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二袁刘传第六·董卓

【原文】

董卓字仲颖，陇西临洮人也。少好侠，尝游羌中，尽与诸豪帅相结。后归耕于野，而豪帅有来从之者，卓与俱还，杀耕牛与相宴乐。诸豪帅感其意，归相敛，得杂畜千余头以赠卓。汉桓帝末，以六郡良家子为羽林郎。卓有才武，旅力少比，双带两鞬，左右驰射。为军司马，从中郎将张奂征并州有功，拜郎中，赐缣九千匹，卓悉以分与吏士。迁广武令，蜀郡北部都尉，西域戊己校尉，免。征拜并州刺史、河东太守，迁中郎将，讨黄巾，军败抵罪。韩遂等起凉州，复为中郎将，西拒遂。于望垣硖北，为羌、胡数万人所围，粮食乏绝。卓伪欲捕鱼，堰其还道当所渡水为池，使水渟满数十里，默从堰下过其军而决堰。比羌、胡闻知追逐，水已深，不得渡。时六军上陇西，五军败绩，卓独全众而还，屯住扶风。拜前将军，封乡侯，征为并州牧。

【译文】

董卓，字仲颖，陇西临洮（今甘肃岷县）人。年少时便非常勇武、爱行侠仗义，当初他还曾交游于羌胡之地，且所结交之人多为各族首领和豪杰之士。及日后董卓年长归居乡里、在田间劳作之时，有当年羌族部落中所结交的旧友来此，董卓定会携其至家中，不惜宰杀耕牛款待宴请。羌人首领对董卓的深情厚意深为感激，回到部落后以牛羊马匹共计几千头馈赠董卓。桓帝末年，作为天水、陇西、安定、北地、上郡、西河六郡的良家子弟，董卓被选入羽林军成为大内侍卫。董卓武功高强，才智过人，其身手之矫健勇猛更是少有人能及，他常常箭袋双背，在飞奔的马上左右驰骋射箭。董卓后来又得以辅佐中郎将张奂而担任军司马，在征讨并州时立有军功，遂被授为郎中。董卓把赏赐的九千匹细绢，全部分发给所辖官兵。几年下来，董卓历次升任广武令、蜀郡北部都尉、西域戊己校尉，后来因军事不利被罢免。但不久他就又被朝廷重新拜为并州刺史、河东太守，后又升任中郎将，却在讨伐黄巾军时因战败而遭罢免抵罪。待韩遂起兵凉州时，董卓又复职，西向抗击韩遂军队。但当他率军行进到望垣硖北部之时，却遭数万羌、胡人等的包围而粮草匮乏欲尽。董卓于是假装筑堤坝拦水捕鱼，实际上拦住河水悄悄撤退，待他的军队都渡过河后，便拆掉水坝，等到羌、胡军队察觉并派兵追来时，河水早深不可渡，而董卓军队已远去。彼时六路兵马齐上陇西，却有五路溃败，唯独董卓携全部人马返还，并驻扎扶风。朝廷便给董卓加官晋爵。拜任前将军，加封乡侯，后又征为并州牧。

董卓火烧洛阳城

【原文】

河内太守王匡，遣泰山兵屯河阳津，将以图卓。卓遣疑兵若将于平阴渡者，潜遣锐众从小平北渡，绕击其后，大破之津北，死者略尽。卓以山东豪杰并起，恐惧不宁。初平元年二月，乃徙天子都长安。焚烧洛阳宫室，悉发掘陵墓，取宝物。卓至西京，为太师，号曰尚父。乘青盖金华车，爪画两，时人号曰竿摩车。卓弟旻为左将军，封鄠侯；兄子璜为侍中中军校尉典兵；宗族内外并列朝廷。公卿见卓，谒拜车下，卓不为礼。召呼三台尚书以下自诣卓府启事。筑郿坞，高与长安城埒，积谷为三十年储，云事成，雄据天下，不成，守此足以毕老。尝至郿行坞，公卿已下祖道于横门外。卓豫施帐幔饮，诱降北地反者数百人，于坐中先断其舌，或斩手足，或凿眼，或镬煮之，未死，偃转杯案间，会者皆战栗亡失匕箸，而卓饮食自若。太史望气，言当有大臣戮死者。故太尉张温时为卫尉，素不善卓，卓心怨之，因天有变，欲以塞咎，使人言温与袁术交关，遂笞杀之。法令苛酷，爱憎淫刑，更相被诬，冤死者千数。百姓嗷嗷，道路以目。悉椎破铜人、钟虡，及坏五铢钱。更铸为小钱，大五分，无文章，肉好无轮郭，不磨。于是货轻而物贵，谷一斛至数十万。自是后钱货不行。

三年四月，司徒王允、尚书仆射士孙瑞、卓将吕布共谋诛卓。是时，天子有疾新愈，大会未央殿。布使同郡骑都尉李肃等，将亲兵十余人，伪着卫士服守掖门。布怀诏书。卓至，肃等格卓。卓惊呼：“布所在？”。布曰“有诏”，遂杀卓，夷三族。主簿田景前趋卓尸，布又杀之；凡所杀三人，余莫敢动。长安士庶咸相庆贺，诸阿附卓者皆下狱死。

【译文】

河内太守王匡，把泰山兵调遣驻扎在河阳渡口，准备杀掉董卓。董卓则调遣闲兵散将装作要从平阴渡河，私下里却派精兵强将从小平津向北渡河，绕到泰山兵的后方呈突袭之势而大破泰山军，令其全军覆灭。后山东诸多豪杰都揭竿而起，董卓因此心中不安，恐惧非常。至初平元年二月，董卓就令天子迁徙并改都长安。接着他便把洛阳的宫殿悉数焚烧，并抛坟掘墓，劫取宝物。等到了西京长安，董卓自命为太师，号为尚父，所乘皆是青盖金华车，两边的车盖弓头都用爪形，车厢两边也都有彩绘，被时人称为“竿摩车”。董卓的弟弟董曼被任命为左将军，加封鄂侯；侍中、中军校尉、典兵则由董卓哥哥的儿子董璜担任；凡是和董卓沾亲带故的人一下子都成了朝廷命官。

公卿将相行礼拜谒于董卓车下，他也概不回礼。甚至令尚书台、御史台、符节台三台尚书以下的官员若有政事禀报，则自行到董卓家里。他所修的郿坞，与长安城墙一样高，所积聚的粮食能吃三十年，说什么倘若成功，则称雄于普天之下；若不成，守着这些也足以颐养天年了。当初董卓巡视郿坞之时，公卿以下官员都聚在横门外为其饯行。董卓则事先置办帐幕帷幔并预备了酒食供诸人豪饮，待诸人入座后就把数百名被诱降的北地反叛者带于帐下，并在座席之间命人把他们的舌头先割断，接着便砍断他们的手和脚，有的被挖掉眼睛，有的被丢进大锅里煮，其间没有被折磨致死的就翻滚于众人面前，挣扎于杯案之间。在座诸人无不心惊胆寒，连手中的勺子和筷子都拿不稳当了，但董卓自己却镇定自若，照吃不误。太史公在观察天象时，说有大臣将会遭杀戮之灾。卫尉张温当初任太尉时就对董卓没好感，董卓早就对他心存芥蒂，这回便借故天象之变，想用他来抵罪，就使人造谣说张温和袁术有勾结行径，于是鞭笞其致死。像董卓这样用苛刻严酷的法令，且凭一己的好恶滥用刑罚，使得许多人纷纷遭受诬告，数以千计的人都含冤而死。老百姓无不唉声叹气却不敢说话，即使在路上遇见也只能用目光彼此示意。董卓为了另外铸成小钱，竟砸碎所有的铜人、钟虡，还毁掉五铢钱，熔化后铸成大五分，上面既没有文字也并无花纹，钱边缘和轮廓都不分明，不加磨治。这样钱币自然就贬值而物价昂贵，一斛粮食竟价值数十万钱。从此以后钱币概不通行。

初平三年四月，司徒王允、尚书仆射士孙瑞、董卓的大将吕布联合起来策划将董卓杀掉。当时，皇上病情初愈，在未央殿大宴群臣。吕布让同郡人骑都尉李肃等人，率十几个亲信士兵，换上卫士服假装守卫掖门。吕布则怀揣皇帝诏书，待董卓一到，李肃等人突袭董卓。董卓惊慌失措，大呼吕布。吕布说：“皇帝有诏书在！”继而上前杀死董卓，并夷其三族。主簿田景上前趋近董卓尸体，吕布就把他也杀了；杀三人之后，其余的人谁也不敢妄动了。长安全城，无论是士人还是百姓都互相庆贺，而那些曾奉承依附董卓的人全都入狱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