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缘政治视角

地缘政治视角

（一）地缘政治视角

在世界历史学、国际政治学等许多学科中，地区研究都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领域。一个地区之所以能够被单列出来，主要是由于它在某些方面有特殊性。就东欧而言，与其他地区相比，它的特殊之处首先就在于它所处的位置无论在自然地理上还是在地缘政治上都十分重要。

地理（geography）指的是一个国家或某一个地区的山川、气候等自然环境及物产、交通、居民点等社会经济因素总的状况，构成地理的自然环境以及相应的人文条件所处的空间就是地理位置。任何一个民族、一个国家或一个地区所拥有的自然条件、人文条件，对其生存和发展都有着重要的影响。在地理学这门古老学科中，人们一直非常看重这种影响，从古希腊到上个世纪20—30年代甚至还存在着一种地理环境决定论。这种理论认为，地理环境是人类社会发展中的决定性因素，可以用自然过程的作用来解释社会发展和经济发展的进程，进而能够认定地理环境决定政治体制。从马克思主义的观点来分析，地理环境决定论无疑过于极端。然而，谁都不能否认地理位置在一个国家和一个地区社会发展过程中所起到的无可代替的作用。对此，有学者指出：“当人类社会活动与地理环境发生联系并能加以利用与改造时，才能显示其特性并对社会发展产生加速或延缓的影响。社会发展阶段越古老，人类对地理环境的依赖性越大；即使在原始阶段，社会发展速度也并非与地理环境优越性程度成正比。地理环境与人类社会均处于不断运动变化而又相互影响、相互制约之中。”^[12]

打开世界地图，东欧自然地理的特殊性和重要性就一目了然了。前文提到，地缘政治上的东欧主要是由地理位置上的中欧和东南欧两部分组成。波兰、捷克、斯洛伐克、匈牙利属于前一部分。它们从北至南横贯欧洲大陆的中部，可以说是连接欧洲东部和西部的桥梁。后一部分是东南欧（也就是巴尔干半岛）的罗马尼亚、保加利亚、南斯拉夫和阿尔巴尼亚。^[13]它们地处欧洲、亚洲和非洲的交汇处，西南隔着地中海与北非相望，东南与土耳其领土的欧洲部分接壤并隔着黑海与土耳其的主体相对，可以说是扼守欧亚非三大洲的咽喉要道。

地缘政治（geopolitics）是政治地理的一个重要分支，指的是人类社会政治现象的空间分布与地理环境之间的关系，是人文地理的组成部分。关于地缘政治的内涵，不同时期、不同国家的人都有自己的解释。俄国学者把各种各样的解释归为三类：第一类认为地缘政治突出的是地理和政治的关系，即地理对政治、经济、文化发展的影响。第二类认为地缘政治就是列强争夺世界和地区的优势和权利的斗争。第三类认为地缘政治是外交决策的工具，规定外交政策的可能和优先权。^[14]近代以来，西方产生了一门专门研究地缘政治的学科——地缘政治学。“它在考察国家行为时以这样一些特性为背景材料：如疆域、气候、有机和无机资源、地理位置，以及人文特征，如人口分布、文化属性、经济活动和政治结构。每一个国家作为整个世界政治空间的一个组成部分，由此而产生的国际关系模式构成了此项研究的一个关键性成分。”^[15]地缘政治学是瑞典国会议员鲁道夫·切连（Rudolf Cheren）于1916年首先提出来的。他认为，一个国家要强大，必须将五种相关联的政治学说有机地结合起来，它们分别是经济政治学、人口政治学、社会政治学、稳定政治学和地缘政治学。^[16]地缘政治学倡导者的先驱可以追溯到希罗多德（Herodotus，公元前484—公元前425年）、亚里士多德（Aristotle，公元前384—公元前322年）。地缘政治学的提出和发展历程比较曲折、复杂，在相当长的时期里因为服务过纳粹德国的对外侵略扩张而被打入冷宫。^[17]但从纯学术上说，它确实为研究地理与政治之间关系提供了重要视角，自上个世纪60年代以来越来越引起人们的重视。^[18]

从地缘政治角度来观察，东欧的重要性就更加明显了。英国牛津大学地理学教授麦金德（Halford J．Mackinder，1861—1947年）说过这样一段被后人誉为名言的话：“谁控制了东欧，谁就控制了心脏地带；谁控制了心脏地带，谁就控制了世界岛；谁控制了世界岛，谁就控制了整个世界。”^[19]如果抛开麦金德所讲的这番话的局限性，即以西欧为中心并且描述的是20世纪欧洲与世界的关系，那么，从古到今，东欧对世界性或地区性的大国的意义真的差不多就是如此。因此，可以这样概括东欧在地缘政治上的重要意义：处于不同文明和不同政治文化^[20]的交汇处，深受它们的影响。处于欧洲各大国之间，饱受它们的侵扰与控制。在争夺欧洲和世界的时候，各个列强差不多都以中东欧为突破口。影响、侵略和控制过这个地区的国家，古代有罗马帝国、拜占庭帝国，中世纪有土耳其奥斯曼帝国，近代有奥匈帝国、沙皇俄国、德国，现代有第三帝国、苏联、美国等等。英国学者艾伦·帕尔默（Alan Palmer）就是从这个角度研究了1815年维也纳会议以来的保加利亚、匈牙利、波兰、罗马尼亚和南斯拉夫等六国的历史，把它们称为“夹缝中的六国”。^[21]有学者认为，东欧是位于强大势力范围之间的“破碎带”，由于强国势力范围的重叠，战争就最容易在这里发生。^[22]更有学者形象地说：“东欧不仅像一幅用碎布块拼成的被面，而且像一口大锅，在那里面，各种种族和少数民族的矛盾在沸腾。”^[23]

苏联解体以后，东欧国家在不同程度上仍是美国、西欧和俄罗斯争夺的对象。对东欧国家来说，历史命运似乎有着很强的穿透力。这种现状反映在学术研究上，对于迄今为止尚未完成的北约东扩和欧盟东扩，学者们更多地从北约的新战略、欧盟的新政策、俄罗斯与西方国家之间讨价还价的角度来研究，不大关注从东欧国家角度来探讨这两个“东扩”问题，更少表达这些国家的利益诉求和内心感受。

历史和现实都表明，东欧地区始终是被争夺和控制的对象。对此，有学者认为：“日耳曼人和斯拉夫民族历史上的敌对源于前者控制东欧的顽固欲念，而现在看来，这也是世界大战的主要原因。”^[24]东欧一直是国际政治和国际关系的重要舞台，但这个舞台上的主角从来都是外来的大国，这里的民族和国家只能充当配角并承担着各种后果。按帕尔默的观点，东欧各族人民的这种命运就是由“地图预先注定的”^[25]。这种看法正确与否固然可以进一步探讨，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即他是从地理位置和地缘政治角度提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