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级代表传承人安慧琳

市级代表传承人安慧琳

一次次阵痛突破创作瓶颈——民间剪纸艺术大师、市级代表传承人安慧琳

●　成长

安惠琳头上有许多光环：“中国民间艺术大师”、“甘肃省民间艺术大师”、“东西方杰出民间剪纸传承艺术家”、“东西方艺术协会会员”。对这样一位卓有成就的民间艺术家，我将她当做重要的考察对象。当我着手这项工作时，她离开了庆阳去上海发展。几天前，朋友发短信告诉我，安惠琳回来办事只停留几天，问我想不想见她。

安慧琳

我对庆阳剪纸考察已进入尾声，安惠琳的回乡让我能给考察画一个圆满的句号。

安惠琳，1964年2月17日出生于甘肃省庆城县马岭镇北庄村。母亲是陇东著名的民间剪纸刺绣艺术家王金兰。安惠琳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母亲疼父亲爱。父亲打过哥哥姐姐，唯独没有打过她。哥哥姐姐们认为安惠琳小，处处让着她，安惠琳在这种优越的环境下成长。父亲病了，母亲蒸白面馍给父亲吃，她装头疼不上学想吃白面馍；父亲说，捡一筐杏核奖励一角钱，她挣了几角钱感觉很辛苦，教唆三哥偷家里杏核充数，被父亲发现狠狠揍了三哥一顿，父亲知道鬼点子是她出的却没有惩罚她；父亲打母亲，她恨父亲，对父亲的话有抵触情绪。父亲让她做事，她偏不做，父亲骂她，她跑到隔壁在墙上到处写上父亲安广岐的名字，发泄对父亲的不满，哥哥告诉了父亲，父亲不但没有打她，反而笑了。

鼠

家人溺爱，安惠琳不受束缚，她的想象力也未受到拘束。从事剪纸创作后，构图大胆新颖，时时有惊人之作出现，有别于母亲和她大姐的剪纸成为剪纸大师。

安惠琳出生之前，母亲王金兰就已经是当地出名的民间艺人。四邻八乡的人经常求王金兰的剪纸。只要有人找上门来，王金兰便放下手中的活，满足每一位乡亲的要求。有时候，王金兰被人用毛驴或者架子车拉去布置新房，乡里县里开展活动也请她去，剪各种政治色彩浓厚的剪纸。

母亲神奇的剪纸让她着迷。安惠琳记忆犹新，母亲将纸人放在煤油灯上让纸人胳膊和腿动，直到现在她弄不清楚母亲是怎么弄的。母亲给她剪端簸箕的纸人，贴在墙上、玻璃上用嘴吹口气，簸箕就上下颠动，逗得她咯咯笑。

安惠琳看母亲剪纸看得多了，也想剪，那时候家里穷，纸张有限，就连常用的白纸也很少，更不要说大红纸了。她想剪，母亲给她一片玉米皮，一片核桃树叶让她剪。她睁大眼睛，看母亲在这些材料上剪小猪、小狗、小鸟……在母亲精湛技艺引领下，安惠琳自觉走上了模仿道路。

安惠琳可以摆脱底样像模像样剪出小动物了，母亲将哥哥姐姐用过的作业本给她剪一些复杂的窗花。母亲一次只能剪一幅窗花，安惠琳对母亲说：“剪一个太容易！”面对母亲她一次剪了4枚窗花，从此母亲对她刮目相看，认为安惠琳是块剪纸的材料，取出珍藏的窗花底样让她研习、大胆模仿。

鸡吃五毒

安惠琳喜欢将底样放在面前边看边剪，觉得这样剪出的窗花线条流畅圆滑，这种锻炼使得安惠琳剪纸技巧和创造性思维有了突飞猛进的提高。初中毕业后，她的剪纸在马岭川就已小有名气。庆城县文化馆开剪纸作品交流会，母女作品同时展出；民俗研究专家靳之林到过她家，考察过母女的剪纸，给安惠琳题字：“学习民间”，勉励她不断挖掘民间艺术宝库。

安惠琳创作的《鸡吃五毒》采用俯视构图勾画出鸡与五毒虫各自的形态，继承了民俗剪纸“完整、完美”的特色；作品《福》充分运用传统文化符号，由“蝶恋花”、“喜上眉梢”和“鱼咬莲”这些吉祥符号装饰“福”字，精巧的构思寓意婚姻和睦美满就是福；《岁岁平安吉祥如意》中安惠琳在大象身上将十二生肖娃组成一个闭合的圆，让它们循环往复地旋转，祝福人们年年如意，岁岁平安。

安慧琳兽头鼎

“刘海戏金蟾”是民间剪纸艺人擅长剪的纹样，安惠琳诠释了她对《刘海戏金蟾》的理解，用金钱构建，成串成串的金钱被充分运用，边框也让金蟾呈现灯笼状的钱串子，使得金钱无处不有，恰到好处地将刘海的智慧顽皮和金蟾的贪婪表现出来，是一幅童趣十足的好作品。

燎疳是陇东隆重的民俗文化活动，农历正月二十三家家跳火祛病。疳是一种病，用火烧可以祛这种病，安惠琳的《燎疳娃娃》形象描绘了两个娃娃跳火祈求疳神不要光顾自己。跳过火后，就有五谷丰登的好收成；跳过火后百病尽除，身体更加健康。娃娃变作三面人继承了陇东民俗剪纸中力量的象征手法。

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安惠琳，被繁重的农活所困，一段时间创作处于停滞状态，剪不出令自己满意的作品痛苦极了，怀疑起自己的能力，一时想不开欲寻短见，被两名石油工人发现得以解救，事后她为自己的幼稚感到无地自容。克服了自卑心理，重新燃起创作欲望，剪了《八仙渡海图》，告诫自己哪一位仙人不是历尽千难万险才修成正果的，她的创作也是一种艺术修炼。“龙”是她的属相，用“二龙戏珠”纹样装饰剪纸，鼓励自己勇于超越自我。

同时期安惠琳还创作了《敦煌图》，漫漫沙漠上，驼队驮着经卷经过千辛万苦长途跋涉终于来到佛教圣地，众佛恭迎远方客人来到。飞天女神反弹琵琶为盛世奏乐，仙人随着音乐翩翩起舞。

●　重生

刘海戏蟾

对理想的不懈追求是一个艺术家的基本素质，安惠琳在对剪纸的追索中焕发出勃勃生机，获得公路段一位小伙子的爱慕。

1988年24岁的安惠琳与恋人喜结连理。她沉浸在婚姻带来的甜蜜之中，不想一场车祸夺去了她怀抱中孩子的生命，还使她落下了严重的脑震荡和类风湿骨病。手指头严重变形，夏天都戴手套，一旦摘下手套就感觉像三九天遇到风寒那么痛。吃了几个月祛风湿药，吃得反胃却仍不见好转。听说西安有一家特色医院，采用蜂蜇进行“以毒攻毒”治疗，效果明显。安惠琳赶到西安。医生采用保守治疗，一次只用蜂蜇4个穴位，安惠琳要求大夫给她蜇5个穴位，大夫同意了。经过治疗安惠琳感觉可以承受，第二次治疗大夫给她增加到7个穴位，胳膊酸麻胀过后，她感觉舒服多了。第6次她与大夫商量增加到10个穴位治疗，安惠琳的胳膊被蜂蜇得肿起来，透亮得吓人，大夫不断查看担心中毒。两个小时后，安惠琳感觉酸胀感消失了，有一种酣畅的通透感，手怕风寒的感觉没有了。为了巩固疗效，在10个穴位的基础上又增加了2个穴位。安惠琳被蜂刺蜇得头晕眼花，胳膊肿得像装着水，大夫和家人都替她捏着一把汗。安惠琳昏昏沉沉睡醒后，冰麻的感觉没有了，病痛奇迹般远离了她，安惠琳认为她的命又捡回来一次。

她6岁的时候，哥哥在河对面山坡上捡柴，她想追哥哥去，河中有一座木椽搭的桥，她在独木桥上爬行，看水晕了掉进河水中。二月刺骨的水将她冲了两里地才被捞了上来；人们将她头朝下放在土梁上，母亲发疯似的赶来，都说没救了。吓得母亲跪在她旁边号啕大哭，不一会儿她肚里的水不断从嘴里流出来，竟然睁开了眼睛。

安惠琳死里逃生的经历，让她的胸襟宽了，对剪纸有了不同寻常的理解。创作的《蟾》肥而质朴，充满了童真稚气，可爱得像一个胖娃娃，挂在小孩脊背上便是一件极好的辟邪挂件；《虎头鼎》巧妙采用云字符构图，虎的眉毛用花瓣纹装饰、虎眼睛用鱼头纹装饰，一双女性的眼睛含情脉脉，那么纯净，祭祀神的威严荡然无存，符合现代人审美需要，做礼物送给谁都喜爱；《兽头》纹样粗犷有力，大量采用月牙纹、锯齿纹，精确表现出祭物的神韵，人眼嫁接给神，深邃有力。

●　创作

艺术上的突破使安惠琳感受到生活的美好，母性回归到她的身上，又有当母亲的强烈愿望。1992年女儿出生了。安惠琳对我说：“我一生都在闯，不甘平庸，不甘平静，总想不断突破自己。”孩子的降生，家务活的琐碎消耗掉她许多时间。她不得不放下心爱的剪纸，将大部分精力放在做家务和照顾孩子身上。长时间纠结在柴米油盐上，安惠琳内心极其不安，苦恼郁闷得头要裂了。感觉无法承受时，给丈夫写下《离婚协议》，历数丈夫不懂她的心、不懂艺术、不会说缠绵的情话。弄得丈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腿脚勤快做家务，她更加气愤，只有离婚可以摆脱这一切。她不要丈夫的钱和住房，并要求丈夫将她的《离婚协议》复印多份让人看，免得人们说丈夫抛弃了她，是她心甘情愿离婚的。

我无意中看到安惠琳早年这份《离婚协议》，没好意思打问具体细节，这是她内心苦恼的一种宣泄。她不是真要离婚，她想用这种极端方式引起丈夫对她内心需求的重视，借以释放压抑的能量达到心理平衡，寻找下一次艺术上的突破。

2002年，庆阳“第一届香包民俗文化节”筹备期间，文化部门鉴于安惠琳剪纸上骄人的业绩，授予她“甘肃民间艺术家”称号，极大地激发了她的创作热情。一条刺绣龙，她没白天没黑夜绣了45天得以完成。觉着浑身有使不完的劲。

安惠琳根据自己的生活，剪成了一幅祥和的农家丰收图《纺线线》：窑院里老婆婆手摇纺车纺线；窑窗外吊着金色大南瓜；窑墙上挂着串串红辣椒；粮垛装满了粮食，插着暂时派不上用场的农具；大肥猪在吃食；母牛肚子里怀着乳牛，享受地看着小鸡叼它身上的寄生虫吃。这幅具有浓郁地域特色的剪纸，第一时间被《中国剪纸报》看中，刊登在报纸上。

民以食为天

安惠琳的《农耕图》，为了全景展示耕种场面，她采用俯视手法进行了平面化处理，将农人甩鞭赶牛耕地的场景在剪纸上定格，是典型的民间“完满”剪纸表现手法的发挥和延伸，在“庆阳首届民俗文化香包节”获得了二等奖。这一时期她创作的《娶新娘》，在湖南省举办的“全国剪纸展”上荣获金奖。忘我的创作，长时间低头剪纸，搞得安惠琳腰酸、脖子僵硬难以入睡，丈夫天天用火罐给她祛火拔毒。疼痛一时无法消除，她腰抵着玻璃瓶坚持完成一幅幅剪纸创作。

一棵阴阳人的《生命树》上，树梢日月照耀，喜鹊、小鸟放声歌唱，燕子在飞翔，老鼠四处奔跑，小孩摘果果吃，小动物们在树枝上爬上爬下快乐玩耍。树底下水塘里，千年龟浮出水面，仰望着郁郁葱葱枝繁叶茂的《生命树》。《生命树》传递的是儒家生命理念，阴阳元素构成世间万事万物，它是中华民族生命观的直观阐述，获得专家一致好评，在“首届甘肃民间工艺美术大赛”中被评为“百合花”银奖。

新剪纸有别于传统窗花，不但尺寸、表现形式发生了变化，用途也发生了根本变化，成为室内装饰的宠儿。不断扩大的需求激发了艺人创作热情。安惠琳不但能将自己创作视角深入到民俗文化的根基里，还能抓住事物本质创作出超越自我的佳作。

《天地人和》表现人与天地相容相生的和谐关系。人的头发由日月组成；人的眉毛用谷穗组成；耳朵采用蝴蝶纹样；脚踩牡丹显示人的富贵，祈福苍天保佑众生。2004年这幅剪纸被“第一届国际剪纸艺术展”评为银奖。

《民以食为天》中金碗盛着日月星辰、粮食、蔬菜、瓜果、肉、鱼、鸡蛋……这些是民众赖以生存的基础。男人和女人双手托天，虔诚祈福上苍保佑天下太平，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是一幅能引起共鸣的佳作。

一个创作高峰逐渐远去，安惠琳又在努力寻求新的突破。在上海，她对自己创作做了新的定位，有了更加明确的发展目标，创作了7米长的巨幅剪纸《龙腾虎跃花开世博》献给世博会，得到当地文化部门大力支持，成立了自己的文化传播公司，短短3年时间就在那里扎住了根。

安惠琳是陇东民间艺人在外发展成功的少数人之一，经历这些年的拼搏，她不再是单纯的艺人，还是一位成功的商人及文化的传播者。听她娓娓道来，我为她的成功感到高兴。在上海大都市文化的冲击下，她又将创作出怎样的佳作？我期待她不断超越自己。

临别时，安惠琳用我送给她的剪刀娴熟地剪了一幅《二龙戏珠》剪纸送给我。我为她精湛的技艺折服，复杂的随性剪纸演示，耗时40分钟，是我见到最精彩的现场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