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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七章)

时间:2023-04-09 百科知识 版权反馈
【摘要】:天道运,而无所积①,故万物成;帝道运,而无所积,故天下归;圣道运,而无所积,故海内服。夫虚静、恬淡、寂漠、无为⑥者,天地之平,而道德之至。夫帝王之德,以天地为宗,以道德为主,以无为为常。下有为也,上亦有为也,是上与下同道;上与下同道,则不主。语道而非其序者,非其道也。圣人而幽处下位,故曰玄圣,与素王之意略同。

天道运,而无所积,故万物成;帝道运,而无所积,故天下归;圣道运,而无所积,故海内服。明于天、通于圣,六通四辟于帝王之德者,其自为也,昧然无不静者矣。

圣人之静也,非曰静也善,故静也;万物无足以铙心者,故静也。

水静,则明烛须眉;平中准,大匠取法焉。

水静犹明,而况圣人之心静乎?天地之鉴也,万物之镜也。

夫虚静、恬淡、寂漠、无为者,天地之平,而道德之至。故帝王、圣人休焉。

休则虚,虚则实,实者矣。虚则静,静则动,动则得矣。静则无为,无为也,则任事者责矣。无为则俞俞。俞俞者,忧患不能处,年寿长矣。

静而圣,动而王,无为也而尊,朴素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

夫明白于天地之德者,此之谓大本大宗,与天地和者也;所以均调天下,与人和者也。与人和者,谓之人乐;与天和者,谓之天乐。

故曰:知天乐者,其生也天行,其死也物化;静而与阴同德,动而与阳同波。故知天乐者,无天怨,无人非,无物累,无鬼责。

夫帝王之德,以天地为宗,以道德为主,以无为为常。无为也,则用天下而有馀;有为也,则为天下用而不足。故古之人贵夫无为也。

上无为也,下亦无为也,是下与上同德;下与上同德,则不臣。下有为也,上亦有为也,是上与下同道;上与下同道,则不主。上必无为,而用天下;下必有为,为天下用。此不易之道也。

天不产,而万物化;地不长,而万物育;帝王无为,而天下功。故曰:莫神于天,莫富于地,莫大于帝王。故曰:帝王之德配天地。此乘天地、驰万物,而用人群之道也。

君先而臣从,父先而子从,兄先而弟从,长先而少从,男先而女从,夫先而妇从。夫尊卑、先后,天地之行也,故圣人取象焉。

天尊,地卑,神明之位也;春夏先,秋冬后,四时之序也;万物化作,萌区有状,盛衰之杀,变化之流也。夫天地至神,而有尊卑、先后之序,而况人道乎?

宗庙尚亲,朝廷尚尊,乡党尚齿,行事尚贤,大道之序也。

语道而非其序者,非其道也。语道而非其道者,安取道?

礼法、数度、形名,比详,古人有之;此下之所以事上,非上之所以畜下也。

【注释】

【译文】

天道施行,而无所积滞,所以万物生成;帝道施行,而无所积滞,所以天下归顺;圣道施行,而无所积滞,所以天下信服。明白上天、通达圣哲,而且无所不通于帝王之德的人,他的自然行动,幽幽默默的,就没有不是静定的了。

圣人的静定,并不说静定好,所以才静定;而是万物都不能够搅扰他的内心,所以才静定。

水静定了,就清亮得照见人的须眉;它的平正适应法则,因而木匠就取法它而制作出水准器。

水静定了,还是清亮的,何况是圣人内心的静定呢?它是天地的明镜,它是万物的明镜。

这虚静、恬淡、寂漠、无为,便是天地的平正,道德的顶峰。所以帝王、圣人在天下是安息的。

安息,就能够虚无;虚无,就能够充实;充实,就顺乎理性。虚无,就能够静定;静定,就能够运动;运动,就得到本然。静定,就能够无为;无为,任事者就各有专责了。无为,就能够从容自得;从容自得的人,忧患就落不到身上,因而获得长寿。

这虚静、恬淡、寂漠、无为,便是万物的本元。明白了这个道理,而去南面临朝,便是帝尧一般的君上;明白了这个道理,而去北面朝君,便是大舜一般的臣下。用这个来居处上位,便是帝王、天子的德业;用这个来居处下位,便是玄圣(幽微的圣哲)、素王(无位的帝王)的道术。用这个来隐居闲游,江海山林之士就都宾服;用这个来居官治世,就功绩伟大,名声高显,而天下一统。

静处,就成为圣人;行动,就成为帝王;无为,就为天下所尊贵;朴素,天下就没有能够同他比美的。

那明白天地之德的人,就叫做大本大宗,是与天地相和同的;这是所以均调天下,而与人民相和同的。与人民相和同,就叫作人间的乐趣;与上天相和同,就叫做天上的乐趣。

庄子说:我要以这个(天上的乐趣)为师法啊!我要以这个(天上的乐趣)为师法啊!杂糅万物,并不觉得它暴戾;德泽流传万代,并不觉得它仁慈;生长在上古时代,并不觉得它长寿;笼罩上天,负载大地,雕刻出形形色色的物象,并不觉得它工巧。这就叫做天上的乐趣。

所以说:知道天上的乐趣的人,他的生存,顺天而行;他的死亡,随物而化;静定,就与阴气同德;行动,就与阳气同流。所以,知道天上的乐趣的人,受不着上天的怨恨,受不着人间的非难,受不着事物的系累,受不着鬼神的责谴。

所以说:他的行动,拟象于天;他的静定,取法于地;一心凝定,而天下归往。他的体魄,不受病苦;他的精神,不会疲倦;一心凝定,而万物悦服。这就是说,把虚静推行于天地之间,流通于万物之中,这就叫作天上的乐趣。天上的乐趣,便是用圣人的心来包容天下。

那帝王的德业,把天地作为本元,把道德作为宗主,把无为作为永恒。无为,就能够利用天下,而感到从容有余;有为,就被天下所利用,而感到急迫不足。所以古代帝王是崇尚无为之治的。

上位无为,下位也无为,这便是下位和上位德业相同;下位和上位德业相同,便不合乎臣道。下位有为,上位也有为,这便是上位和下位德业相同;上位和下位德业相同,便不合乎君道。上位必须无为,而利用天下;下位必须有为,而为天下所利用。这是不可移易的道理。

所以,古来为天下所归往的人,他的智慧虽然包络天地,并不考虑自己;他的明辩虽然周遍万物,并不称道自己;他的才能虽然穷究四海,并不顾待自己。

天不出产万物,而万物得以化生;地不长养万物,而万物得以发育;圣人清静无为,而天下得以安定。所以说:没有比天再神明的,没有比地再富有的,没有比帝王再伟大的。所以说:帝王的德业配天地。这便是统御天地、驱使万物、利用人群的道术。

根本(无为)在于上方,末节(有为)在于下方;政治要领在于君主,详密策略在于臣仆。

军队、武器的运用,这是德业的末节;赏罚、利害,五刑的制定,这是教化的末节;礼制法度、计算量度、物象名称,比较审定,这是政治的末节;钟鼓的声音,羽旄的形容,这是音乐的末节;哭泣的节度,孝服的等第,这是丧礼的末节。这五种末节,必须有精神的运用、心术的推动,然后才能够施行。这种末节之学,古人原本就有的,而不是首要的事物。

君主领先,而臣仆随后;父亲领先,而儿子随后;哥哥领先,而弟弟随后;男子领先,而妇女随后,丈夫领先,而妻子随后。这种尊卑、先后,乃是天地自然之道;所以圣人就取法这种现象。

天体尊高,地体卑下,这是神明的方位;春夏在先,秋冬在后,这是四时的秩序;万物化生,萌芽的情状,盛衰的差别,乃是变化的流行。这天地是最神明的,还有尊卑、先后的秩序,何况是人道呢?

宗庙之中,嫡亲居上;朝廷之内,尊贵居上;乡里之间,年长居上;行事作为,贤能为上:这便是“大道”的秩序。

谈论“道”而不合乎它的秩序,就不成为“道”。谈论“道”而不合乎“道”,又何必取法乎“道”呢?

因此,古来明通“大道”的人,首先要明通上天,而道德却在其次;道德已经明通,而仁义却在其次;仁义已经明通,而分位却在其次;分位已经明通,而物象名称却在其次;物象名称已经明通,而因材任事却在其次;因材任事已经明通,而原宥省察却在其次;原宥省察已经明通,而是非却在其次;是非已经明通,而赏罚却在其次;赏罚已经明通,而愚昧和明智的安置得当,尊贵和卑贱的履践本位,仁贤和不肖的符合实情,必定要区分他们的才能,必定要依据他们的名分。用这个来事奉君上,用这个来畜养下民,用这个来统治万物,用这个来修治身心;用不着智谋,必定要归之上天。这就叫做天下太平。这便是政治的盛迹。

所以,古书上说:“有物象,就有名称。”物象、名称,古人原本就有的,而不是首要的事物。

古来谈论“大道”的人,演变到五次,而物象名称就可以举出;演变到九次,而赏罚就可以谈论。贸然地谈论物象名称,便是不知道政治的根本;贸然地谈论赏罚,便是不知道政治的元始。

颠倒“道”的秩序来谈、不顺“道”的秩序来讲的人,乃是被人所治理的人,他怎么能够治理人呢?

贸然地谈论物象名称、赏罚,乃是只知道政治的工具,而不知道政治的道理的人;他可以被天下所利用,而不可以利用天下。这就叫做辫别事物一偏的人。

礼制法度、计算量度、物象名称、比较审定,古人原本就有的;这是下位事奉上位的事物,而不是上位畜养下位的事物。

昔者,舜问尧曰:“天王之用心何如?”

尧曰:“吾不敖无告,不废穷民,苦死者,嘉孺子,而哀妇人。此吾所用心已。”

舜曰:“美则美矣,而未大也。”

尧曰:“然则何如?”

舜曰:“天德而土宁,日月照而四时行,若昼夜之有经,云行而雨施矣。”

尧曰:“胶胶扰扰乎!子,天之合也;我,人之合也。”

夫天地者,古之所以大也,而黄帝、尧、舜之所共美也。故古之王天下者,奚为哉!天地而已矣。

【注释】

①天王,犹天子也。②敖,侮慢也。无告,谓顽愚之甚,无堪告示也。③哀,闵也。④土,本作“出”。⑤胶胶扰扰,动乱之貌。

【译文】

在古代,大舜问帝尧说:“天子的用心是怎样的呢?”

帝尧说:“我不侮慢愚顽,不废弃穷困,安息死亡,善待幼小,而怜恤妇人。这便是我用心的所在。”

大舜说:“好倒是好,但是还不够开朗。”

帝尧说:“那怎么办呢?”

大舜说:“要如同上天那样高显,如同大地那样宁静,如同日月那样照临,如同四时那样运行,如同昼夜那样经常,如同云气那样飞行,如同雨泽那样布施。”

帝尧说:“这样的搅扰不宁啊!您是合于天道的,我是合于人道的。”

这天地,古来就认为它们是伟大的,而黄帝、帝尧、大舜都是赞美它们的。所以古来为天下所归往的人,究竟作了些什么呢?只不过是效法天地罢了。

孔子西藏书于周室

子路谋曰:“由闻周之徵藏史有老聃者,免而归居。夫子欲藏书,则试往因焉。”

孔子曰:“善。”

往见老聃,而老聃不许。于是繙十二经以说。

老聃中其说,曰:“大谩,愿闻其要。”

孔子曰:“要在仁义。”

老聃曰:“请问:仁义,人之性邪?”

孔子曰:“然。君子不仁,则不成;不义,则不生。仁义,真人之性也。又将奚为矣?”

老聃曰:“请问:何谓仁义?”

孔子曰:“中心物恺,兼爱无私,此仁义之情也。”

【注释】

【译文】

孔子打算去西边把书籍藏到周家的国库里。

子路策划着说:“我听说周家掌管书库的史官有个叫老聃的,他已经退休回家。老师想把书籍藏起来,就试试找他帮忙。”

孔子说:“好吧。”

孔子去拜访老聃,老聃没有答应。孔子就把十二经摆出来和老聃讲论起来了。

老聃还没有等孔子把话说完,就对孔子说:“太繁琐了,我愿意听听其中的要领。”

孔子说:“要领就在于仁义之道。”

老聃问:“请问:仁义就是人的本性吗?”

孔子说:“是的。君子不讲仁,就不能够成事;不讲义,就不能够生存。仁义,的确是人的本性啊。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可作的呢?”

老聃又问:“请问:什么叫作仁义呢?”

孔子说:“悦乐之情,发自内心,兼爱万物,大公无私,这便是仁义的实情。”

老聃说:“哎呀!这近乎是后人的说法!这种兼爱万物的说法,不也有些夸张吗?所谓无私,实际就是自私。先生如果愿意天下都不失掉养育吧,可是天地本来就是有恒常的,日月本来就是有光明的,星辰本来就是有次序的,禽兽本来就是有类别的,树木本来就是有定位的。先生也只有依据着‘德’去做事,遵循着‘道’去行动,就算达到极点了。又何必卖尽气力地高举着仁义,就好像敲着鼓去寻找逃亡的儿子一样呢?〔这不是越追越远吗?〕哎呀!先生把人的本性都给搅乱了啊!”

士成绮见老子,而问曰:“吾闻,夫子,圣人也,吾固不辞远道而来,愿见;百舍,重趼,而不敢息。今观,夫子,非圣人也:鼠壤有馀蔬,而弃妹,不仁也;生熟不尽于前,而积敛无崖。”

老子漠然不应。

士成绮明日复见。曰:“昔者,吾有刺于子,今吾心正却矣。何故也?”

老子曰:“夫巧知神圣之人,吾自以为脱焉。昔者,子呼我牛也,而谓之牛;呼我马也,而谓之马。苟有其实,人与之名而弗受,再受其殃。吾服也恒服,吾非以服有服。”

士成绮雁行避影,履行,遂进,而问:“修身若何?”

【注释】

【译文】

士成绮去拜访老子,向老子说:“我听说,先生是圣人,所以我不嫌路远而来,愿意同您会见。我走了三千里路,脚上都磨出了趼子,也不敢休息。现在一看,先生并不是圣人:您家的老鼠洞里都存有余粮(富裕),却遗弃了妹妹,这是不仁道。生熟的食物,在您身边总不断,却是贪取不休。”

老子态度淡然,没有回答。

第二天,士成绮又去见老子。士成绮说:“昨天,我对您有所讽刺,今天,我的心完全端正过来了。这是什么原因呢?”

老子说:“世俗上所谓巧智神圣的人,我自以为是已经摆脱掉了。昨天,您把我称作牛,我就承认是牛;您把我称作马,我就承认是马。如果自己有这种事实,别人给他这种称呼,可是不肯接受,他就会再一次受到惩罚。我的服从别人,是经常地服从,我并不是为了服从而服从。”

士成绮〔感到很惭愧,〕侧着身子,毕恭毕敬地追随在老子后面,走到老子面前,又问道:“修治身心得怎么办呢?”

老子说:“你的容貌端端方方,你的眼神直直正正,你的额角高高耸起,你的嘴张得很大,你的形体魁伟高大,好像把马拴起来而防止它奔驰一样;行动起来,兢兢业业;心思一动,相当机警;省察事物,相当明审;智慧技巧,看出来的傲慢;对于所有事物,都不肯相信。边境上有一种人,他的名字就叫作浅薄。”

夫子曰:夫道,于大不终,于小不遗,故万物备。广广乎其无不容也,渊渊乎其不可测也。

形德、仁义,神之末也。非至人,孰能定之?

夫至人有世,不亦大乎?而不足以为累;天下奋棅,而不与之偕;审乎无假,而不与利迁。极物之真,能守其本。故外天地,遗万物,而神未尝有所困也。

通乎道,合乎德,退仁义,宾礼乐,至人之心有所定矣。

【注释】

①此夫子与《天地》篇同,指庄子。②终,借为“崇”。③“渊渊”,本只作“渊”。④形德,犹形貌也。⑤有,有抚有、包容之义。⑥棅,威权也。⑦宾,读为“摈”。谓摈弃礼乐也。

【译文】

庄夫子说:这“道”,对于大的事物不尊崇,对于小的事物不遗弃;所以天地之间万物具备。它广大得无所不包,它深远得不可测度。

形貌、仁义,乃是精神的糟粕。不是圣人,谁能够定止天下呢?

那圣人,包容世界,不也太伟大了吗?可是他并不为世界所系累;天下都争权夺利,可是他并不同他们搀和;他明通于天地的运行不息,可是他并不随同财利而有所迁移。他穷究万物的全真,而抱守万物的本元。所以,他忘却天地,忘却万物,而精神不曾有所困顿。

通达于“道”,契合于“德”,丢掉了仁义,放弃了礼乐,圣人的心就有所定止了。

世之所贵道者,书也。书不过语。语有贵也。语之所贵者,意也。意有所随。意之所随者,不可以言传也。而世因贵言传书。

世虽贵之哉,犹不足贵也,为其贵非其贵也。

故,视而可见者,形与色也;听而可闻者,名与声也。悲夫!世人以形色、名声为足以得彼之情!夫形色、名声果不足以得彼之情,则“知者不言,言者不知”,而世岂识之哉?

【注释】

①书者,文字。

【译文】

世俗上所以贵重道术的办法,就是用文字来记载。文字所记载的只不过是人的语言。语言有它贵重的所在。语言贵重的所在,便是人的意志。人的意志是有所追逐的。意志所追逐的内容,是不可以用语言传达的。可是世俗上由于贵重语言,而流传文字。

世俗上虽然贵重它吧,还是不足贵重的,因为他们所贵重的,并不是他们所应当贵重的东西。

所以,看就看得见的,是万物的形象和色彩;听就听得见的,是万物的名称和声音。可叹啊!世俗之人以为形体和色彩、名称和声音足以得到客观世界的真实!那形体和色彩、名称和声音果真不足以得到客观世界的真实,那么“知道的不说出,说出的不知道”的道理,世俗上又怎么能够懂得呢?

桓公读书于堂上。轮扁斫轮于堂下,释椎凿而上,问桓公曰:“敢问公之所读者何书邪?”

公曰:“圣人之言也。”

曰:“圣人在乎?”

公曰:“已死矣。”

曰:“然则君之所读者,古人之糟魄已夫!”

桓公曰:“寡人读书,轮人安得议之乎?有说,则可;无说,则死。”

轮扁曰:“臣也以臣之事观之:斫轮,徐,则甘而不固;疾,则苦而不入;不徐、不疾,得之于手,而应之于心,口不能言,有数存焉于其间。臣不能以喻臣之子,臣之子亦不能受之于臣;是以行年七十,而老斫轮。古之人与其不可传也,死矣。然则君之所读者,古人之糟魄已夫!”

【注释】

①桓公、齐桓公也,名小白。②轮扁,斫轮人也,名扁。③书,本作“言”。④魄,本又作“粕”。粕,糟粕也。⑤甘,滑也;苦,涩也。徐,宽也;疾,紧也。宽,则甘滑易入而不坚;紧,则苦涩而难入。要得不宽不紧,自有分寸于其间。⑥数,谓大小、多少、长短、远近、轻重之事也。此指分寸而言。⑦喻,晓也。⑧也,犹者。

【译文】

齐桓公在堂上读书。轮扁在堂下砍造车轮,他放下工具,走到堂上,问齐桓公说:“请问君王读的是什么书呢?”

齐桓公说:“圣人的言论。”

轮扁问:“那圣人还活着吗?”

齐桓公说:“已经死去了。”

轮扁说:“那么,君王所读的书,乃是古人的糟粕了!”

齐桓公说:“寡人在这里读书,你一个车轮工人怎么能够议论这个呢?说得对了,那还可以;说得不对,就治你死罪。”

轮扁说:“奴才就拿奴才的工作来看:在砍造车轮的时候,榫子做得松了,就会滑利地打进去,但不牢固;榫子做得紧了,就会感到滞涩,而打不进去。既不松,又不紧,把技巧得在手里,应在心里,嘴里说不出来,其中却有一定的分寸。我不能够把它明明白白地告诉给我的儿子,我的儿子也不能够明明白白地接受到我的教法;因此,奴才年纪已经七十岁了,只好老死在砍造车轮的手艺上。古人和他们不可传授的东西,都死去了。那么,君王所读的书,乃是古人的糟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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