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汉地方狭小,土地贫瘠,士庶贫困,但又要内供军国,外奉契丹,所以赋役相当繁重,可称民不聊生。晋州之战后,逃入后周境内者有很多。
王峻援晋州,还捎带着解决了永兴(治所在西安)节度使李洪信的问题。李洪信是后汉李太后的从弟,后周建国后,他很提心吊胆,不知应该怎么办,更不敢交出兵权。但他城中的守军不满千人,王峻在陕州时,打着救援晋州的名号,又从永兴军调走数百士卒。等到晋州之围解,北汉兵遁去,王峻又派遣禁兵千余人镇戍长安永兴军。李洪信忖来忖去,知道抗拒是没有希望的,于是“入朝”,正式归附了后周。
王峻不简单。史称他有“以天下为己任”的情怀,但他个人的性格因素让他的命运开始向着悲剧趋奔。历史上来看,个人的悲剧,除了制度的、环境的、结构的,更重要的,偶然的因素起作用之外,就是个人性格的因素在起作用。王峻的性格悲剧,与古希腊的传奇英雄很接近。那是命运中无能抗拒的东西。性格即命运,这个浸透了无数血泪的存在经验,古今一体,中外皆然。儒学对此有审视,更有独具东方色彩的解决方案,那就是渗透了圣贤智慧的“礼”。
关于“礼”,我在说到隐帝刘承祐的故实时,已经说过,传统“礼”的要义,可以用“当位”与“节制”两个主题词来概言。这里要补充的意见就是:礼,除了各类儒学讲述意见外,更要知道,它还是用来协调君王公侯乃至于士庶“主体间性”的规则。上下均能恪守这类规则,共同体之间就有良性运转的可能;否则,就是心生怨恨,演绎下去,就是血雨腥风。历史来看,一百场刀光剑影,有九十九场其源头在主体间的“悖礼”。不能“节制”各类欲望,又没有“当位”之念,试图僭越,就是“悖礼”。“悖礼”几乎是数千年间战乱之源。五代十国时期尤其如此。王峻的性格悲剧,很大程度上源于他的“悖礼”。
王峻性情轻浮而急躁,工于算计,贪图权力和利益,更喜欢听奉承话。他那种“以天下为己任”很大程度上是认为只有自己才可承担起治理天下的大任,他人无此本事,甚至连太祖郭威在内,也不及他。
他常常在御前谈论政事,郭威赞同他的意见,他就高兴;不赞同,他就心生怨恨,甚至当场就顶撞郭威,而且出言不逊。这就是“悖礼”。
但郭威比他有气量,更念他是元老旧臣,又辅佐创立了后周帝业,功勋卓著,更一向深知他的为人,所以对他有了宽容和纵容。王峻年纪比郭威大几岁,郭威做了皇上,还是称他为“兄”,公事召他,也称他的字,而不称他名。这就好比刘备称赵云,总是叫“子龙啊”如何如何,而不是“赵云啊”如何如何。在“名”与“字”并行的往古,称“字”不称“名”,是对人的尊重,也透着亲切。但王峻不因此而自我调整心态,反而更加骄横。他认为这一切不仅是应该的,说不定郭威还真的对他有畏惧呢。
不仅如此,王峻还有严重的妒忌心。他看不得他人晋升。当时的枢密副使郑仁诲、皇城使向训、恩州团练使李重进等人,都是郭威在藩镇时的心腹将佐,郭威称帝后,逐渐提拔起用了这些人物。王峻酸得像个醋坛子,开始耍赖,多次上表称说有病,请求皇上解除政务,事实上是以此来试探郭威。郭威也是明白人,比王峻大度。他不与王峻计较,多次派遣左右侍者去劝慰他,并敦促他来上朝——多少国家大事等着你来处理啊!——但王峻对使者的回答,言词、意气都异常激烈,透着顽梗和酸劲。郭威还是不跟他计较。
王峻在“病”中,又给各藩镇节度使去信,要他们保举王峻,意思是“国家不能没有王峻”之类。各藩镇觉得这也不算什么难事,就分别写来“保举证书”。郭威这才感觉到惊讶:如此下去,朝官联络地方,岂不架空皇上?
但郭威还是继续派人去劝慰他敦促他,要尽快来上朝。最后有个朝官给郭威出主意说:“陛下只须扬言:就要亲自驾临王峻府邸,王峻必定不敢不来。”郭威来了这么一招。王峻想想,也差不多啦,折腾个够,上朝了。
郭威对王峻有了不满,但也还是纵容他,不跟他闹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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