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正地说,契丹与南唐虽有“交通”,但两家实际并不互相了解,在很多常识性问题上,互相都很陌生。因为两家从未有过现实性的联合。他们不是同盟关系,契丹甚至也在防着南唐,当初耶律德光扑灭后晋时,曾要杀后晋十万降卒,有人说服他不杀的理由就是:由这些降卒来防备南唐。后晋灭后,南唐李璟曾向耶律德光要求假道到长安去大唐李氏陵墓祭奠,耶律德光没有允许。所以契丹事实上一方面因为“唐之威灵”而“兄事南唐”,称与南唐是“兄弟之国”,而不敢称之为“儿孙之国”,一方面也不希望南唐坐大,真的称霸中原。即使南唐要进中原,也希望能遵循石敬瑭模式,由契丹来“册封”,控制中原。而南唐,从李昪开始,也不过将契丹做棋子用,在澄清寰宇、恢复汉唐旧疆的理念中,燕云,乃至代北、辽东,都是南唐梦想中的故土。
因此,南唐不会接受石敬瑭模式。
所以陆游评论道:其实契丹相结约定骚扰中原,“皆虚辞,非能为南唐助也。”都是便宜便宜嘴,互相满足一下“远交近攻”的心理,契丹并没有真的成为南唐的助力。
龙衮《江南野史》记载一桩故实,更可见南唐、契丹互相之间的陌生——
耶律德光攻陷汴梁后,派遣两个使者到南唐来通告。
李璟问来自契丹的翻译:“契丹怎么治理邦国?”
翻译回答道:“蕃不治汉,汉不治蕃。蕃汉不同治,自古而然。”
李璟又问:“汉人怎么朝见契丹?”
翻译道:“契丹下诏就呼‘汉儿’。”
李璟:“蕃家没有文字笔墨文件,怎么征赋税?”
翻译:“蕃地不产谷物,所以没有赋税。但我臣事于契丹单于(国王)已经好几年了,也未曾看到虏廷之政事管理。但我听说如果征兵,就用传箭为号,每一部落传箭一支。”(按此说不确。契丹施行胡汉分治后,汉人在边塞是要缴纳赋税的。)
李璟:“那么他们怎么来规定时日?”
翻译:“以皮为约。”
李璟:“何谓皮约?”
翻译:“修筑一条窄小的胡同,地上铺了皮子,让骑兵践踏,以皮子被踏坏为度。如果征得多,就用骆驼皮,这样踏坏的时间就会长一些;时间短就用羊皮、兔皮等等。”(这是规定缴纳赋税时间的长短。)
李璟最后问:“你家主人要怎么待我?”
翻译回答道:“现在晋石重贵逆命背约,所以被派遣到契丹国内去了(这里是说后晋被契丹所灭,最后一个皇帝石重贵被掳往契丹北境)。契丹主想与您继承先君之好——将册封您为中原之主!”
李璟最后回答:“孤守江南社稷,一直与中原阻隔,不曾修好。若契丹不忘先君之好,能够惠锡行人(使者),孤受赐多矣。其他不敢拜命之辱。”(意思就是不可能接受契丹“册封”。)
蕃使听到这番话,只好失望而归。
契丹灭晋之际,史称“中原无主,寇盗纵横”。南唐名臣韩熙载就在这个时刻,向李璟提出:“如果要恢复中原,这是最好的时机!”
但南唐当时正在南楚、闽国用兵,还因此和吴越交手,弄得国疲民穷,已经永远失去机会了。
南唐虽然不愿意接受契丹“册封”,但与契丹(以及北汉)“交好”却是多年来的事实。赵匡胤建构大宋后,收江南,江南还在试图与契丹联盟,梦想契丹能伸出援手……
后晋之后,是后汉。后汉之后,是后周。后汉亡国后,又有北汉。这个北汉,与契丹一样,也是南唐“远交近攻”的“远交”之邦。南唐与契丹、北汉的“勾结”让后周不能放心。到了后周柴荣时代,要想解决北边问题,就一定要先解决南边问题。这就是王朴“先易后难”的逻辑来源。
柴荣要暂缓扫荡西蜀、北汉和幽燕,先来解决江淮问题。
以前,每到冬天,淮河水浅,甚至干涸,淮北大军如果愿意,是可以涉河南下的。于是,南唐就需要在冬季增发兵卒守卫淮河,史称“把浅”,大约是“把守浅涸河床”的意思。“把浅”之处,东起霍邱(今安徽六安),西至光州(今河南潢川),绵亘二百多里。当时的寿州(今属六安)监军吴廷绍认为淮境无事,守卒于此,空耗军饷,撤回了沿线“把浅”将士。清淮(今江苏淮安)节度使刘仁赡上表反复争辩“把浅”对南唐国防安全的重要性,没人听他的意见。
可以注意这个刘仁赡。这是我最钦佩的五代南唐名将。我在后面会说到关于他的故实。
南唐与契丹勾结时,当时的中原也都清楚个中底细,但朝代更替间,军政事务太繁太乱,中原诸朝没有时间来经营江淮之事,这样就让南唐偷安了多年,但后周建国后,南唐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历史的天平开始向后周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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