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菊对芙蓉·上元

金鸭消香②，银虬泻水，谁家夜笛飞声。正上林雪霁③，鸳晶莹。鱼龙舞罢香车杳，剩尊前、袖掩吴绫④。狂游似梦，而今空记，密约烧灯⑤。

追念往事难凭。叹火树星桥⑥，回首飘零。但九逵烟月，依旧笼明⑦。楚天一带惊烽火⑧，问今宵、可照江城。小窗残酒，阑珊灯⑨，别自关情⑩。

注释

①上元：上元节，即元宵节。②金鸭：铸造为鸭形的铜香炉，此处指熏香。银虬，古代一种计时器。③上林：上林苑，秦、汉时的皇家宫苑，后泛指帝王之宫苑园囿。雪霁：雪后放晴。④鱼龙舞：古杂戏。香车：谓女人所乘之车。吴绫：指产于杭州一带的丝织品。⑤烧灯：即燃灯。古诗词中专指元宵之夜的灯火。⑥火树星桥：形容元宵日，灯事之景。⑦九逵烟月：谓京城之通衢大道上，烟云缭绕，月色朦胧。九逵，京城之大道。笼明：指月色微明。⑧楚天：本指楚地的天空，后泛指南方的天空。⑨阑珊灯灺：指灯火将尽，烛光微弱。灺：同“拖”，烧残的灯灰。⑩关情：动情。

词解

房内的熏香已燃去了大半，计时的银虬滴漏上，又新换了一个刻度，屋外传来了夜笛的乐声。皇家园林上空的飞雪刚刚放晴，冰雪已融化掉一些，但皇家园林的高墙高瓦之上，仍然是一片厚重的荧荧雪光。街路上的车水马龙都已散去，地上只残留着几道马车轮碾过的车辙痕迹。一阵寒意袭来，他随即回房，给自己倒了一樽酒，醇酒入喉，泪湿罗衣袖。

他想起了一些往事。那时的疏狂畅游，如今回忆起来，恍然若梦。也是在上元之夜，曾一起相约观赏璀璨花灯，赋词吟诗，如今他却独自一人遥望灯寂街空，回首一叹，京城大道上，仍有烟云萦绕，一轮圆月清影朦胧，平和微明。而南方此时正逢战事，烽火不绝，问明月今晚是否会照耀江城。站在道上，直到烛光将尽。微弱灯光倾泻在酒杯上，氲出水样光晕，这让他心中凄楚。

●阑珊灯灺，别自关情

容若那细腻而又情感深邃的心意，时刻牵挂着挚友，纵然有再多的书信，再多的诗词，也消融不了此刻他心头凝结的无尽悲凉愁绪。那就是感人千古的义重如山啊。

评析

《金菊对芙蓉》，这个词牌华美而清妍。题副是“上元”，容若的这篇词是以咏节为表象，其实是表达怀人思想，寓情于景，婉转深沉，情深意切。上元，即上元节，时间为农历正月十五日，即我们今天常说的元宵节。

人世间，情分多种。容若一生重情，深切思念挚友张纯修。张纯修，直隶丰润人，汉正白旗籍，字子敏，号见阳。画山水，工书法，善刻印。后来官至庐州知府。容若与之交往甚密，经常有书信往来，犹如兄弟一般。容若离世之后，张纯修为其辑刻《饮水诗词集》并作序。

词中有一句“楚天一带惊烽火”，此篇约作于康熙二十年（1681年），即三藩平定之前。上元佳节，本该是亲朋好友一起团圆欢聚的日子，这更让敏感多情的容若黯然神伤。容若想念着见阳，那个能够互诉衷肠，把酒言欢的知己，而他正身处动乱之地，也许就会有性命之险，所以日夜牵挂着挚友，真的是义重如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