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容和余裕

张永峰：从容和余裕

让城市生活的速度慢一些，也就是让人的生活从容一些。这个正因为应该所以不容易。要想生活的从容一些，离不开物质和精神两方面的改善。如果为了最基本的物质生活都要焦头烂额的话，精神上自然无法从容。从容总是需要一点余裕，当然余裕并不见得是富有。这种从容和余裕，在上海这样的城市不容易获得吧。它一定要和民生改善联系在一起。

城市生活的速度，可以从流行的艺术中看出端倪。现在的年轻人普遍不喜欢戏曲，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戏曲的节奏慢，一句话咿咿呀呀唱半天，看着着急。大家都喜欢那种快节奏的艺术，有强烈的动感。戏曲这种体现沉静之美的艺术，如今只有老年人和我这样的乡下人爱看。上海有很多年轻演员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因为刚看他们演出的时候，他们还是戏校的学生。不过，近年像鲁迅先生曾经的那样从小康之家坠入困顿，也使得看戏的心思顿减。这过程中，虽未像鲁迅先生那样敏锐地发现人情的冷暖，但混得不好难免遭到别人的指摘。这也可见出，城市生活的速度、看戏的心思与生活的余裕是紧密相关的。

刚才提到乡下人与看戏的关系。乡下人在农业社会，生产生活遵循大自然的节奏，劳作休息与节令的变化合拍，这样的生活生产出舒缓、沉静的戏曲是自然的事。这里说舒缓、沉静或许有人不赞成，戏曲里的武场，很嘈杂嘛，连鲁迅先生都说，中国的戏曲不适合在室内演出，只适合在空场上，因为太嘈杂。这是因为鲁迅先生不喜欢戏曲，喜欢吃羊肉的人不会嫌弃膻味，不喜欢的人却一点也闻不了。舒缓、沉静、悠长，让人有无限回味的戏曲，与乡土社会由村落、宗族、家庭构成的生活相配套，在吾乡吾土一代代绵延下去。戏曲中的世俗悲欢、道德伦理与生活形成对照，人们在其中发现自己的影子。现代的城市生活完全不同了，革命的铁律打散村落宗族的纽带，试图将整个社会建成一个极大的家庭，这个大家庭散落之后，大家觉得真正进入了现代，成为了现代人。这样的现代人就是一个人，一个人算不算人其实还是个问题。现代人不觉得自己非得和人在一起，因为其和物的关系更加亲密。

你有恋物癖、恋足癖、恋高跟鞋癖、恋时装癖、恋化妆品癖、恋手机癖、恋电脑癖、恋CD癖、恋MP3、MP4、 MP5癖吗？如有，恭喜你，你是个现代人。

我们总觉得自己获得了一些反思现代的知识，就能反思现代了。我们有时会忘了自己是个多么现代的人。现代人算不算人呢，从它的发展极限来看，不算。有时我们觉得自己还有人的气息，那是因为我们离现代的极限还有相当的差距。

有空的时候，听听那些古老的戏曲吧，从那里我们还能感受到不那么现代的节奏，不那么物化的世界。戏曲里的物是象征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