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兮朅兮①，邦之桀兮②。伯也执殳③，为王前驱。
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④？谁适为容！
其雨其雨，杲杲出日⑤。愿言思伯，甘心首疾。
焉得谖草⑥？言树之背。愿言思伯。使我心痗。
——《卫风·伯兮》
自人类出现以来，战争就一直没有停止过，难怪有历史学家说：“人类的历史就是一部战争史。”在战火中，世界变成了一片荒凉破旧的废墟，人们对生命的渴求、对生活的梦想、对爱情的追逐……统统被扔进战争这台无情的“绞肉机”里，灰飞烟灭。
在海明威的小说《永别了，武器》里，亨利和凯瑟琳真挚感人的爱情终究没有逃过残酷的现实，他们成了战争的祭品，用自己的悲剧鞭挞了战争对于美好生活的破坏与摧残。在那个烽火连天的年代，谈情说爱是一件奢侈而又虚幻的事情。即便如此，《卫风·伯兮》中那个坚强、深明大义的女人也要隔着万水千山，为久役于外的丈夫吟一曲爱情的恋歌。
“哥哥啊，哥哥啊，你真是我们这个国家里最威武雄壮的勇士！作为军队的统领，你手持兵器冲锋陷阵，所向披靡一往无前，看见你那如虎豹般的气魄，作为你的妻子，我万分自豪。”在古代，“伯”既是指兄弟间的排行，又是女子对丈夫的爱称，即“大哥”。女子声声呼唤着心中的爱人，却又句句赞扬他在战场上英勇无畏的表现，那份隐忍与骄傲，让人敬佩不已。
《战国策》里说“女为悦己者容”，自从丈夫离开家东征后，《伯兮》中的女子便再也无心打扮自己。在她看来，就算自己美若天仙又如何，又有谁来看？一句“首如飞蓬”，唱尽了在思念中静静守望的寂寞女人心。若想一个人真是这般难耐、磨人，那么，让自己繁忙也是好的。起码，能借此忘却现世给予的疲惫，忘却生活中的百无聊赖，填满思念里的大段空白。
“其雨其雨，杲杲出日。愿言思伯，甘心首疾。”女子每天都盼逢甘露，却总是事与愿违。“天若有情天亦老”，老天爷似乎就是这样不解风情，仿佛不了解诗歌中女子的心思，任凭她如何思念丈夫，也不让她达成所愿，见他一面。
“传说忘忧草可以让人忘记忧愁和烦恼，自你走的那天，我便在墙角的树荫下种了一株株的忘忧草，从此，我每天都把它佩戴在头上。可是为什么这样做仍排解不掉我对你的深深思念？如今，我什么都不再求，只希望你能平安归来，哪怕相思成病，我也心甘情愿。”有人说，最好的诗，就是和谐简练的大白话。情话同样如此，“愿言思伯。使我心痗”，女子直白的表达寄托了她如痴如醉的绵绵情思，每一字每一句都能感天动地，震慑人心。
与《诗经》中大部分盼夫思归的诗歌有所不同，《伯兮》中的男主人公是一名驰骋沙场的勇士，正因为如此，女子的思念里才会掺杂着骄傲、担忧与害怕。一方面，她希望他能征战沙场，报效祖国；另一方面，又希望他能时刻留在自己身边，两个人相守相伴，静度时光。
为一场思念，女人耗尽了容颜，浪掷了青春。可是，只要爱不绝情不断，那颗寂寞的心终会盼来璀璨灼人的温暖。怀着这份希冀，我们走进了《小雅·杕杜》。
有杕之杜⑦，有睆其实。王事靡盬⑧，继嗣我日。日月阳止，女心伤止，征夫遑止。
有杕之杜，其叶萋萋。王事靡盬，我心伤悲。卉木萋止，女心悲止，征夫归止！
陟彼北山，言采其杞。王事靡盬，忧我父母。檀车幝幝⑨，四牡痯痯⑩，征夫不远！
匪载匪来⑩，忧心孔疚。期逝不至，而多为恤。卜筮偕止，会言近止，征夫迩止。
院子里那株孤零零的棠梨树，如今已挂满了硕大圆润的果子，秋收的季节一到，妇人又要开始为劳作而操心了。如果此时，服役的丈夫能回来帮忙一把该有多好，这样，她也可以不必如此辛苦劳累。“日月阳止，女心伤止，征夫遑止”，妇人正默默数着丈夫的归期，因为，假如按照古代“无过年之徭，无逾时之役”的规定，丈夫也快回来了。但此刻，统治者无道，徭役极其繁重，不仅迁徙地域遥远，时间也没有了限制，只要劳役任务没有完成，役者就不能回去。
转眼到了夏季，“陟彼北山，言采其杞”，妇人登上北山采摘枸杞，再一次想起了与自己天各一方的丈夫。丈夫未归，妻子一人在家忙里忙外，无法为年迈的父母提供很好的照顾，加上老人家体弱多病，家中的处境就更加令人担忧了。
“檀车幝幝，四牡痯痯，征夫不远”，由于思念之深，压力之大，妇人的神思逐渐变得恍惚起来，不自觉地产生了对丈夫归来的幻想：远处，他正架着一辆破旧的役车，缓缓归来，拉车的马匹已经极尽疲困，大口地喘息着，但丈夫的面容已清晰可见。对于这句以虚衬实的写法，还有另一种解释：妇人看到的车骑、役夫确有其事，但都不是丈夫，她看到一批一批征夫从眼前走过，心中顿时油生一股“过尽千帆皆不是”的无奈和失落。
一时间，妇人对丈夫的思念和担心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还好，“卜筮偕止，会言近止，征夫迩止”。求卜问筮的结果都是好的，女主人公终于在失望中得到了一丝安慰，这份安慰也同样为诗作留下了一个明媚、温馨的结尾。诗到此处戛然而止，我们并不知道故事的结局。也许，丈夫不久就会平安归来，从此夫妻恩爱，家庭日日兴旺；也许，丈夫战死沙场的消息始终没有传到妻子耳里，她仍日复一日地执着等待。
都说爱一个人，既要学会享受他给你带来的幸福与喜悦，也要敢于承担他带给你的痛苦与辛酸，这就是真爱面前，每个女人的选择。这样的选择，不为男人，不为自己，只为，这一世都无法逾越的——爱情。
【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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