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芾的书法艺术
米芾的书法艺术
我国古代,有一些奇才怪行的艺术家,宋朝的米芾就是其中之一。他有洁癖,生平未尝与人同器服;他有石癖,见奇石便纳头下拜,口称石兄……他是宋人却着唐装,有人作一联云:衣冠唐制度,人物晋风流。他是宋朝四大书家(苏轼、黄庭坚、米芾、蔡襄)之一,也是文人画家,文人艺术思潮的代表者。他觉得山水画“有无穷之趣,尤其是烟云雾景为佳”,因此,他将以往画家所忽略的迷蒙变幻的烟雨美景,用水墨点画出来,这就是被后世称为“米家山水”,以其全新的面貌出现于北宋画坛。作为一大书法家,米芾的字也具有“出尘格”的创新意义,与苏、黄一起共映时代的风神。
古人评晋、唐、宋书法,有这样一些见解:
“钟、王之迹,萧散简远,妙在笔画之外,至唐颜、柳,始集古今笔法而尽发之,极书之变,天下翕然以为宗师。”(苏轼)
“唐书无态”,“宋书以态胜”。(董其昌)
“唐以前书,风骨内敛,宋以后书,风骨外拓。”(王澍)
“晋尚韵,唐尚法,宋尚意。”(梁)
魏晋六朝字,萧散简远,此时的画亦迹简意淡而雅正。董其昌谓唐诗、唐书以浓丽为主,实则唐佛画的灿烂,青绿山水的金碧辉煌,莫不如此。王澍说的唐书风骨内敛,宋书风骨外拓,概括了唐宋书风格上的差异,也即风神的内含与外露之别。唐书家褚遂良、颜真卿等,多为一代忠直名臣,他们的思想观念,不能不影响其书风。气象庄严的唐人书品,尤其是碑匾大字,更与人品相表里。苏、黄、米等宋代大书家,是典型的士大夫文人艺术家,他们的字画,莫不散发文人的个性、意趣。风骨外拓,与文人要求自由放达的精神境界,息息相通。米芾主张的“天成”,即自然无巧饰;黄山谷所说的“书画当观韵,即神韵、韵味;苏东坡谈艺所说的“味”,不外乎指意趣的外露中藏;文人艺术家们的重神韵、意趣、态度的审美观,直接影响其书法的格调,形成与唐书的时代差异。
唐书尚法度,主要是指真书,宋书尚意趣,主要是指行书。苏、黄、米、蔡的杰出成就,都在行书方面。唐人的真书及狂草,都已登峰造极,要想继续发展,超越前代,谈何容易。于是宋书四大家不约而同地将攻取的目标转向了行书、行草;可谓形势所逼,绝处逢生。这如同唐诗之后,宋人虽然作诗,但就文学整体而言,创新的代表是词而不是诗。再就行草书体论,诚如张怀瓘所说“有若风行雨散,润色开花,笔法体势之中,最为风流者也”,很适宜文人抒写性灵,寄寓情志。
宋书尚意趣,只就时代的审美追求而言,具体到每个书家,又因人而异。那么米芾书的特点何在?苏轼云:“风樯阵马,沈著痛快。”黄庭坚云:“如快剑斫阵,强弩射千里,所当穿彻,书家气势亦穷于此,然亦似仲由未见孔子时风气耳。”黄与苏的看法一致,黄并指出米书犹似子路未得到孔子的教导以前那样,勇气十足,却有点粗野拔扈。米友仁谓其父书“笔笔皆翔动,有云烟卷舒飞扬之态”。宋濂形容为“如李白醉中赋诗,虽姿态倾倒,不拘礼法,而口中所吐,皆成五色文”,意在米结字得攲斜之势,奇中有正。刘熙载从另一个角度观察,谓“虽有谐气,而谐不伤雅”,庄谐是统一的。书法创作如同别的艺术创作,自是有得也有失。在正统保守者眼中,对于得,特别是对有突破性的创新方面往往不予肯定,对于失,则扩而大之,张而扬之。项穆(明朝书画收藏鉴定家项元汴之子)评苏、黄、米字即如此。他认为,“苏轼之肥欹,米芾之努肆”,“苏、米游厉矜夸”,黄庭坚“伸脚挂手,体格扫地矣”。总之,在他看来,苏、米、黄的字都是超规越矩、邪陋侧流的,而且说苏、米“不过啸傲风骚之流尔”,从贬书至轻视人品。
米芾书风的形成,源于他的师承,也源于他的天资个性,更重要的是他的审美意识和创造精神。从童年起,初学颜,继学柳、欧,后学褚时久,又上探魏晋,以至《石鼓文》、汉竹简等。他的行草得力于王献之,晚年受颜真卿、杨凝式的影响。他的成功原因之一,在于对待书法遗产能推陈出新,“取诸长处,总而成之”。青年时期,有人说他是在“集古字”,实际上这是他广收博取的阶段,近不惑之年,他功到自成,卓然一家,见者不知以何为祖。米芾的书法实践历程,对于现在的学书起步者或已入门的攻取者,皆有借鉴意义。创新离不开传统,张大千说得好:“讥人临摩古画为依傍门户者,徒见其浅陋,盖临画如读书,如习碑帖,几曾见不读书而能文,不习碑帖而善书者乎?”米芾临摹书,能以假易真,但他能从“集古今”中自立。冲破传统束缚,很不容易,米芾自道其艰难,“如撑急水滩船,用尽气力,不离故处”,然而他终于能合能离,入法出法。《蜀素帖》和《苕溪诗帖》即是他形成书风的代表作。王澍称《蜀素帖》“风神秀发,仙姿绝世,为米老行书第一”。此帖字是写在素卷上的,素不吃墨,未若纸上书字行笔痛快而出墨韵,作者在书写过程中,似董其昌在跋语中所说,“如狮子捉象,以全力赴之,当为生平合作”。由于素拒墨,作者采用渴墨来写,字迹清劲生涩,脱去婵娟罗绮,俊迈之气不减,怒张则息矣。《苕溪诗帖》是写在纸上的,写出时间先于《蜀素帖》约一月,似乎挥扫自由、沉着痛快的米书本色更多。墨色浓润,为天马行空之笔增添气韵。
米芾行书的飞动神采,与结字善用奇正法密切相关。董其昌说:“字须奇宕潇洒,时出新致,以奇为正,不主故常,此赵吴兴(孟)所未梦见者,惟米痴能会其趣耳。”五代的杨凝式即以攲斜之势结字,米芾学过杨的书法,想必得到启发,结字奇特的米书,并非弃传统而另起炉灶。奇与正是对立而又相济的统一体,若阴阳相依成美。虽然如此,因作者的天赋、个性及审美意识的不同,各有所侧重,将米芾与蔡襄的行书对观,即显然易见。
米芾作书运笔,“无垂不缩,无往不复”,此法大概是从蔡邕论运笔规则的“九势”发展而来。“九势”中的“护尾,画点势尽,力收之”,讲的就是回锋问题。无垂不缩,往而复,运笔沉着不浮,气回收不散,气充于内,力含于中,米芾能于纵横驰骋的痛快中含沉着,多赖此种笔法。米芾好逆锋入笔,以增笔力。他运笔提按,轻重得宜,包世臣形容为“如张汤执法,比用重轻”。灵活汲取前人笔法长处,为我所用,也是他书法创新的一个成功因素。
米芾的书写路子很宽,能作各种书体,大小字皆精。他自矜小楷,轻易不与人。他自矜写行书大字有飞动之势。对于大小字的特点及二者之间的关系,也有自己的见解。他不同意“小字展令大,大字促令小”的说法。他认为小字如大字,是“随意落笔,皆得自然”,褚遂良擅长此道。大字如小字又何讲呢?米芾说:“锋势备全,都无刻意做作乃佳。”又说:“余尝书‘天庆之观’……真有飞动之势。”他称许“裴休率意写碑,乃有真情”,推崇葛洪“天台之观”飞白,为大字之冠,古今第一”。批评“欧阳询‘道林之寺’,寒俭无精神。柳公权‘国清寺’大小不相称,费尽筋骨”。包世臣认为,“小字如大字,以言用法之备,取势之远耳”,像王羲之的《黄庭经》“旷荡处直任万马奔腾而藩篱完固,有率意之势”。大字如小字,“以形容其雍容俯仰,不为空阔所震慑耳”。包世臣认为,米芾达不到大字如小字,在他看来,“唯《鹤铭》之如意指挥,《经石峪》之顿挫安详,斯足当之”。包世臣不以米书大字为美,只以《瘗鹤铭》(在镇江)、《经石峪》(在泰山)为榜样,亦与其崇碑学立场有关。推崇米海岳为宋书四大家之首的董其昌,却认为“题署如为细字,亦跌宕自在,唯米襄阳近之”,这与帖学立场也不无关联。
米芾讲的大字如小字,都是论行书,而非真书。古来写碑匾字,在汉魏多用隶书,在六朝多用真书,至唐李世民写《晋祠铭》,始开行书写碑之风,李北海继之。米芾所要求的大字如小字的审美观,全从行书出发,由此他对欧阳询、颜真卿、柳公权等人重法度用真书写碑匾,在审美观上就有不同的看法。比如他说“颜鲁公行字可教,真便入俗品”,以及形容薛稷和柳公权的笔迹为“蒸饼势”、“蒸饼头”,都含有不赏真字的情绪。
时代不断前进,一切艺术都应创新,从此种意义上讲,米芾的书画可谓宋朝的“现代派”。他的创新开拓精神,在今天仍不失其现实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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