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尔维亚—克罗地亚—斯洛文尼亚王国

塞尔维亚—克罗地亚—斯洛文尼亚王国

一、塞尔维亚—克罗地亚—斯洛文尼亚王国

1918年11月，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关于这次大战的后果，除了巨大的人员伤亡和财产损失之外，其他方面还有什么，不同国家、不同政治倾向和不同领域的学者都有不同的解释。比如，有的认为主要是证明了“马克思列宁主义关于战争、和平与革命问题的理论的正确性”^[66]，也有的认为主要是世界经济、贸易的发展及其格局出现的重要变化^[67]，还有的认为是“从根本上改变了欧洲社会性质”^[68]。这些观点都各有各的道理，但更客观地说，第一次世界大战最重要的是欧洲帝国时代的结束，社会主义时代开始。说欧洲帝国时代结束，指的是第一次世界大战埋葬了俄罗斯帝国的罗曼诺夫王朝（Romanov Dynasty，1613—1917年）、奥匈帝国的哈布斯堡王朝、德意志第二帝国的霍亨索伦王朝和奥斯曼帝国。说它开始了社会主义时代，指的是1917年11月在罗曼诺夫王朝的废墟上，以列宁（Vladimir Ilich Lenin，1870—1924年）为首的布尔什维克党率领劳动人民举行武装起义，推翻了资产阶级临时政府，建立起人类历史上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这两个方面对东欧都有重大影响。就前者而言，在支离破碎的帝国废墟上诞生了几个新的独立国家：奥地利、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斯洛文尼—克罗地亚—塞尔维亚国。就后者而言，匈牙利独立后，共产党还领导工人阶级在1919年3月建立起匈牙利苏维埃共和国。匈牙利人自己说：“在人类历史上，与1919年3月21日在匈牙利诞生的国家相类似的只有巴黎工人1871年的伟大尝试和1917年11月俄国无产阶级开创新纪元的社会主义革命。”^[69]

首先诞生的是南斯拉夫人的塞尔维亚—克罗地亚—斯洛文尼亚王国。

虽然成立时间是与一战结束同步，但是，这个王国的出现却是南部斯拉夫民族长期争取和大国干预的结果。南部斯拉夫各民族在宗教、外部影响等方面的巨大差别，在很大程度上也影响它们对统一国家的认同。南部斯拉夫人争取、维护自治权利和建立独立国家往往受制于大国关系。

塞尔维亚虽然有自治公国的地位，但主权仍属于土耳其苏丹，其社会发展的主要特点就是去土耳其化。与此同时，由于俄国力图使塞尔维亚问题国际化并迫使土耳其放松对塞尔维亚的控制，塞尔维亚社会发展的进程又与俄国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根据1829年的《亚得里亚堡和约》，俄国成了塞尔维亚的国际保护者，它驻贝尔格莱德的领事有权根据本国政府的指示处理有关塞尔维亚的一切重大问题，有时甚至出席塞尔维亚政府的会议。1830年，土耳其苏丹正式承认塞尔维亚人有实行内部自治和建立独立的国家行政机构的权利，塞尔维亚由大公管理。1832年，塞尔维亚教会也脱离了君士坦丁堡总主教的管辖。1833年，米洛什宣布在塞尔维亚取消地主庄园，解放了广大农民。这些又进一步激发起塞尔维亚人的现代民族意识，出现了具有民主革命性质的民族复兴运动。前南斯拉夫学者对此解释说：“在民族思想的后面总是包藏着要建立新型国家的愿望，自觉不自觉地力图建立在人民主权原则上的国家。”^[70]

与塞尔维亚最密切的是黑山，它在塞尔维亚王国崩溃后一度独立并建立了自己的公国。土耳其完全占领了巴尔干之后，黑山人利用险要的地形开展抵抗斗争，最终迫使土耳其当局宣布黑山人为只需纳税的自由农民，可以按自己的方式进行管理。16世纪以后，黑山建立了彼得罗维奇王朝（Petrovitch Dynasty），东正教主教兼任君主，实行政教合一的世袭统治。尽管如此，黑山反抗土耳其的斗争和建立独立国家的努力并没有停止。为了争得外援，它与威尼斯共和国和俄国建立了密切的关系，1717年成为威尼斯共和国的保护国，1710年和1735年作为俄国盟友参加了俄土战争。在从土耳其人手中夺回了布达尔两年之后，黑山颁布《黑山和布达尔法典》，同时建立起相应的司法机构。“1830年，佩特洛维奇·涅戈什（PetroviNjegoš，1830—1851年在位）继位后，翌年就成立了执政的枢密院。依靠俄国的援助建立了小规模的治安部队，制定了税收制度、创办了学校和印刷厂等。政治上，涅戈什引导黑山更加趋向塞尔维亚。1852年继位的达尼洛二世废除政教合一制，实行父系世袭制，成为黑山的第一个世俗统治者。”^[71]1878年的柏林会议决定将黑山的领土扩大一倍并承认其独立。由于阿尔巴尼亚的反对，黑山的南部边界直到1880年才确定下来，获得了全部波德戈里察平原和包括巴尔和乌尔钦两个小港口在内的40千米的海岸。1910年，尼古拉一世（NikolausⅠ，1910—1916年在位）自立为黑山国王。

在两次巴尔干战争和第一次世界大战中，黑山都与塞尔维亚站在一起，奉行的是亲俄政策，主张建立一个东正教的大塞尔维亚国。

马其顿受土耳其统治的时间最长，从1371年到1912年，长达541年，属于奥斯曼帝国所统治的大马其顿地区的一部分。第二次巴尔干战争结束后，马其顿被塞尔维亚、希腊和保加利亚瓜分。

情况比较复杂的是克罗地亚和斯洛文尼亚。克罗地亚12世纪初被并入匈牙利，1527年匈牙利被土耳其打败之后成为哈布斯堡王朝的“边屯区”。1809年，克罗地亚又被奥地利割让给法国，与塞尔维亚、斯洛文尼亚一起构成拿破仑帝国的“伊利里亚省”。1813年拿破仑失败后，克罗地亚重新被划归匈牙利，一度争得在奥皇统治之下实行自治的地位。1849—1868年间，克罗地亚这种自治权被取消，成为奥地利皇室的领地。奥匈帝国建立后，克罗地亚再一次被并入匈牙利。在一战期间，克罗地亚是奥匈帝国攻打塞尔维亚的巴尔干军团的主力。斯洛文尼亚从13世纪起被奥地利统治，在一战中参加了奥地利军队同意大利作战。虽然早在19世纪中期就出现了民族复兴运动，虽然也有建立独立国家的诉求，然而，在斯洛文尼亚占主流的保守派还是主张在哈布斯堡王朝范围内争得自治地位，然后将奥匈二元君主国变成三元君主国，从而使克罗地亚、斯洛文尼亚与奥地利、匈牙利平起平坐。激进派则主张，除了罗马尼亚人之外，斯洛文尼亚人还应同塞尔维亚人、保加利亚人加强联系。在一战后期，随着奥匈帝国和德国败相渐露，激进派的观点开始占上风，斯洛文尼亚人普遍投入南斯拉夫的独立运动。

尽管都想争取独立，但是，上述这些南斯拉夫民族具体的奋斗目标并不一样，而且战争期间分属两大阵营在战场上相互厮杀。那么，它们又如何在一战后走到一起，建立统一的南斯拉夫国家呢？

从根本上说，除了都是南部斯拉夫人这个共同点之外，将它们连接到一起的因素还是相似的命运和共同的诉求。作为除了保加利亚之外最大的南斯拉夫民族，塞尔维亚人在争取民族解放、国家独立的斗争中逐渐形成了一种大塞尔维亚主义情结，即追求建立一个以塞尔维亚为中心的统一的南斯拉夫国家。另一方面，战争开始后，奥匈帝国又迫使其境内的克罗地亚人、斯洛文尼亚人甚至波黑的塞尔维亚人向塞尔维亚进攻，南部斯拉夫人又相互厮杀在一起。既是为了追求自己的理想，也是出于现实的考虑，“塞尔维亚首相尼·帕希奇1914年9月4日就以兼任外交大臣的身份向塞尔维亚驻外代表机构发出通函，强调经过这场战争要把塞尔维亚变成一个‘西南部斯拉夫人的强国’，把‘全体塞尔维亚人、全体克罗地亚人和全体斯洛文尼亚人’都包括在内”^[72]。斯洛文尼亚和克罗地亚所面临的则是领土被分割的命运。1915年4月，为了争取意大利参加对同盟国的作战，英、法、俄三国与意大利在伦敦签订了秘密条约，许诺战后将斯洛文尼亚的里雅斯特（Trieste）、克罗地亚的达尔马提亚的沿海地区以及阿尔巴尼亚的发罗拉地区割让给意大利。与此同时，奥地利德意志人党在其纲领中提出，将奥地利的大部分并入德意志民族国家。这两种情况不论哪一种出现，对斯洛文尼亚和克罗地亚来说都是灾难性的。因此，许多有识之士主张摆脱奥匈帝国的统治，所有南斯拉夫人联合起来。1915年5月，来自克罗地亚的政治家弗兰诺·苏皮洛在巴黎组建了一个“南斯拉夫人委员会”，其成员除了克罗地亚人之外，还有斯洛文尼亚人和塞尔维亚人。在宣言中，南斯拉夫人委员会号召生活在奥匈帝国中的南斯拉夫人断绝与哈布斯堡王朝的关系，实现民族的解放和国家统一。

1917年2月，俄国爆发革命，罗曼诺夫王朝被推翻。由于战场上的失败，统治奥匈帝国的哈布斯堡王朝也岌岌可危。在这种形势下，塞尔维亚政府与南斯拉夫委员会于7月在希腊的科孚岛举行会议，商讨南斯拉夫各民族建立统一国家的问题，最终签署了《科孚宣言》（the Corfu Declaration）。根据这个文件，塞尔维亚人、斯洛文尼亚人和克罗地亚人将组成一个“民主的议会制君主国”，三个民族平等，它们使用的西里尔、拉丁两种字母和信奉的东正教、天主教、伊斯兰教一律平等。1918年秋天，奥匈帝国已处于四分五裂的局面之中，它统治之下的西斯拉夫人、南斯拉夫和非斯拉夫人都开始谋求建立自己的独立国家。1918年8月，斯洛文尼亚各政党的代表建立了斯洛文尼亚国民委员会（the National Council of Slovenia）。10月初，该委员会与奥匈帝国境内的其他南部斯拉夫人代表在萨格勒布建立了斯洛文尼亚人、克罗地亚人和塞尔维亚人国民委员会（the National Council of Slovenes，Croats and Serbs）。10月29日，这个委员会宣布断绝与奥匈帝国的一切联系，自己是奥匈境内南部斯拉夫人的最高国家行政机构，建立“斯洛文尼亚人、克罗地亚人和塞尔维亚人国”（the State of Slovenes，Croats and Serbs）。与此同时，塞尔维亚军队随着协约国发起总攻，于11月1日解放了贝尔格莱德。11月24日，“斯洛文尼亚人、克罗地亚和塞尔维亚人国”又宣布要与塞尔维亚和黑山联合成为统一的国家。在赶走了奥地利人之后，黑山废除了尼古拉国王及其王朝，宣布并入塞尔维亚。1918年12月1日，塞尔维亚摄政王亚历山大宣布正式成立以乔尔杰维奇王朝主导的“塞尔维亚人、克罗地亚人和斯洛文尼亚人王国”（the Kingdom of Serbs，Croats and Slovenes）。

这是历史上第一个南部斯拉夫人的统一国家，当时人口约有1 190万，领土面积24．8万平方千米。^[73]但是，“一千多年来南斯拉夫各民族首次有了统一的独立国家，却没有形成有凝聚力的多民族共同体。无论从地区构成、民族成分还是人文历史背景、语言和宗教结构意义上来说，王国全然是一个十分复杂的、存在潜在冲突的社会共同体，民族危机是这个国家与生俱来的症结”^[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