森林“挡了一挡”,儋州、临高的气温也因此不至于降幅太大。
原生林退化为次生林
由于人类活动的影响,琼北火山森林已不再是“原生林”(原始森林),尽管还保留着不少原生树种,却不具备原生状态,早已退化为“次生林”。
目前,羊山地区森林(次生林)覆盖率为40%—50%,真正森林面积约200—250平方千米。它们分布于村子周边和各个山头,面积最大、最集中的是马鞍岭—雷虎岭一带的2万亩火山口森林。
翻查原琼山县的资料记载,确实让人触目惊心。
1958年至1982年,羊山地区的森林植被先后遭受了三次较大规模的砍伐,面积减少约为5万亩,占整个羊山地区森林植被的12.7%。
原琼山县素有“海南果树之乡”的誉称,尤其以荔枝、龙眼、柑橘、杨桃、菠萝蜜、木瓜和芭蕉等最为盛名,其中仅荔枝一项,年产值就近200万元。可是,羊山地区的荔枝,自1976年获得一次丰收之后,从1977年开始便连续六七年失收,当地农民便滥伐荔枝树取材。
在一个多月的采访中,我们仍不时发现有人在烧山砍木垦荒。
20世纪80年代,钟义教授对琼北火山森林发出警示:植被正向“常绿季雨林—半落叶林”和“落叶季雨林—灌丛、刺灌丛”的方向退变!鸟类和兽类明显减少,甚至有些已经濒危,尤其是鹧鸪,其减少率达95%以上。
再就是虫害严重,如荔枝蝽象直接影响荔枝的收成。森林被砍伐后,土地空旷,林冠稀疏,为灌木、草本植物的入侵和病虫繁殖提供了有利条件。
由于高大乔木被伐,喜阳的“飞机草”在羊山呈蔓延之势,形成了对羊山植被生态入侵的威胁。
“飞机草”对土壤肥力的吸收和破坏能力极强。钟义教授建议,可以在其间人工种植含羞草、猪屎等豆科植物,以抑制“飞机草”的“掠夺性生长”。
坚硬的黑色财富
从空中俯视羊山,那是一片绿色的海洋,而真正进入羊山,你会发现这里却又是一个石头的世界,人与石是那样的关系紧密:路是石头铺的,围墙是石头垒的,房屋是石头砌的,各种生产生活器具也是用石头打磨的。
羊山基性玄武岩
火山岩是火山喷发的最大产物。历史上,火山岩遍布了海南岛北部和西部的海口、琼海、文昌、定安、澄迈、临高、儋州等7个市县以及洋浦开发区的广大地区,总面积达4000平方千米。由于年代久远,现在除了羊山地区尚有大面积玄武岩裸露之外,其他地方只是零星可见,多数已在物理、化学和生物三种风化作用下,化成红土,但红土下面,仍有尚未风化的、厚厚的玄武岩地层。
地球上的岩石大致分为火成岩、沉积岩和变质岩三种。
通常,人们把火山地区的石头叫做“火山岩”,而其学名则为“火成岩”或“岩浆岩”。
火成岩分为“喷出岩”和“侵入岩”。根据成因和二氧化硅含量,“侵入岩”分为酸性的花岗岩、中性的闪长岩和基性的辉橄岩。“喷出岩”则包括酸性的流纹岩、中性的安山岩和基性的玄武岩。
三亚的梅山是中生代火山,现存部分中性的安山岩。
羊山地区的火山岩属于基性玄武岩,包括红色质轻的渣状玄武岩和灰色致密的块状玄武岩,它们都或多或少带有气孔,这也是火成岩与沉积岩和变质岩的明显区别。
酸性的流纹岩在海南岛尚无发现。
火山土壤肥沃珍贵
2月16日下午,龙泉镇国相村附近,村民王桂梅正在艰难地搬石犁地,记者打听之下得知:要开出这样1亩地,一个人得捡上一个月的石头,撬坏五六把锄头。
由于到处都被火山岩覆盖,羊山地区很少有大片的田地。我们见到的一小块一小块的田地,都是用撬起来的火山岩就地垒围起来的。
“但这里的土壤却十分肥沃,因为它由火山灰和玄武岩风化土构成,含有丰富的矿物质。”同行的地质专家李福抓起一把泥土捏了捏说。
原来火山喷发将地下深处丰富的铁、锰、镍、钴和钼等矿物质和微量元素带到地面,它们先是储存在石头里,而石头风化成为砖红壤(即红土)后,这些物质依然留存在土壤里,为野生植物和人工作物提供肥沃的养分。羊山地区的荔枝和龙眼为什么香甜可口,微量元素“钼”起着很大的作用,因为“钼”是果类植物糖分的重要转化酶。
但是,火山岩的风化速度极慢。上万年来,尽管火山岩经过了物理风化、化学风化、生物风化等多种方式的风化,羊山地区的土壤厚度也仅有10—20厘米。
用途广泛的火山岩
玄武岩已经成了当地百姓生活和生命中的一部分。
行走羊山地区的村落,尤其是一些古村落,你会看到那里的民屋墙壁全是由玄武岩垒造而成,有的用原石堆砌,显得粗犷;有的岩石打磨精细,显得精美。在村头树下和房前屋后,至今仍能看到不少废弃的碾米石磨、土法榨糖石磨和石臼、石槽。用玄武岩雕刻的石狮、石狗和石塔也是随处可见。在永兴和龙塘二镇,石刻还是民间的一项特色产业。
玄武岩还有更广泛的用途。
20世纪60年代,河北省就生产出“玄武岩铸石”,这种铸石具有一般金属不能达到的耐磨、耐酸和耐碱性能。在许多工业部门,玄武岩铸石还用于代替钢材、合金材料及橡胶。铸石管可作为化工的输气、输液管道以及供水管道等。
经过精选的玄武岩在1500—2000摄氏度的高温下,配以其他材料可加工成无机人工纤维——“岩棉”。岩棉具有质轻、绝缘性好、吸声性好、不燃性和保温隔热等优点,可广泛应用于建筑、国防、冶金和轻纺等行业。
此外,用玄武岩制造的石头纸还是一种可以与火抗衡的纸类。20世纪80年代初,前苏联发明家文丘纳用普通的玄武岩研制出名贵的“玄武岩纸”。
灰色的碎屑岩已经成为水泥生产的添加材料,产品标上“含火山岩添加剂”后,身价要比普通水泥高出不少。
红色的渣状岩因其孔隙多,比重小,有的比重比水还小,能够浮出水面,被称为“浮岩”,它本身就是一种高级的装修和装饰材料。渣状岩作为墙壁贴面不但美观,而且吸音、隔音和隔热效果好,是装修录音棚、歌舞厅和高层建筑的上好材料。目前,来自羊山地区的红色渣状岩在海口市区的使用已经比较普遍。
火山岩:采,不采?
羊山地区的火山岩(玄武岩)到底有多少?采石或开地会不会影响这个地区的生态环境?对此,不同研究领域的专家各有说法。
地质专家李福先生估算,琼北玄武岩分布面积4000平方千米,按平均厚度10米计算,其储量约有40立方千米,羊山地区面积为500平方千米,其玄武岩储量应有5立方千米。
李福说,以前人们对火山岩的利用仅限于采石建房,但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玄武岩的开发前景十分看好,适量开采羊山地区的玄武岩资源用于工业生产,可以促进该地区的经济发展。
海南省地震局火山监测研究中心主任胡久常对此持有“在保护中开发”的观点。他建议在重点地质遗迹保护区以外开采玄武岩,用于建筑物装修等,一旦普遍使用,也能使海口带上“火山城市”的色彩,营造海口独具特色的火山文化氛围,带动火山资源的全面开发,增强旅游吸引力。
植物学家钟义教授对采石行为则持坚决反对的态度。他认为采石会直接或间接影响到土壤的水分和地表的温度,进而破坏这个地方的生态系统。他倒是希望在羊山地区多栽种绿色覆盖物,以保持原有的生态环境。
巨大的地下水仓
耕地稀少,水源缺乏,在羊山地区显而易见。
羊山地表缺水,地下却暗藏着丰富的地下水资源,每日可开采量达22.2万立方米,相当于整个海口地区地下可采水量40万立方米的一半以上。专家称这种现象为工程性缺水,而非资源性缺水。
多年勘查表明,琼北火山地区海拔较高,时时通过30多个火山颈向海口市区深层补给。每个火山颈相当于一个大型注水钻孔。想象一下这个地下水仓的每天工作量真的很壮观。
幽幽古井的述说
琼北火山地区南部的遵谭镇有个儒冯村,村西边有一口明代古井——丹发井,井深20多米,176级台阶,经开凿千层玄武岩岩壁而得,井身四周断石赫然。该井是海南建省前人工开挖用于挑水饮用的最深的古井,曾被称为“广东之最”,估计现在它也是“海南之最”。
拾级入井,如入深洞,阴凉之气扑面而来。
像丹发井这样的深井,光遵谭镇就有68口,整个羊山地区的数目更是难以胜数。看这些深井,就明白,千百年来羊山百姓对水的渴望。地表干旱,百姓只好往深处寻找生命之水,不畏厚厚岩石的层层阻隔。
水是羊山人的奢侈品。一桶水挑回后,经洗漱沐浴,再用来洗地瓜、喂牛,剩下的浇灌门前屋后园地。当地人讲起来都有些不好意思,过去一石盆水有时要几个人同浴。即使在今天,深井边普遍建起水塔,家家几乎都用上自来水,省去了肩挑之苦,但灌溉用水仍是稀缺的,石头地里只能种一些木薯等耐旱的作物。
对于羊山的缺水,水文地质专家李福却另有说法:“这里实际上是工程性缺水,而不是资源性缺水。”
火山石下有清泉
之前听说羊山地区没有溪流,却有多处清泉从石头堆里冒出。2004年3月13日上午,我们开始专门“寻找泉眼”之旅。
起点为石山马鞍岭往西南方向5千米、占地千余亩的“玉风水库”。这里地处低洼,是火山岩地区地下水的排泄带,修筑起拦水大坝后,便成了水库。
离开石山,取道海榆中线直奔永兴。
从永兴镇上出发,向东行3千米,北望,可见面积约200亩的“东城水库”。
继续向东。汽车行走颠簸,石头不断和轮胎较劲。我们摇头晃脑的,眼睛却被路边茂密的原始荔枝林所吸引。再走数千米,位于羊山腹地的永兴西湖,静静地在我们眼前舒展她的风姿。
西湖面积约20亩,是个典型的火山堰塞湖。
西湖有多处泉水从玄武岩石缝中流出。宋代时有乡人用石雕龙头套在泉眼上,让泉水从龙口喷出,妙趣横生,故名“玉龙泉”。周边为野生的荔枝、龙眼、桫椤等植物,平静的湖水倒映着翠绿的树木和野花,十分诗意。
这天下午,我们来到了龙泉镇雅咏村。这是唐代宰相韦执谊贬琼落籍地,村里还有韦氏后裔400多人。
村子东边不到1千米处,有个旧沟泉,旧沟泉的泉眼很多,自流量大,每秒流量达482升,雨季更加明显,能用“奔涌”一词来形容。
公元806年,韦执谊被贬为崖州司户后,便在此修建了一条水渠——“旧沟”,引水灌溉农田,其后人又在另一侧修了一条“新沟”。由此,“旧沟泉”之水惠及了被后人称为“韦公洋”的300多亩田洋。
像“旧沟泉”这样每秒流量在10升以上的大泉在琼北地区共有20处,占海南岛大泉总数的76%。
羊山地区,降水充沛,为何只见泉眼?羊山寻水之行,见证了羊山地下水的丰富。储量巨大的地下水不甘寂寞,寻低处宣泄而出,喷涌成泉,堰塞成湖,拦坝成水库。我们深感坚石清泉刚柔并济之美,所到之处心中皆有丝丝惊喜。
有湖,但不见地表径流,雨水都流向哪里了呢?
水文地质专家李福解释说,羊山地区的火山岩孔隙发育,渗透力强,大气降水中,有73.8%渗入地下储存起来或补给其他地方的地下水,其余的则被蒸发到大气中,或被地表植被吸收,所以羊山地区几乎没有地表径流——江河形成。
来自省地矿部门的资料显示,整个琼北地区(指“王五—文教深大断裂带”以北4000平方千米的地区),多年平均降水量为1880米,地下水平均每天的天然补给量为854万立方米,每天的可开采量为40万立方米,其中500平方千米的羊山地区平均每天的补给量就达到192万立方米,每天的可开采量则达22.2万立方米,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地下水仓。
此外,火山岩孔隙发育,富含矿物质,雨水在向地底渗透过程中,层层受到净化和矿化,最终形成清澈、纯净和矿物质丰富的“火山矿泉”。
“火山矿泉”含有锶、钙、钾、溴、偏硅酸等大量有益于人体健康的矿物质和微量元素,属“偏硅酸锶重碳酸型”的天然、无污染的饮用矿泉水。
海口之水羊山来
“墙内开花墙外香”。羊山储量巨大的地下水,大部分都成了海口市中心地下水补给源,还有部分排泄到大海里。连羊山地区的地热也惠及海口市中心,形成市中心丰富的地下热矿水资源。
据《海南岛1∶200000区域水文地质普查报告》,海口市的地下水由浅层的潜水层(几十米深)和深层的七层承压水(每层约100米深)组成,日常饮用开采的是潜水层和第一、二、三层承压水,第四、五、六、七层承压水不能饮用。
资料显示,桂林洋以西、澄迈老城以东和十字路(现龙泉镇)以北的1100平方千米地区(含海口市区),其第一、二、三层承压水的天然补给量为每日60万立方米,80%以上来自500平方千米的羊山火山岩裸露区,否定了过去有人认为南渡江是海口地下水补给源的说法。
多年的水文地质调查探明,火山群地区地势比较高,一般都在海拔60米以上,因此地下水位也比较高,这样形成的地下水以火山群为中心向四周排泄。海口市区深部承压水主要从琼北火山群地区通过30多个火山颈补给,每一个火山颈相当于一个大型注水的钻孔,在火山口形成水文降落漏斗。
火山和地热是一对孪生兄弟,有火山活动的地方,一般都有地热显示和出露,如各种各样的温泉、沸泉等。琼北火山地区没有明显的温泉出露或显泉,但活跃的地热运动通过热传导,将海口地区的第五、六、七层承压水“加热”成“热矿水”——“火山温泉”。
在海口市区,通过钻打500米至800米的深井,可取得40摄氏度至50摄氏度的“火山温泉”。这里的温泉水色清澈,水中富含锶、钙、钾、溴、偏硅酸等有益于人体的微量元素,沐浴后可消除疲劳,舒缓身心,专家将其命名为“偏硅酸型医疗热矿水”。
海口市区的“火山矿泉”和“火山温泉”,都是羊山火山赐予的“福水”。专家说,羊山地区的地下水是海口地下水的主要源头,既要保护好植被和火山岩,还要注意羊山地区生产用水的排污净化,才能保护好这源头之水。
海之南·火山全系列之三
家住火山——漫漫迁徙路
前言
琼北火山,一个充满神奇人文色彩的地方。
行走其间,那独特复杂的语言,与众不同的生产生活方式,多姿多彩的文化艺术和风俗人情,深深吸引、深深陶醉了我们。
让我们在绿阴遮隐的火山古老的村庄里,细细品味这独特的火山人文;让我们在文明碎片散落的火山石堆里,轻轻触摸火山人文的历史脉络。
距今约5000年前,琼北火山迎来了它的第一批客人——南迁的古越人。他们是黎族的先民,海南数量最多的居民,也可能是火山最早的居民。
大约从殷周之际(距今3000年左右)始,讲临高话的先民从广西东部及南部迁移海南,历秦汉至隋唐,陆续迁琼。
唐宋以后,伴随着几次海南移民浪潮,大批汉人从福建、广东和中原各地进入琼北火山,后来居然占据了当地人口的多数。他们是大部分现代火山人的祖先。
在漫长的岁月里,火山人与石头相依相伴,纠结不清。石头给火山人带来了种种不便,限制他们拓展的空间,造成种种苦难和悲欢离合。但石头也打磨了火山人的品格,淬砺了他们坚忍顽强的意志。正是在石头的围困和施予中,火山人创造了特有的生产生活方式和独特的精神世界。
火山人运用石头的智慧,令人叹为观止。琼北、琼西火山地带的房屋,大部分用石头建造,那是一件件精美的艺术杰作;海口羊山地区石头垒起的羊圈,羊能进去却不能自己出来,用不着担心会被盗或走失;儋州北岸和洋浦一带用石头围起来捕鱼的“冲”,渔民们只管等到海水退潮,便来收鱼。
在这里,有羊山地区至今仍沿袭着的“土地世袭制”。
在这里,儋州北岸和洋浦海边,有保存近千年的古盐田及传承至今的制盐工艺。
在这里,曾广为流传着一句顺口溜:“不嫁金,不嫁银,数数檐下缸多就成亲。”屋檐下一排排水缸是一道独特的景致,也是主人财富的象征。在儋州北岸和洋浦地区,水井建筑高大威严,蔚为壮观。每年的农历二月初一,是龙泉镇的“禁井日”,当地人要封井一天,以求一年雨水充沛。
在这里,古老的哭嫁婚俗,神秘的麒麟舞,精致的石雕、木雕等民间工艺,高高的字纸塔和众多的古书院,无一不在向人们展示火山人的石一样坚韧的个性,泉水般涌动的聪明才智。
同在火山下,但不同的地域、不同的历史背景,也塑造了琼北和琼西两个火山地带各自独有的人文个性。
琼北火山的人文,是散落而隐蔽的,就像埋藏在地表下纵横交错的熔岩隧道一样,离地不远,却不易被人察觉。或许是较为开放,受到外来文明冲击较为频繁的缘故,琼北火山地区的人文,散乱地依附在人们生活的各个角落,没有张扬的表象,明显的痕迹,需要用心去观察,细细去品味。
琼西火山的人文,却是裸露而不加掩饰的,显得突兀而张扬。来到这里,不规则石头垒起的石屋,千年的古盐田,高大的水井,绝对会给你以强烈的视觉冲击。许多古老的遗存保持得原汁原味,与外界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它因古老而醒目,因独特而张扬。
10000—7000多年前,这里曾熔岩滚滚。
多少年后,已是森林覆盖,花果满枝。
有一天,先人开始到来。
秦代,海南属秦置象郡之外徼。2114年前,海南最早的首府之一——汉代珠崖古郡治在这里建立。海南开始隶属中央政府。纷至沓来的火山人,沿着由火山石铺设的蜿蜒古道,深入羊山,在琼北火山地区创造了古代古郡府的繁荣。
公元2004年3月19日,海口市石山镇,马鞍岭火山口脚下,我们在一条古道上穿行。古道两旁的石墙相拥,植物茂密。行至废弃的美欢村处,厚厚的灌木丛挡道,被迫停止……向导说这条古道长达10多千米,是古代石山镇通往海口和府城的唯一通道。
我们站在古道口,似乎听到,火山人当年携家带口,骑马而来的喧闹声。
马蹄叩响岩石,脚步蹭亮石面……火山人的祖先来了,他们从哪里来?他们为何选择了火山?他们在这里演绎了一个怎样的火山人生活和传承的故事?……我们开始找寻。
由于缺乏专业的研究,对于海南火山居民的来源和演变,我们很难找到专门的记载和现成的权威结论来直接引用。只能从海南移民史等相关著述的零散记载中,从当地人的族谱,以及他们遗存下来的语言、生产生活方式和文化习俗中,追寻火山人的漫漫迁徙路,追寻火山地区人口演变的轨迹和脉络。
——题记
母语是“村话”
来到海口市的羊山地区,仿佛置身异国他邦。村民们所操的“村话”,不仅内地的来人听不懂,就是许多地道的海南人听着也都不知所云。
“村话”不仅发音与普通话、海南话完全不同,说话的方式也极为独特。这里把“猪肉”叫“肉猪”,“大哥”叫“哥大”,“常常回家”说成“回家常常”……他们常把形容词、副词置于名词、动词之后,把定语与中心语倒装。
由羊山地区向西、往南,经海口市的长流、荣山、新海,澄迈县的老城、马村,直到临高县全境,你会发现这一带人们所说的话基本相同,只是语调有所变化。到了儋州的北岸地区和洋浦,人们说的又是儋州话。沿琼北火山带到琼西火山带走下来,你会发现这一带的人都不以海南话为母语。而更有意思的是,无论是儋州话、临高话还是羊山一带的“村话”,都把操海南话的人称为“讲客话的人”。
难道,他们是最先来到火山地区的人?甚至是最先登上这个海岛的“主人”?
著名史学家史式认为,距今7000年前,古越人从河姆渡出发,逐步向南移民,在距今5500年,最多是距今5000年前到达海南,定居下来后,繁衍后代。他们便是黎族的先民,海南最早的居民。
顺着时光的隧道,回到远古时期的海南。高温多雨的海岛,中部至南部五指山地区林莽深密,毒瘴弥漫;猿猴熊豹,毒蛇猛兽,出没横行,人类不易居住。可以推断,黎族先民登岛后,在汉民没有迁琼之前,大部分都居住在滨海平原地带各港湾、各江河两旁的山冈上,琼北的火山地区,也可能是主要居住地之一,这里的山上有荔枝、龙眼和山芭蕉,林间有走兽,水里有游鱼,足够以采集和狩猎为生的原始社会黎族先民维持生计。
黎族先民是海南最早的“主人”,也可能是琼北火山地区最早的居民。如今,说海南话的人,也笼统地把海口羊山一带的语言称为“黎话”。
“我们这里说‘村话’。”走访中,现在无论是在海口羊山地区还是在临高,当地人都对我们如是说。他们不认为自己说的是黎话。
“村话”和临高话属何种语系?国内外许多语言与民族专家学者做过多次的考察研究,至今仍没有明确说法。1980年,国家民委派来的原中央民族学院(现中央民族大学)4名权威专家学者等组成民族识别调查工作组,对临高人的族属问题进行了实地调查与考证后认为,具有“古越语的成分”,“属于汉藏语系侗泰语族壮泰语支的一种语言”,“与壮语十分接近”。
顺着语言这根“藤”,有专家得出结论:说临高话的先民,是继黎族先民之后,迁移海南的第二批居民。他们移民海南的时间比汉族早,或与汉族同时代迁琼。早在殷周之际(距今约3000年左右),他们从广西东部及南部迁居海南,直至秦汉至隋唐。他们主要居住在岛西北部,以临高为中心,包括儋州、澄迈和海口的部分地区,自称“村人”,并说“村话”。
此后,才有大批汉人从福建、广东等地陆续迁琼,他们自然也就成为火山地区居民的“客人”了。
祖上何处来
南渡江下游西岩的一个小山岭上,一座方形的古城遗址,与脚下的滔滔江水相互守望。它位于海口市龙塘镇潭口村委会博抚村,村民们说,这就是汉代珠崖郡治遗址。不远处,有一口石板井,井边有一块1917年立的石碑,刻着“博抚村朱崖泉”几个大字,碑上铭文都是对汉朝开郡治岛功绩的称颂:“汉将恩波,洋洋发育。观其流泉,民莫不服。食德饮和,永膺多福。沾其泽者,受天百禄。”
据村民介绍,过去城址内随处可以捡到或黄或白的古代的陶片。身处此地,近2000年前人声鼎沸、车水马龙的繁华都市仿佛就在眼前。
虽然珠崖古郡治所在目前尚有争议,但两个主要争议地——龙塘镇博抚村和遵谭镇郡内村,都地处琼北火山地带的羊山地区。西汉时期,琼北火山一带人口之众,位置之重要,显而易见。
《汉书》记载:“汉元鼎六年,平南越,合浦徐闻入海,得大州;元封元年(公元前110年),置珠崖、儋耳二郡。”这是中国古代封建政权第一次在海南岛建立,也是海南历史上第一次有组织移民。郡治所在的琼北火山地区,一定是外来移民最主要的聚居地。当时,全岛“合十六县,户二万三千余”,以每户6口计算,为13.8万人,密度为每平方千米4人,这个比例与当时广东南海郡、合浦郡每平方千米1.1人相比,竟高了几近4倍。首府所在地的琼北火山地区,当时繁华程度,由此也可见一斑。
但第一批汉人来到琼北火山一带,时间应该更早。春秋战国时期,大批中原人迁入岭南,他们中也应有人进入海南岛琼北火山一带。
此外,在海南古代几次移民浪潮中,琼北的火山地区都是最主要的目的地之一。
来到海口市龙泉镇的雅咏村,破败的村墙,或新或旧的石屋,与周边的村庄并无二致。但破败的旧祠堂里,清代探花张岳崧题写的对联及历代府县官员赠送的牌匾,却彰显他们祖宗昔日的尊贵。走进村里,每一位村民都会自豪地告诉你,他们的祖上是大名鼎鼎的唐相韦执谊!唐顺宗永贞元年(公元805年),受“二王八司马”事件影响,陕西西安人、唐丞相韦执谊贬为崖州司户参军,落户如今的雅咏村,成为这海南韦氏的开山始祖。
和这位大丞相同为“天涯沦落人”的高官,其实还大有人在。翻开琼北火山地区各村族谱,发现他们大多都是名人高官的后代。唐宋以来,海南就一直是高官贬谪、名家落籍之地,其中落户琼西北的火山地带的不在少数,他们的后代也从此落籍海南。仅在海口市的羊山地区,根据文献记载和古墓葬证实,唐宋二代从大陆各地迁居的官员就有20多位。除了丞相韦执谊,唐代还有太常寺卿王震、礼部尚书辜玑、户部尚书吴贤秀,宋代有琼州府知府周仁浚、翰林学士周秀梅、户部给事中蔡成、岳飞的部将薛永等。元至清代,从大陆迁琼官员落居火山地区者更是不胜枚举。
海南历史上第一次大规模移民出现在宋朝。符永光先生在《海南文化发展概观》一书中称:“五代十国至宋代是我国北方向南方大举移民的第二次高峰,……大批的有意识或松散式的移民,沿着粤东的潮汕平原南下,他们跨越珠江三角洲,经粤西、雷州半岛直至海南岛,这是沿着陆路来的移民。而自闽南沿海从水路乘船直达海南岛者,大多在岛北至岛东部的琼山、文昌至琼海一线登陆,形成了宋代闽南人向海南岛移民的第一次高潮,也是海南方言以闽南方言为母语基础的开始。”
在琼北和琼西火山带,记者查阅了几个村的族谱。在海口市遵谭镇涌潭村蔡氏族谱中记载,蔡氏始祖蔡成,于宋绍兴年间从福建莆田贬谪迁琼。在儋州市峨蔓镇小沙村,该村的开村始祖李行中,也是宋代从福建化州到广西任知军,后迁到海南的。海口市羊山地区的许多村庄,他们的祖先大多也在宋代来自福建和广东等地。
20世纪80年代初,有关方面与海南民委等组成十余人的调查组,对临高县人口较多的王、谢、陈、许等19个姓氏祖先的来源进行调查,寻根探源,查明该县70%以上的人口的祖先,是历代从福建等地搬迁而来的。
宋朝到达海南的大陆移民已达10万之众,现在居住在琼北火山地带,操临高方言的人,可能大多是历代贬官和这些宋代移民的后代。他们来自福建、广东和中原各地,到达海南后入乡随俗,语言被这里“村话”同化;但同时当地居民则被他们逐渐汉化,虽然他们的语言和壮语相似,但他们大部分人都已不是3000年前迁琼的广西先民的后代。
元朝的统治者曾在全国屯兵屯田,实行强制性移民。当时在海南设置的屯田万户府,主要分布在岛北部。据《元史》记载,当时在海南屯兵落籍的就有1.3万人,屯户0.65万人,从此大大提高了岛北部的人口地位。琼北火山地带,再次受到大量外来人口的侵淫。
有专家认为,自明以来,由于航线东移以及琼北和琼西人口密度的大大提高,海南人口的东移现象已十分突出。琼北和琼西的火山地带,明清两代虽仍有大陆移民陆续迁入,但已不再是最主要的落脚点,人口结构趋向稳定。
建国50多年来,从50年代“橡胶热”、60年代“垦荒热”、70年代“育种热”到80年代“建省热”,我省又经历了4次移民热潮,琼北和琼西的火山地带受影响较小。
羊山也许由于石头覆盖,大部分地区“错”过了新时期大规模的开发,躲过了垦荒热和农业开发热。山还是那座山,石头还是那些石头,井还是那口井,屋还是那间结实的石屋,地还是那些不能改变地界的小地块……除了走出去的、卖水果的、卖石头的,留守的火山人仍然讲“村话”,岁数大一些的几乎听不懂普通话和海南话。一部分火山人固守着以前几乎自给自足的日子,除了身上衣装,百年来似乎没有改变过。
变与不变,像似羊山两千年来的历程,古郡的兴衰,贬臣的荣辱,花开花落,人来人往。慢慢人多地少,土地干旱,变成了一种苦难。近半世纪来,羊山相比于外界,生活水平是落后了,但可喜的是,生态较完好地保存下来。这应该说是石头的功劳。以后,火山人生活的改变应该是在保护生态的基础上可持续性的改变。
缘何进火山
来到羊山地区,深不见底的水井,弯曲崎岖的羊肠小道,会让你感叹上苍的不公。石多、地少、缺水……所有的这些对于人类的生存,都是严峻的挑战。
那些远古时期的黎族先民,唐宋的高官谪臣,为什么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这个“地无三尺平,土无三寸厚”的地方?他们给我们留下一个谜。
看看儒豪村的高大厚实的村门村墙,或许能解开你心中之谜。这个位于海口市石山镇的古村庄,历经几百年风雨和多次磨难,还顽强地屹立在深山里。破败的村墙上爬满了仙人掌,全村的房子围在其中。村墙里面,全是古老的石屋,其中有几间,失去了屋顶,只剩下孤零零的几面石墙。70多岁的李继标老人告诉我们,那是解放前日本人入侵海南时烧的。要不是那堵厚厚的村墙,日本人与土匪早把村子给烧光了。
再回到5000多年前,当黎族的先民们乘风破浪首先来到这个孤岛时,他们首先要考虑的是如何住得安全和吃饱肚子。我们无从稽考这里遍地的石头,那时是否也成为他们建房子、造围墙举手可得的天然建筑材料,但从汉唐直到现在,在海南的火山地带行走,我们看到的房子大都还是用石头建造,大部分村庄保留着高高厚厚的石头围墙。火山地区多丘陵,石多林密,是抵御台风的天然屏障。这里道路崎岖不平,难得行走,易守难攻,十分有利于躲避敌人的侵扰。只有亲眼所见,你才会相信,这里的石头对于古人的居住繁衍、防止猛兽和外敌入侵、抵御自然灾害具有何等重要的意义。
当然,以现在的眼光来看,琼北火山地区地少、缺水,生产生活条件十分恶劣。但可以推断,在人口稀少的远古时候,这些劣势也许并不凸显。人不多,就不需要多少地;许多自溢泉水形成的小溪、鱼塘和天然的雨水,就足以满足人们对水的需要。只是当人口大量增加之后,地少、缺水才成为海南火山地带的突出问题。
其实火山地区,还具有其他地方无可比拟的生存条件。
火山是天然的化肥厂,火山爆发的火山灰是极好的天然肥料,它含有多种农作物所需的养分。蜚声中外的意大利维苏威火山下,意大利人已在火山附近开了几家大型化工厂,利用火山喷发的气体制造硼酸、氨水和硫酸化合物。落过火山灰的地方,土地变得肥沃。而熔岩风化后发育的土壤,蕴含丰富的矿物质,对促进果树、花卉、牧草和农作物等生长十分有益。这对习惯于粗放粗管的原始农业耕作方式的古代人而言,无疑具有极大的诱惑力。
经过火山岩过滤的地下水,还是天然的矿泉水,清澈洁净,十分适宜人畜饮用,这也是人们生活的有利条件。
普通的外来移民选择琼北火山地带居住,势所必然。但高官谪臣落籍琼北火山地区,还有其历史因素。自汉设珠崖郡以来,琼北火山地带的羊山地区和附近的府城一直是州、府、县治所在地,是海南政治、交流和文化中心之一。迁移海南的高官和贬臣,在羊山落户,到府州县衙办事方便,走路、骑马当天都可以往返,这里各方面的信息也较灵通。这也许是他们落籍此处的原因之一吧。
演绎石头精神
多少年来,一代又一代家住火山下的人们,用他们的智慧和汗水,与石头作斗争,用他们的一生谱写火山的故事,演绎火山的精神。
“祖德树宏漠,训至一经,三相高明倚北阙;宗功垂大业,田开万顷,两陂利泽遍南溟”,踏进海口市龙泉镇雅咏村韦氏旧祠堂,清代探花张岳崧题写的一副对联,讲述了唐相韦执谊与其子孙后代兴修水利造福一方百姓的功绩。
公元805年的冬天,受“二王八司马”事件的牵连,韦执谊被贬为崖州司马。接到圣旨后,失落的他不得不携带家人离开喧闹繁华的长安城,历经艰辛,来到了崖州郑都(今龙泉镇雅咏、儒庄等村庄一带)。
官场失意的韦执谊,在荒僻的海岛上并未就此颓废。安定下来后,韦执谊在郑都南边看到有个被称为打铁坡的田地长年缺水灌溉,但旁边有个水塘,泉水汩汩不断。他决定兴修水利,利用岩塘水把打铁坡改造成良田。也许,他要以自己的一番事业,向当权者们显示自己的价值,证明他并非他们心目中的“逆臣”。
他不辞劳苦,四处奔波察看地形,并着手筹款,雇工开凿岩石,用当地的火山石砌成堤岸,修筑了岩塘水利的一部分,灌溉上万亩田地。韦氏族谱中将之记载为“架潭成桥,砌陂岸如长虹;引水长流,濯万顷而濒然”。
然而岩塘水利尚未建成,韦执谊就病逝了。临终前,他嘱咐后人要设法完成岩塘水利的修建。但由于唐朝的日渐没落及政事动荡,直到宋、明两代,韦执谊的后人才将两条水利沟修建完毕,命名为新沟、旧沟。
今年春早,羊山地区许多水井干枯,水田断水,但龙泉镇雅咏村边“韦公田洋”上却生机盎然,新沟、旧沟两条水利沟的潺潺流水,至今仍滋润着一大片良田。
失意不失志,越在逆境中越要奋起,是众多谪琼贬臣共有的个性。他们有着强烈的叛逆、耿直和百折不挠的精神,在生活奋斗中则表现出了一种义无反顾的拼搏精神、拓荒精神和创业精神,有强烈的进取追求,蕴含着坚忍不拔的意志。他们,给火山人注入了更多的精神内涵。
被贬谪的人被迫来到火山区,但也有不少官员,主动辞官到这些地方来做学问,传道授业。
琼北火山腹地的西湖边,一座石牌坊在荒草中寂寞地伫立。它并不高大,但纪念的却是当地一位众人敬仰的人物。直到现在,仍有不少读书人到湖边来瞻仰、纪念他。郑廷鹄出生于现府城镇,但其生命最后的一段时光,却是留给了羊山人。明嘉靖七年(1528年),郑廷鹄中举人,嘉靖十七年(1538年)参加京师会试,名列第三,廷试赐进士出身,授工部都水司主事。此后,他官至会试同考官司、江西督学副使等职。
但为官却不是他的追求。晚年,郑廷鹄以母老为由,上疏请求辞职归里。郑回籍侍养之初,悠然自得,常踏歌行吟于郊野,逍遥自得。离郡城西南20里远的石湖,更是郑廷鹄常到游憩之地。他发现“此处玉泉、篁溪清幽宜人,遂有枕漱之志”。于是他筑屋于石湖,建立了羊山地区第一个书院——石湖书院。书院建成后,郑廷鹄在此读书、著书。附近的文人名士,也纷纷慕名而来,求教、交流学问。
母亲去世后,皇帝还想把郑廷鹄召回,重新启用。但此时的他,已经志在林泉,以著书、授业为乐,故谢不复出。
当时的羊山地区,聚居着众多历代高官谪臣的后裔,他们胸怀大志,希望有朝一日登科上榜,光复祖宗的荣耀。郑廷鹄的到来,无异于久旱的甘霖,给众多急于求学的羊山人带来了希望。一时间,书院里学子云集,文人荟萃,当地读书之风日盛。石湖书院,培养了一代代的羊山学子,它如星星之火,点燃了羊山一带重学重教之风。
不唯官,不唯财,清节自勉,潜心做学问的郑廷鹄等,感染了一代又一代的火山人。崇尚学问,重学重教在当地也深入人心,蔚然成风。他们的影响至今仍有遗存,羊山一带新建村门要举行隆重的“入门”仪式,带领全村人入门的,不是村里最有钱的人,而且学历最高、学问最大的人。
在海口市龙塘镇,一块珍藏的稀世屏雕,也镌刻着一个近代火山人对雕刻艺术的执著追求。屏雕主人吴坤桃,一个20世纪初的木刻名匠,在其32年短暂的生命中,给后人留下许多不朽的杰作。
本报一位记者曾有幸见过这块屏雕。他描述这块屏雕高73厘米、宽44厘米、厚7.5厘米,屏面富有立体感,屏雕中除了出自传说故事的13个或坐、或立、或舞,神态各具的人物外,还刻有一对梅花鹿、一对鸳鸯、一对仙鹤,山水花石、城墙亭塔、飞禽走兽无所不有,并有从人张弓舞剑、跃马挺枪的景象,更绝的是城门上悬挂着一盏洋灯,轻触屏面就会摇晃许久。屏上还刻着“动植飞潜皆自得,城桥亭塔若生成”的对联。
这块屏雕,是吴坤桃在生命结束之前,呕心沥血花费整整6年的时间刻成。从27岁开始,吴坤桃每次去地里做农活,都要背上这块厚重的木料。农活做累了,他就会停歇下来全神贯注地按自己心中的构思去雕刻这块屏风。6年里,他不知背着这块木料走了多少趟、用坏了多少把刻刀。也许是因为倾注了太多的心血,他在屏背特意刻上该屏为传家宝,不许出售给任何人的字样。据说,曾有人出价几十万要购买屏雕,被吴坤桃的后人拒绝。
吴坤桃精湛的工艺及对雕刻艺术的孜孜以求,影响了当地众多的雕刻艺人。吴姓后人中,不乏高水平的木雕艺人。当地许多潜心雕刻艺人,为防止外人干扰和蚊子的攻击,晚上甚至躲在蚊帐里打着电筒创作。如今,在龙塘,在琼北和琼西,许许多多普通的手工艺人一生都与木头、石头和泥土为伴,用勤劳的双手,创造自己平凡的生活,坚持着心底一份执著的追求。生活的艰辛,造就了他们坚韧的个性,形成了他们精益求精、不断进取的人生态度。
外出打工,再回乡投资创业的陈耀晶,则背负着众多现代火山人的梦想,出生在马鞍岭火山口脚下的他,如今已是海南椰湾集团有限公司的董事长。
“小时候家里地少,全家人经常吃不饱,木薯和地瓜是主粮。”陈耀晶说,为了生活,他要上山砍柴,挑到七八千米远的集市上去卖,一担柴卖1.5角钱。20世纪70年代末,他做过木工,当过打石匠,还上山采过药。之后,他才带领石山地区的一群年轻人到海口打工,从给人挖土方、修简易路开始,逐步发展到搞建筑,资金积累才越来越多。
1992年,离家多年的陈耀晶回到家乡石山镇,开办了当地第一家大规模的羊肉餐馆——荔湾酒乡。他说自己在外漂泊多年之后,看到家乡的父老们还在过着贫困的生活,希望能尽自己一点努力,帮助他们寻找生活的新出路。
从1996年起,陈耀晶接手改造火山口景区。他倾注多年心血,建登山道,种树,建设各种配套设施。
多年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今年年初,石山火山口被批为国家地质公园。欣慰之余,陈耀晶说,随着对火山资源认识的加深,他对这片故土的热爱也越来越深。他想让更多的人认识火山,共同来爱护这里独有的资源,改变自己家乡的面貌。
和陈耀晶一样,许多火山人或读书、或经商,走出了石头,离开了故土。他们秉承了先人们顽强的进取精神,也接受了外界新的思想和理念。有所成就以后,他们又想再创一番事业,尽己所能,带领、帮助这里的人们改变传统的生产、生活方式,发展经济,改善生活面貌,保护好火山资源,使人们与火山更为和谐地共存。
沿着先人们的足迹,现代火山人于新的时代中继续书写着他们的故事,诠释新的火山精神。
珠崖古郡今何在?
珠崖郡是有史书明确记载的,中央政府在海南岛上设置的最早的行政区划之一,而珠崖郡治(管理机构所在地)也就是海南最早的首府之一。
汉武帝时期,海南正式归入中国版图,当时这里设置的两个郡叫珠崖和儋耳。据《汉书·地理志》记载:在征服南越时,汉军“自合浦徐闻南入海,得大洲,东西南北方千里。武帝元封元年(公元前110年)略以为儋耳、珠崖郡”。珠崖置郡年份也有说是元鼎六年,即公元前111年。公元前82年,汉朝废除了儋耳郡,将其地并入珠崖郡,因此珠崖郡治就成为了海南当时唯一的首府。
汉时的珠崖郡治,现在到底在何处?目前的说法有两个,但都在海口市的“羊山”地区:一个认为在海口市遵谭镇的东漂村委会郡内附近,另一个则认为在海口市龙塘镇潭口村委会的博抚村附近。两种观点之争,至今未止。
从东汉班固的《汉书》开始,历代对于汉珠崖郡治的记载就史不绝书。晋朝的臣瓒编写过《茂陵书》,记载了汉珠崖郡治在 都”。明清各种志书关于珠崖郡治的记载是一致的,它们都认为:珠崖郡治位于当时琼山县城东南二十里左右的东潭都石陵村。郡治旁有一平地而起的山峰,称作琼崖神岭,上有神庙,祭祀着所谓的“珠崖侯王”。
1985年原琼山市博物馆的郭克辉发表了题为《珠崖郡治今何处》的文章,提出珠崖郡治的遗址在原琼山市遵谭镇的东潭乡,其主要根据就是明清史料中所称的“珠崖郡治在东潭都”,而且遵谭东潭乡的确有神岭和神庙,与史料的记载相符合。文章发表后,不少介绍海南历史的书籍都加以引用,原琼山市政府也在1992年将其列为县级文物保护单位。珠崖郡治在东潭乡的观点一时成为了定论。
从1995年开始,以原琼山文体局黄培平为代表的一些人提出了不同的看法。他们通过调查发现,龙塘镇的博抚村一带才是史书所载的东潭都的真正所在地。龙塘位于原琼山县 城的东南,而遵谭却在县城的西南;博抚村同样也有神岭和神庙,而且有证据表明紧邻的大宾村以前就叫做石陵村,更重要的是在神岭上还发现了一座古代的城址……
一些专家认为,珠崖郡治不可能设在遵谭镇的东潭乡,因为这里非交通要津,离海岸较远,且非常缺水,根本难以承担一个郡治的用水所需,建城缺乏基本的条件。海南大学的林巨兴先生介绍,经过考证发现,博抚、大宾村这一带解放前一直叫做“东潭都”,而遵谭的东潭乡以前一直叫做“遵都”,是解放后行政区划大调整,才造成两地名称发生了改变。
但是,龙塘镇的博抚村一带目前还没有完全发现汉代官署建筑的遗迹,也还不能有力证明这里就是汉代珠崖郡治的所在地。
珠崖古郡今何在,至今尚无定论。
海之南·火山全系列之四
家住火山——石头上的生活
前言
这是个石头的世界,古朴、神秘且神奇!
残破的村墙,饱受磨难却仍痴情依旧,坚守自己的职责。
古老的石屋,历经百年风雨仍傲然挺立。在现代化的钢筋水泥楼房面前,它们,不再只是一个遮风避雨之地,那是一个解不开的情结,也是火山人寄托心灵的精神家园。
巧夺天工的羊圈,让你拍手称绝;守株待兔般的鱼“冲”,让你暗暗称奇。你绝对想不到,简简单单的石头,竟有如此的魔力!站在汹涌的海边,耳畔还能响起渔人们兴奋的吆喝声——干冲了,收鱼去!
在这里,一顶草帽可以盖住一块地。或许因为珍贵,土地以特有的方式进行分配和继承。在这里,凿平的石头就是田,古老的晒盐方式保持得原汁原味。在现代法律面前,它们为何有如此强大的生命力?
散落的大碾石已成为人们纳凉谈天的石凳;古老的糖寮已经完成使命,跟着它们的主人一起走进了历史。但近代羊山手工业的辉煌,他们应该不会忘记吧。
儒鸿村的铁器、文彩村的陶器和木雕、玉冯村的竹器依然精美,火山人的一双巧手,创造了多少神奇。但在现代工业产品的猛烈冲击下,它们曾经的辉煌已经不再。是否多年之后,他们的子孙后代只能到博物馆里去欣赏这些精美的作品呢?
面对火山,有人用血汗和智慧进行争斗,在争斗中得到和谐,顽强地守望火山。有人胸怀更多的梦想,走出石头,寻找更大的世界。他们身上,同样流淌着火山沸腾的血液,让火山精神传遍八方。
走进火山,走进火山人的生活,将见到许多艰辛与智慧,读到诸多辉煌与无奈,也会留下一串串感慨和思考。
古村如陈酒
古村如陈酒,香醇怡人。
行走琼北火山带,常被一幅幅充满田园气息的乡村生活画卷所打动——残破的村墙、深幽的村道、古老的石屋、参天的古树、散发泥土的田地、路边聊天的老人、夕阳下放学的孩童……弯弯石径,把我们引到石山镇儒豪村。
古老的石屋无声伫立,像一群白发苍苍的老人,凝望着村口过往的行人。十多栋大石屋,整齐地排成四行。一两间正屋,带着几间横屋和小房,围上石头墙,又自成自己的小天地。村民们也说不清楚村庄存在几百年了,只知道他们的祖上有四兄弟,如今已繁衍至十几代,四行石屋,分别由四兄弟的后人居住。
李继标老人的家,在村里最为气派。高大的石门威严耸立,上面雕刻的花鸟鱼虫,栩栩如生。15路瓦的正屋,外墙石头巨大光洁,方正齐整,如一个模子铸出来一般。屋内,两道用木料建成的隔墙,把正屋分成三间。栋柱之上,架有金字架,上面雕刻的图案,像火,像人,又像山。老人说,他的祖上十分富有,屋墙雕刻精细,内墙的木料是上等的菠萝蜜格木,历经几百年风雨,依然坚硬如故。
“看看屋墙,就能知道屋主人的贫富。”村民们告诉我们。漫步村里,果然发现,有些石屋外墙雕得平整光滑,石头结合得几乎没有缝隙,那定是有钱人家的房子了,当地人叫它“四面光”;而有些房子外墙石头就粗糙许多,石间甚至还有可以透光的缝隙,那是出不起工钱的穷人家。
在羊山,我们看到的大多是同一类型的石屋。当地人介绍,过去这一带的房子,四周外墙用石头建造,中间两道隔墙使用木料。只是最近二三十年,才出现了一些以石墙代替木隔板的新式房子,还有人盖起了钢筋混凝土的楼房。
琼北的石屋,正屋所用的石头巨大而规整,而在琼西,石屋就显得随意而原始了。在儋州峨蔓镇小沙村,许多房屋的石块奇形怪状,基本上没有规则,只是朝外的一面凿平。但这样的石块垒起来的一道道平整的墙,就更见功力,更令人惊叹了。你根本无法想象,人们用什么样的魔力,才让它们结合得如此致密,连张薄纸都插不进去。在你们面前,它们简直就是一件件精致的艺术品。
建造石屋,在古时候更多是因为取材方便,而且它很实用。问问这里的每一位上了些年纪的人,他们都能给你列出石屋的种种好处:夏天透气,凉快;其中间的木结构和外墙分开,墙歪了扶墙,柱子坏了换柱,一座石屋短则一两百年,长的坚持三四百年仍完好如初。在过去,建造一栋外墙光滑可鉴的“四面光”石屋,曾经是多少羊山人一生的梦想。
但随着时代的变迁,钢筋混凝土的现代化楼房,也正悄悄走进人们的生活,向传统石屋的地位发起了挑战。
古老的儒豪村,就是在李继荣老人石屋的隔壁,鹤立鸡群般伫立着一栋现代化的两层小楼,十分显眼,却突兀得与老村格格不入。
老人说,这家人有个儿子在深圳工作,挣了钱,去年刚回来建的新房。建这房子,老子和儿子曾有过分歧,老子想建老式石屋,在外多年的儿子却想建楼房。儿子的理由是,楼房干净,抗台风,常常在外也用不着担心没人修补。几十年后坏了就拆掉重建,一栋房子也没必要住上几百年。最终,显然是儿子的意见占了上风,老石屋也就变成了小楼房。
在羊山地区,关于石屋和楼房的争执,经常可以听到。其实,建造同样的面积,钢筋混凝土楼房或平顶房,成本要远远低于建一栋石木结构的传统石屋。而且在人们生活水平越来越高,空调、风扇等家电逐渐走进农村的现代社会,石屋的实用价值还有多大,已经被许多年轻一代的火山人打上了问号。
“要建还是建老屋(指传统的老石屋,作者注)。”采访中,我们问过十多位四五十岁以上的人,最想建什么样的房子,得到的是基本一致的答案。其实他们可能也知道,他们的理由已经不那么令人信服,但代代传承下来对老石屋的情感,确是一时难以割舍的。老石屋对于他们,不再只是一个遮风避雨之地,而是一个解不开的情结,也是他们精神的家园。
在两代火山人的争执中,延续了千年的老石屋正一间间消失。有人担心,10年、20年以后,他们的子孙,还能见到这些精美的石头之作,真正的火山之家吗?
石头的智慧
火山人在生产中,整天与石头打交道,他们运用石头的智慧令你叹为观止。
琼北羊山地区的黑山羊,享誉省内外。这里的羊圈,也别出心裁,设计巧妙。
翻越大大小小的山丘,沿着羊肠小道进入龙桥镇的山腹,古老的羊圈向我们展示了它的庐山真面目。羊圈很大,足有好几百平方米。厚厚的围墙足有一层楼那么高,墙上爬满了带刺的霸王花、牵牛花和种种野生的藤蔓。站在外面,羊圈里的动静难以察觉。
大门比人高,装着可以上锁的木门。门口的右侧,还供着一尊石神。他应该是养羊人请来帮他们守护羊群的吧。大门左侧的石墙上,开了一个窄窄的小窗,离地有一米多高。羊圈外面,有一级级乱石砌成的台阶铺到窗口,里面则没有台阶。
“这就是羊圈的巧妙之处!”给我们带路的永东村委会书记陈所能说。清晨,主人打开大门,把羊放到山上吃草,然后又锁上,就回家干别的活了。到晚上,吃饱的羊会自己回来的,沿台阶爬上小窗,从窗口跳进羊圈。因为窗口里面没有台阶,羊进去后再不能自己出来。而且窗口不大,刚好能钻进去一只羊,人和别的动物很难进去,或者进去后无法出来,也就不敢贸然行事。这样,羊主人只需每天早上去打开大门,把羊放出来就再不用操心了。
这么简单设计,竟有如此功用!你不得不佩服羊山人的智慧。
走进羊圈,另有洞天。高大的围墙里面,还有高高低低的石墙把大羊圈分成十几二十个羊圈。每个小羊圈入口的设计,和大羊圈同出一辙。第一个小羊圈里,还分成几块不同的功能区,有供羊居住的小瓦房,有供羊排粪的“卫生间”,简直是一个个温暖的小套间。陈所能告诉我们,大羊圈是一个村的养羊人合建的,里面的每一个小羊圈,才是各家各户的。
在羊圈中的墙间小径穿行,有如进入迷宫。你不仅会佩服养羊人的聪明才智,也会佩服这些山羊的智慧——要在群山中自己寻路回来,又要跳过几道门,穿过这些迷宫才回到自己的家,那多不容易!
这个羊圈因为地处深山,来往不便,已经废弃了。但在龙桥镇一带,这一类型的羊圈仍在被人们广泛使用。
琼西的海边,有一种捕鱼方式,与羊山的羊圈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在洋浦的夏兰湾,我们看到退潮的海边露出一排排石头,围成一个个不规则的圆圈,当地人说,这就是过去人们捕鱼的“冲”。虽然已经废弃多年,但鱼“冲”的轮廓仍依稀可辨。
据《儋县县志》记载,相传明代有黄、邱、沈三姓人迁至此,当地石多,他们便在海边用石头围起一个大圈,名为“冲”。海水涨潮时,鱼随潮水涌进冲里,潮水退去后,有些鱼仍滞留在冲里,大家便拎着大桶小桶前来捡鱼。每次潮水刚退,冲刚干,便是收获的时候,大家相互吆喝:“干冲了,抓鱼去!”夏兰居委会现隶属于干冲办事处,“干冲”一名便是由此而来。
这一捕鱼的方法,很快传到洋浦和儋州西北部海边,成为过去人们捕鱼的一种便捷方式。夏兰居委会主任王琼寿说,他小的时候,每当退潮,就和村里的小孩拎着水桶到冲里去捡鱼。但现在,鱼没那么多了,冲里能抓到的鱼也越来越少,冲也逐渐退出了当地人的生活。
一个在北,一个在西,聪明的火山人在不同的地域,结合当地的自然环境,让石头以不同的方式,忠实地给他们服务。
征战火山
太多的石头,也并非全是好事。火山人享受火山送来的礼物的同时,也要与之作斗争。在琼北和琼西,我们都可以从那些具有强大历史惯性的古老遗存中找到人与石头斗争留下的痕迹;从琼北羊山地区手工艺人布满老茧的双手上,一样也能读出人们征战火山的艰辛和无奈。
撬起的土地凿出的“田”
“地无三尺宽,土无三寸厚”是羊山一带土地的生动写照。来到这个石头遍布的地方,你会发现,这里的土地都是散乱洒落在石堆里,很难找得到一块大而规整的地。每块地的四周,都有整齐石墙为界。
“我们的地,都是一代代从石缝里撬出来的!”在龙泉镇杨亭东村,一位在地里忙乎的老农告诉记者。在这个拥有400多人口的村庄,耕地面积约200亩,人均耕地0.5亩。小村庄背后靠山,好多人家的地都在好几千米之外,要走近一个小时的路才能到达,有些人家甚至没有地。
一个令人惊讶的现象是,在这一带,土地几乎被当成了私有财产。自20世纪80年代初第一次土地承包到户以后,土地再没有进行过重新分配。重新发包时,也只是在原来的基础上换个承包证。而且在民间,很多土地被当作私有财产进行买卖交易。
“并不是不想分,而是分不下去。”原石山镇镇长陈统茂说。在第一次土地承包时,石山镇曾在美傲村进行过试点,按家庭积分给各家分配土地。但因为大部分村民的强烈反对,不久又恢复以原耕作为基础进行分配,以后便不再进行调整。村民反对的主要原因是,当地地块较小,平均分配必然要再进行分割,十分不利于耕作管理,这是对土地和生产力的破坏。
而有的学者则认为,当地人这种强烈的私有观念,更深层次的原因在于,这里的每一块土地都来之不易,都是每家每户流血流汗,砍山搬石头,从石头缝里开辟出来的,于是倍加珍惜,每个人都会尽全力去维护。
羊山一带古老的财产继承习俗,也是一直沿用至今。
如果一个人没有了后代,对他财产的继承,十分独特。龙桥镇三角园村的王乃锡给我们介绍,这还要分几种情况:如果继承人只有一个兄弟,那毫无疑问这个兄弟可以直接继承。但如果他既有兄长又有弟弟,那就由他最大的弟弟来继承,其他人无权问津。要是有继承权的兄弟先于被继承的人去世,而又有两个以上的儿子,如果继承人比被继承人大,就由其最小的儿子来继承叔叔的财产;反之,如果继承人比被继承人小,则由最大的儿子来继承伯伯的财产。
虽然与现行的继承法并不一致,但这些古老的习俗仍在羊山一带被大家约定俗成地沿用,而且少有争端。为什么它们会有这么顽强的生命力?现在仍不得而知。而其存在,是否就说明它的合理呢?
琼西一带的古盐田,同样具有顽强的生命力,穿越千年的历史走到今天。
每一个晴天的下午,洋浦的盐田村边,定是一片繁忙的景象,大人、小孩忙着收盐、洒水。从村边小道向海边望去,大小不一的黑石头,高低错落,它们的表面,都已经被凿得平平整整,上面铺着一层雪一般白花花的海盐。
你可能见过各种盐田,但绝不会见过凿在石块上的“盐田”。当地人说,这一片共有7000多块晒盐的石槽,大的直径一两米,小的几十厘米,它们的表面被凿平,边上留下一两厘米高的槽沿。放眼望去,大大小小的黑石头上雪白的一片,颇为壮观,你不得不惊叹人们见缝插针的本领。
制盐的方式简单而原始。海水上涨时,流入储水池中。早晨,人们到盐田里松好土,并往上浇海水,晒干,以增加泥土的含盐量。之后,把这些泥土放在卤水池边,从外面浇海水。泥里的盐分随着少量海水慢慢渗入池中,成为卤水。含盐分较高的卤水,早上舀到石槽里,晒到下午就结晶成盐了。
60多岁的谭大爷,从十几岁起便开始晒盐。他家有300多块晒盐的石头,天气好的话,每天可以收两担盐,将近200斤。他说,盐田村土地少,几乎户户都在这里晒盐。村里的盐干净,细白如雪,当地人都爱吃。
“过去,我们常挑到白马井等乡镇去卖,很好卖。但现在禁止私盐,不敢再挑出去了。”说这话时,谭大爷一脸的无奈。他说现在盐只能就地卖给当地人,但每斤仍能卖到七八角钱,价格还可以。他最担心的是怕政府不让晒了,断了村里做了近千年的生计。
也许,谭大爷的担心并非多余,现在他们的盐就只能是偷偷地卖。千百年来,盐田村许多人就以晒盐为生。晒盐对于村民而言,本来就是不可或缺的。何况,作为一个古老而独特的生产方式,其观赏和历史文化意义就更非同寻常。它是否该加以保护而更好地留存呢?现在,洋浦已经把这里辟为一个人文景点,供人们参观,慕名前来的游客每日不断。但这一生产模式与现行法规的冲突,又该如何解决?
曾经繁荣的手工业
“北铺市,糖糕铺;道堂市,缝衣裤。”这是解放前就在羊山一带流行的一句顺口溜。羊山地区手工业的繁荣,由此亦可见一斑。
因为地少,琼北和琼西火山地带的农业与周边相比明显落后。随着人口的增长,当土地已经捉襟见肘,难以再供给人们以温饱的时候,火山人只能另寻出路,学一门手艺,靠自己的双手挣生活了。
在海口市遵谭镇坊门村,村前的大榕树下,两块巨大的圆柱形石头在石堆里十分显眼。它们是干什么用的?初到这一地方的人都会有此疑问。正在村底下乘凉的老人告诉我们,这是过去榨糖用的碾石。
“解放前,我们村里的赤糖条全岛有名。”满头银发的陈大爷自豪地说。过去,这一带几乎村村有小糖寮,有私人的,也有全村人合开的。两块巨大的碾石并排靠在一起,由几头牛一起拉动,甘蔗从中间放进去就榨出蔗汁,经煮、烘干后,制成一块块小砖头般的赤糖条。
在羊山一带,我们在许多村前都可以看到这些从废弃的糖寮上拆下来的圆石。笔者也是龙泉镇出生的羊山人,如今老家中还存放着一排排上大下小、底下开口的陶制容器,当地叫“糖漏”。听父辈们讲,祖父的糖寮在当地也小有名气,这些“糖漏”就是专门用来存放糖寮的。在物资缺乏的年代,糖还是一种重要的物资,制糖的手工业者也都相对富裕。“糖漏”其实也是财富的象征,谁家的“糖漏”多,那一定是有钱人家。听村里的老人说过,过去没钱读书,便从家里带上几根糖条送给私塾的先生,就算是学费了。
本地作家王俞春认为,至少在明代,羊山一带的糖寮就已经出现了。羊山地区还可能是海南最早种甘蔗的地方,解放前土糖寮的兴旺,到解放后海南第一家糖厂——龙糖糖厂的建立,都是有力的佐证。
而今,这种原始的糖寮已经跟着它们的主人一起走进了历史,散落的大碾石已成了人们纳凉谈天的石凳,但它们,确实见证了羊山一带近代手工业的辉煌。
远近闻名的龙塘服装业和陶器业,也记载了羊山一带手工业的兴衰。
龙塘的服装,从20世纪就名扬省内外。从20世纪60年代起,玉胡村的裁缝师傅就在当地小有名气。80年代初,镇里曾从上海、广东等地请来服装设计师,给当地人传授服装设计、制作技术。从那时起,个体服装加工业就在当地蓬勃兴起。
最红火的是90年代中期,龙塘镇文化站站长吴际淳介绍,当时每个村委会都有几十家服装加工户,镇里的店铺几乎全是服装加工点,每个加工户都有十个八个工人。全镇的服装加工户超过600家,辉煌一时。他们从广东进布料,做成服装后往广东、广西销售,有些甚至卖到了黑龙江。
90年代末以后,龙塘的服装加工业向规模化、集约化方向发展,个体加工户集中建起了服装加工厂。目前,镇内上规模的服装加工厂就有30多家,较大的10家工厂里工人都在150人以上,而小规模的个体加工户,却减到了200多家。
与蓬勃发展的服装业相反,曾经红极一时的制陶业已显凋零。在龙塘镇旁边,我们见到了最后的制陶人。宽大的废弃厂房里显得空空荡荡,家住文彩村的王科干一家三代人,每天都在这里和泥,制作陶瓮、陶罐,延续着祖上传下来的手艺。85岁的老父亲王会佑耳不聋、眼不花,重几十斤的制陶器转子,仍被他踩得飞快。一家人的手艺,都是他从上一辈人手中学来的,如今,儿子做陶器都得用模子,他却只用一双手,凭感觉就能制成。
老人的手艺已经不知道传了多少代了。本地作家王俞春认为,至少在宋代,羊山一带的制陶业就已经开始发展了。前几年,在永兴镇挖掘的一座北宋时期的古墓葬中,出土了很多碗、灯等陶器、瓷器,在一块长方形的陶片上,烧有记录该墓位置的文字。这块陶片,应该就在附近烧制的。
王会佑老人说,这里原来是琼山县龙塘陶瓷厂的厂房,上世纪90年代,这个厂破产了,他就把厂房承包下来。从解放初到70年代末,龙塘镇的文彩村和永巩村,是专业的陶瓷村,家家户户都以制陶为生。他们生产的陶器销往全岛,有的还卖到内地。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镇里建起了两个大型的陶瓷厂,陶瓷厂周边一带,大大小小的小陶瓷作坊连成一片,全省各地前来购买陶器的客商排着队等着要货。
“现在都用不上了,只在农村的墟镇上能卖出去一些。”说这话时,王科干的神情里有些无奈。到80年代中期,铁器和塑料制品大量出现,价钱也越来越便宜,龙塘的陶器逐渐失去了市场。到90年代末,两家陶瓷厂相继关闭,文彩、永巩两个村的村民们也都纷纷放下手中的泥块,另寻出路了。
现在的文彩村和永巩村,已经没有几户人在做陶器。王会佑说,他每天还能做六七个烧酒的陶瓮,儿子手脚麻利,能多做一些。这门手艺,要跟着学几年才能学成,但30多岁的孙子,已经不太愿意学了。
走过羊山地区许多村庄,发现他们大部分有一门独有的手艺。龙桥镇的儒鸿村,世代以打铁为生;龙泉镇的杨吴村,木雕手艺精湛高超;声亭东村,人人都是打造家具的高手;龙塘镇的玉冯村和王熙村,手编的竹器远近闻名……
但从村民们无奈的眼神中,我们也读出了这一地区手工艺面临的命运。和龙塘的陶器一样,这里的大部分的手工艺品,在现代工业产品的猛烈冲击下,已经跌跌撞撞,几乎站不住脚跟。曾经的辉煌已经不再,火山一带的许多手工业正日渐式微,后继乏人。令人深思的是,这些流传了千百年的精湛的手工艺,在现代社会里已经失去了存在的价值了吗?
在龙塘的玉冯村采访时,几位同行的女记者看到这里精美的竹器都爱不释手,特意买几个带回家用。据说,竹器比塑料器皿更卫生、更环保,但这东西在海口是买不到的。像他们这样的一些人,是否能让这些古老的手工艺得以延续呢?而一旦某一天,这些手工艺品的实用价值真的已经失去,是否还有别的理由,让它们代代传承下去?
走出火山
海口市府城镇南部大园路,是著名的“羊山村”。本来府城地区以海南话为母语,但现在大园一带的居民,十有八九都是从羊山一带搬过来的,他们讲“村话”。
年过60的吴清淦,是大园路一带较早的移民。吴清淦原来家住龙泉镇,20世纪70年代末,家里的两三亩土地分到三兄弟手里,已经所剩无几,种地根本养不活一家人,于是只好跟着村里的年轻人组成一个建筑队,走村串户去帮人家建房子。挣了一些钱后,想盖个房子,但家里已经没有土地能盖得下一间正屋,那时,府城大园一带还在城郊,土地很便宜,他便干脆买下一块地,把房子建到了这里。
“过去是被‘逼’出来的,但现在想来,走出来是对的。”谈起往事,吴清淦感慨万分。刚到府城时,他靠自己的手艺,帮人盖房子搞建筑,后来又改做钢材生意。20多年过去了,他已经靠自己的双手盖起五层的小洋楼,从羊山人变成了城里人。
与此相对应的是,羊山地区许多村庄,现在已变得宁静而寂寞。走进石山镇北铺村,空荡荡的村子里,唯有三三五五的妇女和老人或在喂猪,或在乘凉聊天,见不到几个年轻人。村民告诉我们,村里地少,老人和妇女基本就能对付,年轻人都到各地做小生意、打工去了。
改革开放以来,羊山一带的土地问题越来越突出,出现了较大规模的人口外迁。这些人主要是生意人、手艺人,他们主要迁到附近的府城一带。当然,也有相当一部分分散到全省各地。羊山一带做糖果、糕点的,打石头、刻木雕的,开羊肉餐馆的,已经遍布全省的每一个角落,许多人就定居在那里。上世纪90年代以后,临时外出打工的年轻人不断增多。
石山镇原镇长陈统茂估计,目前石山镇在外经营羊肉餐馆的人在500人以上,到90年代末,石山镇外出的人口已占当地劳力的近一半。
现在走出羊山的人主要是生意人、手艺人,但也有相当一部分人是读书人,他们也是最早走出火山的人。唐宋以来,羊山就是人文蔚起,人才辈出之地。宋至清代,当地考中进士者就有24人,占全海南进士人数的五分之一,考中举人的人数更多,是全岛考中进士、举人最多的地方。
本地作家王俞春认为,解放前,羊山一带的经济繁荣,手工业发达,只有读书当官的人和少部分手工艺人向外搬迁。只是解放以后,由于人多地少,羊山的经济才慢慢地掉了队。这时读书成为许多羊山人走出火山的唯一出路,当地人重视教育和青少年勤奋好学的传统也不断发扬光大,考上大学的学生不计其数,这些人大部分都在外面工作、定居。直到现在,他们仍是羊山地区向外移民的重要组成部分。
一代代羊山人走出火山,也把火山精神散播到各地。
童年石趣(本报记者 蔡于浪)
家住羊山,记忆中的童年,是艰辛并欢乐着的。
最难忘的,是故乡人挑水和凿井。小时候在家乡,七八个小村子共用一口五六米深的“望天井”。每到冬季,水井就见底了。唯有井底的一处泉眼,顽强地冒出一股泉水,成为这一带一两千号人的“救命水”。
泉眼极有个性,从不断流,但也从不多给,总是不紧不慢,不大不小地往外冒,好大一会才积下一小潭水。人多水少,大家都来舀肯定不现实,只能按人头分配时间,一户户排队轮流来舀水。平均下来,每户人大概两三天能轮到半个多小时。
农村人很忙,父母难得有闲暇的时间。于是,舀水的任务大多落在我和哥哥身上。最要命的是晚上轮到,大冬天的,从热乎乎的被窝里爬出来,带着惺忪的睡眼打着小手电筒跟在哥哥的身后,瑟瑟发抖。不知道是天气变暖了,还是小时候衣服少,那种冷的感觉,如今再无法体会。
到了井底下,就只有耐心地等候了。泉水从来都是不慌不忙,你干着急也没用。对每一个孩子,寂寞都是难耐的,凝望头顶上满天繁星,一个一个地数。静夜里,伴着叮咚的泉水声,蟋蟀的欢叫就在耳边,心想,它们在家里一定很温暖而快乐吧!
时间到了,下一户人家挑着水桶等在井边,大人们觉得可惜,总想再多舀两勺,而我却解放了一般,飞也似的跑回家睡觉。
因为缺水,村里人决定凿一口自己的水井。请来风水先生和有经验的挖井人来看地形,挑好村后的一块略低的山地,全村的劳力便各自拎上一壶水,倾巢出动。砍完地上丛生的荆棘、灌木,大家排成一列长龙,把石头一个个地往外搬。
一帮小孩子,也“义务”地帮忙捡小石头。说是帮忙,还不如说是凑热闹和玩耍,要有一只雷公马之类的小动物出现,便一拥而上,啥也顾不上了。他们还有更深的目的,等快出水时,带黏性的淤泥各种颜色都有,可以捏成各式好玩的动物和小人。
干了一个多月,挖下去四五米,却碰到了巨大坚硬的岩石。挖不下去了,只好在不远处另找一地方,接着干。这回倒没碰到巨石,但挖了十多米仍见不到一滴水的痕迹,只好作罢。大人们叹息,一帮小孩子也跟着失望。
石头,给大人造成了很多麻烦,却给小孩增添不少乐趣。
“装”山鼠,是石头给我最有趣的记忆。每天下午放学,放羊是我的任务。但把羊往后山一赶,就万事大吉,可以和伙伴干我们的“正事”了。
扯一片将枯的香蕉树皮,用水一泡就可以撕成许多小绳子,到地里挖个地瓜,切成小块,准备工作就基本就绪。
来到庄稼地里,观察石墙上大大小小的洞。光溜溜的、有鼠屎残留的就是山鼠的家,或它们觅食必经之路。把洞口前的地整平,找一块一面平整的石头,二三十厘米见方,重量要足以压住一只山鼠。绳子打成一个个圆圈,两个圆圈交叉,把地瓜片扣在中间,拉成一条线,刚好比备好的石头略长一些。线的一端穿一根小木棍,压在石头的另一面支起来。这样,地瓜片就在贴在石头朝下一面的中间,山鼠要把它拉下来,两个绳圈就自然分开,石头就压下来把山鼠压住。
装完三四十个,正好天黑,就可以赶羊回家了。第二天刚蒙蒙亮,几个小伙伴就打着手电筒去收拾战利品,每天总能收获十多二十只。
那时候,吃上花生油炒的香喷喷的山鼠肉再去上早学,是种很好的享受了。
海之南·火山全系列之五
家住火山——古风悠悠
前言
高高的井墙,坚强屹立,风雨不改挺拔的身躯!蜿蜒的石阶,如入云的天梯,何处是你的极致?
伴着汗水滴滴,沉重的脚步日复一日地叩击。每年的“禁井”之日,“井公”门前,残烛还留下轻烟缕缕。人们的虔诚,是否还能感动你,让此处的甘泉水长流不息?
“不嫁金、不嫁银,数数檐前缸多就成亲。”听听老人们传唱的顺口溜,你就知道水对于火山人的意义!虽然高高的水塔,已让一排排水缸失去了往日的荣耀,但饱尝缺水之苦的人们,谁又能真的将它舍去!
陶瓷、木雕、石雕、铁器、竹编……千年岁月的磨砺,火山人的一双巧手,创造了多少不朽的杰作。吴坤桃、范光辉、周铭鉴,一连串艺人的名字仿佛就在耳边,却已经逐渐远去。身后,还有几个人在追寻他们的足迹?
“星星要嫁就入云,小溪汇流就入河”,声声哭嫁,唱尽人间苦难与悲凉。
“粉条三根吃一顿,还留一根做夜晚(晚饭之意)”,句句歌谣,道不完生活苦与乐,生命的悲与欢……
公期婆期,麒麟队送来了古老的祝福。曾经绽放着芬芳的民间艺术之花正慢慢地枯萎凋零,你不能不感叹岁月的无情。
残破的古书院已完成了现代化的教学楼房,高高的字纸塔也不见当年的阵阵书香。唯有琅琅的书声仍四处飘散,羊山人勤学重教的风气代代相传。
老人们平静地选择自己的“老屋”,终日与石头为伴的火山人,选择了石头作为他们最后的归宿。“清明花”在坟茔上散布着幽香,寄托着生者对逝者美丽的哀思。对于生与死,火山人有着少见的从容,惊人的豁达!
淳淳古风,在这片贫瘠而又富饶的土地吹拂了千百年,如今仍顽强地“徘徊”在一座座的火山边缘,没有被巨大的洪流所掩盖……
“井公”与“禁井日”
天色微亮,伴着鸡啼,家庭主妇的“她”从灶前抓起扁担与水桶,睡眼蒙眬地走上那条乡村小路。自从嫁到这块遍地布满火山岩的地方后,“她”每天都到一里外的邻近村庄的那口深井挑上五六担水,每担水要花半个多小时。
到井边,“她”脱了鞋光着脚,小心翼翼地顺着百多级湿滑的台阶下去。阶边已经排了长长的队——这口靠几代人才挖出来的深井“哺育”了邻近村庄的几千村民,在干旱的季节,有时要等上几个钟头才挑回一担水……
这一幕在缺水的羊山地区经常上演着。
海口市遵谭镇坊门村的村民陈海英说,现在喝上从井里抽上的自来水,省了很多力气。以前挑的每一担水都重达百八十斤,光井绳就有十斤八斤重。
取水凿井的艰难也让火山人对水对井有了特殊的敬畏。过去,这一地区的许多井边都摆有石制的小神龛,里面供奉着“井公”神像,每次汲水前人们总要恭恭敬敬地拜几下——感谢那股让泉水从厚厚的岩石底溢出来的“神秘力量”,祈祷井水能长流不息,希望自己能顺利地到岩洞般的深井中取到水。如今,由于取水的方便,“拜井公”也慢慢淡出了记忆,但井口旁的“井公”仍在守护着人们仍在使用的井泉。
在这里,挑水的人下井前必须要脱鞋。除了保持泉水的洁净,光脚丫还可能防滑。14岁的廖雨才家在龙泉镇永昌村委会美岭村的那口深井边。她说三年前,井边最热闹的时候是清晨和傍晚,台阶上可以看到各式鞋子,挑水时人们都埋头前倾,一步一步十分小心,但还是有人踩滑,从长长的台阶滚下,摔得满身是伤。
每年的农历二月初一,俗称“二月禁”,海口龙泉镇的许多水井都要禁井半天或者一天,不管是谁,在这天,都不许擅自下井汲水。如果下井会冒犯井神,井泉就会干枯。人们在井边放上树枝阻拦,并敲锣打鼓燃放鞭炮,摆上点心拜祭井神。后来拜祭井神的仪式简化了许多,但许多人仍保留着“禁日”不下井的习俗。
水缸象征财富
由于缺水,生活在火山地区的人们对水极为珍惜,也想尽方法来积存雨水,最为常用的办法就是在门前的屋檐放上成排的大小水缸,雨天的时候将缸盖打开,让顺着屋檐而下的雨水滴到缸里。这些水更多的是用于洗澡、刷洗或喂牲口。有时一缸存水可以用上十多二十来天,甚至更久。
因为人多地少,水缸在羊山地区的人家不仅用以装水,还用来装为数不多的稻谷,所以水缸在当地人的眼里又扮演着另外一种角色——温饱富足的象征。如果谁家盖房子或乔迁新居,亲戚朋友们就会送来成双成对的水缸,水缸里会象征性地放上一些米,盖子下面再压上一张大红纸,给新人带去一份美好的祝福。据说,曾经有人一次就收到过五六十口水缸。
由于水缸是财富的象征,于是这里又有了一种独特的风俗——女儿家要嫁人,先要媒人到男方家里数数屋檐前的水缸多不多。所以当地流传着“不嫁金,不嫁银,数数檐前缸多就成亲”的民谣。一家如果有十口八口大缸,那么就不愁娶不到好媳妇了。那些体积不大、外表普通的水缸,在这个生活环境较为困难的地方竟自然而然地成了一段段姻缘的定情之物。
如今,随着许多村民用上从井里抽出的自来水后,水缸也从一个具有象征性的生活必需品慢慢地改变了用途,更多地成为一种贺礼。今年2月10日,在海口石山镇美岳下村的陈荘家院子中间,两个崭新的大水缸连盖子压着的红纸还没有掀开,老陈说这是过年前媳妇娘家人去年收成不错,特意花近一百块钱买了送来的,希望他们今年日子也能过得红火。但其实现在用到水缸的地方不多,舍不得扔掉的旧水缸摆满了屋檐下,两个新水缸也不例外地在屋外“晒太阳”。
神圣的字纸塔
在儋州峨蔓镇的小沙村和盐丁村的祠堂前,各有一座足有四五米高的石塔。塔上每层都开了个拱月式门的轮廓,门内则刻有八卦图、古钱币、花鸟虫鱼等。不仅是我们,甚至一些村民都不明白,这高大精美建筑的用途。
村里老人们的解释让我们感到惊讶,石塔竟是专门用来焚烧学生习字用的废纸,这种纸是一张都不能随便丢弃的,要全部集中在石塔里焚烧销毁。拂去塔上的尘土,“字纸塔”三字果然仍依稀可辨。
在遵谭镇涌潭村的蔡家老祠堂前,我们也见到了字纸塔,虽然没有那么高大,却是精致无比,古相中透着无比的庄重。字纸塔在有些地方,也叫敬书亭,在琼北和琼西,我们可以经常见到它们的身影。可以想象,在写字的废纸都受到如此礼遇的年代,读书是何等神圣的事情!高高的字纸塔,也折射出火山人对知识的敬仰,对教书人、读书人的敬重。
字纸塔身后的祠堂,在琼北和琼西地区,是负有双重使命的。除了祭拜祖宗,它还是村里的学校。在火山一带,人们对祖宗是极为敬畏的,也唯有读书,才能在敬奉着列祖列宗的祠堂里面进行。海口羊山地区,自古把学校称为“家学”,这也与祠堂有关。因为祠堂也称“家庙”,古时的学校都是私塾,做官的人和有钱人都是请塾师到家教他们的子弟读书,农村则是由各村各姓祠堂出面聘请塾师来村里教书,经费从祠堂(家族)的公田田租收入中统一支出,该姓氏家族的学童可免费入学读书。没有办私塾的村庄和姓氏,学童要到别村去读书,就要付出一定的学费。
海南本土作家王俞春对自己家乡的文化渊源情有独钟。他认为,羊山地区自汉代以来就有从内地派来的朝廷命官居住此地,而唐宋两代,从大陆各地被贬或别的原因定居羊山的官员就有20多位,其中包括唐丞相韦执谊,唐太常寺卿王震,宋代琼州知府周仁浚,宋翰林学士周秀梅等人,这些从内地迁琼的官员“学而优则仕”的思想对当地文化教育起了很好的带动作用,再加上较为恶劣的生产条件,因此民间历来重视兴学育才。
据记载,宋代遵都(今遵谭镇)就创办了仁政乡校,明至清代,羊山地区除了不少私塾、社学、义学外,还办有5间书院,分别是如今位于永人镇永秀的石湖书院、龙泉镇的翰得书院、石山镇的凌霄书院和鹊峰书院、东山镇的东山书院。这些书院中还有当地老百姓乐捐建成的,如建于清咸丰二年的翰香书院就是当时的贡生王中裕、吴攀桂、符美极等人集资并发动了九个都图(当时的基层行政单位)捐资,将原有的一个小学堂建成一个哺育无数后人的书院。解放后,翰香书院被扩建成为当地有名的一所完全小学。
琼山中学的资深老师王忠汉也曾就读于翰香小学,他认为当地人才辈出得益于尊师重教的古老传统。原来当地的每个村里都有一些公共的田地或坡地,村里人往往都将这些土地租给个人耕作,并将得到的钱存起来,除了用以做一些祭祀之外,有很大一部分会奖给那些学习成绩出色的学生或是帮助他们付学费。如今,一些困难家庭的孩子考上大学时,许多家长都宁愿卖掉世代继承的荔枝树或是积攒多年用以盖房的木料来供孩子继续读书。
当地人对读书人十分尊敬。在羊山,每个村都会用火山石修砌一个造型独特的村门,而这些村门上,总免不了要请村里的读书人根据村名的含义提上一副对联,而更为特别的是每个村门新建成并举行仪式那天,做完祭祀后,村里的老老少少都要排着队通过村门走进村内,而村民排队的顺序往往不按年龄大小、不按官职的高低,而是按学历来排列,比如村里出的第一个考入大学的大学生,那么进村仪式时,领头人必是他无疑!
远去的“哭婚”
时间倒流到68年前的某一天,在龙泉镇一个普通的农户家里,15岁的李玉金虽是家中的独女,但在父母的眼中,她已到了出嫁的年龄,亲事是在她3岁时就定下的“娃娃亲”,3天后迎新的队伍将踏进她的家门,这本是喜事,但按当地的风俗,在尽情闹一番后,她必须从那天开始在家中通宵达旦地哭到入花轿那一刻。
“母侬(我母亲)只生侬自己,母侬把我当金使。吃饭在锅不用碗,吃肉成块不用割。侬去人家才受罪,眼泪常流似暴雨。”
第一次出嫁,李玉金唱自己的父母狠心将女儿“赶”出家门、唱自己对父母养育之恩的感激之情、唱自己对未来生活的担忧……一旁的姐妹们也触景生情,按照当地特有的唱调将各个人的夫妻情、生活苦难都用地方语言编入歌中,唱给即将出嫁的新娘听,歌词绝不重复。
李玉金头一次婚姻以悲剧结局,直到她29岁离婚时,丈夫都没有拿正眼瞧过她。
离婚后,李玉金只好改嫁。虽然没有了正式的婚礼,但再嫁的前一晚,想起自己第一次不幸的婚姻,她情不自禁地哭唱——
“侬吃夜晚(晚饭)睡中午(整句指吃过晚饭后就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没人来管她),侬去没有人来理。侬去没有人安慰,侬回没有人来拦。侬吃中午(午饭)睡到晚,自己做吃心里酸。”
苦难并未就此结束,儿子刚出生,第二任丈夫被抓去坐牢。此后,每天在家门口眺望等候的她,等来的却是一纸丈夫的死亡通知书。为了年幼的儿子,她只好再嫁,当人家的小妾。此时的哭嫁词,更为凄凉而苦痛——
“子没对岁(满周岁)做孤儿,侬三十多做母单(寡妇)。背子去合老男人,舀饭进碗看到影。背子跟后人欺侮,就像山鸡掺(混入)家鸡。侬看上天天又远,侬看地下地又平,星星要嫁就入云,小溪汇流就入河……”
三次哭嫁,唱的是老人一生悲惨的身世。对苦难生活的无奈,对婚姻和未来的迷茫,尽在其中。虽然已过去了半个多世纪,婚礼的许多细节已模糊不清,但哭嫁的唱词,李玉金老人却记忆犹新,唱起来从不间断,声音仍似往日那般悲切凄凉,时不时地擦拭着眼角的泪水。
或许因为生活的困苦,在旧社会,出嫁的女子哭的大都是生活的苦难,对包办婚姻的不满,以及对父母、兄弟姐妹的依恋之情。但小部分的富家女子,她们的哭并没有多少哀伤的成分,充满了对父母的赞美和对美好未来的憧憬。
直到20世纪80年代初期,羊山地区还保持着这种哭婚的习俗,但随着婚姻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转为自由恋爱后,“哭婚”也渐渐地被舍弃,那些悲哀的哭调也离热闹的婚礼越来越远。28岁的吴琼丽是几年前结婚的,她说自己结婚的时候根本没想过要哭,也不懂得怎样边哭边唱,娘家人也没把这个当回事,不会认为不哭是对父母的不敬。
羊山地区哭婚的习俗从何而来?这似乎与海南其他地方的汉族婚俗有些格格不入,从当地人的介绍中我们并没有找到答案,但查阅相关资料时,我们发现在壮、彝、哈尼、藏等民族,一般也会在婚礼前几天或婚礼当天进行哭婚,同样由新娘的母亲及家属中的女眷陪伴新娘哭,内容也是表现新娘对少女时代生活逝离的悲伤、对父母养育之恩的报答、对家人离别的眷恋,及对婚姻不满的控诉。
这历经久远而又渐渐消逝的羊山哭婚,是否传承了其中哪个民族的生活习俗,从中是否可以寻到一些当地人迁移的脉络?还是这纯属一种不同地域文化的巧合?我们不得而知。
“上头”风俗依然
结婚在女方家中,带着许多离别的哀伤,但在男方家中,却是隆重而充满喜庆的。
羊山地区的婚礼,要分为两天。第一天,当地人称“上头”,意即把头发挽到头上。当地老人说,过去男人都留长发,在结婚这一天把头发挽在头上,实际上是宣示这个人已经成年。现在,男不留长发了,但这一仪式依然庄严。这天晚上,结婚的男子要跪在祖宗屋里面对祖先,由村里的长者用两根棉线给他绞面,把脸上细毛绞尽,然后象征性地给他梳梳头发,就算是“上头”了。
“上头”这一天,全村人和同吃一口井的邻村人,都会前来庆贺,喝上两杯。
第二天,才是正式的结婚日。结婚男子最要好的一帮同窗或朋友,要请当地的先生给他起一个“正名”,并以这一名字“送辞”。所谓“送辞”,就是以名字压头,撰一副庆联送过来。80多岁的王乃锡老人家住龙桥镇三角园村,几十年前结婚时,朋友给他起的“正名”为“福海”,送来的一副联是“福至天将齐眉夫妇,海承邱后注意友君”。如今,起名的风俗已经消失,但朋友送对联、送字画或一些礼物,还是流传了下来。
婚礼上,八音队是必不可少的。从“上头”之日起,七八个人就进驻结婚人家,嘹亮的八音和叮咚的锣鼓声通宵达旦地欢叫,一片喜气洋洋。
当天下午,在八音队的带领下,新郎和众朋友就可以出发迎亲了。到了女方的村门口,新郎就不能再说话,所有事务,都由其男伴来安排。到了女方家门口,要由小舅子前来迎接,才能进家门。
把新娘迎到村口,过去要用把火来烧轿脚,如今只在脚边烧一下,祝贺两口子以后的日子红红火火。
婚礼后的第二天,新娘早早就起床回娘家。男方要想让新娘回来,就要让小妹到娘家去“请”,家里没有小妹的,要请邻家的小妹代劳。大概要“请”上一两个月,新娘才会正式地在男方家安住下来,和新郎共同生活和劳动。当地老人告诉我们,过去,新过门的媳妇面对着一帮陌生人,常常不适应,心里挂念父母,经常会自己跑回娘家不愿回来。但在交通、通讯发达,联系十分便捷的今天,思念之苦已经淡去,作为一个传统,它实际上是女方以一种假意的不情愿,表明自己的尊贵,以免被人家说是自己上门,让人看不起。
民谣唱尽世间百态
“不论是生产劳作、建房添屋、恋爱结婚、添丁祝寿,还是逢年过节、道喜吊唁等生活中的各种事情,都可以在民间歌谣中找到。”王镇宁是永兴镇诗联学会的会长,来到他家时,他专门从房间里拿出一本当地民间歌谣集,这是当地有名的“歌手”——该镇美秋村的王得玲专门住在他家近一个星期,一首首地唱给他听后整理出来的。据了解,1986年初至1987年初,原琼山县的民间文学普查小组仅在永兴雷虎岭一带几个小村进行调查就发掘出了四百多首民歌。
这些民间歌谣多用当地俗语来演唱,即使是目不识丁的老百姓也易懂易记并能随口唱出。他们将生活中的小事通过含蓄幽默的方式艺术化,通过直抒其意、借物抒情等手法来唱出心中感叹,或表达丰收的喜悦。如“永兴荔枝盛产地,红黄青绿色青鲜(新鲜之意),大的丁香小无仁,溶肉腊肉蜂糖味,外地客来如云聚,愈尝荔枝味愈奇……”;“今年开春百花开,荔枝遍野都绽蕾,满山花果人人喜,百里远近响声雷”。暗喻男女的倾慕之情时,他们会唱道:“想来笋丛饮笋汤,来到笋丛站着看,都安(就要之意)举钩去搭笋,收钩回来待笋长。”
歌谣中有许多反映生活的艰苦的,如缺衣少食的时候他们唱道:“南瓜一个吃几顿,配米做饭水黄黄。”“粉条三根吃一顿,还留一根做夜晚(晚饭之意)。”而许多妇女则通过歌谣来唱自己嫁到羊山地区后挑水的辛苦:“只因父母贪银封(红包之意),以致嫁侬去荣山,通年天旱缺水吃,挑水桶去觅四方。”
歌谣是生活在这一地区的代代人生产与生活的结晶,自古以来,人们用歌谣启示、教育后人如何对待生活,引导人们如何进行生产。在教育青少年要勤于学习知识时,人们唱道:“劝你去学读书诗,勿做后来怨错迟,风流误书误一世,书误风流不久年。”在告诫已婚夫妇要忠于家庭忠于爱情时唱道:“千嘱致咧万嘱致,嘱致勿近风花边,风花名声败一世,四散扬名臭万年。”而教导人们要抓紧生产时,往往会唱道:“狗会还要宅主引,成家都要媒引路,做百姓人日日紧,雨水赶上日无误。”
除了歌谣外,居住在海南火山地区的人对诗词对联也情有独钟,几乎每个村的村门、每个学校的校门,甚至水井边都会刻着一副气势磅礴、上下联的头一字中含有村名的对联,如龙塘镇博抚村写着“博护乡坊光临有赫,抚兹老少大化无私”;龙泉镇的翰香小学内就有“翰墨潇洒难馨对德,香烟飘馥益彰神威”;在儋州峨蔓镇的小沙村龙沙泉井前,就写着“龙井涌泉治慧寺,沙村饮水感得甜”。
永兴镇的诗词爱好者从80年代初就专门成立了诗联学会,该学会会员最多时曾近40人,他们中年纪最大的83岁,最小的30岁,然而年龄的差距似乎并没有影响他们对诗词歌赋的共同爱好。每逢荔枝扬花的季节或雨水较多的季节,学会都会组织一些活动,常常会选择一个视野较开阔的地方,将大片的野生荔枝林尽收眼底,从而有感而发。他们的一些作品已在国内的一些刊物上发表,一些会员还专门结集出书。
幽香清明花
3月19日,我们的汽车行驶在龙泉镇乡间弯曲的小路上,两边的低矮石墙使小路更显得格外狭窄曲折,窗外飞扬的尘土似乎要掩盖住眼前的一切,忽然车子不远处一抹鲜丽的红色跃然而出,留神一看,那骄人的花朵竟是生长在路边那黑色的石坟上,这令人十分诧异。而且,我们的车子所过之处,凡有坟茔的地方,几乎都能看到这幕黑与红、消逝与生长、沉默与张扬的画面。
因为花期在每年清明节前后,当地人称这种不知学名、色彩艳丽的花朵为“清明花”,其形态细长、纤细,酷似兰花。这种花的生命力极强,只需要一点点土就可生长,这正合适于那一座座用石头垒起的坟头。每年清明节扫墓时,人们都会在家人的坟头上种上“清明花”,以待第二年的清明节时,花朵能盛开在坟顶上,在他们的眼里,这花不仅代表着对先人的一种思念,也希望着这种人间的色彩或多或少能陪伴那些逝去的生命。
由于火山岩地区石多地少,世代开垦的土地往往成了当地人安葬亡灵的地方。经常会看到,几分大的土地上建着五六个坟,忙碌的人们坦然地穿梭耕种在坟头错落的土地上,成片的豆类、木薯、木瓜地也绕开坟头沿着人们开垦的痕迹生长着。
而琼山火山岩地区的这些石坟也是多种多样,圆形的、方形的,简单的、复杂的,高的、矮的……沉默的它们承载着历史、记录着过去。当地人称这石坟里的石棺叫“老屋”。“老屋”一般是由五块石头做成,也有一整块的石头砸刻而成的,“老屋”里面还装着用荔枝木或是别的木头做的棺材,外面则是裹着一层又一层的石头。按当地风俗,只有那些一辈子都忠诚相守、毫无二心的夫妻才有资格将“老屋”修在一起,这也让许多恩爱夫妻“生死相随”的誓言变成了现实。
当地的许多老人在年老体弱,感觉生命之火即将燃尽时,都愿意亲自选一块地方,作为自己生命终结后长守的地方。而有的人更是叮嘱子女将自己的木棺先修好,放在自家房子的内间、神主牌的后面,他们认为这样会让自己的精神好许多。有些老人甚至把木棺做好放回家中后,天天在上面睡觉,这种坦然让许多人颇为惊叹。
祈福未来舞麒麟
“以前我们还自己编过麒麟舞,现在已很少有人会跳这种舞了。”海口市秀英区永兴镇的文化站站长王天壁说起这种曾流传于羊山地区的祭祀性舞蹈时,似乎还带着一丝惋惜,毕竟那是一种曾舞动了上百年,为千家万户带去欢乐与祈福的民间方式。而如今随着人们生活方式与观念的转变,这种神秘的舞步也渐渐地走远,慢慢消逝。
曾有一位麒麟舞老艺人说,这种舞蹈随着那些迁移的人们而来,是清乾隆年间从福建及广西来的人们带来的,永兴地区的儒老村第一个组织起了麒麟舞队,随后永兴地区的纯雅、吴洽、儒吴等9个村庄都有了麒麟舞队,那时参加的人数达到了200多人,每年的公婆期、节庆佳期、家中喜事都少不了这种舞蹈。
有文字记载,清乾隆庚子年间,永兴地区的王之藩高中进士荣归故里时,有麒麟舞队进其家中舞蹈,以表祝贺。而以前每逢各村的公婆祖期,麒麟舞队都要到村里拜贺,谁家邀请就到谁家,拜贺的内容都是祝贺这一家人能财丁兴旺、子孙贤能、万事如意。
这种舞蹈,在当地也被称为“麒麟送子”,乐队有8人,演员有7人,它的表演形式、曲调旋律、造型装扮与琼剧有着类似之处。在这种舞蹈中,演员分演不同的角色,还有少许简单的故事情节,带着些许神秘及迷信的色彩。扮演“土地公”的演员将麒麟送到家中时,每家都要放鞭炮迎接。拜完后,户主又要放鞭炮送其到他人家中,他们的心情也多少会因为有了这种祈福与寄托而显得欢快起来。
在龙泉镇一带,公期和婆期期间,也有类似于麒麟舞的“举虎”(即舞狮舞虎)表演。在一个“公祖”(神)生日当天,它会被抬在轿上,挨村巡游,接受人们的庆贺,也把福气带给村民。同行的,就是威风凛凛的狮虎队,边走边舞,后边跟着长长的锣鼓队和熙攘的人群。
不同村庄所敬的“公祖”,有不同的公期日。一个“公祖”生日当天,附近跟它有传统友谊的“公祖”,会被邀请前来“吃酒”,实际上也是祝贺。在前去的路上,被邀请的“公祖”也会带着狮虎队,一大帮村民也会敲锣打鼓,热热闹闹地跟着护送。到了过生日的“公祖”场地,两“公”会面,两支狮虎队就在广场上同场献技。有时汇在一起,齐舞共欢,相互挑逗和亲昵;有时又分列两边,相互对峙,各显身手,似乎要一决高下。一时间,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助威声、欢笑声响成一片……
公庙、戏台
行走在羊山一带,“公庙”和“婆庙”气势辉煌,在古老的石屋前显得十分张扬。
在龙塘镇文彩村,高大的公庙金碧辉煌,里面的“公祖”雕像形态各异,逼真传神。“公祖”坐的宝座和山行神龛,都是上乘的菠萝蜜格木打造,百年不损,上面飞禽走兽、游鱼腾龙,精美绝伦,栩栩如生。
“公庙”里一般都供奉着木雕、石雕或泥塑的神像,这些神,除了本族的祖先,还有本地和外地的保护神。
深受海南人敬仰的“梁沙婆”冼夫人,也是羊山一带敬奉的神灵。冼夫人(公元512年—590年)自幼聪敏,熟谙军事,后嫁冯宝为妻。梁朝时,高州刺史李迁仕欲谋反,冼夫人智破叛军,“请命于朝,置崖州”,并与冯宝率军三下海南,结束了海南“久乱不统”的局面(也有学者认为,冼夫人并未真正到过海南,只是恩及海南而已)。
更多的“公祖”和“婆祖”,却已经说不清楚来历。在石山镇的玉敦村和龙泉镇的杨亭东村,都有“班帅公”庙,据说他是古代的一名大将,曾经立下过赫赫的战功,从而赢得了人们的尊敬,死后就成了神,经历类似于关公。龙泉镇的雅文村,公庙里供有“太傅”和“太师”两神,据说那是村里曾任过太师和太傅的两位祖先。但诸如姜氏公主、国母娘娘、江山二爷之类的“公祖”和“婆祖”,当地人已经讲不清来历,但各村却仍在供奉自己的神。
相对待遇优厚的“公祖”和“婆祖”,“土地公”和“井公”就显寒酸一些。羊山一带的村庄,村门口都是有“土地公”镇守的,它们居住的大部分是石头建成的小房子,可以遮风避雨。有些“土地公”雕刻精美,有些则是简单的一块石头,十分随意,但一样的受人崇拜,香火不断。
公庙的前面,通常都是石头垒起来的戏台。石砌的戏台,长方形,高约1米,上面非常平坦。每到公期婆期,村民们会请来琼剧团,给生日的“公祖”和“婆祖”表演庆贺。当然,看戏的不仅是“公祖”和“婆祖”,一大早,戏台前就排满了方方正正的石头和木凳,那是老人和孩子放在那里占位置的。吃过晚饭,他们就可以和神灵们一起观看演出,分享它们的快乐了。
豪华的公庙,众多的神灵,透出了火山人的虔诚。也许,面对神秘的大自然,他们难以解答;面对恶劣的自然环境,他们势单力薄;面对坎坷的命运,他们无可奈何。他们的内心充满了敬畏,也把美好的希望寄托给了超能的神灵。
海之南·火山全系列之六
开发保护——一个待解的课题
结束语
从2月19日记者首次与海南火山专家座谈,至今天《开发保护——一个待解的课题》与读者见面,整整两个月,凝聚着本报10多位采编工作人员心血的“海南火山全系列”六大跨版图文并茂的报道终于全部推出。我们采编组成员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洋洋5万多字,近百幅精美的图片,让我们第一次全面、系统地见识了绿色覆盖下的琼北火山的神奇,第一次深切感受到了散落于古村里独特火山文明的魅力。
行走琼北火山,我们终于明白了海南火山的神奇所在:海南火山的美是活生生的——一个能让心灵和她对话的地方,美在自然与人文的高度融合。
今年年初,当海口石山火山群被列入国家地质公园时,我们就将目光投向了它。
之所以要关注琼北火山,是因为这块土地对我们来说是那样的熟悉,又是那样的陌生。
之所以要推出这样规模的报道,是因为和琼东、琼中、琼南着眼于海湾和森林的蓝色与绿色的生态旅游开发不同,琼北和琼西的旅游色彩应该是红色和黑色的,以火山资源为主。它是这个地区最亮丽的色彩,也是最本质、最浓郁、最吸引人的色调。如果能成功开发琼北火山,那么,海南旅游南重北轻的格局就会得到根本性的改变。
然而,我们激动的心情此时又是那样凝重。
采访中,有专家建议,请不要标明地下熔洞的位置,不要标明废弃古村的地点……我们心领神会,目前处在没有任何保护状态下的火山自然和人文景观都非常脆弱。
为了保护,我们似乎不应该踏进来。但是在采访中,我们心痛地发现,古朴的石村里,突兀着不和谐的钢筋水泥马赛克的建筑;垦荒的大火与利刃,毁灭了葱郁的植被,动物、植物正在迅速减少;低水平开发的半拉子楼,盲目开采火山石的疯狂,刺痛着人们的双眼;古老的习俗正渐渐消逝……
琼北火山地区大多数人生活并不富足。
琼北火山的神奇也不能永远被覆盖着。
海南火山,我们将如何对待你?
如果不能将你好好保护,我们情愿不要将你惊醒。
琼北火山的开发绝不能是杀鸡取卵、竭泽而渔式的;也绝不能重蹈低水平运作的覆辙。
这让我们不得不谨慎地思考一个问题——如何处理好开发与保护的关系?
这让我们不得不谨慎地思考又一个问题——如何以科学的发展观来引领琼北火山的开发?
如果能将时间浓缩,那时的海南岛北部4000平方千米的地方,便像是一处火焰广场——100多座火山烈焰冲天。
这里曾是我国新生代以来火山活动最强烈、最频繁、持续时间最长的地区之一。
早的数千万年前,晚的7000多年前,琼北火山地质活动造就了火山景观,陆续产生了火山文明。
海南的火山文明启于远古,传承于今,隽永深邃。
海南火山景观是独特的,海南火山的人文充满了神奇色彩。二者结合,海南火山便有了不可抗拒的魅力。
它的壮丽与神奇,用两种最浓郁的色彩渲饰着——红与黑,在海南岛蓝色和绿色的主调中跳跃。
如何让这被覆盖的神奇得以展现?如何让这古老的火山文明得以保存?
我们遇到了一个必须认真对待的课题。
——题记
火山文明的思索
炽热的岩浆化作沉寂的火山石,曾经的壮美雄奇归隐于莽莽山林。一代代讲着村话的火山人迁进迁出,城市里的火山掩去了踪迹。
近2个月的踏访,让我们对火山有一种说不出的痴迷,身边出现的每一粒石子都会引起我们的注意,有关火山的每一点信息都会让人为之一振。
那些或粗糙或精细的石屋,虽称不上绝美的建筑,但它的漫不经心,它的随手而就,它的历久弥新,以及那些碾米和土法榨糖的石磨、石臼、石槽,哪怕是羊圈,总是让我们有一种无法名状的感动。它们虽不比古埃及金字塔来得神奇和震撼,但材质的隽永、其构思的精妙足以让人长久回味。
它们是我们与古人对话的通道,是火山文明传承的载体。
历史的悖论
城市化的脚步正悄悄改变着火山地区的一切,海口石山火山群不远处,一座座高楼拔地而起,与城市融为一体的年轻一代火山人急于把他们的祖辈请出石屋。就在子孙们尽着孝心的时候,那些沿用了几百上千年的石屋,正成片成片地废弃,那些让城里人称奇的石制生产工具一批批遗落在凄美的石屋檐下。
而西部火山区那些苦守着千年古盐田的老者,面对着日渐狭小的市场,以及禁售私盐的法令,只能停下浸晒了几十年海盐的双手,喟然叹息。
历史无情地演绎着,当人们一步步走向现代文明的时候,也许正是我们远离历史的开始。
那里,曾经是海南岛火山文明的发祥地,是我们祖祖辈辈积淀的传承,难道我们就这样轻言放弃了吗?
的确,一些现实的问题摆在我们面前:
难道仅仅为了留存过去的文明就让那些饱经风霜的火山老人生活在透风漏雨的石屋中?让他们使用落后的石制生产工具去赚取微薄的收入?
难道我们仅仅为了保持火山区原貌,就让那些散落在田间地头的火山石,成为村民生产和生活的障碍?
难道我们仅仅为了挽留千年古盐田及其生产模式,就让法律网开一面,允许人们重返贩卖私盐的年代?
这是一个历史的悖论,也是一个现实的“围城”。火山地区的人们急于远离过去的不便,火山外的人则希望长久地保存古老文明。
旅游专家杨哲昆认为:可持续性的旅游开发既是一种能够保存历史,让古老文明为今所用,又是一种能够改善火山人生活状态的最佳途径。
在历史急于走向现代文明的过程中,我们已经失去太多的东西,我们不能再眼看着先人留下的石屋、石器、盐田继续成为“文明进步”的牺牲品,同时也不能让饱尝生活艰辛的火山人无休止地在艰辛中挣扎。
开发,能解决这些矛盾和问题吗?
成功的先例
翻阅国内外的旅游开发史,我们发现,当人们越是把古老的文明守护得牢固时,现代文明越会将其目光隆重地投向这里,经济效益便会随之而来,人们进而会运用这种关注和收入把过去的文明打磨得更加完美。
埃及首都开罗的城边,有史以来就是寸草不生的所在,数十座金字塔载着古埃及法老的遗体孤零零地静卧在黄沙上,荒漠的风沙穿梭在法老的墓地间,发出令人恐惧的哀号。除了远去的亡灵,这里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成为活人喜欢居住的所在。
数千年来,也有不少人从外面赶来这里,但不是为了来此常住。追寻宝藏的欲望充斥着一颗颗贪婪的心,他们盗挖了金字塔,带着黑色的微笑离去,一批又一批,再也没有回来。
到了20世纪,当现代人把可持续开发作为保护的最好诠释后,金字塔才得到真正的安宁。一批批旅游从业者自觉地迁居到这里,在金字塔旁出现了一座超过百万人的城市——吉萨。这座城市,为保存金字塔而生。
每天,大批的工作者得在金字塔内外辛劳地忙碌着,清理墓葬内的壁画,涂上加固颜色的物质,让古老的标记保持得鲜活持久。世界各地的人们带着久慕的饥渴前来拜谒金字塔。在古今对话交流中,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深刻认识到生存的价值所在,他们在这个不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生活着,富足而安详。
位于浙江桐乡市北部的乌镇,有着2300多年的文化和1300多年的建镇史,由于地处两省七县交界的要冲地域,历来是兵家屯戍、商贾云集之地。这个3.5平方千米的古镇中,存有16万平方米的古建筑群,属全国古镇区遗址最大的一处。因为与现代文明格格不入,乌镇的古建筑不断地消亡和沉沦,乌镇人也像海南的火山区人一样,急于走向现代文明。
上个世纪末,在有识之士点拨下,乌镇人意识到古老文明的价值,毅然决定以保护乌镇古遗产为契机,敞开大门展示历史。很快,乌镇得到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和世界历史文化遗产专家的肯定,于2001年7月顺利入围世界历史文化遗产预备清单,而且被联合国冠以“乌镇模式”。
从1999年至今,乌镇共投入了1.5亿元人民币保护古建筑,许多濒临消失和破损严重的古遗产得到了及时保护和修缮,许许多多已经沉沦和消失在记忆中的历史文化重新回到了现代人身边。
数不清的游人蜂拥到乌镇,聪明的乌镇人欣喜之余,准备续投2亿多元,更完好地、更上档次地保存过去的文明。原来急于走向城市的乌镇人重拾旧业,他们深深地读懂了一个道理:越是传统的,越是现代的;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
开发保存历史文化
2002年12月10日,中科院院士涂光炽,中国地震局研究员、中科院院士丁国瑜,中国地质大学教授、中科院院士於崇文,中国地质大学教授、中科院院士张本仁,中科院地质与地球物理研究所研究员、中科院院士滕吉文等5位中科院院士联名上书海南政府,倡议海南省进一步加强火山防灾,开发利用好火山这一宝贵资源。
5位中科院院士经过实地考察研究后认为,海口地区千姿百态的火山地貌景观、肥沃的火山土壤以及珍稀的火山矿泉和深层地热水,已成为大自然赐予海南人民的宝贵财富。在防御潜在火山喷发灾害的同时,海南省应积极有效地开发利用火山资源,大力发展火山生态旅游业、生态农业、生态工业等火山生态产业,以造福海南人民。
韩国汉城大学名誉教授、韩国科学院院士李商万,中国地震局地质研究所研究员、火山学会名誉会长刘若新,在考察海南的部分火山后,也提出同样的建议。
刘若新是我国最早从事活火山地质研究的资深学者之一。他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提到,印度尼西亚、新西兰、冰岛、日本、美国、意大利等国家,仅发展火山生态旅游业每年就带来数百亿美元的经济收入。
我国也有丰富的火山生态旅游资源,并已有相当长的开发历史,但由于开发广度和深度不够,特别是对作为火山生态旅游“灵魂”的火山文化挖掘的忽视,致使我国火山生态旅游一直未引起社会的广泛关注。
用开发保存火山文明是专家和学者们的共识。
秉承怎样的理念
琼北的火山,有着无可置疑的壮美,和着南中国海的湛蓝,和着热带季雨林的葱绿,在热带阳光的温情下发出绚烂的光芒,红色和黑色是它们编给自己的美丽衣衫。
火山人制造的文明是我们和后人受用不尽的财富。一批有识之士先于我们认识了火山,他们为火山的保护与开发费尽了心思。
陈耀晶——适度开发大保护
20世纪末的一天,一位勤劳的农妇挑着装满甘蔗的担子在火山口公园里走着,削下的甘蔗皮和吃剩的甘蔗渣不断从胀满的筐中掉下,一路走一路掉。不远处,一位中年火山人看到了,他没有声张,走上前去拾捡着筐中掉下的东西。一个一路走一路掉,一个一路拾一路走。
终于农妇发现了拾垃圾的人,羞愧立刻涨红了双颊。从这一天起,这位农妇和许许多多火山人再也不会经意或不经意地把垃圾掉到地上了。而这位拾垃圾的人可以骄傲地说,他对石山火山区的最大贡献是用行动让人们懂得如何去爱护这里的环境。
这个捡垃圾的人叫陈耀晶,是一位从火山脚下走出来的农民企业家,也是最早把火山石和火山区植物用于商业运作并取得巨大成功的人。如今,他因为执著于马鞍岭火山口开发与保护而步履维艰。
海口石山火山群国家地质公园获得批准立项,其申报规划就建立在陈耀晶和一批专家的理念之上。
他们的开发理念,是以火山独特的地质地貌与遗迹景观资源为主体,充分利用各种自然与人文旅游资源,在保护的前提下合理规划布局,适度开发建设。
他们把海南石山火山群国家地质公园规划成特别景观区、史迹保护区、地质旅游区、生态保护区等9大功能区。按资源分布和景观特点,又把火山地质公园规划分成3大景区,即主体园区、科学考察区和生态农业区。
在他们的规划中,保护是重中之重的理念。他们把地质遗迹保护区进行了分级:重点保护区、一级保护区、发展控制区和外围保护区。
胡久常——建火山科普基地
每隔一段时间,火山口公园及附近的火山锥处就会出现一个身影,他会仔细地对火山口观察一番,记录着火山区的各种细微变化。他就是省地震局火山监测研究中心主任胡久常,北京大学地质系的研究生。早在2002年的全国火山研讨会上,他就提出了一整套建设火山科普基地及海南岛火山(文化)主题公园的方案构想,得到了5位中科院院士及一大批火山研究人员的赏识。
胡久常站在一个科学研究工作者的立场上,将海南火山科普基地规划为科学考察区、火山博物馆和火山监测站三个部分。
科学考察区包括火山遗迹区、地震遗址区和其他地质构造遗迹区。对这些地质构造遗迹区的科学考察,将有助于对海南岛的形成以及火山和地震成因等的研究。
火山博物馆是火山科普基地的核心部分,即把现已建成的海南石山火山口公园规划改建成一座露天展示与室内展示有机结合的火山博物馆。博物馆露天展示部分为整个马鞍岭火山,全面系统地展示火山机构和火山构造;室内短期主要以文字、图片、实物、模型、音像、计算机多媒体演示等介绍地球形成过程(包括海南岛及琼州海峡的形成过程)、各种构造运动和地质作用、世界著名火山景观、火山喷发景观、火山熔岩景观和火山资源,并宣传火山喷发、地震、洪水、风暴、滑坡、泥石流、海啸等自然灾害以及人为环境污染的基本常识。博物馆远期规划将建设地震动态模拟平台和火山喷发模拟景观。
火山监测站作为火山科普基地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除开展正常的火山监测与研究工作外,将向游客展示火山的监测、预报过程和一些火山研究成果,实时发布世界火山喷发和大地震信息,为火山博物馆提供全方位的技术支持。
张晖——生态式大制作
火山作为琼北最具潜力的旅游资源,有没有可能打造成一个能改变海南旅游格局的产品?
在张晖的回答中,我们找到了肯定的答案。
这是一位对琼北火山及整个海南旅游格局有着独特构思的人,他和他的团队曾创下打造海南南山景区的奇迹。近两年,火山附近的居民经常可以看到他带着几个人,其中包括老外,在火山锥上下、附近的古村落以及熔岩隧道等处出没。可以确定,张晖一直在动着开发火山的脑筋。
张晖说,现实证明,小开发很难做到大保护;不开发等于放任自流任其破坏,而建立在大保护上的大开发应该是我们这一代人的使命。
张晖的火山开发构想存在于建设海南“五大主题旅游景观群”,打造“景观产品群链”的大策划当中。其定位参照美国、澳大利亚、西班牙等国外著名主题景区和海岸旅游的发展模式,以规模宏大、水准高为特色。
“五大主题旅游景观群”分别为:以火山文化为主题的火山项目(红色);以“海上一日游”为主题的神州半岛项目(蓝色);以中国海洋文化为主题的香水湾项目(蓝色);以教育、国际康体疗养和热带植物观赏为主题的落笔洞项目(绿色);以热带雨林文化、黎苗民俗文化、中国南药文化为主题的热带香巴拉项目(绿色)。
按张晖的理念,“景观产品群链”的建设旨在全国提升海南旅游的整体品牌形象,从根本上改变海南产品不足,无参与性、观乐性的局面。
从张晖的开发理念中可以看出,他不是孤立地就火山而火山,就海口而海口,而是站在整个海南资源共享、品牌多元、色彩多元的高度,将火山开发纳入景观产品群链之中,使之成为构成海南旅游品牌旗舰的主要元素之一。
张晖主张海口火山的规划要动静相宜,要以一个个文化符号去诠释火山,还火山独特的、应有的历史地位。
张晖的火山元素包括6部分。美丽传说主题:诠释中华民族“火”文化的精神精粹“凤凰涅槃”;设置以火山遗迹为主的火山熔洞、宋代古民居、火山雨林木栈桥等。火山奇观主题:利用火山地缘优势,建立世界火山地质博物馆,体现火山资源的科学与博览、教育与观赏、保护与开发等功能;用现代科学手段建立一个4D火山喷发动感影院,为游客提供身临其境、体验火山喷发的实地场景。“火与水洗礼”大型演艺中心主题:推出“火与水洗礼”大型演艺,演艺阵容达500—600人,可容纳一万游客,整场演出达到国际水准,以“凤凰涅槃”为主题演绎中华民族灿烂辉煌的文化,唤醒沉寂万年的火山,让人们领略和感受这里的文化震撼。
应该说,张晖的构想集纳了国际旅游景观开发的成功理念,他的火山规划设计由美国著名规划专家操刀,融汇了东西方的概念,粗犷兼具细密,奔放不失典雅,更立足中华民族文化,去把握火山应有的内涵。他的理念基于旅游产业的特点和地质资源的特色,寻求的是可持续的保护式开发。
究竟如何保护和开发海南火山资源,我们不敢妄加评说。但有一个立足点必须在此强调,那就是全局意识和规划意识。
海南旅游在几十年的开发中,最大的败笔就落在缺乏“全局”观念上,“规划滞后”不仅给旅游业带来严重恶果,整个海南的经济建设发展同样受到制约。
要求我们的企业家、专家们都从全局考虑,从整个海南的发展来度量,未免太过。宏观把握大局、制定整体开发规划、把握开发尺度的应该是政府,也只有政府才能担起全面统筹整个地区发展的重任。
头要靠政府牵,事要靠企业做,靠市场来运作才符合规律。
让历史告诉未来
和琼东、琼中、琼南着眼于海湾和森林的蓝色与绿色生态旅游开发不同,琼北和琼西的旅游色彩应该是红色和黑色的,以火山资源为主。它是这个地区最亮丽的色彩,也是最本质、最浓郁、最吸引人的色调。
琼北火山具备了目前世界旅游业最有吸引力的地质旅游吸引物的特征,但又因景观单体规模较小而缺乏气势;它蕴藏丰富的火山文化内涵,但还没有提纯出堪称深厚隽永的人文遗产;它具有建设旅游主题公园的区位条件和游客流量,但又始终未能将独具特色和优势的“火山文化”确定为海口市乃至整个琼北地区的旅游主题。
三次规划火山均遭冷落
由于诸多历史原因,我们对火山的认知曾经是那么肤浅,就连国外专家为海南打造的旅游总体规划,也只把它作为七大旅游圈中一个不起眼的小点。
在1989年的第一个海南旅游规划——《海南省旅游发展战略与风景区域规划》中,石山风景区虽已成为省级风景名胜区,但以火山为主题的地质旅游并没有列入以商贸、游乐、文娱、博览信息等特色为主的海口区域定位内容中。在这个《规划》的风景旅游资源评价上,石山火山口只有短短的4行文字。
1993年出台的海南第二个旅游规划——《海南旅游发展规划大纲》,六大旅游中心系统之一的海口旅游中心系统,只提到了“马鞍岭火山口”6个字,而14个重点开发的旅游项目中,仅有一个让人似懂非懂的“火山博览城”5个字。
2001年末,由世界旅游组织为海南编撰的《海南旅游发展总体规划》初稿拟定,在3大卷35万字的初稿中,只在第一卷第二部分和第二卷第二部分的海口旅游区域规划中,提到“马鞍岭火山口”6个字和1句话,即“马鞍岭火山公园向西部的扩展可缓解滨海景点的压力,成为海口的一大绿肺”。
历史好像在跟现实开着玩笑。
省旅游局规划处处长冯文海还清晰地记得当年省政府对火山口开发的重视。1991年,经主管旅游的副省长王越丰批复,由省政府拨专款75万元人民币用于今火山口公园上山路、票站等设施的建设。同年,省旅游局再拨专款15万元用于火山口公园路牌标志和宣传资料等制作。1992年初,由上海同济大学编制的《火山口风景名胜区规划》出台,这个规划竟然是海南第一个风景名胜区的规划。
有规划、受重视,却没纳入大战略。我们不知道是该为过去悲哀,还是该为现在庆幸。因为我们对火山的认知较晚,这些宝贵的稀缺资源才没有为无序开发付出太多的代价。
低水平建设不能重演
海南的火山,从远古走来,融入了火山人千百年来的喜怒哀乐与悲欢离合。
如果说,陕西人会为抓一把泥土是文化、拿一块砖头是历史而骄傲的话,海南人也完全可以以火山而骄傲。
我们有着神奇而古老的火山文明,每一块火山石可以讲述一段绵长的地质历史,每一口深井倾诉着一个动人的找水故事。这种文化历久弥新后,是极具海南岛本土色彩的文化。而我们在为火山文明感到兴奋与骄傲的同时,更多的是忧虑和担心。
石山火山区那些破败了的酒店、羊肉餐馆举目可见,那么多曾经投资不菲的所在如今荒草萋萋,萧瑟凋零,炸不得,用不了。唯留当年颇负盛名的荔湾酒乡孤零零地伫立在火山脚下,艰难支撑着。
我们无法忘却那种切肤之痛,由于缺乏科学规划,企业和地方急于求成,乱铺摊子,追求短期利益,低水平重复建设大行其道。
这还只是局部,从全省来看,当年上马的一批批急功近利、建设水平低下、甚至是破坏资源的旅游景点、度假村比比皆是。那些年久失修的酒店和景区,与满眼葱绿的海南岛是那么不和谐,那么刺眼。这些当年头脑发热留下的败笔,对当地及全省旅游战略都产生了不可挽回的影响。
随着海南的火山走出蒙昧,开发已成必然。但开发主体由谁来定,建设由谁来承担,是让游客享受原始地貌,还是同时享受人文模式;是科普式的宣教,还是个性十足的综合开发;是古朴的、内敛的,还是奔放的、张扬的;是引进大财团、大资金来打造,还是充分利用本土的人力物力,这些都要经过慎重考虑权衡。
海口市的城市规划尚且要请国际著名专家来打造,我们火山资源的开发保护是不是也应该着眼更高、更广、更深邃、更完美。而且,火山的开发和利用,最有可能成为改变海南南重北轻旅游格局的关键之笔。
除了政府和开发商的角色定位之外,原住民的安置等也是不能回避的问题,能否在为原住民提供基本生活保障的情况下,不破坏其原有的生活状态?
省旅游局规划处处长冯文海的观点是,在全局尚未规划好的情况下,绝不能盲动。
科学规划厚积薄发
火山资源作为上天的赐予,与海南的蓝天、大海和空气一样珍贵。它是稀缺的,不可再生;是独一无二的,不可复制;充满了人文色彩,具有长久的恒定性。
为“在保护中开发,在开发中保护”的国家重要的地质遗迹。近年来,由国土资源部批准,全国已建起数十个“国家地质公园”。海南海口石山火山群国家地质公园此时诞生,既给了我们一次难得的机遇,又给我们出了一道难题。
我们的火山开发绝不能是杀鸡取卵、竭泽而渔式的,绝不能再蹈低水平运作的覆辙。如果再以低水平和重复建设的方式开发,那么上苍赐予我们的财富便会流水一般逝去,我们的后人只能守着一些风化了的土堆叹息。
我们还要尊重历史,充分考虑开发商多年的投入与保护付出的代价,防止一些小公司投机插足、借机圈地、瓜分资源。
还有一个目前最急迫的情况,随着人们对火山的认知,大批好奇者、旅游者开始走向原始火山区,大量的建筑商开始使用火山石。
这些年事已高的火山地质老人很难承受大批量游人的踩踏;那些脆弱的熔岩隧道,哪怕是一支火把都会把它的躯体破坏;那些红色的渣状火山石再也经不起大量开采。
我们有生态省建设规划大纲,全省对植被的保护蔚然成风,只要砍树就有人管,但是我们的100多座火山该由谁来管?怎么管?
在人造景区遍布全球、地质旅游越来越为人们所重视的今天,我们有理由相信,海南在未来的旅游开发中,火山应该也一定会成为最重要的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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