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孩子们做面试官

让孩子们做面试官

8.让孩子们做面试官

回到北京，我们一连兴奋了好多天，也连着吃了好多天的红薯——回来的时候，村民送了我们一筐红薯。没想到这却成为了孩子们的加餐，每周末上课，毅然都会用微波炉烤红薯与大家美餐一顿。

随着孩子们不断地增加，我们开始为人手不够而发愁。每周末我们都累得像躺在沙子上奄奄一息的鱼儿，连游回大海的力气都没有了。当然睡觉也成了一件奢侈的事。

所以，我们决定面向社会招人，不过这可是一个相当折磨人的过程，因为上濒的面试是众所周知的漫长。

为了听取客观意见，我们邀请语凡妈妈作为父母代表参加了这次招聘准备会议。

因为是招新兵入伙，所有人都显得异常兴奋。曾经过重重面试的媛媛、凯音和小鹿自然是抓住机会来痛说当初自己如何过五关斩六将的经历。

我们的专业背景大为不同，涉及了历史、考古、哲学、园林设计、心理、教育、计算机、金融等。我相信，只有拥有这样多元化的背景才能把一个多彩世界展现在孩子面前。

当他们还在一边热火朝天地讨论我们需要怎样的老师时，我默然在白板上写下：知识领域、学习能力、社会能力。

这是我们成长模型中三个重要因素，我一直坚信教育者本身才是教育最好的教材。如果我们要通过提高这三方面来提升孩子们的创造力，那么教育者自身更需具备这三方面能力。

“我想了解一下面试程序到底有多复杂？”语凡妈妈开始提问。

“这个一定要让我来说。”小鹿终于找到了正式诉苦的场合，“那过程是我所有面试中最残忍、最漫长的一次煎熬。我们参加了第一轮面试、笔试，然后是第二、三轮复试，最过分的是最后一轮还有一个任务面试，让我们一起搭积木。前后共花费了我一个月的时间，并且每周都要到这里来报到。”

“还有呢！”媛媛比小鹿更早加入上濒，冷笑着说，“每次有面试者来，兰海都要求我们设计出一个场景以测试环境适应度，你有没有发现每次来的时候我们表现都不一样？”媛媛停了停，“有时办公室是混乱的，有时是安静的，有时故意安排有其他合作机构和我们谈事，有时还会刻意安排应聘者在孩子来的周末面试。”

“这主要想看看大家对环境的应急反应是什么，也可以看到每个人是否因环境变化而紧张或能否更主动协助我们工作。”我慢慢地解释。

面试过程很快被转化为一个标准化流程。大家在白板上画出流程的时候，媛媛已经在电脑上完成了流程图设计，然后打印出来发给每人一份。

面试是件极为烦琐的事情，从上千份简历中筛选出合适的，然后逐一通知第一轮面试，经过第二轮、第三轮面试，直到最后的第四轮，只留下了八个人。

就在最后一轮面试的前一天，孩子们得知我们在招聘老师后，他们强烈地提出了申请，理由——只有他们才知道谁能当上濒的老师。

这个理由很充分，而且孩子如此敏锐，他们本能地感觉谁是真正喜欢他们的，谁能和他们友好相处。更重要的一点，他们不仅是合格的而且还是无偿提供服务的面试官。

“兰海，我妈让我交封信给你。”

“啊？不会是你出什么事了吧？”我挑起眉毛问。

“那肯定不可能的，但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章鱼摆摆手。

我怀着极度的好奇心把白色信封放在桌上，和她一起走进教室。

有孩子们参与的面试格外引人注目，就连应试者也从疲惫状态中变得异常兴奋。经过选拔出来的小面试官们非常严肃。

原定流程中，应聘者需要用30秒时间向孩子们介绍自己，之后要阐述自己对教育的看法和对生活的追求。最后，当然就是孩子们的提问。

面试基本结束后，好戏开始了。孩子们的提问，让我震撼了。

“各位，大家好，刚才我们已经听了你们的发言，现在我们有一个问题，但你们只有1分钟的思考时间，然后需要每个人回答。”章鱼边说边用眼睛环顾四周，这眼神交流法可是我的真传法宝啊！

“这个问题其实非常简单。如果你们当中有一个人要被淘汰，你们认为会是谁？”向真严肃地问。

我心里暗自惊呼，天哪！这尖锐问题是我想问而又刻意回避的，他居然如此坦然地提了出来。

面试者脸上都流露出吃惊，她们肯定认为让孩子参加面试也就走个形式，可没有想到，动了真格的了。

可惜的是应聘者有些没状态，回答的机智程度多少有些平淡。

第一个问题刚结束，让我们大汗淋漓的第二个问题出炉了。

“第二个问题是，你们认为上濒精神是什么？”向真提问。

停顿与沉默。

坦白说，我认为这个问题非常难。精神是一个多么抽象的词，对精神的理解需要一个长时间的过程，而对于抽象内容的总结又是一个极需功力的事情。

前两个提问已经让应聘者惊出了一身汗。他们有一个问是不是以后要教的都是这样的孩子。我笑着说：“我们都需要在战斗中学会战斗。”

这句话算是缓和了一下现场气氛，每个人表情都有所放松，可这两个孩子，章鱼和向真都没有浮现笑容。

果然，第三个问题也没有改变风格。

“你们认为你们自身哪一点属于上濒风格？”向真充当了最后一次箭手。

所有人回答完这个问题之后，面试时间已持续了三小时。我进入最后总结：“谢谢大家和我们一起进行这烦琐的面试。一个月的面试时间，对我们双方来说都是一种考验。教育是一件需要耐心的事情，一个月的时间也让我们感受到各位的耐心和执着，这也是我们需要看到的，也算是一项‘考试’。最后，感谢各位这一个月以来的奔波，希望我们能有合作的机会。谢谢大家。”

我刚鞠完躬时，章鱼突然站了起来，请求发言，我点了点头表示允许。

“兰海，我需要说明一点。今天的面试我们参与了，我们也看到了。我认为自己不比他们差，能给我一个机会吗？如果事实证明我比他们强，我能来工作吗？”这十二岁的女孩，薄弱的身体里透出一种果敢与坚定，让我赞叹不已。

我看着她，其他的人则看着我们。

“好，那你就回答刚才的那个问题，你认为上濒精神是什么？”我冷静地提问。

“三个词：自由、希望和信任。”章鱼昂起头，语气笃定，“在这里是自由的，我们可以犯错；在这里无论遇到什么，我们都觉得充满希望，虽然我们也经历过失败，但我们都没有放弃过任何机会；在这里我们能感受到一种信任，你们信任我们的能力、相信我们所说的话。我认为这就是上濒精神。”

章鱼滔滔不绝的时候，我余光看向常松，他难掩欣赏之色，平日面无表情的小白也有一丝表情变化，媛媛和小鹿则若有所思地点头，凯音更是一脸惊讶。

而我，手心已经出汗了，可依旧没有打住：“第二个问题，你认为自身的什么特点符合上濒的风格？”

“我对世界充满了好奇，我想了解世界上的每一件事。而且我相信，任何事情都有解决方法。”章鱼回答结束后，现场保持了近30秒的安静。

“章鱼，你可以申请到上濒工作，不过你还需经过前面所有测试，并且全职工作还需本科毕业。”

“好，不许赖皮！十年后我会来这里，但我的身份是老师！”章鱼脸红了，迅速回到座位上。

送走了这些折腾的孩子，我想起桌上那封神秘来信。不知道章鱼妈妈都写了些什么。我回了办公室，打开信封，开始阅读。

兰海：

认识你有好几年了。那时上濒刚刚成立，章鱼去参加夏令营，于是这样偶然的机缘让她从此有了上濒这个良师益友。

曾经有个寓言故事：一个好心的农夫看到破茧的蝴蝶的挣扎，于是拿来剪刀帮助蝴蝶出来。但正因如此，那只蝴蝶翅膀湿湿地贴在身体两侧，身体失重，它只能在地上爬。正因为缺少了破茧前的那番磨炼和挣扎，蝴蝶才最终不能飞翔。

做父母的都希望孩子能从小小的蛹开始成长为美丽的蝴蝶。但我们却常常像那个农夫，因为太爱孩子，总希望能够用自己的力量去帮助孩子，用我们大人的方式去轻而易举地帮他们移走拦路虎。但他们并没有自己去经历那个过程，怎会有深刻的体会？怎能因此而增长勇气？怎能面对下一次的挑战？

你们置身于其中，了解他们每个阶段的困惑和难题，但你们不会去做农夫那样的傻事，而是陪伴和引导，让孩子自己去经历、去感悟。Life is a journey not a destination——生命本该自己慢慢体会和感悟的，而我们往往由于爱子心切，把孩子们该去经历生命的自由残忍地扼杀了。

章鱼这次去河北农村学校交流。我收到她的短信：妈妈你接我的时候能马上带我好好吃顿肉吗？我已经五天没有吃肉了。同时还收到她用手机拍的照片：跑步把膝盖摔破了，绑了好多纱布。

我当时看完短信一阵心疼又一阵好笑，觉得她就像电影《甲方乙方》里那个把村里的鸡都偷吃光了，坐在城墙上盼着大救星来接他的那个人。后来接到女儿时，你对我说：“章鱼摔下去的时候，那声惊天动地的哭声把我们都吓得不轻。”然后我问女儿：“给我说说膝盖的事情。”女儿却只是摇摇头：“没什么好说的，都过去了。人生就像玩游戏，要一关一关地闯。”我愣了一下，没想到女儿能说出如此有哲理的话。

看着你陪伴着她逐渐成长，我再也不用担心青春期的女儿内心郁闷无处发泄，也不用担心女儿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因为她有你这个无话不说的大朋友，有时候父母的话孩子是听不进去的，而你们却能给她很多朴实的人生指引。

不同于其他地方和其他人，你让孩子们明白了人与人生存环境的差距，让她们正确认识原有的优越感；让每个孩子都能得到赞美和表扬，得到肯定；让孩子们的心灵能找到出口，心里话有沟通的地方；让孩子们克服在家的孤单和霸道，学会和人沟通交流、融入集体生活；让孩子们逐渐培养起责任心、同情心，知道善待自己和别人，具有向上的渴望和梦想；让他们知道成长必须要自己去经历，别人不能代替……

这些，都是我从女儿身上所感受到的变化和美好。

作为父母，爱孩子就要学会放手，给他们自由的舞台和空间，给他们信任同时也获得孩子的信任。你们俱乐部叫“翅膀联盟”，我想这更是我们所有家长的心愿，希望每个孩子都能破茧而出拥有一双美丽的翅膀，成为飞翔的蝴蝶。

我的眼圈红了，不是因为对我们的赞赏，更多的是世上又有了一个能够真正理解孩子“成长”的母亲，这是世界前进的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