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鲁肃吕蒙传第九·吕蒙

【原文】

吕蒙字子明，汝南富陂人也。少南渡，依姊夫邓当。当为孙策将，数讨山越。蒙年十五六，窃随当击贼，当顾见大惊，呵叱不能禁止。归以告蒙母，母恚欲罚之，蒙曰：“贫贱难可居，脱误有功，富贵可致。且不探虎穴，安得虎子？”母哀而舍之。时当职吏以蒙年小轻之，曰：“彼竖子何能为？此欲以肉喂虎耳。”他日与蒙会，又蚩辱之。蒙大怒，引刀杀吏，出走，逃邑子郑长家。出因校尉袁雄自首，承间为言，策召见奇之，引置左右。

数岁，邓当死，张昭荐蒙代当，拜别部司马。权统事，料诸小将兵少而用薄者，欲并合之。蒙阴赊贳，为兵作绛衣行縢，及简日，陈列赫然，兵人练习，权见之大悦，增其兵。从讨丹杨，所向有功，拜平北都尉，领广德长。从征黄祖，祖令都督陈就逆以水军出战。蒙勒前锋，亲枭就首，将士乘胜，进攻其城。祖闻就死，委城走，兵追禽之。权曰：“事之克，由陈就先获也。”以蒙为横野中郎将，赐钱千万。

【译文】

吕蒙，字子明，汝南郡富陂县人。他少年时南渡长江，依附姐夫邓当。邓当是孙策的将领，多次讨伐山越。吕蒙十五六岁时，偷着跟随邓当去攻打贼寇，邓当回头看到他，大吃一惊，呵斥他但还是不能阻止。返回后邓当把这件事告诉了吕蒙的母亲，母亲十分生气要惩罚吕蒙，吕蒙说：“贫贱的生活让人难以忍受，一旦立下战功，就可取得富贵。况且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母亲哀怜他就没有处罚他。当时邓当属下的一个官吏认为吕蒙年纪小而轻视他，说：“那小子能有什么能耐？不过是要用肉喂老虎罢了。”一天，他和吕蒙相遇，又嘲笑侮辱吕蒙。吕蒙大怒，拔刀杀死那官吏，出走，躲在同乡人郑长家中。后来他通过校尉袁雄自首，袁雄找机会替他说话，孙策召见了他，认为他不同凡响，就把他安置在自己身边。

过了几年，邓当死了。张昭推荐吕蒙接替邓当的职务，他被任为别部司马。孙权执政后，选择众位年轻将领中兵少而作用不大的，想合并他们。吕蒙暗中借钱采购，给士兵做了绛色服装和绑腿。到了检选的日子，他的阵容醒目，士兵操练娴熟，孙权见了十分高兴，增加了他的兵力。他参加了讨伐丹杨的战斗，所到之处都立下战功，因此被任命为平北都尉，兼任广德县长。吕蒙跟随大部队征讨黄祖，黄祖派都督陈就率领水军迎击。吕蒙率前锋部队，亲自砍下陈就的首级，将士们乘胜攻打他们的城池。黄祖听说陈就已死，就弃城逃跑,大军追赶俘获了他。孙权说：“战事胜利的关键，在于陈就被斩。”于是，吕蒙被提拔为横野中郎将，还被赐钱一千万。

【原文】

吕蒙白衣渡江

后羽讨樊，留兵将备公安、南郡。蒙上疏曰：“羽讨樊而多留备兵，必恐蒙图其后故也。蒙常有病，乞分士众还建业，以治疾为名。羽闻之，必撤备兵，尽赴襄阳。大军浮江，昼夜驰上，袭其空虚，则南郡可下，而羽可禽也。”遂称病笃，权乃露檄召蒙还，阴与图计。羽果信之，稍撤兵以赴樊。魏使于禁救樊，羽尽禽禁等，人马数万，托以粮乏，擅取湘关米。权闻之，遂行，先遣蒙在前。蒙至寻阳，尽伏其精兵中，使白衣摇橹，作商贾人服，昼夜兼行，至羽所置江边屯候，尽收缚之，是故羽不闻知。遂到南郡，士仁、麋芳皆降。蒙入据城，尽得羽及将士家属，皆怃慰，约令军中不得干历人家，有所求取。蒙麾下士，是汝南人，取民家一笠，以覆官铠，官铠虽公，蒙犹以为犯军令，不可以乡里故而废法，遂垂涕斩之。于是军中震栗，道不拾遗。蒙旦暮使亲近存恤耆老，问所不足，疾病者给医药，饥寒者赐衣粮。羽府藏财宝，皆封闭以待权至。羽还，在道路，数使人与蒙相闻，蒙辄厚遇其使，周游城中，家家致问，或手书示信。羽人还，私相参讯，咸知家门无恙，见待过于平时，故羽吏士无斗心。会权寻至，羽自知孤穷，乃走麦城，西至漳乡，众皆委羽而降。权使朱然、潘璋断其径路，即父子俱获，荆州遂定。

【译文】

后来关羽讨伐樊城，留下兵将守卫公安、南郡。吕蒙上奏疏说：“关羽讨伐樊城而留下很多守卫军队，一定是害怕我谋取他的后方。我常常生病，如今恳请分出一部分士兵返回建业，以治病为理由。关羽听到这件事，一定会撤走守卫部队，全部赶赴襄阳。我们的大军顺长江，日夜兼程急驰而上，袭击他空虚的后方，那么南郡就能攻下，而关羽也能擒获。”于是，他扬言病重，孙权公开下诏书召他返回，暗中和他谋划计策。关羽果然相信了这一消息，逐渐撤走军队赶赴樊城。魏国派于禁援救樊城，关羽俘虏了于禁等人的全部人马共几万，还借口缺乏军粮，擅自夺取湘关的稻米。孙权听到这消息，就开始行动，先派出吕蒙在前面。吕蒙到达寻阳，将精兵全部埋伏在大船中，让穿着白衣服的人摇橹，扮作商人的样子，昼夜急速行驶，到达关羽设置在长江边的哨所，全部捕获捆绑了哨兵，因此关羽没有得到消息。于是吕蒙到达南郡，士仁、麋芳全部投降。吕蒙占领城池，将关羽和他部下的家属全部抓获，都给予安抚慰问，严令军中不许侵扰百姓民家，不得进行强取索求。吕蒙部下的一个士兵，是汝南的老乡，拿了民家一个斗笠，来覆盖官府的铠甲，官府铠甲虽然是公物，吕蒙仍然认为他违反了军令，不能够因为是同乡的缘故就废除法令，于是流着泪杀了他。这使得军中上下震惊，路上有丢失的东西也没有人敢捡走。吕蒙从早到晚派亲信人员去慰问老年人，询问他们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患病的人供给医药，饥寒的人赐给衣服和粮食。关羽府库中藏的财宝，全部封存起来，等待孙权到来后处置。关羽返回，在路途中，多次派人和吕蒙通消息，吕蒙总是厚待他的使者，让他在城中四处走动，每户人家都向他说明情况，有的人还亲自写了信表示确实。关羽的使者回去，将士私下相互探听消息，都知道家中平安无事，受到的待遇超过往日，因此关羽的官兵没有了斗志。正好孙权不久就到了，关羽自知势单力孤，就逃往麦城，向西到达漳乡，他的部下都抛弃他投降了。孙权派朱然、潘璋截断了他的必经道路，随即关羽父子一齐被俘获，荆州于是就平定了。

【原文】

以蒙为南郡太守，封孱陵侯，赐钱一亿，黄金五百斤。蒙固辞金钱，权不许。封爵未下，会蒙疾发，权时在公安，迎置内殿，所以治护者万方，募封内有能愈蒙疾者，赐千金。时有针加，权为之惨戚，欲数见其颜色，又恐劳动，常穿壁瞻之，见小能下食则喜，顾左右言笑，不然则咄唶，夜不能寐。病中瘳，为下赦令，群臣毕贺。后更增笃，权自临视，命道士于星辰下为之请命。年四十二，遂卒于内殿。时权哀痛甚，为之降损。蒙未死时，所得金宝诸赐尽付府藏，敕主者命绝之日皆上还，丧事务约。权闻之，益以悲感。

【译文】

孙权任命吕蒙为南郡太守，封他为孱陵侯，赐钱一亿，黄金五百斤。吕蒙坚决推辞黄金和钱，孙权不答应。封的爵位还没有颁布，就赶上吕蒙的疾病发作，孙权当时在公安县，就把吕蒙接来让他在宫殿内住，想尽办法给予治疗护理，招募境内有能够治愈吕蒙疾病的人，赐给千金。有时进行针灸治疗，孙权为他难过，想多看看他的面色，又怕惊动他，就常常通过窗户看他，见他稍微能吃东西了就很高兴，回头对身边的人有说有笑，否则就会唉声叹气，夜晚也不能入睡。病情一旦有好转，就为他下赦令，群臣都来庆贺。后来吕蒙病情又加重，孙权亲自去探望，让道士在星辰下为他祈祷。吕蒙年纪四十二岁，最终死在宫殿中。当时孙权哀痛至极，为他减少了舞乐饮食。吕蒙死前，将得到的金银财宝各种赏赐全都交给府库收藏，命令主管人员在他气命结束的这天全部交给朝廷，丧事务必从简。孙权听说这些事，更加感到悲痛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