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祁秀梅——民间剪纸艺术大师祁秀梅
● 祁秀梅故里
祁秀梅去世多年,专家学者从没有间断对她剪纸的深层次研究,她的剪纸魅力和艺术成就使得庆阳剪纸地域风格凸显。我进行陇东民间剪纸考察,大师的故里是必须去的。
听人说,大师的外孙女惠富君在镇原县宾馆有一间剪纸工作室。2010年4月26日傍晚,我赶到那里,才知道她两年前就搬走了。夜色中,我四处打听没有人告诉我她的住址。祁秀梅无儿,曾经与惠富君母亲生活在一起,我想当然认为惠富君还在老庄住,只能去那里寻找。
临泾乡处于黄土高原腹地,这里沟壑纵横,少雨干旱,庄稼靠天雨滋润,人、畜吃发酵的窖水,一年大多数时间满眼都是黄土颜色。我来的时间是一年里最具生命力的季节。山坡、沟里一团团一块块的绿浓烈分布在黄土色中,像一块巨大的调色板。
祁秀梅
昨天的风依旧吹着,黄的油菜花瓣随风飘落;绿的麦苗被一阵一阵大风吹得浅绿浓绿变换着颜色,像手心手背在翻转。
我从村民口中得知,惠富君在县城生活,家里只有她母亲一个人。
壶天生子
站在祁秀梅生活过的老庄前,大风从庄后的大沟穿过来带着哨音,抵消了我的唤门声,只能求助隔壁磨坊的人。男人扯开嗓子帮我喊。不一会儿,一位头戴白帽的瘦女人打开门诧异地看着我们。我明白她就是祁秀梅的小女儿,惠富君的母亲包桂珍。
包桂珍听我叙说寻找她女儿的过程,手比划着气愤地说:“宾馆人都知道,怎么会不知道?原来大门口有那么大我女儿的照片挂着;宾馆大厅里也贴过那么大的介绍,怎么能不知道?一两年时间难道那里的人都换完了?”
也许我没有问到真知道惠富君的人,人家无法告诉我,再说是晚上,人家知道也心存疑虑。住在城里没有真交情如同陌路人,包桂珍住在乡下没有切身感受。她接着说:“我女儿什么时间从宾馆搬走的?我不知道,人家不给我说,害怕我伤心动火。我女儿不愿拉闲话,轻易不说话,比较老实。过了好长时间我才知道宾馆换了领导,租金高了,一年要交6000多块钱,她一年能挣多少?我女儿感觉在那里没办法生活下去,只好将东西搬回了家,自己装框子自己卖,熟悉的人都到家里去买。”
“拿(女儿)是我母亲的唯一继承,唯一传人,北京进修了一年,去韩国表演过,拿比我老人剪得好,拿识字我母亲不识字。”
包桂珍这么说她母亲抬高女儿,我感觉不妥。她母亲的剪纸技艺与内涵远远高于普通剪纸艺人。我个人认为,就目前来说,庆阳所有剪纸艺人的艺术成就加起来,也无法与祁秀梅相提并论,祁秀梅的作品具有超越时间空间的艺术感悟力,成为一代剪纸大师,她生是为剪纸辉煌而生;她的辞世使庆阳剪纸艺术暗淡苍白了许多。
● 母亲的出名
包桂珍领我去正房看。房厅醒目处挂着靳之林教授送的挽匾,上书“民间艺术家祁秀梅大娘百世流芳”,匾下方桌子上摆着祁秀梅与丈夫的遗像。
我询问祁秀梅大师怎么被外界知道的,包桂珍告诉我:“最早是王见发现的,他从太平镇步行几十里来到我家,看我母亲剪纸。以后王光普知道背着馍到我家,我老人看他可怜、真的喜欢剪纸无偿给了许多,没有要一分钱。”
王光普积极推介,民俗研究专家靳之林、李寸松、冯真……纷纷到祁秀梅家进行考察,使祁秀梅声名鹊起引人注目,政府将她推荐给国际友人。包桂珍告诉我:“1987年法国人要看我母亲剪纸,我家穷没有像样的家具,文化局觉得寒酸有损中国形象给了300块钱让买些家具。我掌柜买了一个方桌,十个凳子,再买了些茶盘、杯子等零碎。那次展览拿走了我母亲50幅作品,拿走了没有还。”包桂珍说完补充道:“政府拿我老人的剪纸多了,现在可能一幅都没有了。叫我妈开会去。开完会就不管了,5块钱的店不知道让老人住一晚上。法国人买我母亲剪纸给了850块钱,钱文化局拿走,我要了几回,人家说要用桌子凳子顶,扣了300块……”包桂珍沉浸在对往事的追忆中。
我想起王光普在书中这样写包桂珍的父亲:“她的丈夫包应娣是一位朴实憨厚的农民。栽一手好花……小两口用剪纸和鲜花把家布置得很温馨,吸引了周围许多农民来观赏。”我将这段话说给包桂珍听,她听后哈哈大笑说:“养花?栽花?拿(父亲)不会、不爱,穷得可怜的,哪有心情种花?我爸人老实,见人说,‘你来了!你吃了吗?’就这两句话,再没有多的话。一天光知道做活,活都干不完,不种花的。我爸常年进山打短工,给人家耕地、碾麦,做这些体力活。我母亲靠织布纺线挣钱,买不起油点灯,在月亮畔畔(月光下)做针线,可怜的一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衣服裤子补丁摞补丁,苦受扎了……”
● 我的母亲
抓髻娃娃
我询问包桂珍:“您母亲剪得那么好,您是她的女儿,有没有继承下来她的手艺?”包桂珍回答:“我姊妹三个都不会剪,这方面一窍不通,光看母亲拿着剪刀,剪来剜去,我们不知道怎么下手。我不会,咱没有办法。我女儿会,我母亲病重,冉(爬)都冉不起来,狗娃爪爪搭在炕沿上,母亲叫我女儿把馍给狗掐着喂。拿(女儿)拿着剪刀在门口自己叠自己铰,剜花叶叶,当时只有六七岁,那么大一点点就能剪,那是遗传!”
我说:“遗传没有给你们,却给了外孙女,是您母亲艺术熏陶的结果。”
包桂珍接话:“我老人姊妹8个,女的中我母亲是老三,就人家一个人会。能扎、能绣、能剪、能缝,茶饭、针线样样占着。我父亲姊妹还是8个,拿(父亲)是老大,他们中也没有一个会剪纸的。拿(母亲)就是聪明,啥都会。不知道人家心里怎么会有?连镇原城都没走过,怎么就会?剪凤、剪鸡,还给鸡穿个马夹,怎么能想到?怎么剪上去的?”
我询问包桂珍:“您母亲跟谁学过?有没有老师?”
包桂珍说:“跟谁学过?没有跟人学过!我母亲学习灵得很。老师教《百家姓》,给我母亲一说就记住了。先生给我外婆翻舌头说:‘你这女娃不得了,《百家姓》给拿(祁秀梅)一念就记住了。’因为缠脚,我母亲再没有念书,不让念书我母亲连哭带蹬,脚把地蹬了个窝窝。如果念了书,我母亲可不得了。”
生命树
包桂珍停顿了一下解释说:“我妈是个刚强的人,有本事,别看人家不识字,能说会道。脑子清、聪明、有主见,比许多男人强。有人骂我妈‘碎脚(小脚)上地能顶个屁’,包家老老小小比不过,鼓动我爸打我妈,我爸心善,软弱些,下不了手,我妈受了许多委屈。两口子不可能都软弱,否则人欺负得不行。事把我妈逼出来的,她不强不行。我母亲15岁嫁到包庄,缺吃少穿,精脚片子(光脚)过日子。17岁另开了家,只给分了个烂风箱、一页案板。什么东西再都没有给。我爸抱着头光哭,这日子咋过?咋活呀?我妈说我爸,有什么哭的?不是还有锅、烂风箱、案板吗?饿不死人,我们问荒山要粮。扛上铁锨、镢头开荒去了。我爸我妈憋了一口气要给他们看。一天挖两亩荒地,那一年,打了5担糜子渡过了难关。”
“老庄窑洞烂得实在住不成了,人家还在当路挖了一个大坑让你没办法走。县上、地区来人采访我母亲,母亲向领导说了情况,才批了地,我们借钱借物盖房,1988年2月盖成了这院房。啥都是逼出来的,人争的就是一口气。”
老虎
“解放前,我母亲就要走,外婆不让走。那几年家里穷,我记得大姐要一张全家照片,我父亲担一担柴到镇原城里卖了照相,照完相老人坐在台阶上把我抱在怀里,我躺在父亲怀里睡了一觉,就那么照相的……”
“我原来在县汽修厂工作,以后调到临泾乡供销社工作,为了照顾老人带孩子。1990年10月我母亲去世,过年,只隔了4个月我父亲也去世了,相继两位老人过世,家里空了。我没有办法了办病退回来看家。家不能没有人看……”
包桂珍说着,从箱盖上拿出一把大剪刀,告诉我是她母亲用过的,曾经用它剪过窗花。
我将剪刀拿在手中看。生锈的刀口、用钝了的刀刃,能剪出那么多穿越时空的杰作真是个奇迹。
祁秀梅手中的剪刀就像她磨难的人生,对人生有了大彻大悟的领悟,才有了剪纸的大气与厚重,达到出神入化的境界。祁秀梅把爱恨之情融化在剪纸中,寄托着她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在实现自我,肯定自我中得到了释放。她是造物主给人间奉送的厚礼,传递给我们不一样的文化享受。
祁秀梅用过的剪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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