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解读高尔基
重新解读高尔基
汪介之先生是南京师范大学文学研究所所长、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专业博士生导师。至今无缘结识汪先生,我知道他,是因读了他新近出版的一部专著《伏尔加河的呻吟——高尔基的最后二十年》。这本书刷新了我过去脑海中对高尔基已经定格的印象。
这本书摆放在上海大学学人书店一个不太起眼的地方,我看到后立即买下。不是因为这是写高尔基的一本书,说实话关于研究介绍高尔基的书可以说汗牛充栋,但大多了无新意,不会激起我的兴趣。据我所知,当下中国大多数文学研究者和批评家,对高尔基这样的曾被誉为“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奠基人”的作家,也不会有多少言说的激情和兴趣。在他们看来,比起曾获诺贝尔文学奖的另几位俄罗斯作家布宁、帕斯捷尔纳克、索尔仁尼琴,高尔基既不“深刻”、“纯粹”,也不“时尚”。
但汪先生这本书封底的10个大大的“?”,把我牢牢勾住了:“为什么高尔基这只曾经热情呼唤过1905年革命风暴的‘海燕’,竟在十月革命前后连续发表了八十余篇文字,表达了自己的‘不合时宜的思想’?为什么这位被称为‘无产阶级艺术的最杰出的代表’的作家,却在布尔什维克夺取政权后离开了俄国,长期流落异邦?……为什么关于高尔基的死因,历来有多种不同说法,令人真假莫辨?……”这些问题确实都是我十分困惑而想弄清的问题。读完全书,除了一个问题:关于高尔基的死因——因迄今缺乏确凿证据支撑某一种说法,其他问题都可在书中找到非常有说服力的答案。高尔基的真实面貌在我的脑幕上清晰呈现出来。这种“清晰”其实又是丰厚而复杂的。如果非要用一句话来概括高尔基,我认同他同时代的女诗人茨维塔耶娃的一句话。1933年,俄罗斯作家布宁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时,茨维塔耶娃在致友人的一封信中写道:“高尔基远远高于布宁,比他更伟大,更人道,更具有独创性,更加不可缺少。高尔基是一个时代,而布宁则是一个时代的终结”。在当时,这样一种对高尔基的认识和评价,大概无论在俄罗斯国内还是在国际上,都不会得到很多人响应。因为高尔基正处于各种争议的漩涡之中。今天回首审视,不能不承认这位女诗人的远见卓识。另一位俄罗斯批评家马克·斯洛尼姆在1924年对高尔基的评价在今天看来也很精到:“该停止经常不断地对高尔基进行庸俗的嘲笑了,也该明白了:艺术家高尔基并不属于任何党派,而属于整个有思想的、文明的俄罗斯。这个俄罗斯不会抛弃高尔基,不可能认为他对自己来说是无关紧要的。”
对高尔基的进一步了解,让我强烈地认同这样一种观点:一位伟大的作家,同时一定是一位伟大的思想家。当一个社会越是处于大动荡、大风暴、大转型、大变革时期时,往往越能检验一位作家的人格境界和思想力。他们的睿智目光,往往能穿透层层迷雾而射向未来;他们是一面时代的显微镜,将时代肌体上健康的皮肉与腐烂的脓疮同时放大给世人看;他们是一棵棵迎风临渊挺立的大树,当狂热和愚昧裹挟着芸芸众生冲向不可知的悬崖深渊时,往往会发出尖厉的“不合时宜”的警示……无疑,这样的作家当之无愧地属于“一个时代”。处于同一量级的类似作家中,在中国可以列举出龚自珍、鲁迅等。由于时代的局限,他们未必完美。他们或许是“有缺点的战士”,但再“完美的苍蝇”也无法与“有缺点的战士”同日而语。正如汪介之先生在书中所说:“高尔基的全部不足、迷误和缺陷,只是他的认识上难以避免的局限性所致,而丝毫不带有趋炎附势、卖友求荣、见风使舵、助纣为虐的性质,丝毫无损于他的人格光辉。”
凡有资格被称为代表“一个时代”的作家,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即他们对所处时代必然保持高度的敏锐,并具有强烈的“自省”意识和反思、质疑精神。鲁迅的自我“解剖”和对国民性的批判精神,为中国大众所熟知。高尔基是如何看待自己的呢?他在致罗曼·罗兰的一封信中说:“我想,假如我要写一篇关于高尔基的批评文章,那么这将是一种最凶恶、最无情的批评。请您相信,我这样说,并非装腔作势。我比任何人都更少是高尔基的崇拜者。”同时,他又是如何对时代保持一种清醒独立的批判、反思精神的呢?有兴趣的读者不妨读读他的那本《不合时宜的思想》,那里有让你读了如若“受电”一般的文字。
在我身边,经常看到自我感觉好得不得了的作家;也看到不少“完美的苍蝇”发出“嗡嗡”的鸣叫;但却难觅“有缺点的战士”的踪影……更遑论有谁能代表“一个时代”?(注:有关高尔基的引文均转引自汪介之著《伏尔加河的呻吟》)
20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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