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城走来的灰姑娘

龙城走来的灰姑娘

62.笛安:龙城走来的灰姑娘

笛安称呼自己为灰姑娘，但是，这位灰姑娘完全超出我的想象。

她的博客名称为:“恋恋笛安的博客”，认证信息为:“上海最世文化签约作家，《文艺风赏》主编，已出版《告别天堂》《西决》《东霓》《芙蓉如面柳如眉》。”没错，这个简介里没有她的《南音》，想来，新浪对她认证的时候她还没有写完《南音》，写完之后，她则很少再过问她的博客。其实，她的博客经营时间本来就不长，博文也不多。2009年8月5日写下第一篇博文，2012年2月14日写下最后一篇博文（至今没有新的更新）⁽⁸⁾，两年多时间，她写了不到30篇博文，但是，749199⁽⁹⁾的点击量，海量的最新留言评论，还是能看出她的火爆人气。

我愿意把笛安看成一位不沾浮世尘埃的乖孩子，把她的一切都定位为美好。她的博客背景就是一片童话城堡，干净可爱。她的头像是一张很普通的照片，照片中她正在对着电脑打字，长长的头发遮住半边脸，却遮不住她的柳叶眉，连衣裙则刚刚好衬托出她的瘦弱，让人见了有些怜惜。笛安的确很瘦，但是，精神很好，她的第三篇博文有她和周汝昌老先生的合照，照片中，周先生已经看不见东西，却笑得自然，而笛安则像个乖孩子一样明眸皓齿。笛安在博文中记录了她和周先生的谈话:“我说，我可以叫您周爷爷么，因为我不喜欢诸如‘周老’这样的称呼。他说，可以……我说，您愿意把60年的时间交给一本小说，并且是心甘情愿地、开心地这么做，您好幸福哦。他笑了，笑得开心，他说，是的。⁽¹⁰⁾”

乖孩子也罢，灰姑娘也罢，笛安在文字创作上有着惊人的能力。

初识笛安还是2010年的事情，那时候她的名字传得很厉害，因为《西决》在图书市场上很火，以前没有听说过她，她的出名让我觉得是奇袭，仿佛一夜之间就冒了出来，这也和我不太关注80后新人创作有关。我对80后作家有着固有的思维定势是，他们要么迷惘，要么叛逆，要么文艺小清新，真正让我惊艳的少之又少。最初，我也没有太注意笛安和《西决》，看了苏童的一篇评论文章，我才有了阅读笛安的冲动。苏童在《很美好，也很幻灭——关于〈西决〉》一文中说:“开门见山，我很喜欢笛安的《西决》。要谢谢笛安，我是一口气读完这部小说后，才发现这不仅是一次功课，笛安给了我一次享受小说的机会。”⁽¹¹⁾

找苏童写序言和评论的人应该不在少数，帮别人写评论和序言我也深有体会，大多就是应景文章，就是一次“功课”，但是，写归写，苏童却是很少写的，而苏童真心夸奖一个作者和一本书就更少有了，苏童说:“我无法给这部小说归类，它当然不是我想象中的‘八零后’作品，也不是改头换面的‘家族’小说，似乎也不是什么‘成长’小说，它给我带来了一定程度上的迷惘，迷惘在于我自身的阅读感受，我一时无法判断我是怎么被这个年轻人的小说所吸引的……必须承认，年轻的笛安的叙述能力超出了我的预料，甚至超出了我的智商。”⁽¹²⁾

是什么样的年轻作者能够让苏童这样“贬低”自己？一瞬间，我对笛安和《西决》充满了好奇心，于是，在网络读书频道找到了《西决》。

“我们家乡每年年初都是寒冷的，感觉隆冬一直都没有过去，也似乎永远都不会过去了。冰冷的空气，清晨藏蓝的天空，还有下午4点就开始涌上来的暗沉沉的暮色，都会让人凭空生出一种时光流逝得非常缓慢的错觉。”⁽¹³⁾

仅仅一个开头，我就被笛安的叙述能力震撼了，我也喜欢上《西决》。

与苏童一样，我也是欲罢不能，一口气将《西决》读完，仍意犹未尽。笛安确实是一位新人，从她所写的故事可以确定她是80后作家，而她的新还不止于此，更在于她的叙述方式。苏童说的没错，她的叙述方式是崭新的，不同于所有前辈和同辈，崭新的叙述方式中蕴藏着笛安超强的成熟和自信。《西决》描述的是两代人、三个兄弟姐妹的故事，西决、东霓和南音性格迥然不同，都有着极强的性格特征，相互之间又有着深深浅浅却很疼很热的微妙关系，这种关系不能轻易定位为兄弟姐妹。笛安最厉害的地方在于她用前所未有的叙述方式将琐碎无趣的生活写得熠熠生辉、生机勃勃、跌宕起伏，且诠释了中国小市民的精神特质。

“仇恨，是种类似于某些中药材的东西，性寒、微苦，沉淀在人体中，散发着植物的清香。可是天长日久，却总是能催生一场又一场血肉横飞的爆炸。核武器、手榴弹、炸药包，当然还有被用作武器的暖水瓶，都是由仇恨赠送的礼品盒，打开它们，轰隆一声，火花四溅，浓烟滚滚，生命以一种迅捷的方式分崩离析。别忘了，那是个仪式，仇恨祝愿你们每个带着恨意生存的人，快乐。”⁽¹⁴⁾

这是笛安在《西决》封底写下的一段话，也是书中的一段话，这段话很好地说明了这部小说的精神核心，也抽象诠释了笛安叙述方式的特征。

我对笛安起初生疏可能也并不为奇，因为，她不像韩寒郭敬明张悦然等年少成名，于是，也就没有为名所累。相对来说，她比较低调，生活轨迹很简洁，创作环境很纯洁，这样，她也就更容易幸福，但是，她只要出手，必定不凡，2003年，她的处女作中篇小说《姐姐的丛林》就成了当期《收获》头条！之后的几年，她陆续有作品问世，大多中短篇小说都发表在重量级文学杂志上。然而，她真正火起来，还是《西决》问世之后，这在某种程度上也要归功于郭敬明的策划，没有郭敬明的“最世文化”可能也就没有笛安的奇袭，至少笛安不可能火到这种程度——“龙城三部曲⁽¹⁵⁾”完成之后，她已是天下皆知，是兼具写作实力和市场人气的80后作家。现在的她，还主持着《文艺风赏》杂志，她的最后一篇博文就是2012年2月份的《文艺风赏》的主编手记，这一期的主题是“围城”⁽¹⁶⁾。

如今，笛安俨然成了80后作家群中最璀璨的一颗星，但是，所有的繁华背后其实可能都是一些平淡的故事，关键写故事的人是笛安。

笛安在博文中讲到自己的十年，2000年到2009年，也就是她高二到《西决》的十年。她说她的故乡是一个暗沉的工业城市，“小学六年，出了小区的大门，要往左转；中学六年，出了大门，要往右转——也就是说，从没有离开过那条我出生并长大的街道”。⁽¹⁷⁾十八岁高考结束，她成绩并不理想，被录取到故乡的一所大学，如果这样下去，她将继续在那里待着。于是，她选择了出国。2002年她去了法国，但是，她的法国和所有人的法国都不一样，至今，她很少提及法国，她的小说中也见不到法国踪迹。反而，她的所有小说都是关于北方那座暗沉的工业城市，最有代表性的是“龙城三部曲”。十九岁，在法国，写作成了她梦想的马车，当她写下一篇小说:

“钟声就敲过了十二点。马车又变回了南瓜，因为我每一次重读自己的小说，都会觉得我写的时候那种美好的感觉都到哪里去了；我依然是灰姑娘，异乡的寂寞就是我脏脏的裙子和拖鞋。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某年某天，我坐在朋友的爸爸的车上经过公路的收费站，在夜晚里蔓延着的空旷的长路似乎有生命，只不过是在沉睡而已。那一瞬间我问自己，我在什么地方？远处，麦当劳巨大的黄色M在深蓝色的天空里暂时代替了月亮，我心里没来由地一暖——那就暂时错把他乡当故乡吧，谁又能确定这世上究竟有没有故乡呢？⁽¹⁸⁾”

她并不迷恋尘世繁华，而是将世间一切万象化整为零，化繁为简，藏于内心。

读着笛安的十年，我不禁感叹她的才情和实力，其中的叙述方式完全是崭新的、前卫的和成熟的，一如“龙城三部曲”，我不得不承认:笛安的叙述能力超越了所有80后作家，甚至也超越了很多老资格的作家，是独一无二的。

一个柔弱的姑娘为何会有如此的文字爆发力？我想这和她热爱文字不无关系，更和她热爱生活有关。她只寂静欢喜，享受着自己的文学创作。

“要是我也能像他（周汝昌）一样，那么幸福该多好。我总是觉得，为何人生总要左右为难，总是那么多说不出的辛苦。我和我爸爸说，我今天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书香门第。带着书香的精神，真是迷人。我也想要这样的幸福。”⁽¹⁹⁾

实际上，笛安所说的“爸爸”不是别人，正是著名作家李锐。笛安原名李笛安，是李锐⁽²⁰⁾和蒋韵⁽²¹⁾的女儿！但是，笛安从头到尾都没有沾过父母的光。只能说父母给了她天赋才情，并影响她走上写作之路。如今，她的名作家父母完全可以以她为荣，因为，更多的年轻读者可能并不知道李锐和蒋韵而只知笛安。

我愿意把所有的赞誉都送给笛安，因为，再多的赞誉我都不觉为过。

我几乎可以断定，笛安日后必然会成为一代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