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有暴风雨

今夜有暴风雨

22.梁晓声:今夜有暴风雨

2005年12月13日，梁晓声开博，也是相当早的。

“朋友们好，我已经在新浪BLOG安家了，欢迎你时常过来做客，大家多多交流。”简单一句话，算是给读者打了个招呼。此后的7年间，梁晓声开始在博客海洋里沉浮。

梁晓声的博客背景设置和张贤亮的是一样的，应该是新浪博客提供的一个模版，两位大师选择了同样的模版，不说“不谋而合”，也有“英雄所见略同”的感觉。“My life轻描淡写”对于张贤亮先生如是，对于梁晓声先生也如是，只不过，轻描淡写的内容不同。不像张先生有一座城堡，悠然地做着堡主，地处塞外逍遥游，梁先生至今仍旧背负着沉重的灵魂，仗剑而行，依旧在陈述苦难，伸张文学道义，正如他所崇敬的文学大师们，“为着他们各自的目的进步，一生大抵在做两方面的努力——促旧时代速朽；助新时代速生”。⁽¹⁵⁾

他向80后打趣道:“至于情怀，由老夫子式的人写，比如我，总还发得出去。由你这样的80后来写，仿佛不对劲了……但于今想来，文学在你那儿是一回事，在我这儿是另一回事。文学的道义承担，是我这种人应恪守的。”看似一种“娱乐”，实际是一种无奈的释然和接受，正如他所说:“在我们的生活中，自私自利和个性独立像劣酒和酒精一样常被混为一谈，这真可耻。”“竞争同一职业男的不如女的，老的不如少的，字写得漂亮不如脸儿漂亮的，从业经验不如乖巧的做人经验。”“公开的下流也是一种快感，目前一部分人都巴不得有公开下流的权利和获得公开下流的快感呢。”⁽¹⁶⁾他说他讨厌“不干净的厕所和太精英荟萃的沙龙”，这是对“最低级”和“最高级”“趣味”的双重疑问。以上这些都和他最新出版的《郁闷的中国人》有关，看着当下的中国的林林种种，他是够“郁闷”的，很多事情他是看不惯的，但是，又能怎样，他一个人也力不从心。可道义在心中，他又不能忘，只能老来聊发少年狂，别人听与不听，他也无可奈何。

翻看梁晓声的博客，第一篇正式博文就是猫和狗的对比，说到狗的忠乃至愚忠以及狗的种种责任感，种种做狗的原则。狗是“入世”太深的动物，狗活得较累，实在是被人的“入世”连累了。相对于狗，猫是极“出世”的动物。猫几乎没有任何责任感。连猫捉老鼠也并非是出于什么责任，而是自己生性喜欢那样⁽¹⁷⁾。相比狗来说，猫看似温驯的多，万事都显得可爱得体，但是，你却不知道猫在想什么。猫捉老鼠，与此同时，一条鱼甚至就可以把猫拐跑，因为猫懂得什么是好东西，它们知道跟一个贵妇远比跟一个村姑舒服，而狗永远不知道背叛，即便每天只能“吃屎”，又即便只能饿死，也要在主人家中。城市里有很多流浪狗和流浪猫，但是，性质不同，流浪狗永远是迷失了回家的路，而流浪猫一般都是离家出走。

猫猫狗狗，其实，还是说人，如果读者愿意承认的话，当然，不要对号入座！

梁晓声在文革时期是受了大罪的，他甚至表示，如果再回到那个年代，他要么自杀，要么移民。如今当然是新时代，他不用移民或自杀，但是，道义在他心里永存了，即便再痛、再重，即便要独自上路，踽踽独行，他在所不辞。

同为轻描淡写之人，借用金庸先生的著作，张贤亮很像南帝，而梁晓声则像极了北丐，只是，梁晓声不像洪七公，他那永不发笑的面庞和眉心的皱纹，写满太多沉重的意味，刻下太多历史的印痕，让人看了，不免心疼。

博客中的个人简介直接链接“度娘”百科:“梁晓声，原名梁绍生。当代著名作家。祖籍山东荣城，出生于哈尔滨市，现居北京，任教于北京语言大学人文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曾任北京电影制片厂编辑、编剧，中国儿童电影制片厂艺术委员会副主任，中国电影审查委员会委员及中国电影进口审查委员会委员。”

点开“度娘”的百科，还会发现，梁晓声隶属民盟，是全国政协委员。博文“路在脚下，任重而道远”即在政协会议的讲话，题头有云:“2012年全国政协会议期间，面对贾庆林同志的发言”，此文中提到了梁漱溟先生，梁漱溟年轻时，父亲曾问他:“这个世界还能变好吗？”这个问题也成了各个时代中国知识分子的共同问题。周国平先生在博文中也有提到，他说:“今天选择乐观回答的人恐怕会少许多。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之一是当今国人的道德状况令人沮丧，官员的腐败，商人的黑心，普通民众中对生命冷漠的事例，等等。原因何在，是人性变了吗？我的看法是:第一，基本人性不会变，不要说二十几年，几千年也没有什么变化；第二，道德的基础在人性中，道德出问题不是因为人性变了，而恰恰是因为背离了人性。”⁽¹⁸⁾梁晓声给予的答案则是肯定的，并提出建议，主要归纳为以下:政府在社会分配方面必须调整贫富悬殊；特殊人群年薪需公开化、透明化、标准化；补偿在改革开放初期做出利益牺牲的工人群体；切实有效重视和解决腐败问题；精简中国官员庞大机构队伍⁽¹⁹⁾。仔细想来，周国平未必就是否定，梁晓声未必就是肯定，出发点和阐释的角度不一样。

诚然如斯，梁晓声对这个社会仍旧充满爱和希望，尤其是作为师者。

2009年6月25日，在某校毕业生典礼上，他要学生们踏实地走好人生的每一小步，并说:“普通之人生不是百米跨栏，也不是全能竞技，而只不过是淡定、自信、达观、宠辱不惊地向前走路而已。只要你是一个热爱生活，肯于付出努力的人，寻常中便会产生出某些回报来——而这也正是我们热爱生活的理由。”⁽²⁰⁾

梁晓声的博客没有其他作家的链接，只有唯一“好友”链接:风勿言⁽²¹⁾，是他的学生徐育伟的博客。所谓学生，也不是他的“嫡系”，而是一个热爱文学的青年。他在博客中转载了徐育伟的几篇小说，并有博文“致徐育伟同学”。当年，他教育徐育伟作文要有道义和大义，如今看到这位80后背负沉重的精神，真诚书写载道的文字，他竟然不忍了，他说:“那种道义承担压在你们年轻人的肩上，委实的太过沉重了。对你这样的在北京无依无靠，打拼自己的人生已是疲惫不堪。故我现在要重新对你说，对于你——生存第一；发展第二；回报父母第三；完成爱情第四……当然，同时兼顾最好。大抵而言，兼顾难也。至于文学，你可以暂时放一边去。⁽²²⁾”一位作家说出此话，让人心酸；一位师者说出这话，无比真诚。

7载博客生涯，梁晓声写下137篇博文，皆为精品，其中不乏长文“大鸟”系列（共七篇）、“表弟”系列（共22篇）等，5020701⁽²³⁾的点击量是大众对他的聆听，能够聆听，我们幸运，这幸运来之不易。

2012年12月7日，梁晓声写下博文《当“交管”撞上“人文”》⁽²⁴⁾，明确表示，这是他的最后一篇博文，并在开头附上“告别的话”:

“这是我最后一次发文章于博客，便有些告别的话要说。

事实上我与电脑的关系一点儿也不亲密，我的手至今未在电脑上敲出过一个字。博客是当初应要求而来，而且起初由网站打理。但凡是署我名字的所谓‘博文’，确乎每一个字都先由我写在稿纸上。后来我便为此将文移送打字社，可渐觉麻烦。……有些朋友留言给我，我却因不会打字而从未回应过，一直心存大疚。这既悖情理亦不公平。不公平而悖情理之事，不可让它继续。”

原来，梁晓声写博客竟是这样不容易，但是，他还是坚持了7年。这是怎样的一种韧性和拼劲？

梁晓声在“老驼的喘息”中记录了一只骆驼:“老驼尚未卧下，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处，瞪着双眼睇视我，说不清望的究竟是我，还是我手中的饮料。⁽²⁵⁾”

实际上，仔细想想，梁晓声何尝不是中国文学界的一只“老驼”。我相信，只有这样的“老驼”才会在“今夜有暴风雨”中屹立不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