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深青年:当我们失去了有尊严的生活
上海人的排外闻名遐迩。不过排外并非上海人的专利。几乎在每一个经济发展相对比较好的地方,在每一个人口迁入区——比如上海至于非上海的其他地方,长三角相对于非长三角,江南相对于江北,沿海相对于内地——我们都不难发现,当地居民中存在对非当地居民的排斥。也许深圳是一个例外,因为它本身是个移民城市,本地居民所占的比例非常低(没有做过实际的调查,感觉中是这样)。于是就有一种有趣的现象,一个对排外不满的人,换个地方,他自己可能也排外。 比如,我是学习工作生活在上海的外地人,当上海人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某种上海人的优越感的时候,我很不以为然。记得我毕业后租住的第一处房子是在一个工人新村。那栋楼住的都是上海人,而且大部分是整天在楼下小路上摆张桌子不是扑克就是麻将的一族,似乎都不用上班,他们靠什么为生,我始终没有搞明白。我由朋友带着第一次去看那个房子的时候,他们惊叹地说,“啊?他一个人要租那么大的房子?”其实,那不过是三十多平方米的一套一室半的纯毛坯房。后来在那里住下来,进出总免不了要绕过他们的牌桌,于是经常享受他们的注目礼,以一种成分复杂的眼神,尤其是他们知道我的工作之后。有一次,经过这样的牌桌时,听到他们说:我们读书读不过外地人……外地人多少苦呀……所以读得出……是的呀,我儿子就是不肯读书……虽然说真话大概会挨批,还我还是得说句真话:我对那样的调调当时和现在都实在不以为然,在条件稍稍许可以后,就搬离了那个地方,因为住在他们中间,我觉得不舒服。
回到老家(长三角地区经济发展得比较好的城市之一),要感慨的已经不是物是人非,而是物非人非。现状不断刷新和吞噬你曾经的记忆,似乎要把你折磨到失忆才罢休。不仅很多熟悉的街道房子店铺在千城一面的城市改造中不复存在,原本独具特色的饮食也随着大量外来人口的输入而变得东西南北中混搭,方言让位给海内海外通吃的普通话和英语。我不止一次地感到沮丧,因为曾经让人觉得熟悉和亲切的地方,那些让人身心妥帖、让人由衷地觉得他属于这个城市的环境和氛围正在淡去。我知道让我沮丧的根本原因并非那些越来越多的外来人士,但他们几乎是我所能指得出来、并且能听得到我的不满的唯一对象。我看不惯某些上海人的作派,在回到自己家乡,我的心态和他们有什么不同呢。
因为既是被排斥分子也是某种意义上的排外分子,这让我反过来思考所谓地域意识,所谓排外。说到底,排外不过是源于自恋,是得不到满足的归属感或占有欲的另一种实现形式罢了。至少这样的解释对我适用。如果城市的发展有更人性的方式,而不是不由分说地把我的归属感剥夺殆尽,我怎么会心虚到要去迁怒于所谓外来人士;如果某些地域和城市的发展不是建立在对广大的其他地域(包括其他城市和更广大的农村)的某种剥夺和压制的基础上,而是有更公平的方式,每个人能发自内心地为自己的家乡而骄傲,又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人非要抢着做那被排斥的外来人士?如果无论城市或乡村,都能给它的居民(无论是土著还是外来人士)提供足够的资源(物质的和文化的),使得一种有尊严的生活对每个人来说成为可能,在这里或那里,在家乡或异乡,又怎么会成为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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