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代文化、文学研究界,戴锦华一直是一个难于界说的研究者。难于界说首先在于她的研究领域。在80年代,她主要是一个电影研究者,从事中国与世界电影的批评与理论实践。她为文学批评界瞩目,则是1989年发表于《北京文学》的一篇精彩的文学评论文章:《裂谷的另一侧畔——初读余华》,以及她与孟悦合著的女性文学研究论著《浮出历史地表——现代妇女文学研究》(河南人民出版社,1989年)。娴熟的西方理论背景,融会了理论洞见、敏锐的历史洞察力和艺术感受力的文本细读,以及华丽、繁复而不无晦涩的文风,使人们对她的理解(包括我自己在内)界于赞叹与隔膜之间。
90年代以来,她的研究工作同时在三个领域展开:电影研究、女性写作研究和文化研究。戴锦华一直喜欢称自己是一个电影研究者,认为电影才是她真正的专业。而她在“电影人”中的声誉也远远高出她在文学批评界的影响。她的“电影人”出身:电影理论素养以及对世界、中国电影文化的熟谙,使她在把握、评价当代中国文化时,有着不为纯粹文化(文学)研究者所具有的文化视野和理论储备。在女性写作研究领域,继《浮出历史地表》之后,她发表了一系列评论新时期以来女作家的文章,包括《“世纪”的终结:重读张洁》《真淳者的质询——重读铁凝》《池莉:神圣的烦恼人生》等。[333]她在《奇遇与突围——九十年代女性文化与女性写作》《涉渡之筏:由父子场景到性别场景》《重写女性——八九十年代的性别写作与文化空间》等论文中,则对当代中国女性写作和女性文化作了富于洞见的宏观阐述。这些成果使她成为女性文学研究领域的代表性学者。但近十年来,戴锦华真正关注并倾注了相当心血和精力的,则是文化研究。她在多种场合和文章中都谈及,文化研究是她经历了80—90年代文化断裂和精神危机之后,走出“知识破产”,回应现实挑战的产物。在她这里,文化研究不是宽泛意义上的研究当代文化,而是具有明确的批判立场,在法兰克福学派、伯明翰学派等西方马克思主义(也包括经典马克思主义)文化理论脉络基础上所做的大众文化研究。她考察了90年代文化风景线上诸多引人注目的文化现象,诸如“毛泽东热”和“知青文化热”、都市“怀旧潮”、流行书系中的“留学生文学”、由《中国可以说不》引起的民族主义浪潮、以“现场艺术”为主体的类“后现代”文化等,都进入她的研究视野,并构成她分析的主要对象。她的这一系列研究论文已结集为《隐形书写——90年代中国文化研究》出版(江苏人民出版社,1999年)。
研究领域的广泛,使她常常在学科分类中处于尴尬位置,甚至被目为“越轨”,因为她涉足的是文学、电影、批评理论、社会学、思想史,甚至历史学、政治学等多个学科的内容。但与其说这是一种学科越界或越轨,不如说是一种拓展。从80年代到90年代,她的研究关注的核心,始终是文学、电影和文化的具体文本。她擅长在相对宏观的语境分析和微观的文本细读之间找到结合点,通过社会寓言式文化读解和意识形态症候阅读,将具体文本表达的内容视为社会文化或意识形态的症候,从而对宏观的历史语境、复杂的文化现象作出描述和分析。她所处理的,不再是单纯的作品本身,而是从作品到达更为内在,也可以说更为宏大的社会文化逻辑,分析这些作品、文化现象得以产生、传播和被接受的历史语境和文化机制,以及支配作品形成、接受过程中不被意识但真切存在的文化的“游戏规则”,或者说社会文化权力机制。因而,她的研究从来没有囿于某一学科的某一专题,而是注目于跨学科的社会话语分析,尝试在更大的文化视野,在更深的理论层面,完善人文学科研究的社会功能。
免责声明:以上内容源自网络,版权归原作者所有,如有侵犯您的原创版权请告知,我们将尽快删除相关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