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至死

山山：“快”乐至死

在我们现在的城市中（乃至全中国），“快速”应该就是“发展”的代名词吧，因此快速的空间常常占据最显赫的位置，或者说，我们的城市已经习惯于以“快速”来标榜自身的存在，并把那些堪为劳动力和消费者的城中人的生活，也塑造为“快速”的了。

城市的“高度”可能是“速度”的另一代名词，所以姚明和刘翔同为上海城市形象代言人。浦东陆家嘴的天际线从上世纪90年代中期到现在，一直在不断地变化着，而从沪东眺望浦江右岸，曾经空阔的过渡地带，也年复一年地被塞满了高楼。

“速度”与“高度”并驾齐驱，它们对城市景观与空间的改造，无疑是巨大的，这令生于斯长于斯的人们，不断失去记忆的凭证，而初来乍到者，面对这些不断生长着和破坏着的空间，则倍感震惊。当然，对速度的追求本是由来已久的人类冲动，高速带来的那份刺激与兴奋，在很大程度上已成为城市的活力之源。不过，我们现在面临的情况是，快速生活不断以侵略的架势蚕食空间，这样的“快”，多少会带来一些晕眩不适的症状吧？然而此时，快速消费与快餐文化日益繁荣，以“快”乐治愈“快速”的晕眩不适感。琳琅满目的商品带给我们色香味的愉悦，城市中有着像Tiffany那样“富于人情味”的消费场所，令我们常常不由地感慨，这一切是多么体贴。

但我有时会怀疑，这一切也潜移默化地改变着我们感受快乐的方式，或者说，它们狡黠地操控着我们的快乐。由于快乐可以通过消费的方式迅速获得，而不必再经历漫长的自我消化和酝酿过程，因此，如同我们所身处的这个常变常新的都市消费环境一般，我们与身边物和人的关系，似乎也变成了一种短暂的利用和依靠的关系。不过人们在恋物的同时，又能不滞于物，其间似乎隐约蕴含着现代性逻辑的一点希望。看来，物的世界，无论多么丰美，终无法填满人们内心的渴望。相反，物的快速流动、人际关系的流变，常常以一种吊诡的方式，映现出人们深层意识的焦虑。

当我们身不由己地“快”起来的时候，“我们”——或者其他什么力量——又把“慢”塑造为一种他者的品质与格调。是的，究竟是什么人、哪些力量在打造“慢”的形态，这一点很重要，它直接关系到资本的力量是否也会把我们所珍视的“慢”与“悠闲”收编入囊。相对于上海的快节奏，可能有成都的散淡，这条“慢速”的地理界线还可以继续往西延伸，那边有丽江的悠闲，郎木寺的超然……对“别人的”“前发展时代”的慢速生活的借鉴，可以让我们反省自身，从而明白，美好生活无法建筑于千篇一律的复制与扩张之上，相反，它的展现需要足够时间的等待与沉淀。对照与反思生活，也许正是四处游走最重要的意义之一。在快节奏的城市生活中，可能不少人都和我一样，越来越迷恋这种跨越空间的时间体验。不过有时候，我又会觉得这种“生活在别处”的想法多少有点怯懦，正如对西部的“他者化”眼光很可疑一样。因为在这样的思维方式中，我正在将“慢格调”变为一件消费品，以消费的逻辑阻隔了那些“别处的”经验和我的日常经验相互对质与交流的途径。“别处”被放置在精美而安全的包装盒中，呈到我们面前，缓解你我眩晕不适的城市症候。我们消受这件商品，因为思想上的惰怠，便常常忘记，它其实更应该是一份能动的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