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呵呵的“巧艺人”——民间剪纸艺术大师刘玉英
● 传神的剪纸
刘玉英剪的猫、蝴蝶动感强,传神,看第一眼我就喜欢上了。
“庆阳农耕文化节”期间,我买了她4张剪纸,当我询问她怎么剪得这么好,她哈哈笑着说:“我家里一直养着猫,拿起剪刀就能剪各种各样的猫。”原来是长期观察的结果,猫的姿态早已经扎在她心里了。她还擅长剪蝴蝶,被人们尊称为“蝴蝶之王”,能剪上百只形态迥异的蝴蝶,也是她用心观察体悟的结晶。她被授予“国家级剪纸艺术大师”称号。
2010年1月31日,天没有亮透,我就上路了。
刘玉英家在甘肃镇原县太平镇,距离我住的地方不远,却需要换乘3次车方能到达,她家距离镇子有多远我没有概念。中午12点,我终于到达太平镇。这是一座黄土高原小镇,公路两旁一溜砖混平房成了当地生活文化中心。遇到赶集,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不赶集,冷清得很。
我在寒冷中想找个人问路都没有,只好钻进一家小饭馆要了一碗热面先暖暖身子。我问老板娘话,她喊老板出来,说:“这个人的话我听不懂。”我重复了刚才的话。男人问我:“你坐车去还是走着去?”我问有多远,他回答:“一里多一点。”我说:“那我走着去。”他领我到十字路口指向北的土路说:“顺着土路走到沟边的红瓦房就是。”土路从两栋平房之间穿过,便是开阔的麦田,庄户人家零散分布在路边。
一冬少雪,路上浮土很厚,我没有走几步,鞋和裤腿就沾满了浮土。沟边的红房子幢幢酷似,刘玉英家是哪一幢?门前都有狗,你不接近它不理睬你,一旦进入它的领地它狂叫不止。
油菜地里,老两口在搂枯菜叶子,我径直走向他们打问刘玉英的家。老汉手指大树附近一栋红砖房说:“那就是!”
刘玉英家门楼前的白狗看到我狂叫不止,这么大动静仍不见门里走出人来。我试探着向门跟前走,狗拖着铁链扑向我。我与狗对视,狗不那么咄咄逼人了。
门终于开了,走出一位身穿灰中山装、头戴蓝帽子、手中端着烟锅的矮胖老头,他对我说:“狗拴着,你不用怕。”说完话用身子挡住狗让我进大门。
● 爱笑的女人和她的窗花
我们进门后,老汉大声朝屋里喊:“玉英,有人找。”话音刚落,从房子套间里走出来身穿灰毛衣、头戴红毛线帽的刘玉英。老艺人诧异地看着我。我主动介绍自己:“我买过您几幅剪纸,我给您钱时旁边摊位上小伙子让您请客,您开玩笑说:‘你看我吃咸菜,吃干馒头,怎么不请我呢?’小伙子回答:‘我没有卖上钱呀,卖了钱一定请您。’说着抢您手中的钱,您哈哈笑,急忙将钱塞进衣襟下的口袋里。小伙子死皮赖脸说:‘您借我,我一会儿还给您。’您说:‘你借我钱?想得美,肉包子打狗借了还能还?’”
猫捉老鼠
刘玉英听我叙述完,又哈哈笑了,向丈夫叙述她用十块钱买了些柿子,一人给了两个。转向我解释:“我是个热心人,扎鞋的、剪纸的来请教,我就放下手中的活指点他们,他们说我传统与现代的结合得好。”
我夸她,说:“您猫剪得好,我欣赏您的猫,将猫剪活了,剪得有趣儿。”刘玉英说:“许多人学我铰的猫,却铰不出我的神态。我的花瓶也剪得好,出了名。”说着递给我几本剪纸册让我看。
精巧的窗花聚集在一块儿,我有点儿目不暇接,感觉每一幅都好。看到蜡光纸的窗花,我知道这是艺人的旧作,这种蜡光纸目前很少在市面上看到了。
刘玉英画的猫
刘玉英老伴对我说:“人家干枝梅剪得好。”我问:“明明是喜鹊登梅,怎么是干枝梅了?”老汉回答:“没有叶子,梅花开花时是没有叶子的,它是冬季的花,是报春的花。”我一时糊涂忘了梅花的习性。
挑选了些剪纸,我问刘玉英早先剪什么样的剪纸。
老伴抢着回答:“老庄子窑里还有些呢!南凹贴满了。”立马要带我去看。他前面走,我跟在后面,我们沿着大沟边沿走。我问他:“窑洞冬暖夏凉,你们怎么不住了?”他回答:“吃水、出行不便利,都搬上了塬。”
老庄是一座临沟的窑庄。深深的巷道尽头,门锁锈了。推开门进入更深的斜坡门洞。小门后天井似的小院长满了枯草,并排有三孔窑洞,窗户上没有贴窗花的痕迹。
老汉领我走进正窑,炕墙上花花绿绿的剪纸在昏暗的窑洞里格外醒目。我跳上落满灰尘的炕,观看《四季花瓶》《五福捧寿》《蝴蝶》……这些剪纸我大都在剪纸册中看到了。老汉介绍说,刘玉英很喜欢这些剪纸,用塑料纸盖着,来拍片的人揭了些,能剥下来的全拿走了,不能剥的留在墙上。
北面墙上挂着玻璃镜框镶着的几幅剪纸,不怎么精细,应该是老艺人早期的作品。老汉指着水银玻璃镜上的仙女图,说是刘玉英在玻璃厂当技工时画在镜子上的,厂子已经倒闭多年了。
我上了土楼,这里可以居高临下看沟里沟外四季的风景。刘玉英在这里便可以一览山色由绿变黄再由黄变绿;看山花绽开、凋谢又绽开,这里永远是一幅宁静的画面。
刘玉英的丈夫在60多公里外的粮站工作,她在寂寞的山里赡养公婆、养育儿女,用剪刀装点自己的生活,慰藉心灵,《喜鹊登枝》《四季平安》《五福来到》……虽然剪纸早已经褪了颜色,却无声地诉说着大山里女人的追求。
儿女们一个个长大,渐渐离开她的怀抱;老伴腰弯了,却像归巢的老雀飞回来与她厮守。
老伴谈起刘玉英满是自豪。领我看这里,看那里,小到墙上贴的一枚枚剪纸,大到镜子中妻子的画。我被他的热情感染着,知道那是他对妻子的一份爱、一份理解与尊重。
刘玉英家的炕墙花
● 巧艺人
平安富贵
从老庄返回,我发现新庄的水泥墙上刻着许多吉祥图案:《四季花瓶》《紫荆花》……手法是刘玉英剪纸的风格。我好奇地问:“是谁刻画上去的?”老汉回答:“我老伴。”
我问刘玉英是怎么刻上去的,那么匀称,那么流畅!她哈哈笑着说:“墙刚用水泥抹平还湿着呢,我感觉光秃秃不好看,从地上捡起一个铁钉,用钉盖抠出来的。那年,香港回归,就抠了紫荆花。”
我惊讶地问:“您不打底稿就那么抠吗?”刘玉英回答:“就那么用钉盖划的。”我赞叹说:“您是大手笔,剪纸不打底稿,墙上刻画也不打底稿,了不起啊!”
刘玉英解释说:“我都不画,想个啥铰个啥,只有复杂一点的剪纸才画几笔,铰的时候,也不照着画的铰,所以我的剪纸,一幅跟一幅不一样。”
我表示想看陇东民间剪的小纸人,比如扫天婆婆、送病娃娃、燎疳娃娃等。刘玉英说她会剪,找了几张剪过纸的边角料,说给我剪个燎疳娃娃。将红纸折了几折捉起剪刀就剪。刘玉英告诉我:“剪这种纸人最好用用过的春联,又实用又好看。正月二十三,年过完了,对联都要撕下来烧掉的。门神、灶火爷也要烧掉,将它们弄到一块架一堆柴火点燃烧了。那天晚上,整个山都被火光映红了,很好看,这就是燎疳节。娃娃这一天最高兴,嗵、嗵地从火堆上跳过来跳过去,跳到这家跳到那家。这一天,要吃燃面(干面),女孩扎耳朵眼也在这一天。”
我询问刘玉英:“燎疳是什么?”她告诉我:“是一种病,就是现在说的皮肤病,烂鼻子、烂嘴,一燎就好了。”
鹭鸶缠莲
老鼠娶亲
祛病拉手娃娃
说着话,燎疳娃娃很快剪好了。刘玉英展开纸看,然后哈哈笑起来说:“娃娃摞娃娃,两层娃娃哩!女子在儿子头上站着。”说完又哈哈笑着说:“为了好看我给你铰全了。燎疳娃娃不铰鼻子、嘴巴和眼睛,只剪个娃娃形状就行了。哪里有病,哪里疼,用燃着的香头点哪个部位,病就好了。”
我问:“现在还有没有人这么治病?”刘玉英回答:“有,很少,病了吃药打针。”
刘玉英
我让刘玉英再给我剪一个扫天婆。她在一包废纸里找了一块三角形红纸,我感觉应该是剪团花留下的边角料。刘玉英折了折,拿起剪刀不假思索开始剪,左旋右旋再左旋右旋扫天婆剪成了。刘玉英小心展开纸人放在桌子上端详,又哈哈笑着说:“扫天婆,掂扫把扫天哩!”
我明知纸人是唬人的东西,故意问:“扫天婆这样扫天灵不灵?”刘玉英回答:“有时灵有时不灵。”我问:“您信不信?”刘玉英回答:“信!咋能不信。浇(做)醋的时候也要用到它,将纸人绑在扫帚上,放在醋缸上,醋浇成才可以取下来。”我认为绑上纸人做醋,无非是想扫除某种晦气。正因为醋的发酵不好掌控,人们才将希望寄予神灵保护,便有了这一风俗的延续,随着技术手段的改进,酿醋不再使用纸人了。
刘玉英兴奋地对我说:“我铰的扫天婆是小脚!”说完又哈哈笑了。
刘玉英的笑感染着我,我夸她是个乐观的巧艺人。刘玉英自豪地说:“我巧的多着哩!嗓子好,秦腔戏可以整本整本地唱,《三滴血》《血泪仇》记得可牢了。因为脸上这个印,没有进成剧团,要不我一辈子不会待在农村。”
刘玉英有着一颗不屈服于命运向往艺术的心。我鼓动她亮亮嗓子唱两句,她动动嘴却没有唱,我明白此时此刻没有唱歌的氛围。
扫天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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